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看来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啊。”老李摇摇头,又说:“现在大家都在传,那个X病毒的出现,跟转基因脱不了干系,只要这祸根还在,谁知道以后还会出现什么病毒。你小子倒好了,光棍一条,没啥牵挂,像我们这种拖家带口的,哪里经得住那么折腾……”
“叭叭……”这时候小区门口的方向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
“哎,到点吃饭了,赶紧的,把身份证给我,你在这儿看着东西,我去打饭。”老李对邱成说道。把东西直接留在这边无人看管肯定不行,这几天新南市到处都是拾荒人员,万一到时候被人顺手牵羊了,他们俩搞不好就得丢了饭碗。
邱成把身份证给他,又把自己水壶里剩下那点水倒了,把水壶递给他,这些天他都是用水壶装的玉米面糊糊,等一会儿吃完了中午饭,再到小区门口去装点水就行了,除了他们刚从临时基地回来的头两天,后面这些日子取水都还挺方便的,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参与灾后修复工作的各个小队,那些做后勤工作的,会在他们每个小队当天工作的地方设个供水点。
不一会儿,老李就领了两人的午饭回来了,他俩就坐在变电箱边上,喝玉米面糊糊啃玉米饼。邱成这一天饿得狠了,一个玉米饼加是一壶玉米面糊糊,吃得一点不剩,硬梆梆的玉米饼也被他嚼得无比香甜。
“你小子还挺能吃,这一个饼可有半斤。”老李喝了几口玉米面糊糊,又吃了大约半个饼,就停下来了。
“嘿。”邱成笑了笑,没多说。他知道老李家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也找不到正经活儿干,每天就跟他外公外婆到外边去检垃圾,像子弹壳破手机,还有其他金属垃圾之类的,拿到收购站去,也能换点吃的。
他媳妇是个护工,一天到晚也挣不了多少口粮,两口子要养活一个家不容易,有口吃的自己也不舍得下肚。
这些年大家都过得不容易,要养家糊口的人总是格外艰苦些,但是每当老李说起他媳妇他儿子还有他们家老爷子老太太的时候那个充实的劲儿,其实也很让邱成羡慕。
忙碌了一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大家聚在小区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向组长汇报当天的工作情况,然后由组长分配明天的任务。当初虽然说下午这一顿饭的时间是四点半,不过晚个一二十分钟都是很正常的,大家伙儿领了晚饭,一边吃着一边开个小会,完了就各自回家。
“这个给你儿子。”邱成撕了半个玉米饼递给老李,老李的儿子他也见过,前些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来过一回,瘦得跟芦柴棒似的,个头也矮。
老李先是怔了怔,然后就高兴地接过那半个玉米饼放进怀里,大力地拍了拍邱成的肩膀说道:“谢了兄弟!改天要有个头疼脑热的你来找我,你嫂子跟那些医生熟,能弄到一点特价药。”
电工组开会很简单,总共就二十来个人,每人就一两句话,组长拿个本子写写记记,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再分配一下明天的工作,二十多分钟就能搞定了。
散会后,邱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新南大学,他记得从前他们学校的畜牧专业好像是养过牛羊的,他想去那里找找,看是不是可以弄点牛羊粪回去,种庄稼是要上肥料的,邱成这些年在临时基地干过农活,也知道施肥对于作物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新南大学的校门大开着,保安室的玻璃碎了一地,地面上还有不少血迹。学校里空荡荡的,草地上野草疯长,路边的香樟树又长大了许多,邱成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校园中,四周寂静得连他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来到畜牧专业所用那那栋教学楼前面,这是一栋老教学楼,四四方方的格局,中间有个天井,采光不是很好,还有些阴凉,又因为是畜牧专业的学生在使用,从前邱成经过这里的时候,常常还会听到小动物的惨叫,据说那是兽医专业的学生在搞解剖,从前,就算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也鲜少有学生会来这边上自习。
邱成走进教学楼,空荡荡的过道中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想畜牧专业的学生应该不会把牛羊养在楼上才对,肯定是楼下的某间空教室,而且应该还是挨着天井的,这样进出方便。
他就沿着天井四周的走廊,一间一间地把教室的门推开,很快就找到了曾经被用来安置山羊的那间教室,教室里没有桌椅,地面上堆了些稻草,看起来还有不少羊粪,够邱成用上很久的了。
邱成从背包里拿出编织袋,又在教室里找了找,想找个扫把或者铲子什么的。
“咩诶诶诶!”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羊叫,在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诡异吓人!
“!”邱成全身汗毛直立,他冲出教室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等他再次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已经没心思去管脏不脏了,直接用手拨了一编织袋掺杂着稻草的羊粪,扛了就走。
邱成扛着一袋羊粪,沿着林荫路直奔学校侧门,出了侧门就是学生街,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区就在学生街后面,从前这条小街上开着各式餐饮店,邱成一直都是在这里解决伙食问题的。
一口气爬上十四楼,气喘吁吁地关上房门,把那一编织袋的羊粪扛到露台上。借着月光,邱成可以看到那些木筐中,已经有一株株小苗破土而出了,这才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埋下去的种子竟然都已经发芽了。
稍稍歇息了片刻,邱成就打算弄些羊粪埋在木筐中,他一边弯腰去打开编织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些羊粪已经在那间教室里放了整整五年,应该不需要再发酵才对……
想到这里,邱成手上的动作突然又顿住了,编织袋已经打开,可袋子里的那些羊粪,分明是新鲜的。
7.动荡
接二连三碰到这种事,就算邱成神经再大条,这时候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当这些都是他想太多了。
要么就是他见鬼了,要么新南大学里头现在肯定还住着一头或者几头活蹦乱跳的小山羊。这事根本说不通,当初整个新南市被感染者占据,活人都被啃了无数,哪头山羊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逃过一劫?
这山羊肯定是有主的,而它的主人必然不是像邱成他们这样刚从临时基地回来的,那家伙已经在外面生活很久了。
难道说他就是《木修笔记》的主人?真要是这样,那也是有可能的,当初新南的生存条件虽然恶劣,但对方既然是高人,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一样。
昨晚的事是不是跟他也有关系,邱成自己根本不知道灵气还可以加快伤口愈合,怎么会知道要跑去露台疗伤?难道也是那家伙把他弄到露台上去的?
只要一想到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竟然还有人在他家来去自如,邱成这一晚就睡得格外不踏实,就算对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恶意。
半夜里,邱成觉得窗口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他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黑影正打算往他屋里钻。
“谁!”邱成大喝一声。
“!”那个黑影一下又缩了回去。
“出来!”邱成又喝。
“……”窗口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过了一会儿,邱成定定心神,尽量放缓了语调。
好一阵子之后,窗户外面才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探出小半个头顶,又过了好一会儿,邱成才终于看到了对方的整个脑袋,借着月光,他只能大约分辨出这人留着一头狗啃似的半拉长发,五官看不清楚,约莫是张长脸。
“你是谁?”见对方这么小心翼翼,邱成就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些底气。
“呜……”那个黑影发出一声像是动物幼崽一样的低鸣。
邱成皱了皱眉头,在床上挪了挪位置,对方看他一动,立马又将脑袋缩了回去。邱成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找了一小截蜡烛出来,又拿了个打火机,“啪”一声点燃火苗。
“……”窗外的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探出头来了,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过来。”邱成向他招手。
那个黑影好像十分犹豫,窗外那颗脑袋缩回去又冒出来。
“过来。”邱成又向他招招手。
“呜……”那黑影应了一声,终于动了起来。
邱成看到他用双手撑着窗台,先是探出一个上半身,然后左腿,然后右腿,他像一只大青蛙一样蹲在窗口,轻轻一跃,就落在了房间里的地面上。
借着蜡烛燃烧产生的亮光,邱成终于能看清楚他的容貌了,这是一个年轻男人,年纪大约不到三十的样子,有着轮廓分明的五官,脸型较长,留着半长不短的微卷头发,上半身没穿衣服,下面倒是穿了条破破烂烂的牛仔短裤,紧身的牛仔裤勾勒出他结实挺翘的臀型……
“呜……”他发出脆弱友好的呜呜声,缓缓向邱成靠近过去,越靠越近,直到两人脸颊贴着脸颊,然后又轻轻蹭了蹭,这样的亲密接触让邱成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他很快避开了。
“呜呜……”他像是受了什么很大的委屈似的,又凑上去蹭了蹭,蹭完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邱成的颈侧,这才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找了个地方,盘身睡下了。
邱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口水,又看了看盘踞在他弹簧床上的那个家伙,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这家伙什么意思?这就住下了?
“呼噜噜噜噜……”对方见邱成还坐在那儿,就一边打着呼噜,一边凑过去拱了拱他,催他快点睡觉。
双方实力悬殊,邱成没敢向这家伙宣布这张床是属于他私人所有,只好乖乖吹了蜡烛睡觉。反正他要是对自己有恶意的话,邱成现在都不知道已经死了有几百次了,再说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又有什么区别,这可是连十四楼窗户都能进出自如的怪胎。
重新步过的聚灵阵将他的整套房子囊括其中,屋内灵气充足,躺在床上,邱成感觉自己就像是睡在青山环绕的山谷之中,身边还有一只大猫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他,邱成这一次终于睡踏实了。
第二天早上,邱成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身边有个脑袋凑过来想用舌头帮他洗面,被邱成一掌拍了回去。
“呜,呜……”邱成在卫生间刷牙洗脸的时候,这家伙就在一旁呜呜地控诉,好像是在埋怨他拒绝自己的亲近。透过镜子看着身边那个大块头,邱成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这些年他虽然也渴望家庭的温暖,但心里却又对家庭这个东西很没有信心,也对自己没信心,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连猫猫狗狗都没养过一只。
现在家里终于多了个活物,邱成觉得有些高兴,虽然这是个脑子明显不太好使、却能在高楼上来去自如的怪家伙。
漱洗完毕之后,邱成去阳台上看了看,发现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筐里那些幼苗又抽高了一大截,那些玉米苗,竟然已经长到他的膝盖那么高了。
伴随着它们的飞快生长,筐里的水分好像也消耗得特别快,邱成给它们又浇过一遍水之后,发现家里的存水不多了,看看时间还早,决定要到河边去取水。
在全国各大中小城市中,新南的环保工作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新南河里的河水虽然不能直接饮用,用来做清洁用水完全没问题。
既然要去河边,邱成顺便就把前几天的脏衣服也一起带上,邱成出门的时候,那家伙也跟着他一起出门了,邱成下楼梯的时候,他也跟在身后,等邱成从他们这栋楼走出去,他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邱成去到离他们家最近的河边洗衣服,前些年随着新南市的建设,他们附近这一带的河堤都重新修筑过,浇了水泥竖了栏杆,有些地方没有栏杆,从河堤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修下去,一直延伸到水里,便于附近的居民洗衣洗菜的时候用。
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个身影正在探头探脑,他很想过去跟那个人一起,但却又很害怕外面那种没有遮挡的环境,那样的地方总是让他觉得很危险,从前和他一起生活的那只老猫就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邱成洗完了衣服,一手提着湿衣服,一手提着一桶水回到家中,他把这桶水倒进浴缸里,湿衣服晾起来,然后提上两个水桶又出门了,这一趟他提了两桶水回来。
当他提着水桶进屋的时候,邱成发现那人已经等在屋里了,献宝似的拿了一个瓶盖都已经褪了色的旧矿泉水瓶给他,是那种一点五升的大瓶,瓶子里装了大半瓶水,里面竟然还有不少河虾。
从前临时基地缺粮食的时候,就没少组织人员到新南河去捞鱼捞虾,如今连田螺都快被他们捞绝种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能抓多这么多虾。
“给我的?”邱成问他。
“!”那家伙咧嘴冲他笑了笑,带着一股子傻气。
“先留着,晚上我们炒来吃。”邱成高兴地接过这个瓶子,他现在心情很好,不仅是因为这些虾,还因为刚刚他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这家伙就在附近的河边捉虾。
到点了,邱成照旧要去上工,看着那家伙脸上露出的失落神情,他心情又好了几分,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脑袋,背上背包出门了。
一到市里,邱成很快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们电工组那些人也个个都是愁眉不展的。
“发生什么事了?”邱成问他搭档老李。
“听说北边乱起来了,有人砸了种子公司,说他们卖的是新生的东西。”老李沉声道。
“控制住了吗?”这会儿因为种子问题闹起来,对他们这些城市居民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暂时控制住了,不过听说现在国外好些科学家都把冒头对准了新生,好些家里没了亲人的,都要去找种子公司算账,你说这还能压得住?”老李摇头。
别的不说,光是在X病毒爆发的过程中逝去的那些孩子,就已经让足够多的父母痛不欲生了,现在有人说这一切都是邪恶的种子公司造的孽,他们还能忍得住?除非现在有人能证明X病毒和新生没有任何关系,不然这事就绝不可能轻易揭过去。
新生是大约十年前新兴的一种生物技术,据说能在它最大程度地解放基因的束缚,经过这种生物技术改造的作物,无一不是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这种技术让农民们拥有了更好的收成,也让种子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但是按照国际上的公约,该技术是不能用于动物身上的,更加不能进行人体试验,这也是为了防止该技术对人类本身照成危害。
邱成沉默了,就算天下太平,他们想要吃饱肚子,也还得等个一茬玉米成熟的时间。这要是一乱起来,现如今农民依赖度极高的种子公司无法正常提供种子,农民无法正常播种,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沉浸在仇恨和哀痛之中的人可不会管这些,他们只要一个公道。就连邱成,此刻也想为他的母亲讨一个公道,她真的是因为新生才死去的吗?
邱成并不怨恨他的母亲,那个女人改嫁前,将家里唯一值钱的房子卖了,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他,她自己等于是净身出户,光是这一点,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从高中到大学,那些年邱成活得虽然有些没着没落的,但他起码衣食无忧,也不用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一个陌生男人的脸色,更不用小心翼翼努力去融入到一个不属于他的家庭之中。
从前邱成不懂事,还曾经埋怨过他母亲,可是现在越长大,他就越是感激那个女人,感激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作为全国主要粮食产区的北方要是乱了,其他地区又是一派的风声鹤唳,在这种情况下,到时候就算是第一茬粮食顺利丰收了,怕是也没多少农民愿意卖出来,城里也会有人屯粮,到时候他们这些普通市民想要吃饱肚子,那就更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