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卓耀是在担心这个,方琥珀刚想回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听卓耀叹息地说:“要是我的腿可以活动就好了,这样现在就能帮她把笔记送过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腿可以活动的话,不就能出院了吗?”方琥珀笑着调侃,但是看见卓耀阴郁的神情时,他突然发现卓耀是认真的。
没想到他会女朋友着想到这个地步。
当他的恋人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眼前的卓耀似乎陷入了烦恼的漩涡,表情越来越扭曲不安。
他再这样担心下去,今晚能睡得着吗?
方琥珀刷地踢开椅子,站起来夺走卓耀手上的笔记。
卓耀吃惊地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小尚现在应该在家吧,我现在把笔记送到她家去,这样她明早就不用过来了,也就不会迟到了。”
——你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卓耀惊喜得眼睛闪光,随机又视线飘忽:“可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啊,不就是送个东西吗,现在应该还有去小尚家的公交车吧?”方琥珀不确定地问,才发现还不知道小尚住所的地址,“小尚住在哪?”
卓耀把地址写在纸条上。
方琥珀看着纸条上卓耀好看的连笔字,心想要把这张字迹保存起来。
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方琥珀飞奔出医院。
小尚租住的房子离医院确实够远的,再加上早就没有公交,方琥珀是坐出租车来的。
这是个环境不错的小区,在纸条上所写的门牌号下站定,发现是间二室一厅的公寓,比起卓耀那个不起眼的巷子里的简陋小房子,这里简直算得上小资。看来小尚的家里应该蛮有钱,不然一个饰品店工作的女孩儿怎么租得起这里呢。
方琥珀按下门铃。
叮咚、叮咚……没有电的门铃声哑着叫了两声,没有人应门。
再按的时候,门铃居然不叫了。
方琥珀嫌麻烦地啧了一声,换成用拳头敲门,怕吵到别人,他敲得很轻,但是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应门。
怎么不开门呢?方琥珀双手叉腰。要不是为了卓耀,他才不愿意给田小尚送东西呢,就这样让你明天挨骂去吧!方琥珀愤愤地想。
气头一过,他摇摇头,暗骂自己怎么能这么坏。
也许是没听见敲门声吧,方琥珀重重地敲了两下。
“别敲了!”邻居哐当一声打开防盗门,呵斥道。
方琥珀吓得缩肩,定睛一看,是个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女孩儿奶声奶气地吼:“隔壁姐姐不在家,你别敲门啦,一直敲门闹得我都睡不着觉!”
“对不起,”方琥珀道歉,“但是隔壁姐姐真的不在家吗?”
“真的不在,就没看见她晚上回来住过!”女孩儿说完哐当一声关上门。
方琥珀被这声响震得刘海颤了一下。
这下可怎么办呢?犹豫一阵过后,他打电话给卓耀,卓耀让他等一等。
方琥珀就老老实实在门前傻站着等待。
卓耀回电话来:“小尚她说她现在就在家里。会不会是你走错了楼?”
会吗?方琥珀半信半疑将纸条拿出来跟卓耀核对,并没有弄错啊。
“你能把小尚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卓耀报出了田小尚的电话。
方琥珀马上就打给田小尚:“小尚吗?你在哪?”
被电话音质压缩得有些不像她本人的声音甜甜地答:“我在家啊。”
“我在你家门口,你开下门吧。”
“啊?”田小尚明显惊讶得过分。
方琥珀心生疑虑,补充说:“你隔壁住着一个五岁多的女孩儿对吧,我真的在你家门口。”
“啊、啊!”田小尚慌了,“你等下,我正在楼下买零食,现在就上来。”
啪,电话被单方面挂断。
什么啊,原来在楼下超市。方琥珀被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弄的有点不满,蹭蹭蹭跑下楼,想要早点见到田小尚,早点交给她笔记,这样他就能早点回医院陪卓耀了。
楼下只有一间还亮着灯的小超市,绝对是这家了。
方琥珀松了口气,可是进去把超市转遍,也没有看见田小尚,别说田小尚了,除了收银位置上坐着的一家人,一个客人也没有。
方琥珀心里更毛躁了,她到底在哪?
沿着小区门口的马路来回走着,发现对面还有一家亮着灯的小卖部,于是兴冲冲地飞奔过去,结果依然是令人失望的,果然不在。
方琥珀一看自己已经走得太远,又赶紧跑回小区。想着说不定是在哪错过了,又急速上楼,一敲门,依然不在家。
这下真是累得够呛,方琥珀自暴自弃地坐在阶梯上,粗暴地用工作笔记扇风。
就这么坐了十五分钟,楼梯下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琥珀竖起耳朵,再一听,是女孩子的喘息声。
田小尚终于来了。
她气喘吁吁捂着腹部,一见方琥珀就展颜一笑。
方琥珀将工作笔记交给她,她口齿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方琥珀止不住好奇,问她:“你从哪里过来的?”
“哈?”田小尚睁大眼,“就是、就是楼下超市啊……”
方琥珀斜着眼睛看她的双手,什么零食也没拿。
“是楼下那间一家人开的小超市吗?我刚才去那里找你没找到。”
“啊,不是那家超市啦,是对面,对面还有一个小卖部!”田小尚慌张地解释。
骗人,那家店我也去过了。
方琥珀觉得再这么问也问不出结果,于是匆忙道过别,赶回了医院。
卓耀看见回来的方琥珀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拼命道歉:“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跑腿。”
方琥珀之所以这么喘,是因为太着急见卓耀,一到医院就一口气跑上五楼住院部的关系。
“不麻烦啦!”方琥珀说完,咕咚咕咚大口喝水,心想只要能帮到你再麻烦也不麻烦。
他现在有一个急切想问的问题,但是如果现在问会显得很刻意,于是方琥珀特意等了一个小时,与卓耀东拉西扯,终于找到时机,装作不经意地问:“田小尚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在她租的那个公寓吗?”
“是啊,虽然我们交往很久了,但她都是一个人住的,不过结婚前不同居也是好事吧。”
“你确定她每晚都是回那个小区公寓吗?”出于疑惑,方琥珀再次问道。
“当然了。”卓耀似乎有所警觉,方琥珀只好转移话题。
邻居女孩儿的那句“就没看见她晚上回来住过”清晰地回荡脑中。
第11章
最近,卓耀的腿渐渐恢复,拄着拐棍勉强能走动。
他决定出院。
“出院前最好再全面检查一次。”医生提议。
认真的卓耀当然听从医生的建议。
“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难得的暑假你也没能去别处玩。”卓耀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对方琥珀说。他清瘦的脸在逆光下看出稍稍凹陷的脸颊。
方琥珀想伸手触摸他脸上的肌肤,一定不光滑,而且骨感到过分。这样的脸为什么这么吸引人呢。
直到卓耀诧异方琥珀露骨的视线,方琥珀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卓耀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这才猛得惊醒,方琥珀下意识抓住那只手,五指也一样没有肉,关节分明。
“你好瘦。”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温度,他答非所问。
“是啊,”卓耀暧昧地笑,“太久没有出门了,对身体也有点影响吧。”
“马上就出院了,我们可以去玩了。”突然意识到这点的方琥珀高兴得眉飞色舞,蹲在卓耀的椅边,“你想去哪玩?游乐园好不好?郊游好像也不错!”
“你喜欢的地方都行。”
从头顶传来的温柔视线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方琥珀有些目眩,拉住升温的耳朵。
“你、你喜欢的地方也行啊。”
“住院这些日子,你甚至比小尚都还要照顾我,我当然要好好报答你,你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
方琥珀撅嘴,才不是要你报答,只是想多点在一起的时间罢了,突然很生气,刷地起立真想就这么走了,又觉得这样太孩子气。
他真的只是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着。
明明距离如此近,两人的心情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好想看星星啊。”
卓耀突然冒出这一句,方琥珀还以为他在演偶像剧,不过卓耀这种人应该不会看偶像剧吧。
“英仙座流星雨还要好久才会来。”方琥珀应和。
“不是流星也无所谓,只是想看看天空。”
为了卓耀这一句话,方琥珀晚上背着卓耀出了住院部。
在计程车上,方琥珀还担心地自言自语:“没有跟护士长说,不知道明早会不会被骂。”
“没事的,护士长又不是学校的老师。”
方琥珀第一次感到了学生与社会人士的差别。有点羞耻,过于紧张被骂的自己好像个小学生。
计程车在城市的夜色中行驶。
方琥珀扫描一样不放过任何一座高楼,对于天空当然是越高的地方看得越清楚,一座没有什么灯光的三十层公寓吸引了他。
卓耀什么都依着方琥珀,他说要下车就真的在这里下了车。
登记过后,方琥珀把卓耀背进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来到天台。
“哇,好冷,”方琥珀拉紧衣服由衷地说,“楼顶的风居然这么大!”
“坐在一起就不冷了。”
方琥珀和卓耀就这样坐在护栏边,面对着楼顶的小铁门。
仿佛整个身子都融化在黑漆漆的夜色中,与宇宙的颜色合二为一。
“好安静。”方琥珀闭上眼睛。
“所以我才喜欢看天空,特别是晚上的天空,能特别地感觉到人的渺小,那些不开心的事也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听卓耀这么说,会觉得他活得并不幸福。方琥珀不免担忧起来,自己算是个很没神经的人,即使在烦恼中也觉得生活得开心,并不能体会卓耀忧愁的心境。
“生活对你来说是什么呢?”方琥珀问。
“好难回答的问题,应该就是活着吧,”卓耀顿了一下,“我有很多兄弟,是家里的老三,从小爸妈很忙不怎么管我,哥哥很喜欢欺负我,弟弟又总是哭闹,在家里总觉得特别累。加上我非常不爱说话,学校里也没有朋友,记得只有初中时有一个一起玩的好朋友,最后他遇见更好的朋友就没有再跟我联系过了。”
方琥珀默默听着、想象着。
卓耀笑了笑说:“不过生活总是会有开心的事,自从跟小尚在一起后,真的觉得变了好多,换了种颜色的感觉,以前是灰色,现在是白色。”
“明亮多了呢。”方琥珀也跟着笑了。
即使嫉妒田小尚是卓耀的女朋友,也无法否认她给予卓耀生活的改变。让卓耀灰色的生活变得明亮的并不是自己。
“你们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结婚,生孩子然后到老。”方琥珀无意识摩擦着裤腿这么说。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正式。”
“没什么。”方琥珀摇摇头,陪伴对方的不是自己,能给予对方幸福的也不是自己……
但是,卓耀觉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不能自私……不能想着让对方爱上自己……不能这么想……
风力突然加强,头发被来回吹得一团糟。
突然有点想哭。
方琥珀嘴唇翁动:“可以抱一下你吗?”
没有经过同意,方琥珀已经整个人抱了上去,坐不稳的卓耀微微后仰,方琥珀将膝盖跪在他的双腿之间,风仍未停,头发和衣服吹得呼哧呼哧响,但是胸口靠紧的的地方却是一片热流。
卓耀想要按住乱飞的头发般轻抚对方的头,方琥珀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主人夸奖的大狗。
小孩和疼爱小孩的大人、宠物和疼爱宠物的主人,都是无法发展出爱情的。
尽管拥抱的温度如此令人安心,内心深处却感到刺痛。
格机——生锈的铁门发出特有的摩擦声。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粗鲁的脚步声和讽刺的语调都格外耳熟。
方琥珀慌忙抽身站起来,看清楚来人时吓了一跳。
“小程?”
小程踩着皮鞋走过来啧的一声:“什么小程,我比你大,你这小屁孩一点礼貌也没有。”
方琥珀噎住,无法反驳。
“你怎么在这?”卓耀也扶着护栏站起来。
“我还要问你们呢!在别人家楼顶上搂搂抱抱的。”
方琥珀睁大眼:“你家在这里?”
“是啊,就在这一栋,我回家的时候老远看见你们,就想过来打个招呼,这么晚,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方琥珀急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是在看星星!”
“什么?!”小程倒吸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没听错吧,你们还真是有情趣,两个大男人赏月。”
说完,双手伸进西装裤袋走到卓耀面前,盯着他的腿猛看:“听说你的腿受伤了,有没有残废?看上去挺好的嘛,还是说以后走起路来会一瘸一拐啦。”
方琥珀怒目仇视,真想一拳打死他。
卓耀冷静地回答:“现在已经快好了,医生说痊愈以后不会影响走路。”
“是吗?”小程明显失望地垂下嘴角。
卓耀低头又抬头,胸口起伏着,似乎用了很大的决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你好像很看不惯我,也许是我有些地方做的不对自己不知道,我向你道歉,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
不习惯说这些话的卓耀,语气很生硬,不过这也显示了他的诚意。
“啊,这样啊,”小程抬着下巴看他,“你觉得你是哪里做得不对。”
“我不知道。”卓耀说。
小程冲卓耀的头伸出手,方琥珀以为他要打人,瞬间夺下手腕,被拽住的小程不满地斥责:“你干什么?”
“你才是要干什么?!”方琥珀抬起下巴吼回去。
感到有点不对劲,方琥珀放小了力气。小程抽回自己的手。
是哪里不对劲呢?
方琥珀打量着小程两只空空如也的手腕,想起在餐馆打起来的时候小程带着银色的手表。
眯起眼睛观察,手腕上真的有一条白皙的表带痕迹,只有一直带手表的人才会晒成这样。
“你的手表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小程很吃惊,迷惑地说:“坏了啊。”接着又继续不停毒舌。
方琥珀感觉有什么事情就要想起来,大脑却又一片空白,对小程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思考着。直到卓耀的声音打乱他。
“没想到小程住在那里,那里的地价可不便宜。”
“也许是租的房子呢?”方琥珀答。
“也有可能是他父母买的。”
“用来结婚吗?”
“有可能。”
怎么可能有女孩愿意跟性格那么恶劣的人结婚,方琥珀心想。
短暂的对话清醒了脑子,此时他想起来了,气枪打中卓耀时,在墙角处捡到的很像玻璃的碎片——那个,是手表碎掉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