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主动啊……”这是段奕。
面面相觑中,段奕瞬间福至心田,脑袋顶的问号立马变成了亮闪闪的灯泡。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无法相聚,也不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彼此明明互通了心意,可对于床上的位置,意见却无法统一。
余下来的时间,两人就位置问题展开了友好协商,未果,争论渐趋白热化,当段奕将云嘉树强硬压到床上,打算武力解决时,段臻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好事。
大哥的声音疲倦而愠怒:“不管你在哪儿,马上回国。”
段奕本想继续赖在云嘉树身上做摩擦运动,却被一脚踹开,只好幽怨地扫一眼自己的小男友,懒洋洋躺一边,结果那幽怨就带进了语气里:“我上周才回了一趟……到底啥事儿啊。”
“老爸中风了。”段臻的声音透过话筒,带着杀意和冷酷,“李天齐那老家伙,丧心病狂了。”
“我靠。”段奕说,甩下腕表拔起旋钮,又摁下,没一分钟,收到通知的助理兼保镖二人组就匆匆赶来,他对两人说了句“准备走”,又接着跟大哥通话,“我在圣米歇尔,差不多布列塔尼边境的位置,坐船还是飞机?”
“这种时候别搞特殊,”段臻倒是比他冷静,“你就算第一时间赶来对手术也没什么用,老老实实去坐国际航班。我让小房给你们订票,其他事,回来再说。”
“我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我们都挺好,小岚在集训地不会有事,我一会儿给老四电话让他也回来。倒是你,孤身在外,万事小心。”
段臻又叮嘱几句,才挂了电话。这段时间另外三人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小杨更是快速地先跑去前台check out。
不到一刻钟,四人已经坐着吉普车出发。
第十五章
凌晨三点,远离旅游区之后四周就陷入死寂黑暗,荒野仿佛远离人烟,小邹依靠GPS选择最短路线赶往巴黎,车开得又稳又快。
段奕拿冰袋敷之前被踹的左脸,虽然挂心着父亲的事,仍然伸手将云嘉树搂到怀里:“抱歉,本来说好好玩,结果这样。”
云嘉树也没矫情,配合着靠段奕身上,一只手安抚放他大腿:“伯父更重要。再说我已经很尽兴,而且,早点回去解决掉克拉伦斯也好。”
“我也在想这事,实在不行直接带你回中国,那是老子地盘,过去了有我罩着,十个克拉伦斯也没办法。”
“不用那么麻烦,应该有办法。”
段奕挑眉:“哦,出来玩一趟就想到办法了?”
云嘉树犹豫下,伸出手:“手机借来用一下,你手机没被监控吧?”
“技术层面而言,没人能做到。除非被能黑五角大楼的顶尖黑客们盯上,我又不是少年漫画主角,不至于。”段奕掏出手机放云嘉树手上,趁机侧头吻一下青年耳垂,“快点从那该死的笼子里出来吧,金丝雀。”
云嘉树面无表情忽略了调戏,在段奕指导下,动作不怎么熟练地调出谷歌邮箱,输入那个电话里给他的帐号和密码,邮件内容不算太多,附件则是一个签名pdf。他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才露出笑容,将手机扔回给段奕,“帮我看看,这次要是再不行,我就跟你私奔。”
段奕漫不经心扫了眼邮件内容,脸色一肃,他没想到云嘉树这么信任他,连这种机密文件都拿来分享,一时间喜悦跟甜蜜在心里化开,更加用心地查看附件,而后退出邮箱,清除访问痕迹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宠溺揉揉小青年头发:“有这么强力的支持,这次肯定没问题!我的男孩,等你摆脱巫师控制,我要带你周游世界。”
云嘉树沉默两秒,忍住了没吐槽他的称呼,反而拉开段奕乱揉的手,在手背上亲吻一下:“以后不管去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
我操,这攻受定位有点不对啊。段奕才学了个新名词就开始滥用,调整下坐姿想趁着气氛融洽再协商下床位问题。
突然之间一声嘭的巨响炸开打乱了他的计划,吉普车一跳一震,脱缰野马般在盘山公路上打滑,小邹喊一声“是炸弹!”拼命打着方向盘,吉普车仍然撞开盘山公路边缘护栏,疯狂冲了下去。盘山公路外侧的斜坡陡峭异常,吉普车几乎是凌空跃下,重重跌落十几米,打横砸在满是鹅卵石的浅水河滩上,车轮还在疯狂打转,汽油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在刚听见爆炸声时段奕就将云嘉树搂在怀里,四个人就跟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耗子一样被甩得天旋地转,从车子里爬出来时,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司机位置直接砸在河滩上,司机小邹首当其冲遭到重创,伤得最重,另外三个人好不容易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时,已经跟血人一样。
小杨脸色苍白,拖出急救包给他包扎,一块金属条扎在小邹左肋下,伴随呼吸一阵阵往外冒血,口鼻的血也跟着流个不停,显然是肺受伤了。小邹脸色苍白地平躺在卵石地上,吃力地抬手指指车,又指指相反的方向,段奕握住他的手:“你是说离车远点?”
小邹吃力点头,咳嗽两声,大口大口的血喷出来。小杨在一旁呜咽,段奕比较镇定,弯腰从背后托起小邹腋下:“你们俩一起,帮忙把人搬开一点。”
云嘉树脸色也不比小邹好看多少,额角磕破一块,血流得半边脸都是,却只是擦掉血一言不发,跟小杨一人抱一条腿,尽量平稳地移动伤患,直到退开十多米才将人放下,小杨转身跑去车子里取出行李包,往回跑的路上,电火花一闪,终于点燃汽油,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吉普车就被火舌包围,伴随轰然巨响,爆发出一团明亮而赤红的火光。
小杨被气浪掀翻在地,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回来。小邹咳嗽不停,嘶哑声音仔细辨别,居然是在调侃:“老大,我们当真是跑法兰西来上演美国大片的……咳咳……”
“你少说两句。”段奕皱眉,从小杨手中接过背包,取出一支肾上腺素给他进行注射,小杨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小邹脸色好了一点,却摇摇头,“我这样子……浪费药水,老大,这事没完,肯定有后招,你们快走。小杨,老大交给你了。”
隐隐有引擎声靠近,段奕沉下脸,小杨包扎完就打了112叫救护车,然后把电话放到小邹手中,声音颤抖却坚决:“邹振寒,你得活下去。下次见面,俺给你摸个够。”
小邹勉强笑了笑:“你得说话算话。”
小杨用袖子狠狠一擦鼻头:“说话算话!”
段奕弯腰拎着行李包起身,脸色严肃:“小邹,你……要活着。我回去等你。”
“保证完成任务,老大,快……咳咳,快走!”
引擎声越来越近,没时间伤春悲秋,三个人沿着河滩往下游跑去。云嘉树一边跑一边问:“你不就是个设计师吗?”
“我真的只是个设计师……”段奕苦笑,可这话身后疑似追杀的那伙人肯听么?
车前灯明亮灯光不怀好意地投射过来,反而像是给三人照路一般,三辆摩托车从盘山公路上飞跃而下,朝着他们穷追不舍。鹅卵石河滩结束的地方出现一片高大的冷杉树林,段奕拉着云嘉树的手继续拼命往树林里跑,“抱歉,连累你了。”
云嘉树最多在健身房流汗,从来没经历过这么亡命的运动,不过正常人都不会经历这么亡命的运动,他气喘吁吁地紧跟着段奕步伐:“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于是段奕心里又一暖,跑得更加带劲。
小杨在进入树林前突然开口:“老大,我在这里拦着他们。”
“嗯。”段奕没多说,继续向前跑,“保重。”
“好的老大!回见!”小杨答得自信满满,中气十足,拔枪朝着疾驰而来的摩托车射击。枪声回荡在寂静山谷,应该很快就能把警察吸引过来。
段奕跟云嘉树则窜进那片树林里,身后一阵零落枪声。云嘉树想回头,被段奕喝止。
“别回头,没时间回头。”
云嘉树愣住,他第一次听见段奕这样冷酷的声音,邹振寒和杨耀宗,工作认真又为人温和,不到一星期时间,云嘉树和他们相处融洽,两个人在短短几分钟内接连成为弃子。一想到这里就心痛如绞,但他不愿意干扰段奕心绪,于是不再开口,只是拼命榨取体力,迈着逐渐僵硬无力的双腿跟着跑进密林深处。
树枝偶尔拍打到脸上,脚下的枯枝败叶偶尔会刺到脚踝,这些都不重要了。心跳如擂鼓,肺部因为过度呼吸仿佛燃烧起来,视野跟着模糊,云嘉树最后唯一能确认的只有手中紧握的段奕的手掌。而后段奕突然站住,他刹不住脚整个扑人怀里,又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口鼻:“轻声,尽量放缓呼吸,躲在这里。”
云嘉树死死扣紧手指,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隐藏在寂静的灌木丛中。这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假装睡觉,或者是躲藏在某个角落假装不在,这是他从十六岁练习到现在的事。段奕显然对他的表现也感到很满意,这是个三棵冷杉并排的地方,跟灌木一起形成绝好的隐蔽角落,足够两个人躲藏,段奕半跪在云嘉树面前,侧头轻轻贴上恋人干燥的嘴唇,紧贴片刻,才恋恋不舍分开准备起身,被云嘉树一把抓住手臂。
青年的双眼亮得足以跟夜空的群星争辉,段奕都疑惑自己怎么就轻易理解了这一眼万言——对他的紧张在意,阻止的意图,和被遗弃的担忧,复杂又简单。
“我就探下路。”段奕安抚拍拍云嘉树的手,轻松地缓解气氛,“不会扔下你的乖。”
“段奕,听着。”云嘉树的声音很急,引擎声跟枪声已经消失,树林太密,摩托车也进不来,估计追捕者步行跟进来了,至于小杨……不能去想,所以他只是牢牢抓着段奕的手,“能逃走就逃走,别管我。”
段奕皱眉,来自恋人的关心和自我牺牲建立在他的无能上,这话简直是狠狠抽他耳光:“胡扯什么,别闹,给我老实待着。”
“没时间了,”云嘉树也皱眉,一脸不满,“你逃出去,还有机会救我。光我逃有什么用,没有你的支持,克拉伦斯那里我一个人应付不了。所以你先逃,OK?”
问题是,被卷进事件的无关者死亡的几率,达到了90%。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恋人,段奕难得的犹豫起来。
云嘉树却怒了,直接抬脚踹他:“快走,墨墨迹迹的搞什么!”
段奕直接脸黑了,扣住踹过来的脚踝一拽,狠狠把小青年勒怀里;“不走,要死一起死。”
云嘉树一怔,还没张口,就被啪啪啪的清脆掌声给打断,那掌声匀速悠闲,从不远的高处传来。
“真是让人感动啊,相识不过几天,就发展到了要死一起死的程度,当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该说年轻人特别单纯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十六章
从同样的地方响起饱含讽刺意味的男中音,段奕很快循声锁定位置,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粗壮冷杉横生的树枝上出现一道黑影,随着话音落下来,着地的声音轻得出人意料,几乎只有压断细小枯枝的响动。
段奕不给那人喘息的机会,趁着落地瞬间拔枪射击,消音处理过的伯莱塔准头略差,子弹簌簌打在树干上,那人影却就地一滚避开子弹,动作迅捷得视网膜都快跟不上速度,而后一根尖细的金属从他手掌中冒出来,微弱月光下只是暗沉的一点影子,风驰电掣地直扑云嘉树。段奕脸色大变,撞开云嘉树用手去挡,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露出毒蛇般的笑容,那人手腕突然翻转,顺着段奕阻挡的角度,金属尖扎进他的掌心里,紧接着身体撞上来,强劲力度冲击得他踉跄后退两步靠上树干,那金属尖刺余势未消,扎穿手掌后又狠狠扎进树干中,竟是生生把段大设计师的右手掌钉在冷杉树干上面。
男人继续微笑,从大腿外侧绑着的成排金属棍中又抽出一根,高高举起,狠力刺进段奕左边肩头,那金属棍只有普通人小指粗细,一头尖利得像毒蛇的獠牙,镀钛的涂层反射着泛蓝的黑光。棍身三条棱面也打磨得吹毛断发,锋利无比,棱面之间自然形成血槽。像是缩小版、无手柄的三棱军刺,却更为精致和危险。不知道用的什么金属材料,细成这样却坚固无比,轻易扎进肩膀肌肉,穿透琵琶骨缝隙,而后钉进树杆。
段奕疼得脸色发青,冷汗浸透白衬衣,才动动右手,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男人穿的硬皮靴跟凶器一样,踹得丝毫不留力,段奕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五脏六腑都紧缩起来。
“别乱动,段先生,我搭档脾气不太好,要是惹怒了他,你那美貌小情人细嫩的脖子大概会保不住。”
段奕动作一僵,从半染血红的视野里看过去,丛林中另有一个足有两米高,铁塔般的黑人,拎小鸡崽似的将云嘉树抱在怀里,横过手臂轻轻松松勒着他脖子,看上去确实是一只手就能折断的样子。云嘉树竭尽全力的反抗在体型与职业双重差异的压制下,微弱得像给对方挠痒痒。
文绉绉说着流畅华语的男人,脖子上挂着夜视仪,单独看算高大,被铁塔黑人一衬也像个小鸡崽。迷彩服包裹着饱满坚实的肌肉,一举一动都透出股蓄势待发的精悍,黑发黑眸,容貌端整,竟然也是个亚洲人,三十出头的模样,稀薄星光照耀下,竟然显得文雅而友善,只是那友善怎么都透着股礼贤下士的味道,男人就这么站着,便带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内敛深沉,却不容忽视,久居人上的视线落在段奕身上,很有几分纡尊降贵的味道。
段奕脑中飞快运转,那血槽虽然没有正宗军刺那么狠毒,但也造成了足够大的伤害,琵琶骨附近和手掌心的伤口一直汩汩冒着血,丝毫没有凝结的迹象,这么流下去不用谁动手他也挂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起码这人不想当场要他的命,那他就还有机会,至少保住云嘉树……
“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男人笑了起来,做手势让那铁塔靠近,捏着云嘉树脸颊欣赏,不过倒是好心地回答了问题:“真是没创意的问题,还以为你身为设计师会与众不同一点……不过看在都是同胞的份上,先做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上官仁。”之后接着补充,“我是,恺撒。”
段奕只是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死活想不起来,很不配合地继续沉默着。倒是云嘉树给面子地露出惊讶神色反问:“你是恺撒?”
段奕的视线在自称上官仁的男人跟自己恋人之间来回游移:“你认识他?”
云嘉树摇头:“不认识,但是,听克拉伦斯提起过。有几次遇到棘手的麻烦,他总是说,去找恺撒。”
“克拉伦斯倒是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上官仁爽朗地笑,“他是老主顾,有VIP优惠的。”
云嘉树皱眉,脸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因为不再徒劳挣扎,身后的黑人也不太拘着他,反而像个守护者似的立在背后。沾染血迹的美貌青年,在星光下散发着凛冽威压:“那么,这一次,你的雇主是谁?”
段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有一种职业,叫做“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支付得起价码,小到代送情书,大到复仇陷害甚至盗取国家机密,什么事都做。通称赏金猎人,其实就是万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