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高舜的身体里醒来,现在的他就是高舜,高舜就是他。这么赋予哲学命题式的结论,让高舜心中为自己突然展现的高智商感叹。
既然他以高舜身份活下来了,就不得不以高舜的角度去想他现在面临的问题了,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新生之后,他依旧做了孤儿,暂住在一个并不情愿收留他的亲戚家中,从法律层面来说,需要到十八周岁。
而现在的他手中握有他作为龚越和高舜两个身份的资产,两厢相加,即便他没有任何收入,也差不多也足够他安心生活个六七年不愁。所以,一晚的修整后,大脑重新清明运转起来的高舜,几乎是立刻就做了个决定——不能依赖任何人,搬出去,独立。
想到就做一向是高舜的行动准则。
一周后,高舜在一处老社区前找到一套五十平米的小公寓楼,与房东签订协议交了一年房租,然后又里外将屋子给收拾了一遍后,他才将自己的这一决定对姑姑一家全盘托出。
便宜姑姑虽然诧异,但和姑父对视一眼,倒并没有急着反对。只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在得知高舜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件事放在这里说,只是通知他们而不是与他们商量后,她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说起另外一件事。
“上学?”高舜不禁微微提高了音调。
“嗯,你下一周就要开学了,本来看你最近早出晚归的,以为你没想起来,没想到你连房子都租好了,看来上学的准备也弄差不多了,我和你姑父就不再多事了……”高姑姑对高舜的这份异样有些诧异。
这个孩子连自己独住这么大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怎么说起上学却是这个反应?高姑姑有些想不透。
“我……上几年级了?”高舜顿了一会儿,忽然问。
“高一。”高姑姑说道,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高舜,“就是因为你考上了一中宏志班,你爸才带着你们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谁知道……”
“咳咳!”姑父重重一咳,引开高姑姑的注意力,然后他才说道:“不过幸好当时就给你办了一年的休学,你今年进去刚好可以跟这一届的一起念书,事情我打听过了,重点班的名额也照旧给你留着。”
高舜抬眼看了看两人,终于确认,他们说得是真的。
最让人额头青筋跳起的是,他不但进了本市最好的中学,同时进得还是所谓的重点班,这在他前世看来,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看来,这具身体的元身,不但身体素质潜能高,连智商都高人一等。
可他现在不是原主了,那点智商他还能继续用吗?
第三章
开学日当天,高舜背着一摞子书来到学校。
高舜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楚姓女人,据说这是她带的第四届重点班了,是个经验和脸上皱纹一样多的严肃老教师。
高舜一出现,她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其他事情也没问,就提了两句注意身体,然后就直接让高舜先自己去找高一一班的教室安分坐着,有什么事等开班会时统一说。
高舜背着书包从办公室走出来时,心里发虚得紧,他何止修学了一年,他是前后将近十二年都没摸过课本了。
当他现在的班主任提到基础知识的一刹那,高舜都觉得自己脑中完全一片空白,不该记得的,该记得的,他统统不记得。
心虚的同时,高舜已经走到了班级,他朝上看了一眼门框左边悬着的班级标牌,打了个喷嚏,走进了教室。
教室已经坐了三分之二满了,而且基本都是前排座被坐完,高舜背着书包,在一片仰视的目光中,走到班级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了。
刚到位子上,前排一个颇为机灵的瘦猴一样的男生就回过头来跟他打招呼,“嘿,兄弟,我叫屈震,屈原的屈,震撼的震,总体来说,就是如屈原一般震撼世界。你叫什么?”
高舜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少年,被这个年纪的孩子以这种口吻称兄道弟,高舜觉得有些稀奇,他慢慢将书本都拿到桌子上,头也不抬地回道:“高舜。”
“高舜?”对方猛地音量拔高几度,惹得全班眼光都朝他看来,以一种了然而好奇的眼神悄悄审视他。
高舜被这一群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尤其是每个人都想像观看稀有动物一般来看他,但又拙劣地故作不经意地扫过来,更是让他心里毛得紧。
在全班的仰视中,屈震这才反应过来,唰地一下重新坐下,然后喋喋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激动!”
“不过这真是巧了啊,我算是你学弟,我跟你同一个初中的,你当年摘了全市中考状元后,咱们学校一整年都拿你当教板啊!没想到我俩居然一个班了,诶,不对啊,你怎么留级了?”
高舜听着,只觉得脑仁一阵阵抽着疼,得了,原来这具身体元身不单是智商高,而是已经高到非人的地步了,中考状元,这即便对现在的高舜来说,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不过这么一来也说得过去,为什么他都休学了一年,学校还是愿意为他保留重点班的名额。
“出车祸,休学了一年。”高舜回道。
“啊?车祸啊?挺严重吧?那你不是一年没看书了?”屈震口气中带着些许关怀,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嗯。”高舜点头,思绪又忍不住飘远,他搬出来独居也有一周时间了,几乎一周时间里,他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来上学,因为 重新读一次书,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以及他作为龚越时的智商。
可是,在高舜的这个年纪,不读书也找不到什么正经事情做。所以,最后,他还是来了。
也或许,在他心中,对读书教育这点事儿也还是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憧憬。
“……就不知道你和徐英比起来,谁更胜一筹了。”
高舜回神,“什么,你说什么?”
“徐英啊,咱们班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喏,那个女的。”屈震努嘴指给高舜看。
高舜下意识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瘦弱背影,收回眼神后,因为没什么心思跟一帮小孩儿在这种事情上面较真,便随意道:“嗯,挺厉害。”
高舜自认说得是大实话,而屈震却以一种“我懂”的眼神看着高舜,顺溜的接口,“我也觉得厉害,像我就不行,我成绩一向不怎么好,尤其英语和数学,这次进这个班级纯粹是运气。”
高舜:“……”
没想到听了一整个学生时代的专属于好学生的虚伪话,居然会有在他身上重演的一天。
开学日的第一天,各科教师挨个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在傍晚的班会课上,他们的班主任带着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男学生走进他们的班,扔下一句,他也是你们的同学,大家好好相处,然后随手指着最角落的一处,没错,就是高舜现在身处的位置,让对方过去坐。
高舜看着那个脸上附着一些冰霜和傲慢的男孩子,迎着全班神色各异的目光,慢吞吞地穿过走道走到自己身旁。
男生满脸冰霜的表情和周身那种穿戴气度,给了高舜以前伺候过的“老板”的感觉——一个十分麻烦不配合的富家小孩儿,不把保卫他生命的人当成人看。
想到这里,高舜一声不吭朝旁边又挪了挪,将更宽敞的空间留给对方。
对方显然也很是满意高舜的态度,似乎高舜如果此刻开口和他热情的相互介绍,反让他更受不了。
重新背上书包上学堂的第一天,对高舜来说,基本就是无悲无喜的一天,但是倒出奇地不会让他觉得反感。傍晚,他背着自己的书包从校门口走出来后,走到学校旁边的一条美食街上去了。
正是放学时候,狭窄的街道上人流很多,四周的食铺和摊子都是食物的鲜香味,高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中午食堂的饭菜因为不合胃口,根本没吃下多少。
他随手挑了一个铺子走了进去,铺子中人很多,空着的位子有是有,但基本都是四空一的那种,高舜手长脚长的,就算能坐下,也要蜷着点,所以他有些不乐意委屈自己,正准备走人时,看到一张桌位只有一个少年坐着。
高舜立马走了过去,将书包放下后,高声对着老板喊道:“老板,一大份扬州炒饭!”
食铺里喧嚣的人群有一瞬间怪异的静默,但也只是一瞬,几乎像闪电一样,一闪而逝,而这对曾在生死边缘滚过的高舜却已然足够,他安静坐在原处开始找刚刚那一瞬人群异样的原因。
几乎没有任何困难的,高舜立刻知道源头在哪,源头就是他对面的少年。看着应该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身材偏瘦削,一张脸长得特别精致秀气,甚至超过高舜以前见过的任何美人的脸,但打扮却不是那么回事。
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还染得和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一样,刘海长得都将眼睛遮住了大半。
耳朵上打了一排的耳洞,上面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金属,手指和手腕上也都是金属的骷髅装饰品,身上套着夸张的短袖T恤,下面是肥大的裤子,站起来大概是那种裤裆都要掉到膝盖的款式。
而现在,这个男孩正以一种十分暴戾并危险的眼神扫视着他。
高舜打量完对方后,在悄无声息地扫了一遍周围的人群和环境,心里立刻有了数——横行街头的小流氓,或许还能称得上是个小头目,估计是这家店的常客,所以才在这么忙乱的店铺里,他能一人霸占一张桌子悠闲地吃喝。
高舜鉴定完毕后,随手从旁边的筷子篓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然后拆掉封袋掰开筷子,对里头的老板喊道:“老板,扬州炒饭快一点。”
他这一声一出,他对面一直狠戾地以眼神威胁他快点离开的少年就是狠狠一愣。
他显然以为高舜既然盯着他看了这么久,应该看出了苗头不对,并且这人看着也不像个傻的,这种情况应该立马找理由撒丫子跑才对,反倒还真跟木桩子一样,扎稳了根,不挪地儿了。
还和他拼起了桌,叫上了餐!?
高舜催促完毕,回头就看到少年满脸奇异的表情,心中不禁莞尔,却也不搭话。
他这样的态度显然令对面的少年生了火气,他重重地将筷子啪地一声扣在了桌子上,挑衅地看着高舜,“混哪的?叫什么名字?”
高舜瞄他一眼,心里好笑更甚,但面上倒一点不显,只答道:“市一中,高一一班,高舜。你呢?”
男孩一怔,嘴角抽了抽,似乎没想到高舜将这一句问话当成了新朋友认识的问话,顿时熄了火气,觉得十分不得劲,只嘟囔了一句:“切……傻逼,书呆子一个,懒得计较。”
然后放下吃了五分之三的牛肉炒面,从口袋里掏出饭钱放在桌子上,抄起一旁的书包,甩着头发走了。
男孩走远后,老板才让人从后厨那里热气哄哄地端上了一份大份的扬州炒饭,上饭的是个中年妇女,她看了看对方没吃干净的餐盘,不屑地撇了撇嘴,收起了对方放在桌子上的饭钱,对着高舜善意地笑了笑,说道:
“学生,你是一中重点班的啊?那将来都是名牌大学的苗子啊,你是新生吧,不知道这街上的事,下次你再看到那种人,你就离远一点,你们以后可不是一路的。”
高舜看了妇女一眼,没有应声。
对方等了半天,看高舜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样子,便也讪讪地走开了。
高舜瞄着少年远去的身影,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那个少年却莫名给高舜一种熟悉的感觉,高舜确信自己在这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少年。但这种熟悉感却也不是一种错觉。
想了一会儿还是毫无思绪,他便也甩开了这阵忽如其来的怪异熟悉。
第四章
开学两周后,高舜终于又发现了一件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他这具身体的智商确实很高,更幸运的是,他这个芯子完全可以正常驱使这具身体的任何一个硬件部位,包括大脑。
不过他能运用的是机能,而不是记忆。属于这具身体原先的记忆全部没有,现在的高舜虽然觉得书中一些原理理解起来基本没有难度,甚至偶尔还能举一反三。但是等到做题时,因为涉及的各种基础知识都是属于龚越留下来的,久远遗失,并且杂乱无章,所以题目还是写十道错九道。
认清这一点后,高舜收起了自己早先混过高中的想法,先前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本,所以难以在学业上提起信心和志气。只一门心思想着好好混过三年,等现在的身体成年了,再去找点事情做。
但现在既然有条件,自然就不能放弃这到手的机会,不是每个人在失去生命后还能重新获得,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重新获得后得到如此之多。
而尤其,当年的高舜离开部队时,并不完全处于自愿,但是像他那样从部队一点点混到特种作战的何其多,他们永远只能做冲在一线的武器,立下再多的功劳,等到了年龄或者身体受损太严重,失去了武器原本的锋刃后,能留下来的寥寥可数。
要么接受安排转业去小地方维护一下治安,然后庸庸碌碌到死,要么直接换成转业基金,离开体制内,自己去拼一番事业。
他选了后者,不是他自信自己能拼出一番成就。而是如果注定不能留下,他不想让自己最后那点属于军人的东西被庸碌给消磨殆尽。
但现在…… 高舜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特地关照了他一把——他可是知道,当年他那帮兄弟里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军校里选拔出来的科技特种兵。
说白了就是比他当年多拥有了一项精深的专业技术和可望不可即的学历。
学历与资本,是立于当前社会的基石,不管哪行哪业都是如此。以他现在的能力,加把劲,就算考不了军校,考个大学转国防生肯定没问题。
高舜盘算了一通自己现在拥有的资本。即使加上上辈子的记忆,也不过是多了解一些格斗和枪械知识,最多再加一点特种作战技能。而且对高舜现在这具身体来说,还都只算是知识储备,完全不能进行实战,身体素质摆在那里一时半会也根本提不上来。
如果以现在的状态和年龄来看,如果有意识地训练起来,到达他上辈子巅峰期体能差不多也就大半年时间。
想到这儿,高舜心念一动,抽过了纸开始做训练计划表。
训练表制定出来以后,高舜的生活就更加忙碌了,课余除了恶补各种学科基础知识外,就是在做体能训练,拼起来的时候,一天几乎只有四小时的休息时间,比当年特种选拔时还苦,但随着体能一天天可见的提高,以及做起题来越来越随心应手的感觉,高舜倒在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晃,三个月时间过去,高舜体能训练的明显成果就是他又拔高了几厘米,刚好达到一米八。
体能训练的内在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高舜身体的可塑性实在是太高了。以目前的状态,大概再有三个月,基本就达到他上辈子巅峰期体能水平。甚至再训练下去,超越他上辈子也完全是指日可待的。
而比之体能上这些见效明显的收获,学习方面,就要显得平庸得多了。在这三个月期间,学校里先后两次月考,高舜的成绩显然都没有达到他当年“中考状元”的水平——年级排名在百来名徘徊。
索性第二次进阶了十多名,让对他多次欲言又止的班主任略感欣慰。
为了不让这略感欣慰的班主任下次又垮了心情,高舜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加强一点业务训练,于是这天放学他便特地暂停了自己的负重拉链训练,找了家书店,准备再收集点题库做个几套。
还真别说,高舜现在的脑子用起来十分灵光,做起题来不但没有所谓的挫折感,还能产生莫名的亢奋和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