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次回来,是对的。
于是,原本心情不佳的滕崇却因为好友裴俊东的突然回国暂时把自己和阮艾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而顾信风和程浩也托滕崇的福,也成功翘掉了下午的课,跟着滕崇一起去了机场接刚刚回国的裴俊东。
裴俊东和滕崇从小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两家也是熟识,只不过后来裴俊东被送出了国上学,这才渐渐断了联系。
这么一算,两个人也确实是有很久没见了。
“俊东。”滕崇远远看见裴俊东站着,便迎上去锤了对方的肩膀,然后简单地拥抱了一下。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这次不走了吧。”滕崇笑着问。
“不走了。”裴俊东回答了一句,然后抬起眼来把目光投向了滕崇身后的两个人,笑着问“这两位是……”
滕崇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站着顾信风和程浩,便转过身来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裴俊东的眼神草草地扫过了程浩,然后固定在了顾信风的身上,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开口道,“你就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吧?”
裴俊东刚刚回国一身疲惫,简单地见过了滕崇之后便先回裴家了,接风宴滕崇安排在了后天,裴俊东没什么意见,最后却加了一句把刚才那两个小子也叫上。
滕崇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滕崇送走了裴俊东,心里还是记挂着阮艾呢,说好今天一起回家去的,滕崇这边和顾信风程浩告了别就又往学校走。
滕崇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往初中部那边狂奔,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初三八班的门口的时候,正好和从里面走出来的阮艾撞在了一起。
阮艾一抬头正好看见滕崇一头大汗低着头看着自己,他顿了一下,还是说,“走吧,今天不是要回去吗?”
滕崇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就跟上去了。
但是直到两个人走到了学校门口,滕崇这才发现刚才去机场的时候走的太急,根本就忘记拿车钥匙,但是现在要是再回去,教室里大概也已经关门了。
“打个车去吧,还能快一些。”就在滕崇纠结的时候,阮艾倒是先一步开口了,滕崇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滕崇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了滕家,滕崇上前敲了门,是家里的阿姨来开的。滕崇往门里看了一眼,然后问,“张姨,我爸呢?”
张姨看见许久不归的滕崇心里很是高兴,连忙指了指,“先生和夫人都在楼上书房呢,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
滕崇点了点头,转身拉了阮艾的手,“走,我们上去。”
滕崇拉着阮艾上了二楼,站在书房的门前刚想要敲门,但是却没想听见里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滕崇登时愣在了原地,那声音,分明就是苗妍莉的。
滕崇心里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他紧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阮艾,却见对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没说话,眼睛死死却地瞪着房门仿佛要把门给看穿。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里的人开始说话了。
“是我不好……景辉,是我不好。我不爱阮正,但是嫁给了他,就在我怀上阮艾的那一年,我才知道你和滕崇妈妈是联姻结婚的,我才知道当年是我太冲动了!我后悔,也恨这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或许我们是还可以重新开始的,不是吗?当时我太年轻了,脾气也不好,我知道,我对阮艾不好,这孩子他恨我……我太清楚他恨我……所以现在他怎么对我我都能够忍耐……我都能够忍耐……可是……我到底是他妈妈呀……”
苗妍莉后面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基本上全都是哭声,然后就是滕景辉安慰的声音。
而此刻站在门外的滕崇全身上下却是彻底从头凉到了底,曾经想不通的事情似乎渐渐都有了答案……
阮艾,阮艾。
滕崇的心里一痛,他还记得阮艾一脸强忍着的伤痛对着自己强调着,他的名字叫阮艾,当时他的心里肯定已经痛苦到不行了吧。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阮艾,这个名字……
这是苗妍莉的悔恨,她这是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个孩子是她这辈子永远的痛!而在她看来,阮艾的出生,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想到这里,滕崇的心里猛地一揪,他看向身旁的人,看来……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滕崇看着面前少年泛白的嘴唇,强忍着一脸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滕崇心里酸的厉害,只想要伸手把他拥进怀里给他一点温暖,但是还没等他伸出手,阮艾却白着脸返身就往回走。
他两眼无神脚步匆忙,已经完全失了神,滕崇回头一看冷汗立刻下来了,往前大迈了一步想要伸手去握住对方的胳膊,但是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阮艾单薄的身体飞快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滕崇的心脏骤停,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疯狂地奔下楼梯把阮艾的身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书房里的两个人,走出来的滕景辉和苗妍莉皆是一脸惊讶地看着狼狈地摔在楼梯下的两个人,但是滕崇却只是恨恨地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然后把阮艾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抱起他,一句话没说,打开了门,离开了滕家。
冗长陈杂的往事在阮艾的梦里翻滚,那种滚下楼梯浑身摔得生疼的感觉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阮艾在黑暗之中突然之间睁了眼睛,不自觉地叫了一声“滕崇”,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有寂静得不能再寂静的黑夜。
他轻喘了两下,摸着黑开了床头的灯。睡了这么一觉但是却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实在是有些难受,阮艾光着脚走进了浴室,站在莲蓬头下任由着水流冲打着自己的身体。
他低下头,隐约看见脚腕上的那道疤,就是那年从滕家的楼梯上滚下来留下的,他依旧还记得在那个小小的公寓里,滕崇抓着自己的小腿,在上面呵气的场景,那种麻麻痒痒中带着的彻骨痛感,让阮艾这辈子都忘不掉。
也就是那天,滕崇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阮艾,从今天起,我来照顾你。”
阮艾的眼眶一酸,他抹了一把脸,然后关掉了淋浴从浴室里走出去了。
18、约定
醉宿的结果就是,一夜醒来,阮艾浑身上下都酸痛的厉害。
习惯性地披上了床边的睡袍走出了卧室,阮艾揉着自己的肩头走去厨房,俯下身子把之前自己藏在柜子里的柠檬找了出来,随手扔进了旁边的榨汁机里。
榨汁机呼呼地运转着,没一会儿新鲜的柠檬汁就已经呈现在阮艾的面前了。
其实直到现在阮艾都还没有醒透,他刚拿过玻璃杯想要直接喝下去,但是杯子凑到了嘴边手却顿住了,阮艾把玻璃杯子放回到了桌子上,然后翻箱倒柜地找了了半天,终于在柜子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小瓶蜂蜜。
阮艾要出来了一大匙的蜂蜜加到了柠檬水中,然后轻轻地搅拌了一下,这才再一次端起了杯子。
不知道是不是又一次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滕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都变得鲜活起来,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在阮艾的心头,每一下都分外清晰。
洗过了澡,简单的吃过了午饭,阮艾撘地铁去了JEW,当他皱着眉头从地铁里挤出来的时候,阮艾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真的是在国外呆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B市的模样。
阮艾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还是买一辆车方便,一边走进了JEW的大门。
原本已经做好了刚进公司就要被老板批的阮艾不出意料地在设计部的A组办公室里看见了专门等待着自己的纪年升和杰森。
阮艾忍不住揉了揉自己还在胀痛的太阳穴,然后顺便想着杰森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但是对方却是一脸轻松。
说实话,阮艾现在有点后悔昨天晚上跟滕崇对着干了,看吧,不管过去了多少年,自己觉得自己冷静成熟了多少,在滕崇面前还是总是忍不住耐不住性子。
而自己昨天晚上的做法,无异于直接和“包养”自家公司“金主”对着干。
“纪总。”阮艾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到底还是上前走了一步,思索了一下,还是打算自己承认错误。
“昨天晚上……”
“Rory,让你加盟JEW绝对是我最近做的最争取的选择。”阮艾刚打算开口,但是却没有想到纪年升却先一步赶在了自己的前面开了口。
“嗯?”阮艾猛地抬起了头,完全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阮艾看了一眼纪年升旁边的杰森,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探寻出点什么内容,但是对方只是看着自己淡淡地微笑着。
“滕总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十分爽快地通过了之前一直谈不妥的设计投资方案,他说Rory,你,是他一直十分欣赏的设计师,当初同意给JEW注资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知道你要加盟JEW,所以,他希望这一季滕氏的珠宝产品设计是由你来主要操刀设计的。”
饶是阮艾是再怎么冷淡的性子,当下听见了纪年升的话也忍不住在心里惊讶了一把,他再一次看了看纪年升身边的杰森,杰森只是嘴角边带着笑容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纪年升见阮艾一副愣神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要负责主要设计而感到进展,不由得拍了拍阮艾的肩膀,笑着说,“不用过分担心,我相信你是有这个实力的。”
纪年升说完就微笑着离开了设计部,而直到杰森也走过来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对着自己笑了笑又离开之后,阮艾才从愣神的状态中渐渐回过神来。
滕崇……他为什么要这样?昨天自己明明在和他故意过不去,但是他却跟纪年升说是因为欣赏自己所以才注资的?
阮艾无力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放在桌子上,曾经的一幕幕又一次跳进了脑子。
那是在滕崇抱着自己彻底离开了滕家之后,两个人再一次回到了滕崇在学校外面的小公寓里,那时候的自己就如同一只被彻底揭开了伤疤的小兽,整日整日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只顾着舔舐伤口,完全和外界决断了关系。
他没有绝食,也没有闹脾气,就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确切地说,应该是完全的一言不发。
而原本是脾气暴躁的滕崇在那一段时间也破天荒地对阮艾做到了百分之百的迁就,无论阮艾怎样地沉默和封闭自己,但是滕崇依旧每天坚持和他说话,时常抱着他,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开导他,想要把他从近乎绝望的黑暗中拉扯出来,但是,阮艾还是不曾开过口。
但是滕崇不气也不恼,依旧用完全的耐心对待着阮艾。他的举动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顾信风,程浩,包括刚刚回国的裴俊东。
他们所认识的滕崇,从来就不是会有这种百分之百耐心的人。
但是滕崇对于好友的疑惑并不在意。他依旧给阮艾煮着面,温柔地抱着他跟他讲话,即使阮艾的眼神时常是空洞的,但是滕崇却依旧能够自说自话。
阮艾把这十四五年来所有的痛苦和难过的记忆拼命地压制在心里,终于,最终还是病倒了。
阮艾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滕崇想要抱他去医院但是阮艾却只是死死地扯着床单默默地流着眼泪不说话。
滕崇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阮艾这样落泪,不由得也愣住了,人都哭了,滕崇自然也狠不下心来再逼他,叹了一口气给人盖好了被子然后就出卧室翻箱倒柜地去找药去了。
在阮艾那几天混乱的记忆里,他痛苦地在床上翻滚的时候,是滕崇在他的身边用轻柔的话语轻声地安慰着他;他偶尔醒过来的时候,是滕崇坐在床边来来回回帮他端茶倒水。
当阮艾的烧终于退去,他从冗长又沉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却只看见身形高大的少年已经疲惫不堪地伏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眼底下是掩盖不住的青色。
阮艾胸中一阵情绪翻涌,这些天拼命压制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完全倾泻而出。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明明父母至亲都不愿爱我,但是眼前这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却能够给自己这样的温暖?
滕崇那天早晨是被阮艾的哭声吵醒的,为了照顾阮艾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合过眼了,阮艾身上的热度稍退,滕崇也是刚刚松了一口气,实在是抵挡不住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疲惫,到底是在阮艾的床前趴着睡着了。
可当下一睁眼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阮艾此刻才完全像是一个正常的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紧紧地抓着滕崇的胳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遍一遍地喊着“滕崇……滕崇……”
而刚刚醒过来的滕崇手忙脚乱地去擦阮艾的眼泪,却在听见对方喊着他的名字的之后蓦然停住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在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把另一个几乎哭得快要断了气的少年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不耐其烦地拍着他的后背,虽然嘴上是安慰的语气,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了。
“别哭了,阮艾,从今天开始,一切有我在。”
其实也就是从哪一天开始,阮艾才真正地把滕崇这个放在了心上,第一次,有了他或许与这个人真的有着类似于血缘上的亲密感。
后来,那也是阮艾第一次向着别人袒露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阮艾说完了之后难得红了红脸,但是没想到滕崇却是认真地看着他,许久,终于开口:“那我们约定,当阮艾真正地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的时候,滕崇一定要让他的作品出现在最亮眼的玻璃柜里。这是滕崇的梦想。”
呵,那是他的梦想。
阮艾的眼睛酸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迷蒙着双眼去找堆放在桌子上的设计图纸。
他真的饿说到做到,说到底,说话不算话的那个人终究是自己。
19、直接
实在太久了,阮艾难得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中,当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之后,才发现沈媛看着自己的脸色很是难看,幸好大家都在场,她也不好再跟阮艾为难,便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阮艾心里大概能够明白沈媛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这女人天生争强好胜,又是A组的组长,如果这一次不是滕崇开口要求,JEW和滕氏这一季度合作的单子肯定是又她来负责主要设计的,可是现在却被自己这么个“空降兵”抢了风头,心里自然是会不舒服的。
不过阮艾不甚在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一边的袁丽丽却是耐不住性子了,一脸八卦地凑了上来,对着阮艾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眼神,四周打量了一下小声地对着阮艾嘀咕,“你别理那个女人,她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在滕崇面前表现的机会而感觉到不爽罢了,好好加油。”
原本阮艾是没有把袁丽丽的话放在心上的,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甩了脸色实在是没有要去计较的必要,可是当下听了袁丽丽这么一句模棱两可,颇有意味的话,阮艾竟是没过大脑就呆呆地问了一句,“沈媛……喜欢滕崇?”
袁丽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把身子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十分鄙视地说,“拜托,这全公司的人都能看出来好吗?”
阮艾一时之间竟没有说上话来,看着袁丽丽对着自己露出一副“是你太没有眼色”的表情也只能是笑了笑,嘴上说着“是吗”,心里却跳漏了一拍。
……
阮艾今天的工作效率很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对着设计图发呆,他跟自己强调了好几次要集中精力集中精力,但是却依旧无法阻止“滕崇”和“沈媛”这两个名字来回往自己的脑袋里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