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我面前说日语。”霍彦一吼道。
河上智也耸耸肩，才说了一个感叹词就这么大反应，他到底还要纠结多久才肯接受现实。想到这里，河上智也出声问道：“子隽的病有什么进展？”
“他没病。”
“你不能这么惯着他。”
“我说了他没病！”霍彦一又开始咆哮。河上智也选择沉默，除了沉默，他别无选择。
“姐姐最近好吗？”霍彦一突然问道。
“很好，她说很想你，有时间的话……”
“你先回去吧。”
“舅舅！妈妈她……”
“智也！你回去吧。”霍彦一掐灭烟头走进了卧室。
这么久了，他终究还是没法放下。河上智也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装照片的口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貌似自己也是。
离开霍彦一的家，河上智也拨通了尚子衡的手机，“尚同学，你现在在哪里？家教结束了吗？”
“是河上学长啊，我在家，正准备去便利店买东西。”
“午饭？”
“是的。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情想问你，我现在去你家，你等着，午饭我带过来。”
“嗯，好。”
河上智也踏进尚子衡家公寓大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尚同学，你真的一个人住在这里？”
“二伯一家搬走后我也想换个小一点的房子住，可是你知道，我的状况要租房很困难……”
在认识河上智也一周后，尚子衡就主动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对于这一点，连尚子衡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想换的话，我帮你找。”
“不用了，不用了，怎么可以再麻烦河上学长呢。”没错，麻烦，当初他给二伯一家增添了太多麻烦却不自知，现在他想尽量靠自己。
河上智也叹了口气，“前辈的好意你只要乖乖接受就好了，拿着，便当。”
“谢谢，河上学长吃过午饭了么？”尚子衡接过便当问道。
“在朋友家吃了，你也快点吃吧。”
“好，给。”尚子衡从冰箱里取出两罐饮料，将其中一罐递给了河上智也。
“我开动了。”吞下两个小团子，尚子衡问道，“河上学长找我什么事？”
“哦，对了，听说你去做侍应生了？”
“那件事啊，嗯。”尚子衡点点头。
“你不是讨厌的吗？”
“其实是这样。”尚子衡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河上智也。
那天他正在厨房帮忙配菜，厨师长和领班突然跑来找他，说是之前有个吊灯在升降过程中发生意外，砸倒了舞台上的玻璃架，正巧在边上的两个侍应生被溅起的玻璃碎片划伤，双双被送去了医院包扎伤口。
偏偏那天客人特别多，领班无奈下跑来厨房借人，晃了一圈发现只有他穿得下侍应生的衣服。于是拉着厨师长一同来跟他商量，希望他能去大厅帮一下忙。虽然他严词拒绝表示难以应付那种场面，但领班似是看透他的心思，直言客人们是来看ladyboy的，又是表演时间，根本没人会在意身边的男性侍应生。结果尽管他百般不愿意却也拗不过领班的软磨硬泡，被拉去了大厅充当临时侍应生。
“领班说如果客人投诉，他们这一批人的月薪都会被扣。”
“所以你就去帮忙了？”
尚子衡又点点头，一开始他紧张得要死，生怕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不过客人们的视线全集中在舞台中央的“姐姐们”身上，完全把他这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当透明人，于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领班把那两个人当天的薪水都给我了。”尚子衡啃着饭团说道。
“那不是挺好的嘛，以后多帮帮忙好了，就当额外收入。”
“饶了我吧，这种环境不适合我。而且，做这个会被抓的吧？”
“其实在酒吧厨房打工也是违规的。”河上智也平静地说。
尚子衡噎住，连忙拿起饮料喝，缓过来后忙问道：“那我继续在那里工作没问题吗？”
“如果有问题我还会劝你去做侍应生么？”
“啊哈哈哈，说的也是。”尚子衡笑得有点僵，“河上学长要问我的就是这个事情？”
“嗯，因为店长见到了你这个生面孔，还以为是别的店里派来的。”
“店长？呃……”这个店长什么逻辑？
“没事了，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尚子衡放下啃了一半的饭团准备送他出门。
河上智也一把按住尚子衡的肩头，“好了不用送了，你慢慢吃，关于找房子的事情我会帮你留意的。”
看着河上智也满脸的笑意，尚子衡不好再拒绝，“那就再次麻烦河上学长了。”
河上智也刚起身，突然又坐回了原位，“说起来，你不介意跟人合租吧？”
“合租？”
“其实……”
第二天，河上智也拿着行李出现在了尚子衡的家门口，房东铃木奶奶也陪同在侧，“小衡，同学愿意来这里同住真是太好了呢，不用搬家了。”
“铃木奶奶，以后要给您添麻烦了。”河上智也笑得无比灿烂，“尚同学也是，请多关照了。”
“请、请多关照。”
就这样，尚子衡维持了一个多月的“单身生活”宣告结束，快乐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河上智也主动承担了一半的房租和水电瓦斯等生活开销，空闲的时候还会跑去接尚子衡下班。虽然尚子衡总觉得自己给学长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河上智也一副我乐意我高兴的样子，尚子衡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激。作为自己的一点心意和回礼，每次他从厨师长那儿得到了什么点心或者宵夜，他都会带回家与河上智也一同分享。
一段时间过后，尚子衡逐渐习惯了河上智也的做法。两人之间的相处更是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Q&W的打工仍在继续，只是内容有所改变。
在这样那样的突发事件推动下，尚子衡隔三差五会去大厅帮忙。最初的那份不安也随着帮忙次数的增加而烟消云散。渐渐地，尚子衡偶尔会主动提出去大厅帮忙，在得到厨师长允许的情况下，趁着舞台表演的时间去充当侍应生。从每周一两次到一周六次，尚子衡在Q&W的工作彻底从厨房转到了大厅。
但其中有一天是例外，那就是周三。以前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尚子衡是天天去，专做侍应生后，领班给了他一天休假，那就是周三，“周三有外援。”领班如是说。
“领班所说的外援是什么？”尚子衡捧着书，一脸疑惑的表情。
河上智也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拿的是哪份薪水？”
“侍应生的。”
“厨房那边不去了？”
“领班说专心做一样比较好。”这是借口，之所以选择专做侍应生，那是因为他觉得侍应生危险系数没想象中那么高，但是时薪更高而已。
“我记得休假日的薪水照付的不是么？”
尚子衡点点头，“所以我很好奇嘛。”
河上智也合上书，“只要没损失，其他的怎样都无所谓不是么？”
“说的也是。”尚子衡决定忽略那个问题，“对了，还有个问题。”
“什么？”
“其实也不算是问题，在那里工作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一次都没有见到过你说的那个中国店长出现。”不晓得为什么，尚子衡很想见见那个逻辑有点奇怪的店长。
“他不在日本。”
“诶？”尚子衡感觉很意外。
“他只是偶尔过来，毕竟在国外的事情比较重要，必须要他亲自处理。”
“是这样啊，难道店里的事情都是智也学长在打理？”
“不是，事实上不管店长在不在，店里的事情都是由领班和厨师长共同管理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每次领班有什么事都要跑去厨房找厨师长。
“子衡，最近，有很多传闻你知道吗？”同住后，尚子衡与河上智也间的称呼从原来的“尚同学”、“河上学长”变成了“子衡”、“智也学长”。照河上智也的意思是希望尚子衡直接叫自己“智也”，但是尚子衡坚持一定要加上“学长”二字。结果河上智也只能妥协。
“传闻？什么传闻？”
“你、和、我。”河上智也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尚子衡不明白。
“唔，偶尔会有听到，好比‘整天黏在一起’啦、‘充满粉色气氛’啦、‘正在交往’啦，等等等等。”河上智也掰着手指举例。
尚子衡的脸色随着河上智也竖起的手指数目变得越来越黑，“那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真气人！” 从两人认识之初，尚子衡就觉得河上智也很亲切，在河上智也面前自己很放松，不像与他人接触时那样拘谨，这些都是事实，否则就不会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事情，更不会同意同住，但要说他们正在交往什么的就实在太过分了。这种话简直就是玷污了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子衡，小声点，这里是图书馆。”河上智也提醒因声音过大，已经引来侧目的尚子衡。
“智也学长，请别听他们乱说，我可是正常的男人。”尚子衡一脸严肃地保证。
“是，是。”河上智也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低头翻书不再说话。
没多久，放暑假了，河上智也住回了家里。尚子衡白天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去Q&W端盘子，每天都很充实，到九月开学时，已存下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照着这个趋势，学费不成问题。
“记得别乱花。还有啊，要是一个人过不下去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将假期收入记入帐本的时候，尚子衡突然想起了二伯临行前所说的这最后一句话。
尚子衡苦笑，二伯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合上账本，尚子衡继续将过往一切封入心底不再去想。
第三章：执行委员
大大伸了个懒腰，尚子衡伸手抓过闹钟，才十一点多。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他打算赖在床上睡一天。
翻身正欲睡去，一阵阵食物的香味源源不断钻入鼻中，引得他的肚子“咕咕”直叫。“先找点东西吃吧。”
起床、开门、下楼、钉住，“学长？”
“哟，我回来了。”厨房里，河上智也围着围裙正在煮咖喱。
“你回来了……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智也学长会在这里？”
河上智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道：“后天开学了。”
静默三秒，尚子衡恍然大悟，“啊！我忘了。”
开学后第一件头等大事——学院祭。
“尚子衡同学，这次2年B组的执行委员就交给你和清水同学了，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哦。”教师办公室里，班主任藤村将一叠学院祭的资料交到了尚子衡的手上。
“诶？为什么是我？”尚子衡有点诧异。
“清水由衣推荐的。”
清水由衣，2年B组的班长，是个成绩与能力皆优的高挑美少女。
“班长？”尚子衡更不明白了，他平时跟清水由衣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说过什么话，怎么突然就推荐他来当执行委员了呢？
“没错，在我问她希望找谁与她搭档做执行委员的时候，她说，‘尚子衡同学平时很少与人接触，想趁此机会让他拉近与大家的距离。’所以就决定是你了。”
“但是，我……”
“加油哦，别白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尚子衡将之前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是，我会努力的。”
“对了，之后有一个学生会组织的全体执行委员会议，你和清水同学一起去吧。”
“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
回到教室，尚子衡发现清水由衣在等他，见他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尚同学，执行委员的工作，你接受了？”
“呃……是的。”
“太好了，”听到尚子衡的肯定回答，清水由衣像是松了口气，她微笑着伸出手，“那请多关照了。”
“我才是，请多指教。”尚子衡迟疑了下，还是与她握了握手，对方的手心是湿的。
“那走吧，去会议室。”
“好。”尚子衡庆幸，还好今天是周三，不用去Q&W。
毫无意外，主持会议的人是河上智也。此时的他正和另外几个人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尚子衡也来了。
清水由衣以视力不好，怕一会儿看不清屏幕为由，拉着尚子衡坐在了第一排。
坐定后，尚子衡就开始很自然地观察起对面的人来。
工作中的河上智也少了点平时的随性，多了份专注认真，还略带一点小严肃，给人一种相当可靠的感觉，还有……
娇小的副会长突然跑到河上智也身边，两个人头靠头说了点什么，接着两人相视一笑。
陌生？
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河上智也抬头望向这边，正盯着他看的尚子衡匆忙移开视线。
平时私底下面对面吃饭，面对面交流，尚子衡都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在众人面前跟河上智也“面对面”坐着，突然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莫名生疏感的关系，尚子衡好想现在马上立刻离开。
“尚同学，你没事吧？”清水由衣在一边关切地问道。
尚子衡一惊，“没，没什么……啊，会议开始了。”看到副会长打开了墙上的控制台开关，他赶紧转移话题。
“呃……各位，占用大家时间了，我就长话短说把几个需要大家合力完成的事项说一下。”河上智也边说边将电脑上的信息投影到屏幕上，“如大家所知，这次并非单纯的学院祭活动，同时也是建校五十周年的纪念活动，所以……”
会上河上智也到底说了什么，尚子衡几乎完全没有听进去，从大屏幕亮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呆呆地盯着屏幕，直到清水由衣提醒他会议结束了，他才回过神来。
“那个……执行委员的事情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整理东西的时候，清水由衣突然问道，
“不，没有这回事。”尚子衡连忙否认。
“但是，从刚才开始，尚同学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如果真的给你添麻烦了的话，我可以去跟老师说，让他另外再选个人。”
清水由衣的脸上写满了抱歉与担忧，让本来就不擅与人打交道的尚子衡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一个劲地否认。“不，不是的，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有点恍惚而已。”后半句，尚子衡没有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