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这会陆战平一直望着林萌,敏锐的视觉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头发有些零乱,衣服粘上些极细的沙粒,进屋时鞋子上也有沙泥,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额头上还有细汗。不用多说,陆战平猜测到林萌应该是去海边见一个熟人,而且可能还起了纠纷。
半响后,吃了面的林萌脸色比刚才好多了,嘴唇也有了些色彩,看上去没那么可怜。
默默收了碗筷,陆战平又跟林萌放好洗澡水,浴缸里的水温刚好,他滴了几滴助于舒缓作用的精油,这玩意是老二从国外带回来的,照陆战平的话来说就是穷讲究,但用在林公子身上倒是合适的很。
“你先好好泡个澡,有事叫我。”陆战平把睡衣递给他,交接时,林萌抓住他的手,“战平,你不想知道我出去干什么了吗?”
陆战平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等你泡好澡再好好跟我说说,我不着急。”
其实他已经急得不行,林萌甩掉他离开医院后,回过神来的陆战平即刻冲出医院,跳上越野车一口气奔进市区,可当他开到路中央时,却茫然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林萌走时并没有说去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
他拔了很多个电话,林萌一直没有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爆燥因子的陆战平对着越野车狠狠踢了几脚,又一个电话没接通时,他一怒之下想砸烂手机,可举在半空后,又堪堪地放下手来。
如果手机都没了,林萌就更找不着了。
说实话陆战平很害怕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当初见面时一样,说走就走,一走就不见踪影,在公寓下等待的时间里,陆战平在肚子不知道骂了多少遍林萌是个混蛋,回来后一定得好好关起来打一顿之类的话,可当他真正看到林萌时,什么话都忘光了,只想好好抱紧这个人不放手。
等林萌洗澡出来后,大床已经收拾好了,陆战平不想给他压力,故做轻松地躺在一侧翻着书,其实他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听到林萌开浴室门的声音又不得不随手抓一本详装阅读。
“时间不早了,过来睡吧。”陆战平拍拍身边,林萌躺下来,看着陆战平一会,唇角弯了弯,
“战平,你书拿反了。”
陆战平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书竟然是倒着的,他霎时有些尴尬,忙干咳几声,“咳咳,这个,我想试试倒着看能不能认识字。”
林萌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这男人真是……他感到心底一阵暖流流过,侧着身子圈住陆战平的胳膊,轻声说:“我出去是找杜云飞了。”
“你找他干什么?”陆战平奇怪地问,“难道你认为你爸的事跟他有关?”
“是的,我知道这个蛊一定是他下的,除了他没有别人,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拿到解药,他不肯交出来,我限他三天之内必须拿出来,不然……”林萌咬紧了唇,眼神里多了几分狠色。
陆战平握住他的手,问:“不然怎么样?你想怎么处置他。”
此话一出,陆战平先感到自己的胳膊正承受着一股痛力,林萌的指关节都用力到发青,他咬着下唇,说:“我当时真想掐死他,用这双手狠狠地掐断他脖子,他太狠了,根本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杜云飞。”
陆战平沉默了,他当然希望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得到惩罚,但他不想弄脏林萌的手,他的贵公子不应该粘上那种恶人的血,也不应该沉浸到这种仇恨中去。
一双大手温和地抚摸着林萌的发顶,他仰起头,看到陆战平俯视的温柔目光,“不要这样想,也不要这样做,杀了他虽然能达到报仇的目地,但这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知道你心里很着急,但是听我说,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救你父亲的解药,而不是对付杜云飞。”
“难道要放过他?”林萌激动地想坐起来,陆战平冷静地按住他,说:“不是放过他,杜云飞肯定得对付,但我认为,与其指望他说出解药,不如去找给他蛊虫的人。”
林萌迷茫地问:“那会是谁?周雪诗吗?她的蛊虫是柏珩给的,找柏珩根本就不现实,这个人是死是活都不清楚,怎么找?”
陆战平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别着急,据我所知,杜云飞这些日子待在滨海城里,那么就说明给他蛊虫的人应该是这城里的人,我让老四去查一下,看这城里有没有这种养蛊的人。”
林萌听了眼睛一亮,“嗯,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黎进。”说着就想起来,陆战平又按住他,“这种事就交给我吧,你累了一天,该好好睡一下了,快睡吧啊。”
安抚好林萌睡着后,陆战平一个人拿着手机到客厅的阳台上打电话给黎进,回头一看时间,哟,又是一点了。
“老大!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你一天到晚不找我,偏偏就要在晚上睡着了才找我,小弟我是一等良民,没有半夜做贼的好习惯,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吗?”黎进在被窝里大呼小叫。
陆战平也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拿出当大哥的硬气说:“你少叽叽歪歪的,我这不是有重要的事找你帮忙吗?怎么,现在屁股长翅膀了,连大哥都不想帮了?”
“唉哟老大,你能有什么事啊,谁不知道又是林少的事,说吧说吧,他又怎么了?”
陆战平停了一会,把语言重新组织了一遍,问:“老四,你知不知道这城里有哪个人养蛊的?”
“养蛊?”黎进一听人都醒了一大半,“你该不会是因为林英明入院的事吧,我听老龚今天提了一下子,说林英明突然入院急救,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呢,这怎么又扯到蛊上面去了?”
陆战平叹了一声,“我也想不到,但是你大嫂他人聪明,愣是给他想到这一出,总之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帮我去查一下,城里有没有这种人,查到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对了,一定要快啊,这人在医院里等不急呢。”
“等等,大哥,这下蛊的人是谁啊?能找到吗?如果能找着为什么不抓着这人要解蛊的药呢?”
“我当然知道这人是谁,这人就是个无耻的臭混球,向他要解药,哼!估计得把他打趴下了。”陆战平说到这,手都有点痒了,刚刚还劝着林萌别动手,这回自己倒真想把那混帐东西给提拎出来好好暴打一顿。
“总之你就先给我找人,全城搜索,最好明天太阳下山前给我回复。”
挂了电话后,陆战平双手交叠着拧得咯咯响,杜云飞,看来老子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第二天林萌被陆战平送回了星河别墅,林英明还在医院,但那里不缺人,有龚杰在什么事都能解决,陆战平送他回家的理由很简单,“你妈身体不好,人又有点精神恍惚了,你赶紧回去守着她,别让她东想西想的,今天有龚医生在,医院的事你就放心,你爸的病已经控制住了,你就多陪陪你妈吧。”
林萌见他往外走,拉住他问:“那你去哪?”
“我出去办点事,你那医馆不是还有些装修没搞吗,我得忙那个去,放心,我中午就回来给你做饭,等着我。”陆战平微笑着拍拍他的手,然后转身离开别墅。
站在林氏大楼面前,陆战平摘下墨镜打量着这栋新起的商业大厦,他是第二次来林氏,上一次是为了林萌,还叫着杜云飞大哥,把杜云飞请到农庄,这一次还是为了林萌,不过,他不会再叫这个混帐东西大哥,当然,也不会请他到农庄。
“请问先生你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客气地问。
陆战平睨她一眼,微仰起下巴挑衅地反问:“难道我见你们杜副总还需要预约?我告诉你,我来这见他是给他面子,要换个地方可没这么有礼了。”
前台小姐被他的话呛了一下,刚想抬手拦时,又被陆战平一记冷眼瞪了回去,尔后大摇大摆地进了电梯。
杜云飞没想到会在股东大会上见到陆战平,而且还是以十分震憾方式见面。
“先生,先生,你不能进去,先生……”秘书小姐一小溜碎步跟着陆战平走,“你还没有预约,里面董事们都在开会,先生……”
陆战平置之不理,路过吸烟区时,顺手操起桌上的一个烟灰缸捏在手上,秘书小姐一看就变了颜色,“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陆战平回头莞尔一笑,好言好语地道:“你回避一下,省得等会伤了你这张漂亮小脸就不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会议室,站在门外时,陆战平深深运了口气,突然间爆发出一股蛮力猛地将门一脚踢开,“碰!”地一声巨响,里头董事会的人全都吓愣了,杜云飞刚站起来,当看到陆战平冷峻的脸时,整个人都呆怔住,紧接着一个烟灰缸像长了眼一样倏地扔向他。
尖叫声和痛感同时侵袭了措手不及的杜云飞,他的大脑突然间短路了一样,嗡嗡直响,杜云飞下意识地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抹了把脸,立即传来更为尖锐的叫声。
“啊!杜总,杜总受伤了,快打电话给120,还有快去叫警察!”尖叫中的女声很快被声爆拳所制止,杜云飞捂着嗡嗡直响的脑袋,听见陆战平冷到极致的怒吼声:“谁他妈的敢叫人,老子一巴掌扇死她!”
全场顿时安静了,陆战平盛气凌人地环顾全厅一圈,杜允成没有在场,估计是还在家休养,那个老东西回头再收拾他。
陆战平缓缓地抬起手,指着门外,“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全部人给我离开这间会议室,我要单独跟杜云飞这个混蛋谈谈!”
68、不离不弃!
会议室里的人都已经散尽,走时陆战平把秘书小姐叫住,让她把窗帘拉好,门关紧,等门一关陆战平立马把门给锁死,然后在灯光晦暗的会议室里走到杜云飞面前,双手撑着桌面,极具气势地盯着皮椅上的杜云飞。
“陆战平,你想干什么?!”杜云飞死到临头还硬着股气叫嚣,“你你你要敢对我动手,我非得告得你坐牢不可!”
“呵呵,告我坐牢,你真他妈的有骨气啊!”陆战平冷笑几声,眼神突而锐利,他瞪着杜云飞道:“杜副总,做人不要太绝,把人逼急对自己没好处,我知道我家那位找过你了,看你这样,估计也受了教训,我的性子不像小萌,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周旋,我这人容易着急,半天都等不了,你要是不想躺着出去的话,就赶紧把解药给我,兴许我还能留点面子给你。”
杜云飞脸色变了变,仍不服气地想站起来跟陆战平对持,可他一站起来时,只眨眼的功夫,陆战平的长腿就突地越过桌子横扫过来,力度与距离压的刚刚好,只差零点一厘米就险些踢着杜云飞的脸,一阵厉风刮过脸皮,虽然没伤着但却吓得杜云飞不敢动弹。
他颤颤地一抹脸,手上竟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一脚是给你点说话的时间,待会那一脚就不一定了,你兴相点的就赶紧去拿解药,不然……你明白的。”陆战平倚坐在会议桌上,侧着身懒洋洋地看着他,眼神却是异常的锋利。
杜云飞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跟陆战平这种不要命的人对着干,明摆着就是找死的份,可他哪里这么甘心地将解药供手相让,就算林萌昨晚那样威胁他,他也还想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看能不能用解药胁迫林萌,可是现在陆战平一插手进来,怕是他一个人难对付。
“想什么呢,还不快点!”陆战平一声喝斥下,杜云飞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肩膀,他暗暗权衡了一下,如果不给,今天以陆战平的作风恐怕是不会让自己好过,杜云飞打量着这个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藏着杀机的男人,他是自己的二弟,可这个二弟对他而言就是个贫困下贱的私生子!
过往的细节在这时混合着不知明的仇恨慢慢涌了上来,从十岁的陆战平站在他面前开始,杜云飞就觉得自己有那么一部分的天地已经崩溃了,在此之前,他再不和谐的家也能维持起码的完整,虽然是表面,但总也有个说服自己爸爸妈妈还能在一起过日子的念头,他是杜家的独子,少爷仔,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他将来也会是杜家产业的继承人,可就因为陆战平的出现,家里闹翻了天,尖叫打骂的父母,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的碎片,十二岁的杜云飞冷眼看着这一切,只想着冲上去亲手掐死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
可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太强大了,明明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身上和脸上却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冷酷和蛮狠,杜云飞是个聪明人,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了明哲保身,他没有动手,而是暗暗握紧了拳头将这份仇恨藏于心底深处,先埋着,总有一天变强变大的时候,就可以冲破尘土将这个看似强大的男孩给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十多年过去了,这贱人生的私生子非但没有变弱,而且还变得更为强大,强大的令人看一眼都会畏惧,如同此时此刻,陆战平挑衅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依然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一个念头在这时涌上杜云飞心头,就像是给已经生根发芽的仇恨重新浇灌上新的滋养一般,一种新的兴奋开始让他浮现出阴阴的笑容。
杜云飞垂下头似乎无奈地说了声:“好,我也不想把事搞大,林叔叔的事其实是父亲的意思,我只是照办罢了,我也没想到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几天我也不好受,昨晚小萌找我时,我不敢随便答应他,因为爸他对林家特别的仇恨,我帮他,也是为了让他解恨。”
“杜允成对林家有什么仇恨?”陆战平倒上了心。
“唉,还不是因为十多年前,爸因为小学校楼的事被当时的商会主席林英明抓着不放,后来不但赔了一大笔钱,还折腾的进牢里,所以爸才这样恨林家,小萌好像也知道这事了,我想他半途从荷兰跑回来也是这个原因吧。”
陆战平听了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不怪得他一开始那么嫌恶我,原来是这样啊。”
“战平,我们说起来也是兄弟,我帮爸做事也是不得已的,这下蛊的事都是爸的主意,我一晚上没睡好也想明白了,是对不住林叔叔和小萌,我现在就把解药拿给你。”
陆战平眯起眼睛看他,这头小狐狸转变的也太快了吧,究竟又想折腾出什么花样?
他看着杜云飞走近内室,打开暗格间,再看他犹犹豫豫地从里头抱出个瓷瓶,陆战平盯了一会,见他还磨蹭着没出来,就跳下桌子,冲他喝道:“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这,这瓶子太重了,麻烦你过来帮一下,解蛊的药就泡在这瓷缸里。”
纵使知道这头小狐狸心机深重,陆战平还是走了过去,“你别给我玩花样,当心我拳头不认人。”
他越走越近,当快到杜云飞面前,杜云飞眼神一凛,突然将手中的瓷瓶扔向陆战平,一瞬间的功夫,瓷瓶里的水和着虫子全洒向陆战平,幸而陆战平早有防备,敏捷的一闪身操起最近的书画一挡,只听画板纸上染起“滋滋”的响声,陆战平透过画纸一看,整幅画纸上全是细小的虫子和水,这水一粘上画纸立即就像硫酸似的全烧穿出一个个小洞。
妈的!这头狐狸还想成狼了!
陆战平怒从心起,一把将画纸甩开,杜云飞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忙抓着暗格里藏着的手枪对准了陆战平,抖着唇道:“你你你别过来,你这个贱种杂种,你有什么资格得到小萌,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知道你的心眼,你想通过小萌进入林家,你才是最后那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