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用了一个侧面的冲击,瞬间来到了那只鸽子怀中,紧接着,黑发年轻人咬紧牙关,用自己的肩膀结结实实地顶撞到这只毛茸茸的鸟类同样毛茸茸的肚皮上,鸽子踉跄了下,“咕咕”叫着被他撞开了几米,这个动作也同样让罗修踉跄了下!
要扭到脚了!
你二大爷的!
黑发年轻人歪七扭八地往前冲了几步,终于在自己的双腿拧成麻花之前成功地稳住了自己——
他很快地调整了自己,他改用双手握紧手中的那像是被抓得不舒服不断发出奇怪哼唧声的肉团子,趁胜追击,在那只鸽子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的时候,罗修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的冲动,他听见了高跟女鞋踩在青石砖地面上时发出的“嗒嗒塔”声响,这个声音传入脑海里时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奔跑了起来——
阳光之下,黑发年轻人袒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得近乎于刺眼,当他奔跑起来的时候,裙子的下摆也跟着飘荡起来,伴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围兜后的巨大蝴蝶结荡漾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一个美好的画面——如果画面的男主角脸上的表情不那么挣扎的话。
罗修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没怎么费力就来到了那只鸽子的跟前,这一次,罗修不在犹豫,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肉团,狠狠刺下,利落地将那肉团从下往上的方向挥进了鸽子那毛茸茸的脖子上——
扑哧!
感觉到手中肉团生长出来的尖刺部分深深地刺入了面前这只巨大的怪物的喉咙之中,鲜红温热的鸽子血液迅速喷射出来尽数浇注到了面前黑发年轻人的脸上——此时此刻,在那张堪称是漂亮的白皙脸上,触目惊心的红色飞溅到了他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他尖细的下巴,以及他那看上去很性感却缺少血色的薄唇之上,一滴滴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弄脏了他胸前被撕碎的白色围兜,最后顺着他袒露在外的胸膛一路,滑入勉强挂在身上的衣服碎片的深处……
鸽子几乎看楞了神。
就好像此时那把锋利的西瓜刀扎入的不是他的脖子似的——它只是眼中红光越发明亮,它扑簌着翅膀,与其说是想要挣脱那卡在它脖子上的尖刺,更不如说它正疯狂地想要再一次扑向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伴随着肉团前端尖刺一点点地更加深入地切进鸽子的颈脖之中,锋利的尖锐刺破肉体的手感让罗修的目光发寒,这一时刻,他感觉到此时自己的双手仿佛忽然被注入了无限的力量,并没有察觉到面前这巨大的怪物反常的行为,他目光猛地一顿,紧接着是手腕的一个翻转动作,紧跟着是手肘的转向——
他做出了一个如同挥出高尔夫球杆时的向上回击动作!
下一秒,更多的血液从鸽子的脖子中飞溅出来,那只鸽子发出了最后两声“咕咕”的声音之后,脑袋直接从那巨大的身体上被活生生地挑断了下来!
那鸽子的脑袋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最后呯地一声掉落在罗修的脚边。
“……”
怪物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罗修喘着粗气在原地停顿了三秒,三秒之后,只见黑发年轻人一把扔开了手中的肉团,跟着一屁股毫无形象地跌坐在了地上——
结束了?
……大概是,结束了。
黑发年轻人坐在地上,终于隐隐约约感到到了一丝丝属于阳光该有的温暖……他微微眯起眼,抬起酸疼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弄干净睫毛上粘稠温热又带着一点儿腥甜味儿的鸽子血之后,他支撑着地面显得有些狼狈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无论是之前带他来这里的“鸽子先生”,还是跟他说话的、包括艾丽嘉在内那些穿着蓝色病袍假装自己是蘑菇的人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统统直接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可笑的幻觉。
沉默了片刻之后,提起精神的罗修回头看了一眼掉落在自己脚边的鸽子脑袋——
这一眼却让他差点儿再一次被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去!
只见那鸽子的黑色羽毛完全退色了,它渐渐地变成了纯粹的白——那双红色的眼睛也退色了,它从红变成了黑,最后,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深褐色——
这个发现让罗修浑身一颤,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很快的,他的预感再次视线——无数的白色羽毛从那鸽子的脑袋上掉落,渐渐地露出了底下深棕色的、还带着一点儿自然卷的毛发,它的嘴缩回去了,并且与此同时它长出了属于人类的鼻梁——罗修眨了眨眼——然后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鸽子的脑袋变成了最开始那个中年男人的脑袋。
只不过没有身体。
从他的脖子根部汩汩地往外淌着血,他的脖子不见了,仿佛被什么人用利器整整齐齐齐根从身体上面直接切下,中年男人的脑袋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瞪着仿佛死不瞑目的大眼看着罗修。
黑发年轻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要被身体周围骤降的温度冻得停止跳动,他的面部开始抽搐着,由最开始的僵硬变成了麻木的疼痛,阳光之下,他仿佛掉入了冰窖……他瞪大了眼,目光始终无法将那被他亲手看下来的“人类的脑袋”上面移开,直到他的注意力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脸颊一侧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所取代,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大力地抽打他的面颊——
【爱丽斯?爱丽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爱丽斯?你不是说你会乖乖地道休息室去跟大家伙介绍自己的吗——】
谁在叫我?
罗修捂着面颊,疼痛地死死地紧锁自己的眉,他脱力地重新蹲了下去,余光扫过了身边被他随手扔开的西瓜刀。
【嘿,醒醒,爱丽斯!】
好吵。
罗修将手移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可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如果你再这样不睁开眼,我可要去跟乌兹罗克大人告状了——】
乌兹罗克……
那个漂亮的、浑身都笼罩着神圣之光的男人?
罗修躺在地面上,浑浑噩噩地看着头顶的阳光,看着它仿佛被吸入了一个黑洞然后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那原本刺眼的光芒最后缩聚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忽然之间,蓝天白云消失了,整个晴朗的天空就像是被什么人伸手拍碎,碎裂的碎片之中,罗修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他挣扎着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醒醒,爱丽斯,快遗忘你的梦境,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到现实中来呢?”
“——爱丽斯!”
耳边,甜美得如同百灵鸟的歌唱的女声忽然变得清晰而立体,黑发年轻人下意识地皱起眉,又猛地舒展开来,紧接着,他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猛地一下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罗修:“……”
此时此刻,浮屠罗门疯人院前院的草坪之上,刚刚从睡梦之中被惊醒的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可爱修女,阳光依旧,从树梢之间投下光光点点的光斑,温暖的微风吹过,还带着花香的风混入鼻息之中。
耳边,是树梢之上,鸟类扑簌翅膀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地传来,几乎让人觉得自己是否是产生的幻觉的鸽子叫。
鸽子。
罗修记得,在他睡着之前还多心看了一眼树梢,这棵树上不应该有鸽子才对。
黑发年轻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有些敏感过度地想要在树梢寻找什么,却在这时,蹲在黑发年轻人身边的年轻修女瞪大了眼,看上去很欣慰地跟黑发年轻人说:“可怜的羔羊,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有那么一刻我几乎以为你不会再醒来了!”
“……只是做了个噩梦。”
“咦?”
“你觉得人会变成鸽子吗?”
“咦?”似乎是觉得罗修问了个很有趣的问题,修女捂嘴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爱丽斯,人怎么会变成鸽子呢?”
“啊,也对。”
同理,鸽子脑袋,也不应该在被切下来以后变成人类的脑袋才对。
罗修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地从微微湿润的草坪上坐了起来,与此同时身边的修女退开了些,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点儿压迫感减少的感觉,他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满脸莫名其妙的修女礼貌而冷淡地说了声谢谢——尽管这会儿他的脸颊一侧还是火辣辣地疼痛着,但是他很识相地并没有问面前的修女是不是她刚才在抽打他。
那力道很大。
根本不应该是女人的力气才对。
……该死的。
看来我真的要被传染上一身的幻想症了。
罗修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他本来垂着头,却忽然感觉到身边的玛利亚安静了下来似乎正盯着自己,黑发年轻人顿了顿,有些莫名地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却在这个时候,只见面前的修女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脸颊一侧颧骨的位置比划了下,咯咯地笑着说——
“你的脸受伤了,爱丽斯,为什么就连睡觉你也要弄伤自己呢?——它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产生的伤口,是树上的落叶吗——奇怪,这不应该是掉叶子的季节呀……”
第十章
玛利亚修女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脸上挂着麻木的表情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蹭过眼下方颧骨位置上的那一道痕迹的时候,他的指尖在伤口抹出了一道血痕,在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的同时,修女发出了“呀”的一声惊呼。
而罗修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尽管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胃部在下沉,梦中切割掉鸽子头颅的时候那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立体地回到了他的身上——罗修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在看见了自己身上熟悉的牛仔裤和t血衫之后他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冲着莫名地仰头看着他的修女抱歉地笑了笑。
“大概是睡觉的时候,指甲不小心划破的。”罗修用很平静的声音说。
“那真是太不小心了,我们定期会给你们修剪指甲,就是怕你们伤害到自己。”玛利亚修女看上去自责地皱了皱眉,“虽然你才刚刚加入,真是难以想象我居然因为这样就忽略了这一点。”
“哪怕是正常人睡觉的时候,也会因为下意识的抓挠弄伤自己。”罗修笑了笑,然后用那种众望所归的疯子语气说,“并且比起被修剪指甲,我更喜欢用自己啃咬的方式。”
果不其然,他话语一落,就看见面前可爱的修女看他的目光稍稍变了一些——慈悲的,并且充满了可笑的同情怜悯。
罗修假装自己没有看懂这样的眼神,他这是在玛利亚把目光放在他的手上之前,用十分自然的动作将双手放进了牛仔裤的口袋之中——他那修剪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指尖轻轻在牛仔裤有些硬质地的布料上滑过,然后在右边的口袋里,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坚硬的、拥有棱角的东西。
是那一颗艾丽嘉给他的跳蚤的卵。
它还在他的口袋里。
是一颗正常的、没有存在感的卵,而不是一坨绕着他像是苍蝇似的飞来飞去的肉团。
罗修的指尖若有所思地在口袋上蹭了俩蹭,就在这时,他听见站在他身边那个几乎只到他肩膀的姑娘似乎在跟他说话——
“我们回到室内去,”玛利亚修女看上去只是提议,尽管她确确实实是在发出柔和的命令,“一会儿就是晚餐时间了,我想在那之前你应该认识一下其他的什么人。”
罗修安静地点了点头,无论现在外面的阳光再好,他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无处不在的鸽子叫声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并且他总觉得树上的鸽子在安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在偷窥他每一秒的一举一动……这种奇怪的猜测来源于之前的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罗修觉得,再这么下去,或许他真的会变成一名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追随最初的那个梦境来到浮屠罗门疯人院。
对比起来,现在他宁愿待在玛丽苏姨妈的家里,在各种看上去不那么美好但是绝对属于正常范畴内的生活环境之中平庸地渡过他的一生。
“在到公共休息室之前,我觉得你需要先到医疗室擦擦消毒液,”玛利亚修女拎着自己的裙子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杂草,微笑着看着罗修说,“瞧,伤口还在流血呢,你要是这样让别的人看见了,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惶恐不安。”
罗修愣了愣,然后发现此时他除了再次点头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他跟在玛利亚修女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不远处那座古老的建筑走去——阴影之下,罗修仿佛觉得此时此刻那大打开的大门却仿佛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怪物,张开它那狰狞的黑色大嘴,等待着吞噬一切……
几分钟后,罗修再一次回到了浮屠门罗的主建筑中。
很奇怪,外面的阳光似乎完全不能照入这栋建筑,建筑内部很暗,连带着那一缕倾洒在圣女雕像上的阳光的存在也变得极其别扭生硬起来……外面深秋时节的温暖和风也仿佛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建筑里,一脚踩在前厅厚重而华丽的古典地毯上,却硬生生地能感觉到从地地毯之下青石砖地面所传来的寒气。
这栋建筑,每一次踏入给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现在,他给罗修的感觉只是彻骨的寒冷。
罗修打了个冷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姑娘,后者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同,反而更加愉快地勾着唇角,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就连眼角都带着笑意……他们嗒嗒嗒地攀爬了古老的旋转楼梯,安静地踩着地毯走过了长长的走廊,最终,他们在之前那个公共休息室的门口停下,玛利亚修女回头看了罗修一眼,露出了一个大概是想让他放松的安抚微笑,然后在身后的黑发年轻人来得及说什么之前,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复古的门手把上——
咔擦一声,伴随着锁头弹跳的声音,门缝之中传来一点儿温暖的、属于人类的温度,以及公共休息室中那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下来的优美轻快歌曲也跟着倾泻而出。
休息室里的人很多,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絮絮叨叨地嘟囔着德语,自己跟自己下着国际象棋;有一个中年女人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罗修以为她在睡觉,却看见她的手指交错放在胸前并且在不停地变换着手势;还有一个年轻人,他的脸颊上有着活泼的雀斑,他整个人也足够活泼地在休息室中央的地毯上翩翩起舞,那看上去像是踢踏舞,又有点像是芭蕾……
整个公共休息室挤满了人,却没有任何人在交谈。
他们一片祥和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在休息室的深处,有一扇被完全拉开了窗帘的窗户,窗户的旁边站着一个和罗修差不多大的漂亮年轻人——准确地说,他似乎比罗修长得更加漂亮,那柔媚的五官几乎超过了罗修见过的所有女性——这个拥有着金色发色的漂亮的年轻人正在擦窗户,罗修很奇怪为什么整个公共休息室都在休息就他需要劳动——但是当他看清楚那个年轻人的手似乎一刻也不停地使劲儿磨蹭一个地方的时候,罗修立刻反应过来,他之所以擦窗户,并不是因为有人要他这么做,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