苏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才勉强平稳了气息。楚华温柔的注视让苏韶开口时声音都是艰涩的:“事到如今,我并不瞒你。我确实是喜欢同性的。”看到楚华眼神中的光华更胜,苏韶不得不立刻解释,“但那不是你。”看到楚华又想接口,苏韶懂得他的意思,“也不是诸贺。”
“事实上说的粗鲁恶心一点,我所谓的喜欢同性就是我只对同性有兴趣,床上的兴趣,无关什么爱不爱的。或许只要有一个男人能让我看得顺眼,彼此并不讨厌,床上也契合,我就能和他凑活着过。曾经我爱过诸贺,但是现在那份爱也早就没了。这辈子我也大概很难再爱上一个人了,因为某些事,我很难再放下防备真心的完全去信任一个人。所以这样的我,完全不可能成为某个人的爱人,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我所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情人。”
“这辈子我只要亲情和友情。真的,楚华,原来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挚友的。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偏差,你居然会……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值得更好的人,也该拥有一份圆满的爱情,从这点上说,是我配不起你。而且,这条路并不好走,楚华,如果你在GAY的深渊里陷得不深的话,赶紧拔出来。”
“我从来没有陷进去过。”楚华微微垂眸,“那句话很老套,但我觉得说的很对: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你是什么性别,我就是什么性向。”
“即使我可能一直都爱不上你?”
“你爱不上我,那就先做朋友,我只是陪在你身边,但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我,那我们就做恋人,我陪你一辈子。”
17.疏远
那次对话无疾而终。
苏韶必须要承认,面对楚华那样真挚的眸子,他确实有一瞬间的动心。不是说对楚华这个人产生了爱慕,而是对楚华那样真诚的执着的感情产生了羡慕,那样单纯的感情曾经他也有过,只可惜在被打碎过后再也找不回来了。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动心而已。
苏韶很快就控制了自己,也一再表示希望楚华放弃那种想法。
然而这个时候,楚华那种曾经让苏韶称赞过的执着劲现在让他头疼极了。楚华一再的表示自己喜欢苏韶是自己的事,苏韶喜不喜欢自己也是他的事,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就算苏韶不喜欢楚华,也并不妨碍楚华喜欢苏韶。现在做不成恋人,他还可以退回朋友的位置上,以朋友的身份先守着。
这种看起来有理有据其实就是歪缠的话让苏韶纠结极了。
苏韶真心的不想在这种事上纠缠,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最好是一次性就断了楚华对自己的念想,这样他才放得下心。
然而之后不管他把话说得再死,楚华都一声不吭了,沉默的垂着头看着路,安安静静的跟着苏韶的步伐走着。
苏韶停他也停下,苏韶快步向前他也加快脚步,总之是始终与苏韶保持水平位置的一致。
明明是很示弱的动作,他坐起来偏偏从从容容理所当然似得,他那副软硬不吃心中自有决定的模样,让苏韶张开口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话都说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苏韶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疏远了楚华。不是像上学期那样对别人遮遮掩掩的疏离,是摆着面上的疏远。
当天晚上回到寝室易磊和祁连就发现不对劲了。楚华无论与苏韶说些什么,苏韶的回应都很冷淡,不外乎是一个“嗯”字而已。易磊大大咧咧的想要询问些什么,被祁连硬是拉住了。
第二天,就连班里的人都微微有所察觉了。因为以往总是焦不离孟的两个人并没有坐在一起,苏韶犹豫了一下当做没看见楚华的示意,自己坐在了后排。
楚华的眸子里闪烁的神采不若往昔耀眼,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疲惫,每每苏韶感觉有人在长时间的注视自己,转过头去会发现那个人一定是楚华。
看到楚华这样,苏韶心中很不好受。经历过爱情背叛的他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珍惜爱情,更希望天下怀有真诚的爱情的人过得幸福。只是,楚华的幸福他给不起。
祁连有私下来找过苏韶,询问的是他和楚华之间的事。
“他向你告白了?”祁连问的开门见山,苏韶几乎是措手不及。
虽然早就觉得祁连洞察了一切,但是苏韶曾来没想过祁连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直接说出来,他以为祁连会一直把这件事看在心里,也就这么看着。
“……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然后你拒绝了他?”
“嗯,是。”
“为什么?我觉得楚华很不错,至少比那个诸贺好。”
苏韶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然后被他压了下去。“莲子,你这是劝我和他在一起吗?别开玩笑了,莲子,你能看出来我是个GAY我不奇怪,你一向心思缜密,但是正因如此,你也应该能看出来楚华他不是——至少他之前绝对不是GAY。而且我也并不爱他,我怎么可以把他拖下浑水?”
“所以我之前决定如果楚华没有向你告白我就不插手的。没告白你们就还是朋友,遮遮掩掩四年很好过,可是你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但是说真心的,苏韶,虽然我不喜欢男人,但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我觉得你和楚华很配。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忧心什么,但既然你确实喜欢男人,楚华也喜欢你,他又很不错,你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可是楚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或许他只是一时迷惑,可是要是我真的就这么把他带了进来,那么这错的就是一生了。或者不说这个,哪怕楚华就真的是个GAY,可我也不适合他,祁连,我跟你说实话,我以前……在感情上受过伤,很难再去爱上别人了。我现在对楚华没有爱,以后估计也很难有。”苏韶略微沉默了一下,索性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了。
“所以这才是关键所在了。”祁连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楚华,更不相信自己。你说你不会喜欢上楚华,可你光说说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呢?”
“你……”苏韶对着祁连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祁连立刻接上了话,“你肯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想把你们俩凑成一对。这样说吧,苏韶,你和楚华都是我的朋友,我也说不上偏向谁,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的。我以前也没在你们身上看出什么来,但是从上个学期中途开始,你变了很多。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因为和那个诸贺有了什么才那样颓丧,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尽管你一直在尽力的掩饰,但是我还是能隐约感觉到。楚华也不是个迟钝的人,我能感觉到的他肯定也能感觉到。但也就是那个时候,你们两个的关系越来越好,走得越来越近,我才发现楚华对你……其实现在回想以前的事情,有很多东西都不是没有预兆的,很早很早之前,早到我们大一军训的时候,其实我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楚华对你是和我们不同的。”
“他对你有那种感觉不是一两天了,以前他掩藏的很好,但是最近你们的感情太融洽了,他放松了掩饰,这才有了形迹。”
“我原来想着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人踏出那一步的话,就这么大学四年当个朋友也就过去了,天意如此。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说破了,那么其实在一起也很好。你其实是个很容易付出所有的人。”祁连打个手势制止了苏韶的反驳,“你别不承认,也别说什么你不会再那样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所谓的不会再动感情只是不会再轻易爱人了,是,你不会很容易的再爱上一个人了,关键是人生这么长,总有我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指不定你就还会再再爱上一个什么人,然后再傻不愣愣的受了伤。楚华不一样,相处了一年多,我们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条件那么好,那么多女生追,但是他从来不玩什么暧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表达的一直很明确,那么,我觉得,他的喜欢也就是喜欢。他的感情很纯粹。和他在一起,应该能够得到全心全意的情感。”
“楚华是个多么执着的人我们都知道,与其让他求而不得痛苦着,让你在未来继续面临着感情受伤的风险,我觉得那倒不如把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各得其所。其实我并不懂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但我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我说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并不希望你们中有任何一个人过得不顺心。我暗地里跟你们两个打了个赌,现在是你们赢了。”祁连表情平淡,话语却很坚定。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苏韶喃喃出声,与其说他是在问祁连。还不如说他是在问自己,祁连的诚意一目了然,苏韶自然不会去怀疑,此时此刻,他满心想的是另一件事。
祁连说他早就看出来了楚华对他的感情,但是因为没有人捅破那层纱,所以他不会说出口。那……上辈子呢?
这辈子楚华对自己表了白,祁连也开口相劝。那上一辈子呢?会不会楚华其实也……只不过因为自己不曾亲近过他,他没有机会说出口,自然祁连也不会点明。
这看起来无关紧要,但是却是苏韶最大的心理障碍。他一直觉得这辈子楚华对自己的态度是两世里最大的不同。毕竟上一辈子楚华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
他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才带来了这个转变,让楚华走上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路,被他改变了了人生轨迹。
这个猜想让苏韶恐慌,不安,如今这个念头更是让他心头沉重。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莲子,你先不要告诉楚华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苏韶的面容极其严肃,被他注视着的祁连不由自主的就顺着他的意思点了下头。
待到苏韶的身影走远,祁连回想起刚刚,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苏韶他,真的是变了很多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才可以磨练一个人心智到如此地步。
苏韶刚刚的气势,是他从未见过的。
18.梦醒
这边苏韶心事重重,那边诸贺却过得也不好。
他的样子现在可以说简直是狼狈了。面色苍白,头发凌乱,泛着大量血丝的眼珠没有青年人该有的朝气,嘴唇干燥起皮,胡茬也冒了出来。
整个人瘦削了很多。
每天他看起来都很萎靡,精神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课时诸贺一直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社团活动也几乎不去了,偶尔去了几次,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连有人跟他说话,他都不能很快的反应过来,就算是反应过来了,他也好像根本没有认真的在听,回答也多是一些语气词,听起来敷衍的让人不耐。
同寝室的人一开始还很为诸贺担忧,帮他掩饰,但是时间长了以后,不管他们怎么关心诸贺都得不到回应,怎么劝诸贺去看医生他都不理。渐渐的他们也受不住了,干脆就让诸贺怎样就怎么样吧。
诸贺这副样子哪有他半年前的光鲜。本来诸贺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爱慕者成群,最近大家看到他却只有议论纷纷了。
也有真心喜欢诸贺的女孩子为诸贺的身体担忧,上前劝解,可诸贺却根本就听不进去。那样根本没有将你看在眼中的态度让女孩子几乎下不了台,渐渐的,也没有女孩子敢再关心诸贺了。
诸贺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过的糟糕极了,学业拉下了,人缘也没了,身体也不如以前健康了。
可是诸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有夜晚,只有做梦的时候。
身边的人都在劝他去找医生,可是他怎么可能去这么做呢?万一那些医生真的把他的梦都打碎了怎么办?
他再也不能在梦里见到苏韶了。
曾经他很害怕那些梦,因为那让他感到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但是后来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爱着苏韶的时候,他喜欢上了那些梦,并沉醉在其中,因为他知道那是现实中他绝对无法得到的,苏韶不喜欢他,也只有在梦里,他才可以和苏韶如此亲近。
但是就在美梦正酣的时候,这个梦忽然就断掉了,留给了他一个戛然而止的并不美好的结尾。不管他怎么试图再让自己沉睡,他也找不回那些梦了。他不知道原因,只知道结果,他对那个结局害怕的发狂。
他一直觉得那些梦展示的是自己上辈子和苏韶的爱情。
可是怎么会有那样的一个结局呢?
他承受不住压力去寻找了苏韶,然后他就知道了。
不是苏韶让他知道了,是那些梦又回来了。
接着上次中断的地方,给他补充了完整的故事。
诸贺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他日渐憔悴,可是他毫不在意,他的心神全在那些梦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去找女人呢?苏韶那么好,自己为什么会背叛他?
自己为什么要欺骗苏韶,哄骗他去出国,转眼就和那个女人谈起了恋爱,还结了婚,有了孩子!
诸贺每次在梦里都是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希望能够让那个“自己”听到清醒过来,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他希望能够让苏韶听到自己的呼喊,不要走,不要出国。
可是没有用,不管是谁,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在梦里就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只是附在“诸贺”的身上,无法去干预任何东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以一种他完全不能想象的状态发展下去,看着这个本来甜蜜的故事一路滑向那个他完全不愿相信的结局。
渐渐的,诸贺开始绝望了,他开始放弃努力,木然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不再试图改变故事的轨迹。他只是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苏韶身上,放在苏韶对他的感情上面,竭尽全力去感知苏韶带给他的每一丝感受。
每天早上清醒过来,诸贺都感觉疲惫极了,身体很疲惫,心神更疲惫。他很想去看看苏韶,得到心灵的慰籍,可他又完全不敢,他怕看到苏韶会看到他脸上厌恶的神情。
每天每天的幻梦里,他和苏韶的相处都是温情的,就算知道那是虚无的假象,是建立在“自己”的欺骗上得来的喜爱,他还是不能自拔。
他完全不能再接受苏韶对他的厌恶。
如果可以,诸贺希望这个梦可以一直做下去,就算是种折磨,有这个飘渺的幻境也比一无所有要强得多。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个故事,就算再长,也有讲完的一天,就算再不情愿,诸贺还是在这个夜晚迎来了故事最后的结局。
也是之前他就提前看到的那个悲剧。
诸贺是半夜惊醒的。“不要!”他甚至惊叫出了声,惹得寝室里的人都被弄醒了,一时间抱怨的声音不绝于耳。
诸贺却充耳不闻。他终于知道了,知道苏韶是怎么死的了,知道苏韶以前和他说的话是怎么回事了。
诸贺之前在梦里一直是依附在“自己”的身上的,所看到的东西也都是自己的视角。但是就在刚才,在他看到苏韶的葬礼之前,他却得到了苏韶的视角,亲身体会着苏韶的情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自己的妻子推下悬崖。
诸贺的呼吸声粗重不堪,就像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一般,心跳快如擂鼓。他的精神此时脆弱不堪,简直濒临崩溃的边缘。
诸贺觉得此时此刻他完全不能冷静下来,他迫切的想要看到苏韶,活生生的苏韶,而不是那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下山崖的苏韶,想要确认他还好好地活着。
诸贺想到这里,几乎是立刻就坐不住了,他勉强平缓了下呼吸。在寝室里的人的怒视下,简单的打理了下自己,就走出门去。
他要去见苏韶。
宿舍楼里看门的大爷并不允许诸贺出去,这早就是宵禁的点了。他都是被诸贺从被窝里扒起来的。诸贺却急切极了,他不断地恳求大爷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