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他的现任女友上不了台面？我说，你作为阿泽的朋友，还是早点劝他脱离苦海得好。哎，我绕了一圈总算是明白了，谈恋爱啊，还是要知根知底，像我这样跟阿泽青梅竹马的，才是最合适的，但是阿泽……”
“够了。”卫黎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神色冷漠地望着方雅琪，“程泽听到你这声阿泽，只怕会想吐。”
方雅琪被他突来的反击弄得一愣，良久才张嘴反问道：“你是谁啊？你管得着吗！”
卫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吐字清晰道：“我是他媳妇儿。”
方雅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卫黎好整以暇地等她消化，甚至还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你，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清楚得很。”卫黎放下咖啡杯，目光直视她，“在你们交往的几年里，你在他通讯录里撑死了也就是方雅琪。而我呢？你都看到了还需要我来重复吗？”
“你不要脸！一个大男人自认是媳妇，你恶心！”方雅琪猛地站起来，声音不自觉拔高，惹得店里三三两两坐着的客人纷纷侧目。
然而卫黎却依旧淡定，他选的位置非常好，基本上除了方雅琪能看到他之外，其他人都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影——这也是他对于方雅琪痛声怒骂却仍然气定神闲的原因。
反倒是服务生带着一脸微妙的客气笑容走了过来，委婉地说：“女士，这是公共场合，请不要喧哗打扰他人休息，好吗？”
星巴克里喧哗的人倒不在少数，但是方雅琪的话实在令人震撼。
方雅琪在外人面前一向是矜持得体的淑女，然而这次她却瞪了服务生一眼，然后望向镇定自若坐着的男人。
卫黎举起咖啡杯，轻轻弯唇笑了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方雅琪被他这样不在意又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刺痛——这种笑容，这种笑容就像是她去找张斌的那天，对方得知她怀孕之后说出“打掉”这两个字的表情一样。
他们是上等人，而自己……就像蝼蚁。
方雅琪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静地坐下来。
卫黎对她的选择不感到半分惊讶，依旧自顾自地喝着咖啡。
方雅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后定了定神开口道：“两个男人是没有前途的。”
卫黎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下颔，饶有兴致地等待对方的下文。
然而方雅琪却没再开口，而是把一样一样东西从她包里拿出来。等到几乎摆了半张桌子的时候，她才带着一脸甜蜜的笑容说道：“这是我护校毕业那年，阿泽送我的iPad，这是他送我的第一只名牌包，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他送我的香水，这是……这是我去年生日的时候，他送我的包。还有好多好多，我带不过来了，但是，你明白的，阿泽是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她按照原先计划好的那样拿出了这套说辞，甚至说着说着自己平静了下来，仿佛这些自欺欺人的话描述的是他们二人当初如胶似漆的回忆一样。然而当她平复完心情、以原配该有的神情抬头望向卫黎的时候，她嘴角刚起的笑容凝固了。
男人脸上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直直地逼视她，仿佛在看一种恨不得马上除掉的脏东西。
方雅琪的心里不自觉抖了抖，但是她又马上挺直了腰背，巧笑道：“当初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明白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阿泽最……”
“方雅琪。”卫黎冷声打断她，“说实话我今天本来没打算让你难看，我想程泽为了你们家那丁点恩情忍你那么久，我也不想让他不高兴。但是——有些人贱得没底线我是得教育一下。”
他上半身前倾，拿起其中一个包，冰冷道：“这个包是他去年送你的？那时候他想攒钱买一套漫画你知道么？”
方雅琪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不由得一愣。
卫黎看着她茫然的样子觉得这么较真的自己也有些好笑，于是也懒得跟她扯皮：“呵，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程泽的好，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你拿这些出来，无非是想证明程泽当初有多重视你。”
“那我也不用多说。”卫黎重新靠回沙发背，嘴角牵起一抹既像是炫耀又像是嘲讽的笑容，“紫来华府的那套房子，程泽买的，写的是我们俩的名字。”
方雅琪闻言一惊，她显然明白房子对程泽的重要性——当初不论她和她妈如何死缠烂打，他对房子从来都是咬牙不会松口的，甚至在她以前的设想中，也该是程泽那个有钱女朋友送了他一套房子。
“不可能！他没有那么多钱！”
“钱？那就更好说了。”卫黎懒懒地掀起嘴皮，“我有钱，我爱他，所以你觉得你凭什么从我手里抢他？”
“凭我是女人！”方雅琪听他这么恬不知耻地说爱一个男人，既觉得恶心又有些自乱阵脚地慌了，只好胡扯道，“我能给他生孩子你能吗？他喜欢我这么多年对我的感情有多深你知道吗？他对我家我爸的感情有多深你知道吗？是我家养大了他！”
“放屁！你家给了他什么？你家除了给他一口饭吃还给过什么？你们只会逼他！你是，你那个爸也是！当时程泽的成绩能上重本，是重本！他想当律师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让他去念了那个破师范！”卫黎愤怒地低吼道，神色甚至有些狰狞，“不就是要钱吗？你说个数，我他妈要是能帮程泽还了这身债，价钱任你们开！”
方雅琪被他突来的气势吓得一愣，但是这会儿她也硬气得很，见卫黎这样她索性心一横道：“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卫黎被他说得一愣，到嘴边的脏话居然没来得及吐。
方雅琪见他愣住，心里不由一喜，语气幽幽道：“有一回他来找我爸，我正好……我们……”她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自然是为了混淆视听。
然而卫黎反应过来后马上哈哈哈地狂笑起来。
方雅琪见他这反应，已经准备好的台词居然有点说不出口。
卫黎大笑了一阵才止住，他冷冷地打量着方雅琪，嘲弄道：“你以为你在演电视剧？”
“不是，是真……”
“方雅琪。”卫黎不耐烦听她演，冷声道，“生活不是电视剧。我也不是那些白痴。”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如果你在程泽那里能找到突破口，又怎么会费尽心力从我这边下手？还是你觉得我会信你不信他？方小姐，收起你那挑拨离间的心思。”
卫黎从裤兜里掏出与程泽同款的钱包，然后扔了张一百块在桌上。
转身离开之前他对方雅琪道：“程泽是个内敛的人没错，但是他对讨厌的人从不掩饰。方小姐，他连亲都不屑于亲你，你说怀了他孩子？”
卫黎抬腿跨开几步，在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他无视对方苍白难堪的脸色，自顾自地俯下身与方雅琪的耳朵隔开一段距离，音量不轻，语气冰冷：“你每次欢天喜地叫他阿泽的时候，他可应过一声？噢对了，我叫他泽泽，因为他嫌阿泽恶心。”
第九十四章
卫黎出了星巴克之后，无意识地反复踱了几步才算平复好情绪。
他原本没打算同方雅琪撕破脸，也没打算透露二人的关系——但是计划是一回事，活了小半辈子从来没忍耐过的卫少爷被人触及逆鳞没有挥拳相向已经是克制的结果了。
“心惊与胆战去建立这亲厚关系，沿途就算意外脱轨。多得你，陪我摇曳，天荒地老流连在摩天轮……”
卫黎拿起手机一看，确认“泽泽大宝贝”下面显示的新号码之后才扯起笑容接了电话：
——想我了？
——……是啊。
——居然停顿，你犹豫啊？
——没有，我在思考要说是啊还是说很想。
——程老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卫先生言周教有方。
卫黎听着电话那头平稳无波的声音，心里的那点烦躁和怒火终于全部消散。然而，沉静下来之后，他却更加为程泽心疼。
——那我荣幸之至。
——别闹，说正事。
——是，老师你说。
——你……我这边完事了，差不多过去？
——行啊，我来接你。
——不用来，我打车就行。
——那不成，他们哪有我技术好。
——那么点路要什么技术……
——泽泽，我想见你，我有话跟你说。
——……好，我在门口等你。
程泽其实没打算把方雅琪来找他的事情说给卫黎听，倒不是因为怕对方担心这种矫情想法，而是纯粹觉得没必要——一个你认定的陌生人来找你说几句不知所谓的话，哪里需要正儿八经地汇报另一半。
所以他等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其实在专注地猜测卫黎想说的话。
语气很严肃，隐约可以听见一丝很淡的愤怒，还有……难以言喻的伤心？以程泽对卫黎的了解，这些情绪一旦出现在对方身上，基本就是跟自己脱不了关系了。
但是程泽认认真真地回想了遍最近的记忆之后，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最近除了监工就是跟卫黎厮混在一起，实在没有值得对方愤怒难过的地方啊。
我挺老实啊。程泽心想，自从得知方雅琪婚事黄了之后，就一直避嫌没再去过方家，即使大概知道手机落在了方家也没打算去拿回来。
正在程泽面无表情地自我反省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银灰色奥迪停在他面前。
车窗快速地下降，驾驶座上的卫黎紧皱着眉头，不爽地看着他：“荫凉处不待非要站在太阳底下，我有说过我喜欢古铜色么？”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程泽要回神本来就有些困难，更别说要听明白卫黎这反话，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即使在镜片的遮盖下仍然清晰可见，一下子就挠到了卫黎的心上。
程泽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两秒，缓缓张口道：“什么？”
卫黎闻言彻底败北，连迁怒的心都淡了，他无奈地看着程泽，催促道：“三十八度的天不热？赶紧上车。”
程泽这次反应很快，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他侧过身，右手覆盖在卫黎想要拍档的手上，声音温和而姿态强势道：“发生什么事了？”
卫黎被他的直接弄得一怔，他原想找个地方再跟程泽说这些糟心事，但是显然经他刻意掩饰后的脸色仍然没能瞒过对方。
他索性松了档位杆，反手握住程泽的手，然后用另一手解了安全带，竭力让自己窝进对方怀里。
程泽被他难得一见的示弱弄得有些懵，但是感情的反应显然比理智更快，在对方说话之前，他的手臂已经自动自发地把人搂进了怀里。
“我在呢。”他低下头凑到卫黎耳边说道，声音轻柔。
卫黎闻言不由“噗”地笑出声来，这敢情把他当在学校里被欺负回来找家长告状的小孩儿了啊？
他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但目光却牢牢地盯住程泽。
程泽莫名其妙，却依旧沉默而纵容地望着他。
“泽泽。”卫黎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嗯。”
“你是我的。”卫黎说得云淡风轻，然后眼神中透露出的独占和决绝却再明显不过。
“嗯。”程泽温和地注视他，顿了顿又道，“是你媳妇儿。”
卫黎立刻眉开眼笑，觉得下午那句“我是他媳妇儿”特别值。
但是他转而想到方雅琪的恶心嘴脸又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程泽见他情绪瞬息万变就猜到大概是对方下午遇到什么人和事了，他抬手按在对方眉心，轻声道：“别皱眉，说说下午遇到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凝神想与自己有关的人事，然而说着说着说着他忽然福至心灵，“难道是方雅琪？”
卫黎闻言一怔，然后卸了全身的力气趴在程泽肩膀上，一手环在他腰上，一手从对方腋下穿过搂在他的背上，形成一个互相拥抱的姿势。
“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她了，你别生气。”他闷声道，带着点说不出的委屈。
程泽愣了愣，但是很快就笑起来，一点一点地抚摸他的背脊，温声道：“我怎么会生气。”
卫黎闻言觉得更加委屈，他从对方肩上离开，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本来没想说，你是老师，你要吃公家饭的，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她那种人，我本来打定主意骗骗她算了。但是她欺人太甚！她不知好歹！”
“她居然拿你以前送她的东西跟我示威！那是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那是你省吃俭用甚至舍不得花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的钱！她居然还敢炫耀？！你是我的人，你有多好我清清楚楚，不需要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来告诉我！”
卫黎说着说着愤怒更甚，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毕现，显得有几分可怖。
但是程泽看在眼里却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向来修养良好不屑于跟人动怒的卫黎，是在为他抱不平啊。
他收紧了手臂的力道，让对方与自己更加贴近、契合，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宣泄他此刻满溢的深情。
“阿黎，阿黎。”他一再地喊卫黎的名字，向来平稳的语调起伏动荡，声音暗哑，“我是你的，我没喜欢过人，我只喜欢你，我只…爱你，我要跟你好一辈子。”
“不够，不够，我恨不得从娘胎里出来就认识你，我恨不得能跟你青梅竹马，我恨不得从你失去父母的那一刻开始就保护你，这样你就可以念你想念的书，喜欢你喜欢的东西，我想要你随心所欲，没有一点顾忌！”
卫黎的一双大葡萄眼不知何时已经一片赤红，有些话他憋了许久，不说是不希望程泽难过，但是今天方雅琪踩进了他的底线。
卫黎的心情从收到那条短信起就一直很复杂。他心里明白程泽从未将对方看在眼里过，但是当方雅琪拿出那些程泽送她的礼物时，他却被轻易触怒了。
嫉妒谈不上，但愤怒却远超他所想。
既愤怒自己与程泽的晚识，又心疼对方瞎了眼的付出。
这种火烧火燎的情绪直到见到程泽才完全爆发出来——就如同受了欺负的孩童，回到家里面，有了靠山之后总会更委屈几分。但是卫黎的心里却不止委屈，反而是愤怒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我他妈恨不得扇死方雅琪！她谁啊她？她凭什么啊？我就是要告诉她，我要告诉所有人，你程泽是我的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到死都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程泽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这个吻激烈而浓郁，即使卫黎因为起初的惊愕落了下风，但是他很快热切而激动地迎了上去。
两人用一种像是要把对方吞下去的凶狠彼此吮吻着，来不及咽下的口水流到唇角，然后缓缓滴落，形成一道道暧昧的银丝。
良久，不知是谁先放开了谁。程泽抵着卫黎的额头轻轻喘息，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