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尖叫响彻整条巷子。顾晟兴打算踹膝盖、使擒拿手，动作顿时定格住：他看清皱成苦瓜的那张脸，是黎子恋。
她跟踪做什么？顾晟兴警惕心大起，不再使防身术，却站得离她有一定距离，冷眼旁观其掏手帕纸，擦拭眼泪鼻涕。
黎子恋终于将自个整顿得像样，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对上顾晟兴的目光：尚算淑女的形象被毁，她如何继续……
“找我有事？”顾晟兴客气而疏离地问。
“我……”
此时被尖叫惊动的某户人家朝外张望，看见扭捏的女孩和颇有偶像做派的男孩，意味深长地笑笑，轻声哼着青春年代的歌关上窗户。
“我喜欢你！”黎子恋破罐子破摔，朝顾晟兴大喊。本来挖情侣墙角就不光彩，不表现得勇敢，更没有表白的立场。“祝江和你不配！我才适合你！”
“哪里不配？”顾晟兴惊了下，随即板起脸，风雨欲来的架势。
黎子恋语塞。她确认喜欢顾晟兴，又在给室友送考时偶遇，便决然地跟随他一头扎进暗巷，不管是否危机四伏。“他是医学盲！没有共同语言！”
“专业迥异的恩爱情侣多得是。”
“家庭不会同意！”
“已经取得认可。”
黎子恋被噎住了。羞涩加尴尬，她脸上挂不住。但好胜心完全被激起：往日性格迷糊爱对男神犯花痴，实际上能歌善舞的她习惯被追捧，唯独面对“初恋”碰一鼻子灰，不甘哪。她脑筋一转：“英语系大四要实习，调到外地大半年，你放心异地恋吗？”
“非本地？”
“哪有那么理想。最近是A市，连C市都安排职位呢！”黎子恋得意洋洋地透露，“我亲戚在教务处，最终名单我瞄了两眼。”
顾晟兴暗道不妙。到A市坐高铁都要三四小时，更别提偏远山区C市，穷困得财政永远赤字。
“考虑下我？论背景容貌才华都相当，我简历完美，带出场不丢脸；我还能找关系，到同家医院上班！”黎子恋心跳得咚咚响，开出最诱人的条件。快答应我嘛……LEE X、李X基，给你们上炷香！
“感谢你的情报。但是抱歉。异地恋我认，今生伴侣就是祝江了。”顾晟兴决绝地断了她的希望。
“喂！”
“我唯有说抱歉。祝你找到比我好百倍的。还有事，先行一步，再会！”
黎子恋望着顾晟兴毫无留恋朝巷外走的背影，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萌动的少女心碎了。她狠狠跺脚，将委屈尽数发泄，不管形象何等狼狈。恍惚想起每回遇见顾晟兴，都以目送他离开为结局。注定被拆散的姻缘吗……追爱怎么这么难呢……跺到脚生疼的她用葱白双手捂住脸，没人知晓她在想什么。
方才那户人家特意开窗看进展，见女孩孤单得凄凉，摇头叹气道：“青春啊……”
第五十九章
当祝江嘴角上翘地走出考场，给在校门旁无所事事的顾晟兴拥抱时，顾晟兴释然了。被真挚表白，说不感动是骗人：人生中寥寥无几的体验，多数时候人们忽视或躲避他。那一刻他面前仿佛出现了岔路口，让他重新选择，愿意回归光明大道还是歧路走到黑。顾晟兴义无反顾地掐灭微弱期望，驳回了第二选项。如今，他不后悔。
时光荏苒，祝江挺过闻风丧胆的定期针灸，面瘫治愈大半。原来他和祝溪一样，嘴角有酒窝，明朗笑容看得顾晟兴心都快融化了。可惜祝江仍然板着面瘫脸，隐藏情绪。没关系，他能读懂他。他们默契度增长，常常交换眼神就能明白意图；旁人难以忍受家中长期静默，在他们家完全不是问题，无言地靠在一块各自做事情，俨然老夫老妻的平淡却温馨生活。顾晟兴享受这种状态。他坚信追求激马赛克，婚姻往往不长久。
天道酬勤，祝江收获好结果，专八以全系第一高分通过；顾晟兴则进化成中西点俱擅长的万能厨师，担当起咖啡店新人的师傅。顺便还用锲而不舍的关怀和美味珍馐，让存刁难心思的祝父再也不执反对之辞。
眼看生活奔小康，离别的时刻来了。幸好祝江人品爆发，被分配至离得最近的A市，做某所初中的英语教师，条件尚可，让顾晟兴稍微放宽心。
火车站，祝江内心万般不舍，顾晟兴忍痛帮他拎大小箱包、送进站台。祝溪代表祝家也来送行，对黏黏糊糊依依不舍的行为嗤之以鼻，转身却通红了眼眶。祝江按惯例在她脸颊上“叭”了一下，她边絮叨传授实习经验边催促他离去：“又不是生死别离，肉麻！”
……你不讲完我怎么走？祝江哭笑不得看着变身话唠的祝溪。
顾晟兴拽着祝江到洗手间隔间，二话不说深吻起来。吻毕，他舔舐祝江嘴角来不及吞咽的银丝，声音含糊地叮嘱：“每晚按时打电话。”他最害怕的是爱人在外遭遇不测，就像……需要听声音确保平安。
“嗯。”
“好事坏事都要汇报。”分享知己话是情侣感情的基础。
“嗯。”
“X卡随便刷。”顾晟兴一直知道祝江节俭，除了必要花销，尽量少花钱。自交往以来更是，衣服买得都少了。因此工资由祝江掌控，他拿零花钱。顾晟兴并不认为受拘束，相反祝江太省钱的习惯该改改。
“谁叫我穷。”祝江止不住笑意，眼睛弯成月牙。
“我有钱。”顾晟兴陪他开玩笑。其实他们本来就算土豪，这话不违心。
他们又温存一会儿，直到祝溪的大嗓门响彻男厕所，伴随敲门板的噪音：“真有情调。”
……确实。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当时忽视了熏天臭味及脱落的漆板。祝江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目送载有祝江的车厢远去，顾晟兴慢慢挤出火车站。他忽然觉得空虚，也许是心理作崇。反正下午没有日程安排，他走进附近某家咖啡店，点了杯土耳其咖啡。
品尝香醇中带苦涩的咖啡，他心中却在想祝江认真搅拌咖啡，睫毛在脸上投下浓密阴影，猫爪围裙衬得他无比可爱……溢满思念。
他自嘲：自诩硬汉，何时多愁善感了？以后和祝江分离的时间只长不短，要尽快习惯。而且俗话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祝江足够努力，他也不该落后！他迅速收起感伤情怀，干掉咖啡，摊开随身携带的纸张，完善毕业论文大纲。
再抬头时钟指针指向晌午。狗夫夫还没用午餐，顾晟兴准备回家。路过雅座区，他意外瞥到某个熟悉身影。那人眼更尖，彬彬有礼朝他微笑，请他坐对面。顾晟兴想了一秒，遵从。
神秘人便是久违的尤芮。法院给原告的判决书上写收押被告入监四个月整，算时间刚好刑满释放。
顾晟兴从容地招来服务生再点单，不过这次是祝江最爱的爱尔兰雪顶。
尤芮率先打破寂静：“再多道歉都不能表达出我的歉意。”
顾晟兴任冰淇淋的冷与咖啡的甘在舌尖混合，不语。
尤芮知道顾晟兴还未谅解他，平静地继续：“父母安排好后路，转学到意大利。所以请你代替我照顾谢戈，好吗？”
这是唱哪出戏？托付？顾晟兴直觉尤芮和谢戈，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说来神奇，尤芮读懂了顾晟兴心底的想法，承认：“我暗恋他。”
顾晟兴真的惊愕了，但很快恢复常态。某本恋爱指南上说，毒舌贬损或打击心爱的X，为引起X的注意，从而发展……原来如此。尤芮恋得可费心思。
“以前、现在没结果，未来也不会有。”尤芮苦笑着搅拌咖啡。
顾晟兴缓缓道出谢戈请求他原谅尤芮、尽量减刑的那段。家庭恩怨是一回事，他人姻缘是另一回事。
哪知尤芮否定：“重义气罢了。我不能害他。”
在顾晟兴看来，分明是暗恋。兴许是恋爱者的敏锐，他发觉谢戈遇上尤芮，举动、神情都变得不同寻常。要换普通人跟他处处作对，直爽的谢戈还不一老拳揍去？反而时而发呆。不忍心看有情人被误会拆散，他难得地提点了几句。
尤芮只是摆手，眼镜后的眼睛却黑亮得惊人。
顾晟兴知晓尤芮有了计划，欣慰地不再多说。又想起件更重要的事，遂紧盯住他：“案件真凶另有其人，你有线索吗？”
尤芮摇头。据顾晟兴观察，没说谎的迹象。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要么尤芮被父母隐瞒，要么彻底与尤家无关联。到底怎样尚成谜团。
诀别尤芮，他到家便打开企鹅联系侦探问进展。祝江为他担心得够多了，趁外出由他自己搜寻真凶！离终点不远了，他不愿意再忍受等待的煎熬。
侦探似乎很忙，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复，顾晟兴再次催问。
祝江倒是于傍晚时分打来电话。彼时他在去咖啡馆打工的路上，看来电显示“老婆”，在心里偷乐。静了两秒平复激动：“喂？”
祝江必然刚做过深呼吸，气息略不稳，随后也是冷静音：“住进宿舍了。”
……其实没必要压抑。他吐槽，又挑些家长里短的问题问了。
祝江语速加快，打开话闸滔滔不绝。他捡到宝贝了，这所私立学校算A市条件最好的，备齐高科技设备如触摸屏投影仪、多功能课桌椅等；学生也十里挑一，有强烈求知欲。
顾晟兴真切地感受到他与孩子相处的热情，静静地问：“要领养吗？”虽然当初表白，就此问题达成过共识，他怕祝江反悔，却憋在心里。
祝江顿住，唯有呼吸声表明他没挂机，良久开口：“暂时不想，和学生多接触足矣。三四十岁再说吧。”
顾晟兴允诺。二人世界也好，第三者插入会转移精力。
又聊了些亲密话，顾晟兴的郁闷一扫而光，脚步轻快地走进咖啡店。
近来学校对面有家咖啡店新开张，装修风格温馨可人，吸引走不少顾客，店里生意略冷清，算账的小桃不满嘟嘴。
但闲下来意味着顾晟兴能全力扩充交际网，上至教授下至校工。同学更不用说，原本就依赖顾晟兴的笔记；见他真心想交朋友，都纷纷壮着胆子凑过来。很多大学生都挺善良，顾晟兴逐渐体会到交际的乐趣。当然不乏利益之交，顾晟兴则保持客套。
值得一提的是顾晟兴尝试登录校园论坛，偶然结识同班竞争对手兼学霸，聊得深入后发现很对盘，遂成为好友，探讨学术问题等。该男生笑称从来没想象能和冰山交友，让顾晟兴百感交集。
今天顾客也不多，顾晟兴倚在柜台边，听小桃阿媛等的日常谈话。了解同龄人喜好，顾晟兴的世界开了扇崭新大门。摸摸蛋是甚么玩意？
第六十章
小桃偶然间提到店长翌日傍晚来商讨营销策略，这点倒引起他的注意。他很早就打主意请店长帮忙，眼下正是好机会。
期间他屡次查企鹅，期待侦探的回复，却杳无音讯。他想起上回侦探的警告，心一沉，当务之急是保障生命安全，便再三检查门窗安全性，锻炼筋骨，并将刀和报警器放在随手可拿到的位置。
一夜平安。浅眠的他顶着黑眼圈，提早来到咖啡店，坐在员工室里等待店长到来。他思量着说话方式，难处在于他不能透露调查过店长背景，却要解释特别向她求助的原因。实属无奈，如今他将希望寄托于店长身上。
半小时后门外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他猜测是店长：店员统一穿皮鞋。即将面对明察秋毫的店长他有些紧张，但对真相的渴求压倒所有。他略拘谨地敲中间那扇门，应答女声果然是店长的。
第二次走进那房间，陈设依旧。店长亲自调咖啡奉上，笑道：“雇佣你，业绩增加超过二十个百分点，值得！”
他骤然想起三月之约，尴尬地发现将事情抛之脑后而错过时限，向店长道歉。
“我基本不来店里，也有错。没事。”
顾晟兴开门见山：“在此请求您助我一臂之力，寻找杀害父母的真凶。”
店长露出感同身受的悲伤神色，又疑惑道：“真凶？”不等顾晟兴回答，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展开微笑：“为何选择我？”
顾晟兴踌躇了一瞬，如实交代：“让私家侦探调查了周围人的背景，以防万一。我无意冒犯，请谅解。”刻意隐瞒会使合作搁浅。
店长再次微笑，看来她清楚顾晟兴做的所谓小动作。她从容地道出些情报：“我跟市警局甚少有来往，不好意思。但值得一提的是，尤家家长，”她短暂停顿一下，全神贯注的顾晟兴记下了，“表现不同寻常。”
“不止疏通法院关系、修改档案？”顾晟兴不由上身向前倾，手紧捏成拳。有这猫腻，不怀疑葛律师都难。侦探所言非虚，这些天反复思量，做足思想准备的顾晟兴依然手脚冰凉，失望至极。
店长似有顾虑，只隐晦地暗示：“孩子刑满释放，他们还给副市长和书记送……关门密谈……”她停顿住，看看墙上的钟，委婉提醒顾晟兴该上班了。
顾晟兴理解她不愿意出卖丈夫的心情。得到重大线索，不方便再追根究底，他便感激地鞠躬，随即体贴地关上房门离开。他伫立于内间走廊上许久，不发一言。幸好有祝江可以信任，不然无依靠的他会消沉、愤怒到何地步，不得而知。
心不在焉地熬过打工，晚上八点祝江按时打来电话，二人又温存一番，漫无边际地聊天。从电影观后感到稍嫌肤浅的娱乐节目打趣，从社交软件使用到YY主持，从下学期选课安排到住宿细节，从生活现状到追求的意义，从饲养宠物须知到各自家庭的陈年旧事。既然离别，他们一改往日寡言，迫切地想交换观点，仿佛如此便能更深刻地走进对方内心。尤其是互相陈述对方喜好习惯，温馨度简直破表。
当祝江提到最近阅读的全英文版《肖申克的救赎》，顾晟兴附和：“我最喜欢的书。”
祝江思考着，顾晟兴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安迪与你有相似之处？对某事的渴望使他不曾放弃。”
顾晟兴坦然面对伤痕：“不止。”
祝江继续猜：“他净化了瑞德的心灵？”
“你觉得我像安迪；我却觉得你像安迪，而我是瑞德。你带我融入社会，豁达面对挫折，走出心理囚笼，点燃希望。”
祝江被直白浪漫吓到了，憋住呼吸，良久才问：“我那么厉害？”
“嗯。”
祝江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接话。瞥见计时通话时间四十分钟，他立刻以省话费为理由掐断了电话，抱着手机冲进卫生间洗脸降温。顾晟兴意犹未尽，明明让他别节俭，教育得不够。
他给狗夫夫做了顿大餐，惆怅地自言自语：“真想他。”
松松通人性地搭爪子抚慰，刚结束禁闭的牙膏也搭爪子。松松见牙膏配合他，满意地和它眉来眼去。
顾晟兴觉得恩爱画面尤其刺眼，面无表情地起身：“暂时停止供应加餐。”
妈哒！恩将仇报！狗们抽出爪子瞪着他。
他无动于衷地挨个摸头后回房查企鹅。同甘共苦是真道理。
令他稍微放宽心的是，侦探的头像终于点亮了。
侦探：尤家老女干巨猾，我终于揪到一远房亲戚名下的银行账目明细不对劲。敢情汇款都绕了许多弯！我根本没防备！
顾晟兴：高店长反映被贿赂。
侦探：我正要说！威逼利诱某警局官员，他承认尤家贿赂的代价不止掩饰尤芮的踪迹，另一官员更透露包括些黑市小混混的罪行。我在找那些打手对峙，很有可能即“高个黑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