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江手一晃,车底盘猛然下倾,随即急速向路边偏。他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打圈将方向盘转正,同时轻踩煞车减速,堪堪在离路中央移动栏杆半米左右成功停稳。
顾晟兴信赖祝江的驾驶技术,看都不看现状就安慰祝溪:“万一他骗你?”
“他大前天应酬喝过头了,说醉话被我听见。他清醒后我揪住他问是否属实,他支吾许久后承认,还辩解没受处罚因为没人查到是他。”祝溪抽噎着断断续续反驳顾晟兴的假设。
这情况……听众都愣了。祝江放弃重新发动车辆的打算,直接打双跳停在道边。
“我确实以为他开玩笑,又问他如何杀的人,他说失手放火,将整栋房屋烧着了,惊慌之下没报警而是撒腿逃跑,”祝溪大概意识到故作坚强也掩饰不住她哭泣的事实,将掩面的手拿开,两行清泪在昏暗路灯的照射下刺得人不忍直视,顾晟兴递过纸巾。“据说活活烧死了一对夫妻。我一闭眼就仿佛看见两个生灵在火中痛苦地翻滚,谴责他,也谴责将要和他结为连理的我啊!”
顾晟兴从听闻放火起便惊呆了,怎么和自家惨案特别相似?
祝溪止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某些律师草菅人命,但我不会啊!我做不到看丈夫杀人却不顾王法隐瞒包庇他,甚至当律师处理别人的冤案!任良存昧良心、欺骗我,这前科让我怎么……”
这个顶天立地的女汉子遇到跟爱情有关的伤心事也放下面子,畅快淋漓地发泄,哭得撕心裂肺。
祝江早就从驾驶座出来,到后排与姐姐紧紧抱在一起,轻哼催眠曲助她入眠。睡醒看朝阳,崭新的美好明天来临。
祝溪醉酒昏沉又哭累了,很快就睡着了。祝江仍然抱着她轻拍,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祝溪一介女孩打不过男孩被揍得大哭,自己英勇上阵打跑男孩们,抱住她安慰一样,由他来保护姐姐。越长越大,祝溪越来越强势,把生活八级残废的父亲和自己照顾得周全,再也没见她落泪。祝江轻轻笑出声,从前那个依赖人的小女孩又回来啦,这次由我保护你!
示意顾晟兴下车,他为祝溪脱掉高跟鞋,横放在后座,盖上靠枕。空间有限,祝溪略难受地蜷起双腿,更惹人怜爱。
祝江叹口气,下车和顾晟兴并排站在严冬冷冽的寒风中。注意到顾晟兴棉服拉链未拉,他立刻走近帮忙拉上并整理围巾。
顾晟兴默不作声地任他摆弄,半晌开口:“我怀疑凶手就是他。”
祝江不是没联想到这种可能性,并不算惊讶。他将祝溪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个来回,劝顾晟兴:“约见任良存,找突破口。”
“谁先?”碰巧与尤芮的会面就在这周。
“任良存吧。和姐姐的情分还在,击溃防线掏出答案更容易。”
又是沉默。凛冽的风将道旁树吹得东倒西歪,刮得人脸颊生疼。树大多已经光秃秃的,瑟缩得凄凉,唯独柏树绿意葱葱,他们目无焦距地看着象征温暖的柏树。祝江黯然道:“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顾晟兴偏过头看他,随意舞动的围巾盖住他半面侧脸,看不清楚眼神;声音也仿佛从遥远之地传来:“如果真的是任良存,别迁怒祝溪。”
顾晟兴平静地问:“为什么我会怪祝溪?”
祝江也平静地答:“你报复的意念太强大,可能失去理智,找她撒气。我对你的自控力引以为豪,但今天的表现……”失控了。他相信顾晟兴懂下半句。说着捧起顾晟兴的手:“刚才发现的。”摊开,手掌上几道醒目的月牙状凹痕,有细细血痕。
顾晟兴不停做深呼吸才缓解怒气,坦白:“每次想到该死的家伙曾经离我很近,我却不知情,就想伤人。”
祝江翻过身抱紧他:“我说过,为道德败坏者不值得把自己搭进去,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他得到应有制裁即可。”顾晟兴搂住他,二人静静相拥。
不知经过多久,祝江忽然从怀抱中挣脱:“冻僵了!进车回家!”
顾晟兴难得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可惜不走运的祝江又没看见。祝江是正确的,他督促自己不失分寸,肯定能用最恰当的方式解决。父母的在天之灵也希望自己过正常生活,不做滥及无辜或损人害己的事。祝江不愧是模范伴侣。
回到家两人重复昨夜步骤,将祝溪安置在床上,包扎完手掌,搂抱着挤沙发。但他们靠得更近了,感受对方的心跳酣然入睡。
和昨天截然相反的倒是,他们睡到自然醒祝溪都没有睁眼。祝江趁机翻出祝溪的手机转存标记为“良存”的号码,发信息发出邀请。约尤芮是周五,约任良存就周三。
果然任良存舍不得分手,收到消息立即同意,并将时间主动提前至第二天。
祝江和顾晟兴拿不准他是否知晓祝溪将他杀人之案泄露,为了防止中陷阱,带上喷雾罐装辣椒水准时至咖啡店赴约。辣椒水由顾晟兴制作,社会险恶面他见得多了去。
这是他们第二回见到任良存。一样的英俊,一样的风度翩翩,改变的是印象。
简单的客套后,任良存迫不及待地问祝溪怎么样了,祝江敷衍回答。任良存微笑,他们却能看到他隐藏在温文尔雅面具后的落寞:“过得好是最妙了,但请务必转告她,我们结婚会更好。”
看得出这个优秀男人真心爱姐姐,可惜命运造化作弄人。祝江叹息着,直奔任务主题:“我想打听些事情。”
“随意。”
“冒昧地说,姐姐醉酒失言,我获闻分手的原因。”
任良存悄悄地颤抖了一下。
“请问如果是真的……”
任良存猛然抬头,呼吸粗重:“是假的!我等良民岂能?”
顾晟兴起身按在他手背上,不动声色地施压:“你不希望让祝溪认为你一味撒谎吧?”
任良存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我的形象早就被毁坏了。”
“也许来得及挽回。”
“但愿。我直说吧!这件事折磨我多年,再抵赖没意义了。”任良存苦笑,“当年我怕坐牢,查阅各种法典,就是这个契机让我爱上律师工作,发誓没被抓进局子就努力实现梦想。现在我成功了,溪儿却太耿直,逼我放弃珍视的东西,没办法啊!我不想被揭露,不想失去饭碗。”
跨越在他们之间的的确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同于松狮事件的轻松,他们被迫在良心和人生追求中选择,得到相反的答案,因此走不到一块。祝江能做的只有将原话传递,等祝溪做出抉择,再推她一把。
祝江开始盘问细节:“什么时候?”
“五年多前。”
顾晟兴心跳如鼓,紧盯着他的唇形。
“在哪里?”
“华泓别墅群,我到一朋友家里玩。”
“轰”地一声顾晟兴觉得血液都要炸开了!就是他!他紧紧地捏住拳头,眼前发黑。
祝江观察他的反应便明白了,闭上眼睛,不干涉顾晟兴的举动。他知道顾晟兴听进去了他的话。
顾晟兴直接一拳揍在任良存脸上,顿时对方的脸完全偏转过去,颊上红痕显眼。
任良存又惊又怒地站起身:“干什么?”
“你烧的是他家的别墅。”
任良存大吃一惊,呐呐道:“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又走到顾晟兴面前:“你打,我不还手,如果你能解气的话。只一个请求:拜托你别报案。”
把工作看得比人命和感情还重?祝江觉得不可理喻,难怪祝溪受不了。
顾晟兴却停止动手,用冰冷得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看他。他畏缩了,低下头不敢言语。
这时祝江注意到细节:“哪个朋友?他当天跟你在一起?”
第四十章
任良存眼珠转了几转,不忘律师本色,以此要挟祝江:“你们书面保证不向公安机关检举,我就……”
“想得美。”“砰!”祝江的大吼与顾晟兴的铁拳同时到达。
任良存被揍得连连后退,但敢怒不敢言:理亏在先,何况报警绝对是他死得惨。眼看顾晟兴并起五指下一拳将至,他不要命似得狂叫:“叫尤芮!原本他父母叮嘱我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事!”
顾晟兴气得眼前发黑,心完全沉到了水底:葛律师为了保护儿子,装模作样帮他请侦探调查,难怪总汇进展甚微,不是权势大,压根是内鬼做崇!
祝江谨慎确认:“尤其尤,草内芮?”
“是,比我小几岁。”
祝江还在怀疑:“好端端为何放火?”
“正值青春叛逆期吧。”任良存衣衫凌乱、满脸憔悴地跌坐在地上,倚靠包厢门,胸膛剧烈起伏,但没有人同情他。
顾晟兴一直沉默,现在才开口,声音沙哑:“你用性命发誓,不在我们背后做小动作。”
“什么意思?”
“你的关系户。”
任良存额头上滴下冷汗,声嘶力竭:“我发誓不在你们背后捣乱!行了吧?”缓了口气,又小心翼翼赔笑:“你们就答应我,不去警察局嘛。”
看他揪紧保住工作不放,祝江替他在祝溪面前求情的心全没有了。如果祝溪仍然愿意跟任良存结婚,他不阻拦但会留心观察;如果祝溪放手,他绝对会推波助澜。
两人对了个眼神,无言地离开杯摔碗打的残局,准备开爱车回家。刚拧开门,愣在侍应处的服务生便一副惊骇的表情,想必偷听到某些内容被抓个正着,害怕被顾晟兴威胁灭口,急忙作揖:“怪包厢隔音效果不理想,真的无意冒犯!我若讲出一个字,就……”没等吓坏的服务生列举刑罚,他们就径直朝电梯走去。任良存自然会处理,至于用何种方式,他们心知肚明,不想再提他的丑恶嘴脸。
行车至半途无话,直到祝江打破寂静:“事情解决一半了,放轻松。”
“我以为的有预谋实际上是失手错误。”
“无心总比有心好,你不需要怨恨凶手一辈子,不得解脱。”
顾晟兴将浊气吐出,手在祝江腿上轻轻拍了下:“谢谢你。”
“也谢谢你。”
他们理解对方指的何事,含情脉脉地对望着,虽然情只有当事人读出。
正巧转到一百秒的红灯,祝江拉过顾晟兴的衣领就吻了上去!顾晟兴享受着主动献吻,等祝江的舌头快要突破牙齿屏障时反客为主,强劲伸舌将不规矩的小舌卷回祝江口中,与之共舞,轻舔他的口腔各处。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超过一百秒,后面的车纷纷按喇叭,顾晟兴才伸手拽纸巾,帮祝江清理干净流下的唾液,让他恢复神智。
更多的车按喇叭,其中不少拐到临近车道,经过这辆森林人的时候一位车主摇下车窗对他们竖了个中指,祝江活跃起来,立刻在车主尚能看到的时候比回去,车主憋屈却无奈。
祝江在启动前拉了一把顾晟兴示意他也试试。顾晟兴不反感,新奇体验。于是路过的车流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俊朗男子面无表情地伸着中指向窗外,巍然不动。有车主玩心大起,追上他们只为回比中指。
祝江带着笑意问:“玩上瘾了?”
顾晟兴不语,一直举着手指,数吸引到多少车主的注意力,和收到多少种角度和姿势的中指,觉得……心情阴转晴。
到家中午未过,任良存挪公款点了一桌满汉全席,他们几乎没动筷子,饿得肚子叫唤。原来打算小炒几道素菜糊弄,谁知起床后恢复干练的祝溪正在厨房里做饭,实在给顾晟兴惊喜。
他站在玄关探头看了两秒,祝溪头都不回:“滚边上去。”
“……”
祝江走来解围:“周末护工放假,咱家都是她烧饭,习惯使然。”又拉他进书房,指着开机自动登录的企鹅说:“你有消息,我不方便看。”
“任意看。”顾晟兴懂祝江的顾虑,即使他曾经表态祝江能看,隐私也得尊重。但顾晟兴除了身世外没啥秘密,直接当他的面打开聊天框。
首当其冲的是高露洁的消息:
高露洁:不少耽美剧组联系我o(≧v≦)o~~
高露洁:这部剧策划是我基友,优先推荐!
高露洁:这部我也看好,潜能挺大!
高露洁:备胎还有如下,自个选呗~
高露洁:你们都离线= =
盛世遗荣:剧本呢?
没有牙膏黏人攻击,高露洁很快将几部剧本发过来。
搬椅子坐在一起看电子稿,友情剧设定是腹黑攻×冷清受,古代架空背景,攻是霸气侧露的帝王受是武功盖世的美人……等等,冷清,是让他们配受?
顾晟兴毫无疑问是攻音,祝江认真起来气场不输他,哪里不对劲?
盛世遗荣:我们配主疫受音?
高露洁:不好咩?看我纯洁的眼睛(⊙_⊙)
……这本先搁置吧。另一部相对正常些,面瘫攻×单纯受,题材所限思想没甚深度,受虽然小清新但幼稚得可以称愚蠢,他们谈不上喜欢。
盛世遗荣:剩下的剧本呢?
高露洁:有哒!
高露洁:粗心删掉了表打我……
一时半会拿不到新剧本,加上快要开学,剧只能从二者中选一。他们偏向第一部,那由谁来配呢?做受?祝江耸肩膀怂恿顾晟兴去,顾晟兴拍肩示意祝江去。
突然门“咔哒”一声被推开,祝溪碰巧听到最后几句,举起锅铲果断指向顾晟兴:“你!”
祝江快速跟上总结:“顾晟兴得三票中的两票,由他接角色!”
……顾晟兴躺枪,遵守承诺在祝江得意洋洋的监督下接下第一部的试音。情趣嘛,愿赌服输。
还有为数不少的消息没阅,一眼扫过侦探的在其中,祝溪在场不方便摆到明面上,顾晟兴就合上电脑先鉴赏祝大小姐的手艺了。被祝江赞扬的菜肴味道不会差,顾晟兴吃了个痛快。
而席上祝江试探着跟祝溪交代和任存良的会面,获一筷子敲在头顶。听到祝江当称职的传话机转述后,当然除却任存良与顾晟兴的关联,她骤然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无精打采:“容我再考虑。”
祝江还想劝说两句,顾晟兴从桌下拍拍他的大腿,祝江咬住嘴唇不吭声了。祝溪视线朝下,目睹这恩爱一幕,哼了声。顾晟兴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给祝江夹菜。
吃完饭祝溪又无处可归,提着包坐公车回位于郊外的家了。祝江讨好地摇晃着她的手求旁侧敲击父亲对同性婚姻的态度,祝溪又哼了声,却不拒绝。
待家里安静下来,祝江忽然眼中闪过狡黠:“下次她再对你哼,就把流口水那段录像给她看。”
好主意!顾晟兴送机智的恋人小红花。
重又查消息,他在祝江的安抚下点开侦探的小窗口:
顾晟兴:我知道是谁了。
侦探:谁?
顾晟兴:叫任良存,可能同伙是你查过的尤芮,玩耍时失手点火。
那边静了片刻,好像在发动资源快速调查任良存生平,之后暴走了:
侦探:你被骗啦!这哪里是真相?很高的三个男人!别看尤芮现在181,那时14岁才进入发育期!学生体检报告显示才160!他夜里出去玩一趟不怕摔死踩高跷呢?还是内增高增长30厘米?还有两个人出去多人作证看见三个?多出来那个是鬼还是他们会分身术啊?
侦探:要么你被任良存骗了,他们是故意作案!要么还有真相隐藏在更深的背后!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