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弦知压低帽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扫着地过去,渐渐地也能听清楚谈话的声音。
“我也是近日里收到师父送来的书信,才知晓沁骨村的事情,那村子原本该叫冤鬼村,出现的时间其实也并不久,冤魂汲取怨气的能力跟途径比起一般修炼的妖怪确实要方便得多,是以短短二十来年的时间,那冤魂早已成长到足以在一个地方制造一个界,控制那么多灵体害人的程度。”慕云悠认真地看着净义,他的视线仿佛一刻都不想从那人身上离开一般,视线中难掩些许的难过,见净义对他方才说的话没什么反应,慕云悠继续道:“而且还能掩藏起怨气而不被人发觉。最近,这村子更为猖獗,或许跟丰山之事有着一定的牵连。”
净义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热茶,也不知晓他有没有认真地听,那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更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打算。
慕云悠眉头皱了起来:“先前也去了你们出事那地方,你也看见了,所谓的血池跟坍塌的枯骨大树都没了踪影,那血池顶多便是个大坑罢了,只那数量吓人的枯骨在那么短时间消失,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净义抬眼看向慕云悠:“道长需要贫僧什么样的想法?恕贫僧实在给不了道长想要的想法。”
“……”
净义起身施以佛礼,淡然道:“沁骨村出现之地贫僧也已带你去了,道长想与贫僧细说的事情也说完了,那么,这余下的事,便只能道长自己去费心了,贫僧师徒二人有事在身,不便多留,就此别过罢。”
净义转身,走到临弦知面前,抬手便拍了一下临弦知脑袋,道:“逆徒,听够了?”
慕云悠追了上来,伸手拉住净义的手,低垂着头细声道:“子言大哥……”
“……”临弦知才睁大的双眼被净义抬手捂住,临弦知微微启唇也不知该说啥,更不敢扯掉师父的手。
慕云悠道:“我已经说了我后悔了,否则我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世间,我就是因为后悔了,才决心沿途来找你……”
慕云悠说着,将额头靠向净义手臂,净义收回手,退到一边,冷声道:“慕道长,请自重。”
净义放开捂着临弦知双眼的手,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掌心,那里由于临弦知眨眼的动作,被那睫毛扫动得有些发痒,净义唤了声:“弦知。”
“哎!”
“随为师去见李老爷,我们该上路了。”
临弦知颠颠地跟了上去,时不时地小跑上两步,回头看了看慕云悠,那人还站在远处低垂着头,一袭白色的道袍在阳光下有些莫名地刺眼,临弦知小声问道:“师父,你跟他……该不会师父你剃度出家是因为他吧?”
“我为何要因他剃度?”
临弦知也不知为何会有种怪异的心安感来,眨了眨眼又问:“师父你今日竟然带着他回了那村子?碧山离这里可不近啊,怎么会那么快就回来了。”
“是不近,可也不远,快马加鞭来去两三个时辰也足够了。”
临弦知猛拍脑门,说的对,他们昨日来时因为马车上李贺重伤,山路又陡,所以他驾车那叫一个悠闲缓慢,行走的路人都比他们快……
第八章:打算
第八章
李府的李老爷亲自将神仙师徒二人给送出了城,跟李府上上下下道别了之后,两人才上了路。
官道平缓,马车行的也慢,临弦知收回伸出窗外的脑袋,把放在角落的箱子拖到面前,然后打开。里面的包袱除了最开始的几个外,又多了好些个,而且还都是一模一样的花纹,临弦知伸手摸了摸,又拿到鼻子前面嗅了嗅。
净义盘腿坐着,微微睁开双眼看着临弦知这些动作,嘴角扬起些若有似无的笑容,眼前这小子似乎除了个子在长之外,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尤其是在对小鱼干这种腥腥的食物上特别的偏爱。
鼻尖动上两下,就知道哪个包袱里面是鱼干了。看着临弦知打开包袱,净义的微睁的双眼这下完全睁开了。那包袱里面的可不是什么小鱼干,而是比临弦知那张脸还大上一些的咸鱼……
临弦知三两下就把那咸鱼分成了两半,叼了一半放在嘴里,剩下的装好放回包袱,然后哼着曲儿驾车去了。
净义见临弦知坐在外头,唤道:“弦知……”
临弦知‘唔’了一声,回头问:“师父何事?”
“李老爷给你备了多少干粮?”虽是随口问,但也实为好奇。
临弦知道:“有好几袋小鱼干,因为我之前的已经快吃完了;两袋咸鱼,咸鱼没有小鱼干来的好我准备先吃完咸鱼再吃我的小鱼干,然后就是一些熏肉,路上可以烤了吃;还有便是一些煮了晾干的紫薯、面饼一些面食。师父你放心为了不辜负李大哥让人辛苦地准备,所以我就带了食物,至于衣服太贵重我婉言地拒绝了。”
“……”
净义没了言语,倒是临弦知想到了个问题,便道:“师父,之前你说快马加鞭能够更快,为什么我们不骑马?”
净义道:“马车似乎并不是为师要求备的。”
“……”
——
丰茂镇是一个不大但也能算是热闹的小镇,镇中街道屋舍整齐,街道上摆满了许多的摊位,来往这小镇的人不少,为了吸引客人,摊主们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而这日正好是三日一次的集市。
不过,这会儿吆喝声却没了什么用处,行人都聚集到了另外一处,镇上衙门外的张榜公告牌边,几个捕役将榜文张贴了起来。
“大人,这上面写了什么?”有百姓大声的问道。围观的百姓没几个识字的,还道是有画像多少能够猜出些,可这上面只有字。
人群中识字的人开始轻声将公文念了出来。捕役也高声道:“这是一张悬赏令,镇上吴大人家小姐两日前失踪了,逃回来的丫鬟说是遇到了妖怪。望有能人义士帮忙找回吴家小姐,赏金不在话下……哎哟你们别再堵进来了,站开、都站开……”
人群听了妖怪却是越发的吵闹了起来,聚集得更加的多了,那捕役叫了半天也不见人站开,还险些被挤了出去,他转头,却正好见另一捕役准备撕下旁边不知何人张贴的榜文。
他忙叫道:“别撕!”
那捕役回头看向同伴,疑惑地道:“为何?这是管家张贴榜文的地方,那准别人私自张贴告示,不撕留着做什么?”
“撕不得啊,撕了有大祸上身。”
“什么大祸?”那捕役不识多少字,也不过是看了告示上没有官印才断定是私人张贴,这会儿横看竖看却都不知道这榜文些了什么,撕了还能惹祸上身。
“这是一叶阁张贴的告示,一叶阁收弟子的告示。”
“一叶阁是什么东西,招弟子的榜文贴到衙门来了,这胆子不小啊。”捕役哼了一声,着实不知道一叶阁是什么东西,不等后者再说什么已经伸手将榜文给撕了下来:“看什么看什么,都别围着了,看完就都散了。”
人群见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吵嚷着很快也散了开去。撕掉那榜文的捕役将手中的榜文揉成一团,正准备丢掉,却听他一声惨叫,捂着双手蹲到地上,开始打起了滚来。
方才那已经散开了的人群听得这惨叫又纷纷围了上来,捕役甲惊慌地蹲下身子去扶他,触手的滚烫让捕役甲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人,转身冲进府里叫人去了。
人群也不敢上前,只听得那捕役连声的惨叫,可怜得不行,众人只见那捕役双手被黑雾笼罩了起来,双手呈现着烧红了的木炭一样,漆黑的浓雾下透着火红的光,那黑雾跟火正在缓缓侵蚀全身。
那捕役疼的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眼前却忽见一靛色身影从人群后跃至跟前。捕役不知发生了何事,众人却见那身着靛衣少年拿出一处佛珠将捕役双手缠绕了起来,烈日下的金光并不耀眼,很快那捕役双手上的浓雾散尽,只那双手却如同被灼烧了似得,看起来尤为恐怖。
那少年站起身来,视线在人群中扫过。百姓们却是看得呆来,一来这事发突然确实让人有些应接不暇,二来这少年的确生的是非常好看,众人纷纷猜测是哪个大地方来的大家族的小公子了。
只是不协调的却是那极为好看的少年嘴里,却叼着半块儿咸鱼……
众人还在惊讶,那少年已经拨开人群走到一个小孩儿面前,道:“小孩儿,借点尿给我可好?”
那小孩儿仰着红扑扑的脸蛋点了点头,很快就被少年牵到了捕役跟前,少年收回佛珠,转身让小孩儿尿到捕役手上。捕役还在痛哼,那烧灼的疼痛感让他好几次险些晕了过去,不过比起刚才却是好了很多,他盘腿坐了起来,有着那小孩儿将尿尿他手上,抬眼看向少年:“多谢少侠相助。”
少年把佛珠戴到脖子上,对捕役道:“不必客气,只是你这伤还需调理,至于如何调理就得问大夫了。”
“多谢……多谢!”
临弦知摸了下鼻头,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刚才这捕役丢掉的榜文,皱着眉头走出了人群,人群这会儿自然地让开了路来,也渐渐的散开了,只几个不远不近的跟着看他。
临弦知看向不远处的包子铺,表情变得惊讶,很快眉头也皱的更深了。净义正坐在那包子铺前,可原本该没人的旁边却多了个白色的身影,虽然背对着自己,可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该在月定城吗,师父说他要办沁骨村之事,莫不是已经办妥了?
临弦知走了过去,唤了声师父之后,还是恭恭敬敬的喊了慕云悠一声师父。
慕云悠手中还拿着刚才那捕役撕下来的榜文,听得临弦知这么喊他,先是愣了一下,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净义,道:“子言大哥,我知晓……”
话过一半,见净义淡漠的样子,慕云悠却有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净义道:“弦知,过来!方才你可有嘱咐那人去找大夫?”
临弦知把咸鱼放到一边,张口咬下净义递过来的馒头,咀嚼了两口,才道:“嘱咐过了,在这之前我还用了童子尿给他洗了一遍伤口呢。”
慕云悠下意识地往临弦知身下那地方看了过去,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又转回了视线,继续研究那榜文。临弦知被刚才那视线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支吾了两声,道:“不是我的尿,这么多人围观我可没有尿意,是一个小孩儿的。”
净义看着临弦知,只道:“以后,不必做多余的事,你那佛珠上本有佛力净化他伤处邪气,童子尿……的确多余。”
“……”
“子言大哥,关于一叶阁,你知晓多少?”
慕云悠似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叫净义,这让净义也无法,只得随他去了。净义摇头道:“半点不知。”
临弦知看着慕云悠把那告示放到了桌上,他便看看了慕云悠,伸手将那告示拿了过来。那告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粗看也的确只是一叶阁招收弟子的消息罢了,只是地点却没细说,却看来又好像做了也一个的弟子会有不少的好处。
慕云悠道:“看来是得打听一下才行了。”
看慕云悠已经离开了座位去街上询问了起来,临弦知问净义道:“师父,那个吴家小家我们要不要救?”
净义嗯了一声,道:“人自然是要救的。”
“那,我去揭榜?”
净义拉住临弦知,道:“榜便不用揭了。”
“我不是想赏金的事情,我只是想让吴家之人有点希望。”临弦知说道。
净义道:“我知晓你不是为了赏金,只是我们都无法确定吴家小姐是否还安好,更无法保证能将吴家小姐救回来。”
临弦知伴着白粥吃着包子啃着咸鱼,没多久,慕云悠便回来了,他把手中的剑放下,对净义道:“一叶阁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崛地而起,也就在十天前,世间兴起了关于一叶阁的无数传言。据说根本无人知晓这一叶阁所在的位置,可它却在招收弟子,传言说若要做一叶阁的弟子只需要在身上戴上形如叶子形状的饰物,便会有人来找你,将你带到一叶阁之中去。
这一叶阁,很邪,怕是妖怪在作乱,方才你也见到这榜文的事了。有人说,一叶阁的人在子夜出现,张贴完告示后人就会消失。”
净义道:“的确很邪,而这时间又与丰山之事相近,许是有着什么联系。”
慕云悠微微低头,他那好看的脸上有着些许的泛红,竟是因为净义接了他的话而心情愉悦。
“子言大哥,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上山……”
“那……可否让我与你一道。”
“道长欲去往何处,贫僧无缘阻止。只那山中怕是凶险,道长须自顾其身。”
临弦知咬着咸鱼撇了撇嘴,师父这会儿话中意思完全就是‘你爱跟就跟着罢!’
第九章:山洞
第九章
净义不打算揭榜,自然也就没了去吴家探听当时事情的必要。不过这出事的地点多少还是得知道才行。净义让临弦知去询问一下那捕役。
捕役因为被临弦知救了一命,看见临弦知来找他,激动不已,自然是什么事都说了出来。
吴家小姐是两天前带了几名家丁跟丫鬟出门游玩时被抓走的,逃出来的丫鬟现在还卧床不起,看样子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过那丫鬟还记得当时所在的地方,吴家后来派人去找了,也报了官府,衙门里昨晚也去那山上搜了一番,却也是毫无所获。
吴家老爷这才跟着官府做了这悬赏令,希望有能人可以将吴家小姐给救回来。
慕云悠又在街上打听了些消息,一边也不忘记注意净义,临弦知去找了捕役去了,净义便一人在街上闲逛,慕云悠想找他的子言大哥说话,可净义那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着实让他大为受伤。
净义站在一个小摊前,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慕云悠走得近了些,才见净义伸手拿起了一枚吊坠,坠子形状简单,材质看上去却还不错,玉质虽并非上层,但打磨得相当好,玉身温润洁白,倒是看着让人十分喜欢,净义问了价钱后,便又随意地挑选了一个佩绳,两个小东西加起来也才一两,净义觉得很值。
慕云悠见净义从衣服里拿了个小木人儿出来,把那小木人儿用刚买的佩绳系牢,佩戴在身上。那木头小人儿有些眼熟,前几日在月定城遇见临弦知时,那孩子买的吧。
“子言大哥,这木头人儿真好看。”慕云悠走上前去,抬头看向净义。
净义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慕云悠沉下脸,看着净义那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挂着的那串佛珠……
临弦知很快回来了,吭哧吭哧地喘气,一边给净义说了从之前那捕役那儿听来的话。那个妖精是否还在那山上也不得而知,抓了吴家小姐是抓去吃了还是做啥了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事情的地点临弦知还是问清楚了的,甚至担心自己记不住,特意地让那捕役画了张地图。
净义听着临弦知的话,师徒二人朝着城外走,慕云悠烦闷地跟着。净义让临弦知把他那小木人拿出来,把那小木人跟方才买的坠子系到一起,问临弦知道:“那捕役的伤可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