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烨饶有兴趣地看着萨维完成了这一切,瘫软在沙发里。他轻轻地坐到了角桌上,低头注视着萨维的脸,好奇地询问:“嘿,那种子和你那个放血的咒语可不是这个地方的,你是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做什么的?”
萨维瞪了梓烨一眼,合上了眼睛不说话。他当然也有感觉,这世界上的一切都那么不同,绝不是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地方。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断言,他心里也还是不好受,谁知道还以后能不能回去呢?
但现在不是思考那个的时候,小刘燕已经基本恢复了神智,当然后续的调理还要有很多,但眼下却没有致命的危险了。可以先放放,萨维能隐隐地觉得自己身体还在发热,“离态”还在进行,现在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蜕变。
他心里急速地转着算盘:后来的这两个人,大约没有害人的意思,可他也不能够百分百的肯定。身体这个样,萨维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只能听天由命。
他撑起全力,扯了一条毯子缩到沙发里,默不作声,只能死撑着忍受这一波接一波的疼痛。
梓烨识趣地闭了嘴,抱着手背,靠在一边也闭上了眼睛,男孩跑不了,他好奇,看着就好了,总能让他看出点意思的。
清晨,第一个醒来的是长发男,他一瘸一拐地扶着屋子里的东西,来到了客厅里,梓烨被他吵醒,起身洗漱,准备早饭。
他就手欠地去撩盖在萨维头上的毯子。
“我靠!”站在料理台前的梓烨突然听到长发男一声惊呼:“你特么属螃蟹的啊!怎么还带蜕壳啦?!”
12.螃蟹人萨维
长发男叫做Jay,人称“蒲岁街”阿杰,是个吵闹的家伙,梓烨显然也了解这一点。在阿杰刚开始大呼小叫时,并没有立刻跑出来看新鲜,而是收拾好了早饭,一样样地端了出来。
“把饭拿到外面,还偷懒!”一脚踏在阿杰腰眼上,梓烨鄙视道。
“嗷……别、别啊!”
“我是伤患啊、伤患!居然踏我的背……”阿杰不满地嘟囔:“有没有人性啊……”
梓烨用搭在手上的毛巾抽他,
“快去,转移话题太明显。”
阿杰当然不肯去,他冲梓烨挤了挤眼睛,梓烨不屑地“切”了一声表示不屑,但还是顺着他的眼光扭头看向沙发。
那少年大概是被阿杰吵得睡不着,此刻正在毯子里反复翻身。梓烨见他蠕动了好一会儿,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滑落的毯子里钻了出来。
“呜嗯?”萨维坐起来,彻底清醒后感觉到周遭略微诡异的氛围,他抬头向四周确认,发现梓烨、长发男,还有老刘头祖孙两个,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审视里又有带着困惑。
萨维拄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记起了这两天正是他“离态”的重要时候,又一眼扫到了沙发上已经蜕下,并且有角质化趋向的皮肤,立刻心思清明了。于是有些羞涩地对大家挥了挥手,
“嗨,大家好,还是我……”
围观的几个人都一致保持沉默,还是看着萨维不说话。
萨维尴尬地假咳了一声。
还是小刘燕仁义,也不计较被一群人鹊巢鸠占的事,挣开爷爷的手,跑到萨维跟前,一头扎进萨维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主人,你样子变了,不过燕子会保护你的。”
萨维温柔地摸了摸刘燕的头,和气地说:“还是叫我大哥哥吧,你虽然顺利吸收了替母草种子,改变了身体的机能,但是现在还不稳定,不要出去乱跑,也不要轻易动怒,知道吗?”
刘燕扬起苍白的小脸,疑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解地问:“主人,你不想要我吗?”
萨维无奈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这边的老刘头,有些严肃地问刘燕:“你要跟我走吗?不要你爷爷了吗?”
刘燕吃惊地瞪着萨维,看来在她清醒的短短时间里,还没有考虑过保护主人和与家人相守之间的冲突。
她惶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仅仅两天,爷爷下巴滋生出一层花白的胡茬,眼窝凹陷乌青,头发也一绺一绺腻腻地贴在头皮上,整个人像是老了六七岁,可能还都不止。
小刘燕眼圈了迅速蓄满泪花,突然大声地抽噎了一声,进而裂开嘴大声,伤心欲绝地嚎啕起来。
萨维没有制止她,也不准备劝慰,他欣慰地看着小姑娘,再次摸了一下她的头,却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回到你爷爷身边去。”
刘燕就真的乖乖的听话,惊天动地地走回爷爷的身边去了。
老刘头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一把拉过红眼睛兔子一般的孙女,失而复得,他“啪啪”地拍着孙女的后背,嘴里乌鲁不清地哭道:“小白眼狼啊……真是我上辈子的冤家啊……啊啊……”
看着女孩神智清醒,没有迷失心智,对自己言听计从,萨维也松了口气。他扶着沙发把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撩起毯子,专注地整理蜕下来的“幼年”皮肤。
阿杰探头看了眼,咧着嘴一脸恶心的表情,又犯了嘴贱的毛病,挤眉弄眼地说:“嘿!哥们,你是人吗?”
萨维活动的手一顿,片刻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整张皮肤蹒跚地走出门去。
阿杰眨了眨眼睛,夸张地抖了抖肩膀,
“嘶——哎呦~吓死我了啦!”
梓烨用托盘“砰”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摇了摇头,跟了出去。
阿杰不忿地揉了揉头顶,道:“怪我咯?”
回答他的是刘燕十分惊人的一声:“吼吼——”
吓得他急忙缩到沙发里,半天没敢动窝儿。
院子里,萨维找了几个长杆子,搭成了一个晾衣架,把皮肤平平整整地摊在上面,力求没有褶皱,边上还用木片卡住。
梓烨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尽量表情自然地说:“小姑娘以后可是过正常的生活吧?”
萨维一早就知道他跟着出来了,但没有想到他会先问这个。他缓和了一点颜色,点点头道:“应该可以,我这边没有驱使她的意愿。但是她意外吸收种子也是事实,今后会获得强大的力量已成定局,如果她心智不够坚定,遇到极端情况还是可能会反受其害。”
梓烨颔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知道吧?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类,是不会……蜕皮的。”
萨维一愣,随即又点了点头,他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一再有人提醒他,自己远离家乡,甚至也许已经和亲人伙伴,不在一个世界上生活了,这现实令他感觉窒息,令他沉浸在巨大的哀伤和恐慌里。
他低着头,脚前面的地上渐渐地,溅起一个一个的水点。
梓烨知道他在无声地流泪,但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地劝慰。最后,默默地走到男孩跟前,伸出手来,轻轻揽住了男孩的肩膀。
男孩僵硬了一秒钟,随即全身剧烈地抽动着依偎在梓烨怀里,却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梓烨:“没事的,只要活着……眼下嘛,只有先适应这里的生活。还有希望的……”
半晌,萨维不好意思地推开梓烨的手臂,退出了梓烨的怀抱,粗鲁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面露赫色,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了……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梓烨沉稳地笑了一下,
“不用客气,这没什么的。”
萨维更加不自在,他快速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太丑了,吓人……”
梓烨像是刚刚看到萨维的容貌一样,毫不回避地打量了一番,才肯定地说道:“嗯,是有进步的空间。”
萨维被他不太严肃的语气和态度逗笑,
“噗……”
“好了吗?吃饭去吧。”梓烨像一个成熟宽厚的长辈,对萨维示意道。
萨维和阿杰就这样住到了老刘头的家里,梓烨在确认这几个人都没有事后,于第三天离开,只说是有事要处理,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
一天里,尽管刘燕时常要对阿杰进行武力镇压,但嘴贱的阿杰还是给萨维起了“哈密瓜”这个外号,进行撩拨,因为萨维看起来太皱了,除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和一头柔软的黑发,简直让人不知道把眼睛往他身上的哪个部位放。
萨维对这个倒意外的大度,并不与他一般见识。他还是觉得对不起救了自己的老刘头祖孙,改变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所以,他把能令刘燕戾气消退的咒文一句一句的教给了老刘头,以防以后有突发事件时,他治不住刘燕,令孩子受到伤害,或者伤害别人。
一晃儿半个月过去了,随着每一天刘燕认认真真地听咒文,小姑娘越来越接近出事之前的状态,伶俐而有些害羞,老刘头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这天,阿杰正摇头晃脑地跟着萨维站在院子里翻晒萨维的皮肤,问他这个有什么用,是不是要入药。
老刘头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他须发皆张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燕子、燕子她突然发狂跑出去了!”
13.杀鸡的猛士
萨维和阿杰都很吃惊,两个人都急忙收拾衣服蹬上鞋往外跑。
不过最终没有出什么大事,养鸡场的熊老板打来了电话,小刘燕正在他那里屠鸡。
老刘头一行人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来到养鸡场,萨维率先跳下推进器,感知到刘燕的戾气后,从熊老板面前全速奔跑了过去。
他从熊老板身边带起了一阵风,激得熊老板摸了摸胡茬,奇怪道:“这人是谁啊?”
老刘头:……
远处,浑身浴血的刘燕在萨维无限循环的咒文声里,渐渐平静了下来,萨维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到了老刘头的身边。
站在一边的熊老板和阿杰这时好像已经混熟了,两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刘头检视珍宝一般地看了看刘燕的全身上下,确认孩子没有什么事后,就又把刘燕交给了萨维,自己卑躬屈膝地跑到熊老板跟前,向熊老板保证自己一定会把山谷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求熊老板宽限他一些日子,他真的一下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来,赔偿养鸡场的损失。
熊老板看了看萨维,沉默了一会儿,故作为难地说:“哎呀,损失确实很大呀!”他大手一挥,指着面前的一片山谷,十分感慨:“您瞧瞧,光我这片地方,每年就要投入不少钱啊,这鸡苗、管理、饲料,唉……整整养了六个多月了,好不容易这走地鸡快要能出栏了,却都让您家的小姑娘给……”
“我也看出来了,小妹妹她是身不由己,可我这公司上下也养着几百号的人呢,都张嘴等着卖了这鸡吃饭,我实在没办法不要这笔款子啊。”熊老板遗憾地搓了搓手,又向萨维那边看了一眼,清了清喉咙,一脸有事好商量地说:“不过,要是能员工看一看,能造成小姑娘这么……厉害的那个东西,想必大家也就能谅解老爷子你的苦衷了,说不定还能免除你的赔偿呢?”
老刘头愣愣地看着熊老板两片嘴上下翻飞,眉头越皱越紧,他扭回身深深地看了萨维一眼,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
萨维也好奇地望向他们这边。
熊老板还要继续游说,身边的阿杰突然探过头来低声说道:“肖总真是勤俭持家啊,想必小男孩给你的新物质也卖了个好价钱吧?”
熊老板听了听了他这话,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蹦了两蹦,连忙换上一副笑脸,他两只肥胖的肉手一个劲的摇摆,心虚地看着阿杰,故作慷慨地说:“唉,这位老弟说的是,我啊,怎么样也比这位老爷子宽裕点不是,这样吧,这个……我统计一下死伤的鸡的数量,老爷子你看着自己的经济实力吧,能还多少还多少,怎么样?”
老刘头兴奋地点点头,低头开始心算自己的家底。
阿杰哼了一声,有恃无恐地继续口出狂言:“算什么?一个派尔币都没有!”
熊老板张口结舌地看阿杰,为难地沉吟起来。
“怎么?肖总算不过来账了?要不要我帮帮你啊?”阿杰冷淡地抱着手臂道。
熊老板当然听出了阿杰话里的威胁,想想好不容易到手的新物质,不知道那男孩得知可以卖出天价后,有没有手段能再要回去。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那就算了吧,毕竟我和那位小兄弟也算是朋友啦,不过老爷子,你以后可要看好孩子啊。”
这时老刘头也看出了阿杰和熊老板之间在打哑谜,熊老板连连受制,忙点头称是,识相地不多说一句话。
熊老板自愿地免除了老刘头祖孙的赔款,自觉十分的肉疼,不甘心地走到萨维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腼腆地说:“小兄弟,她吸收的那个种子,还有的吧?给我看看行不行?”
萨维疑惑地看着他,那天明明熊老板也看到了的,只有这一颗种子,被刘燕吸收了。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不过人家能大方的免了老人这边的赔款,自己还是很感激的,必须要对人家和气一点,抱着这个想法,萨维认认真真地注视熊老板,一字一顿地说:“种子没有了,没办法让你看到。其实,这种子对你们并不好……”
熊老板半信半疑:“怎么会只有一颗呢?”
萨维:……
阿杰实在看不下去,拍了萨维头顶一下,“快走吧,回去再给小姑娘看看。”
萨维被解围,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想说种子都被你们这里的土给吸收了,变没了。自己已经够怪的了,再这么说,人家还不得觉他是个疯子啊。
冲熊老板点头告了别,萨维就急匆匆地扶着刘燕上到推进器里面了。
阿杰落在最后边,哥俩好似的搂着了熊老板的肩膀,
“肖总这次损失不小啊?”
熊老板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两声:“唉,小兄弟了解就好啊。”
“唔,”阿杰认真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帮肖总把那些个死鸡伤鸡带回去吧,也省的肖总再处理,看见了还要心疼。”
熊老板匪夷所思地看着阿杰,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无耻嘴脸,不知道他怎么有脸做出来,气的熊老板险些喘不上气来。
最终,这一行人在熊老板哀怨的目光中,带着一袋子走地鸡回去了。
熊老板默默地揉着自己的衣角,对手下抱怨,“怎么每次遭殃的都是咱们的鸡?”
……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充满血腥气的推进器里钻出来,老刘头立即就揪住小孙女,推进洗澡间。
不一会儿功夫,小姑娘穿着肥肥大大的睡衣,白白净净地走出来了。老刘头阴沉着脸,扯过她手里的大浴巾,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头发。祖孙两个之间形成一块真空地带。
萨维和阿杰识趣地回避了出去。
大概过了小半天,老刘头才多云转晴,祖孙两个有说有笑的。
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走出屋门,蹦蹦哒哒地来到萨维跟前。
乖顺的像一只猫一样,刘燕轻轻地倚住萨维的胳膊,有些歉意地看了看萨维。
萨维却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刘燕:“跟爷爷说清楚了吗?”
刘燕抿了抿下嘴唇,点点头,“爷爷相信我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