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谢。”
等护士走后，杨文旭轻步走到蒋东晓床前，用白皙而冰凉的手轻轻触碰到他苍白的脸，怕把他弄疼似得，只是轻轻摸着脸上的轮廓……
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居然把自己的胃弄成了这样。
第二天，杨文旭故意巡房来蒋东晓的病房时，却看到空空的病床，便问护士：“这个病人已经康复了？”
“还没，他回家了。”
住了一天的医院，蒋东晓就请了几天病假躲家里去了。蒋妈妈知道自己儿子出事后来每天看望蒋东晓的次数变多了，三餐都负责帮蒋东晓弄好，只是蒋东晓身体还很虚弱，特别是那脆弱的胃让他一点都不想吃东西，蒋妈妈把稀饭煮的烂烂的，净给他吃白粥。
午后，一抹阳光从稀薄的云层后微微探出头，天空有些浑白，四周很静，这聒噪的蝉鸣打破了午后的沉静，高高楼上的阳台，凉风习习，蒋东晓半躺在睡椅上，盯着阳台栏杆外的阳光，忽然感觉夏日的阳光挺好看的，有种明亮的清透。
这种感觉真好，什么都不想，安安静静的……
几天后的早上，杨文旭匆匆忙忙地帮小D准备书包的东西，把一个小水壶放进去，叮嘱小D说：“记得要多喝水，把这些水喝完就找老师要，还有记得不要用别的小朋友的水壶喝水，要用自己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爸爸。”
小D戴着藤编帽，穿着有卡通图像的黄色小短衫，白色的小短裤。杨文旭把小书包给他背上，然后说道：“再等等爸爸。”
杨文旭匆匆忙忙地到冰箱里找了一小盒子牛奶，然后再跑进厨房里拿出一小盒子白粥，把他们放进白色干净的塑料袋里。
“爸爸，你不是已经吃了早餐了吗？”小D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给别人吃的，走吧，快迟到了。”说着父子俩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蒋东晓大病初愈，虽没什么精神，但还可以上班工作。早上，他来到值班室，把自己桌子上的东西收拾收拾，不久就发现抽屉里放了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打开来看，居然里面放着牛奶，还有一个装着白粥的小盒子，旁边还放着小勺子，这小勺子像是小孩子用的那种，小小的……
医院里的护士放的？不可能啊，这里的护士没多少人认识自己的呀。
蒋东晓也不多想了，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应该每天吃点早餐才行，尽管自己还不习惯吃早餐，但是应该要养成吃早餐的习惯了。于是他打开盒子，拿着小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胃还很虚弱，每次吃得时候还得慢慢地吃，而且要吃易消化的食物，他感觉这个偷偷放早餐在他抽屉里的人，肯定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因为这粥每次打开时还是暖暖的，而且米粒煮的很烂，而且煮的时候故意放了点肉丝还有盐。
……
假期，蒋东晓有三天的休假，然而悠闲的第一天，他却接到了魏子程的电话。
魏子程要来时，天气很不好，这几天一直讲台风，然而台风却一直还没正式来过，但是天气还是受了影响。
蒋东晓撑着伞来到车站时，雨下得很大，挡也挡不住不住，衣服都湿了，蒋东晓把球鞋脱了提了起来，衣服都湿哒哒的。十几分钟后，魏子程的身影终于出现了，然而走到他面前时，蒋东晓惊呆了。
魏子程脸上横竖都是黑青，头部还绷着绷带，眼眶都是血丝，很疲惫的样子。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衫，雨天天气里凉凉的，他微缩着，样子看起来好凄惨。
魏子程低声道：“我来你这里避一段时间吧……”
……
回到干净的屋内，蒋东晓在魏子程面前把湿哒哒的衣服脱了脱，对魏子程说要做什么随便，当自己的家，然后走进浴室冲起澡来。魏子程静静地看着屋内的摆设，然后把背上的行李放了下来，打开书包拿出摄像机检查有没有被淋湿，拿纸巾仔细地擦着。
把摄像机放好后，魏子程才想起换头上的绷带，蒋东晓洗完澡出来后刚好看见他解绷带不方便的样子，于是走上去，说：“我来吧。”
魏子程盯着蒋东晓凑过来的脸，看着他认真细心帮他涂药的样子，眼眶红红的。
蒋东晓绷好完最后一条绷带，说：“好了，洗澡时候要小心点，别碰到水了。”
低下头，看见了眼红红的魏子程慌问：“你怎么了？”
魏子程脸上的皮肤一块一块的青紫，嘴唇苍白，满眼泪花，样子可怜兮兮的。
蒋东晓皱紧眉毛问：“是不是李安阳那家伙又欺负你了？”
“不要提他的名字。”魏子程哭着说道。
“好吧……”蒋东晓叹了口气。
“我身上没钱了，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
蒋东晓心一软，扬起浓眉大声道：“当然可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我不帮你谁帮你！”
忽然，魏子程哇哇地哭了，蒋东晓看着他，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悲伤了起来，他眼眶湿湿的，安慰地轻轻拍了几下他后背：“会变好的，别哭。”
蒋东晓是个很容易让人觉得温暖、心细的人，虽然平时大咧咧的，但是认真、真诚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感动。
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魏子程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心情，他趟在蒋东晓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他说道：“阿东，我饿了呀。”
蒋东晓望着窗外，外面还下着雨，说：“雨还很大，咱们自己煮吧。”说着蒋东晓到小冰箱里找找，发现还有点蔬菜和鸡蛋，于是开始煮起晚饭来。魏子程犹有兴趣地在旁边看，他开玩笑道：“阿东，你当我媳妇好了，那么勤快，还会煮东西。”
“你这家伙是不是还没被打够啊，尽说胡语。”蒋东晓边忙碌着边说。
“呵呵……”
不久晚餐煮好了，电饭锅里的饭也正好煮熟，饭煮得很好看，米粒不黏糊，滑溜溜的，看来水分抓的很好。魏子程看着眼前的菜，简简单单的，吃了后，却味道鲜美，不禁竖起大拇指赞扬道：“国民好老公！”
蒋东晓露出牙齿笑了。魏子程觉得嘛，认识蒋东晓以来，蒋东晓的魅力就在于他那露出牙齿时的灿烂一笑，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你会觉得整个世界很美好。
饭后，魏子程正趴在床上整理一些照片时，蒋东晓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他嚷道：“阿东，你电话响了！”
屋内静悄悄的，魏子程看看窗外，原来雨停了，蒋东晓去哪了呢，手机也不带，见手机还一直响着便接听了起来：“喂，哪位？”
魏子程把手机拿下了看了看，陌生的家庭电话，奇怪了，怎么是孩子的声音。
“叔叔，叔叔！”小D在话筒边叫道，然后看看旁边的杨文旭。
“小朋友，你叔叔他刚刚出去了，待会打再过来好吗？”魏子程温和地说。
小D孩手拿着电话，转过头对杨文旭说：“叔叔不在家哦。”
杨文旭接过电话问：“那个我想请问一下蒋东晓不在家吗？”
“不在，他刚刚出去了，你告诉我是哪位？等他回来了我再告诉他。”魏子程温和道。
这个声音，杨文旭记得，他怎么会在蒋东晓的家里？
杨文旭慌张地把电话挂了。
“爸爸，那还请叔叔吃饭吗？”小D问。
杨文旭摸着小家伙的头：“要请的，他救过你的，咱们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小家伙点点头：“哦，那等叔叔回来再打电话过去告诉他吗？”
“不用了，我们改天打。”
话说蒋东晓回来的时候，魏子程告诉他说：“有一个人找他，但是不知道是谁。”
蒋东晓想了想说：“我妈吗？”
“不是，是一个小孩，额，后来是一个大人接了。”魏子程说道。
“小孩？”
“嗯。”魏子程看见蒋东晓手中的一袋啤酒，两眼放光，“啤酒！你出去买啤酒啦。”说着走过去，拿着啤酒打开喝起来。
“是啊，今晚咱们不醉不休。”蒋东晓说道。
“哈哈，你真懂我。”魏子程高兴道。
……
43.吃醋
上班日。
“蒋医生，有人找。”
蒋东晓看了看门口，魏子程调皮地从门边伸出个头，笑嘻嘻地看着蒋东晓，然后走到蒋东晓面前。
“跟我走吧。”蒋东晓站了起来拉着魏子程的手走出门外。
魏子程仰望着蒋东晓高大的身躯，不禁油生一种安全感。
“今天有没有头疼？”蒋东晓边走边问。
“没有，还好。”魏子程答道。
“我带你去买点消炎消肿的药水吧。”
……
杨文旭拿着值班表来到值班室时，却没看见蒋东晓的身影，于是他把表放到他桌子上，然而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拿起桌面上薄薄的笔记本看了起来，前面的笔记做得整齐的，后面的地方就写满了一些字。
埋葬，记忆……
我都忘记了，你满意了吧。
呵呵，我心在痛的时候，你在哪。
……
蒋东晓带着魏子程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杨文旭脸色难看地从值班室里出来，低着头向反方向走了。
魏子程惊讶指着杨文旭离开的背影：“你看，是杨文旭！你看到了吗？！”
蒋东晓拍下魏子程的手，心情不好的说：“知道了。”
看着蒋东晓出乎意外的反应，魏子程疑惑地问：“难道你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嗯。”蒋东晓并不想谈论这话题，丢了一句“我去工作了。”就走了。
魏子程看着两人走的相反方向，一头雾水。
终于等到下班了，魏子程在值班室等得有点不腻烦，蒋东晓回来后，就走上前说：“我饿了！”
“噗！难道你等我下班就为了让我请你吃饭？”蒋东晓笑道。
“有么？我只是等你下班一起回家啊，你看我这个样子，搞不好在路上跌倒了怎么办？”魏子程狡辩道。
蒋东晓低笑几声然后拉着魏子程的手说：“好吧，可怜的病号，哥我拉着你走。”
魏子程嘿嘿地乐了。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正巧看见了杨文旭，蒋东晓与杨文旭面对面，两人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互相看着对方。
杨文旭看到了两个人牵着的手，脸色开始变得异样。
然而魏子程此时的心情显然和他们两人不一样，他只是觉得见到老朋友感到很快乐，于是他走过去拉着杨文旭的手兴奋地说：“杨文旭！好久不见啊！你这么多年去哪了？”
杨文旭没说话，看着魏子程那快乐的嘴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揍过去的冲动。沉默了几秒，他握紧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出乎意料地打到魏子程的脸上……
魏子程坐地上，手扶着脑袋，呻吟着，脸好疼，头也好疼。
蒋东晓看见魏子程倒在地上后，立马走过去把魏子程扶起来，然后怒气冲冲地看向杨文旭：“你疯了！你没看见他的脸和头肿的像猪头一样吗！你打还他做什么？”
魏子程摸着被打的脸，听到蒋东晓的话郁闷了，我有那么像猪头么？为嘛老说我像猪头。
“头疼不？”蒋东晓担心地问魏子程，毕竟他本来身上有重伤。
魏子程摇摇头，虽然头晕晕的，但是不敢说出来，怕两人闹开了。
蒋东晓再骂道：“我说你干嘛呀这是？你回你的家，我们走我们的路，哪惹着你了？！”
杨文旭脸色发白，哀伤的眼睛直盯着蒋东晓，他没想到蒋东晓居然会为别人而怒骂自己，此刻的心情他从未有的难过。
天空似乎要下大雨，刮起了风，天色十分昏黑，片片厚厚的乌云仿佛要压下来。
两人互相注视着，僵持了会，杨文旭转身离开了。
蒋东晓一脸阴沉，没追上去。
虽然场面有点混乱，但是身为局外人的魏子程很明白杨文旭这是怎么了。他忍着头疼追了上去，抓住杨文旭的手，杨文旭却用力甩开：“你干什么！”
魏子程边喘着粗气边说：“杨文旭，你好好看清你自己是怎么了。”
杨文旭怒问：“我怎么了？！”
“傻的，你看看你脸上的是什么？”魏子程回答道。
杨文旭摸着脸，湿湿的……
“那是泪！你明明很在乎他，干嘛不说出来？”魏子程大声说道。
蒋东晓不知道前面两个发生什么争执，但是他还是跑了过去。
魏子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阿东的好朋友，但是你就会以为我跟阿东有什么！他越关心我，你就越讨厌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吃醋，你明明还爱着他！你干嘛说‘不爱他’就离他而去！而且一去就是5年多！”
刚跑过来的蒋东晓正好听到后面那些话，他单手抓着魏子程的肩膀喝令道：“好了！不要说了！”
魏子程并不理会蒋东晓继续说道：“但凡你有一点知道他在你忽然离开的时候是怎么过日子的话，你就不会到现在还这副冷漠的样子！你倒好，留了一句话就潇洒地走了，而他呢，只因你那句话，失去了所有的快乐！经常跑去喝酒，一喝就喝很多！你知不知道！”
“够了！求你不要说了！”蒋东晓无措地仰头看着天空，然后一脸痛苦地抓着额头。
杨文旭面无血色，呆滞的眼睛，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忽然蒋东晓走杨文旭的面前，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就像你张纸说的那样‘不爱我吗’？”
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阴沉，整个世界变成灰色调，偶尔会响起雷鸣。此时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
杨文旭没血色的脸满是哀伤的表情，嘴唇颤抖着，却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蒋东晓。
最后再问我一句话吗，以后都忘记我了吗……
无言的、难以表达的心痛。
蒋东晓静静地注视着，就等着一句话……
沉默，又是该死的沉默，压抑极了。
蒋东晓喉结动了动，感觉喉咙异常的干而难熬。他失落地低下眼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滴答、滴答、滴答……
很清楚能听到雨滴下来和地面撞击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声音……
爱，一旦不相信了，就会离去。
如果爱，请深爱。
因为没自信的爱，经不了等待……
在心灰意冷、心快要死去的时候，在蒋东晓后背贴合的温度靠近的那一刹那，蒋东晓那故作坚硬的心一瞬间被击溃，眼泪像崩溃的决堤，一瞬间，一颗一颗地，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夹杂着雨水滴到硬硬的地板上。
杨文旭从蒋东晓的后背抱着他的腰，紧紧地，用力地，他眼眶的泪瞬间沾湿了蒋东晓的衣服，湿润的睫毛垂了下来，眼睛闭上，艰难地吞咽着泪水，然后轻轻地哽咽着。
蒋东晓转过身来，颤抖而有力地抱回杨文旭，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
魏子程感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不禁也跟着流起泪来。他想，有时候，你真的要原谅一个人的悲伤，因为他一定有着不肯舍弃的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