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丁觉得自己挺有自虐倾向的,父母离婚好几年了,但每年过年他还是会买一堆东西去看看他们,父亲方振宇离婚一年后就再婚了,再婚的对象是离婚前就已经和方振宇同居的刘芸,俩人后来又有了一个孩子。母亲曾玉是去年再婚的,结婚对象是一个丧偶的男人,叫陈靖远,带着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女儿。虽然方丁每次去的时候都得自己很多余,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去,好像这样,就能保持着和他们的联系,就能让他们惦记着自己一样。
大年三十当天,方丁早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利索,提前给方振宇和曾玉打了个电话,确定人都在家,就分别约好上午和下午过去。方丁先去了方振宇那里,刘芸这两年忙着照看孩子,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打扮自己,乍一看像是老了好几岁,方丁指指袋子里的奶粉说,“这是给弟弟买的,上次来的时候看你们买的是这个牌子,我就照着买了。”
“哎呀老方,你看方丁心多细”,刘芸笑着接过袋子说,“谢谢你啊,正好奶粉剩的也不多了,我本来打算过完年就去买呢。”
刘芸跟方丁寒暄了两句就进屋照顾孩子去了,方丁在客厅里跟方振宇说了说自己的零食店生意,方振宇听说他们已经有了两家店,正准备开第三家的时候也很高兴。方丁坐了一会儿,快十点的时候,就推脱说还要去曾玉那儿,起身走了。
出了门,方丁打车回到家里,自己鼓捣了些东西吃,又睡了个午觉,起来正好两点左右。把自己拾掇利索,再次拎着大包小裹的出门了。这次的目的地是曾玉家,方丁站在门前坐了坐心理建设,长吸一口气,敲了几下门。就听曾玉在里面说,“肯定是方丁来了,快开门。”
来开门的是陈靖远,方丁笑着说“叔叔好”,陈靖远笑着把他迎进来说,“你妈等你半天啦?”
方丁在门口换了鞋,曾玉站在一边打量着他,“你是不是瘦了啊,又没好好吃饭吧,是不是总在外面买啊,那样不行。”
“没有,我这阵子经常在家吃”,方丁说着把东西交给陈靖远,“我买了点鹿茸红参什么的,你们没事儿吃点,补气补血的,尤其让我妈吃点。”
“嗯,放心吧,我会提醒她的”,陈靖远说,“你快坐下暖和暖和,外面怪冷的,你们娘俩先唠着,我去厨房忙活忙活。”
方丁把外套脱了坐在沙发上,曾玉摸摸他的头发,“上你爸那儿去了?”
“嗯,上午过去的”,方丁说,“我看他那儿也忙叨的很,所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我去过你们那零食店几次”,曾玉说,“你都没在,生意还好么?”
“挺好的,现在已经有了一家分店,正准备开第二家”,方丁笑着说。
“那是不是挺累的啊”,曾玉担心的说,“三个地方一起忙活得什么样啊,怪不得你这么瘦呢。”
“这买卖又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我们五个合伙人呢”,方丁想了想,把顾枫的那套词儿搬了出来,“再说了,忙不过来我们就多雇几个人呗,也不能可着自己人折腾啊。”
“嗯,也是”,曾玉瞅了眼厨房,小声的问方丁,“你现在一个人呢?”
“嗯”,方丁说,“放心,我没乱搞。”
“你这看人眼光就不行”,曾玉说,“上回那个我就说看着不靠谱,你非不信,结果你瞅瞅,我跟你说,你这傻了吧唧的……”
“妈”,方丁受不了的看着她,“我不傻,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能分清楚,等我遇到个好的,带来给你见见。”
“嗯”曾玉闷闷的答应着,“我总想,要是你小时候,我和你爸不那么忙,多点时间陪你,你就不会喜欢男的了。”
“跟那些都没关系”,方丁说,“你别瞎想,对了,妹妹怎么没在家?”
“假期补课,还没回来呢”,曾玉说。
“大年三十还补课啊?”方丁一脸惊悚的说,“他们不过年,老师也不过年啊?”
“五六点钟就回来了”,曾玉说,“耽误不了过年。”
方丁又坐了一会儿,才说要去朋友那儿吃饭走了,虽然曾玉也留他吃饭,但是他不想看见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方丁站在街上,半天都没有打到车,出租车司机很多也早早就收工了。方丁朝着回去的方向慢吞吞的走着,呼出的热气在围巾外面凝结成了冰,慢慢的,上下睫毛也有点冻上了,每眨一下眼睛再睁开都有点费劲。方丁想回家还是吃火锅吧,好歹暖和,零点的时候再煮十个八个的饺子,这一年也就算过去了。
方丁又想起元旦的时候,他和秦墨窝在家里看跨年晚会,打着呵欠迎接零点的样子。秦墨现在应该在旧金山的唐人街,和他的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吧,方丁想着,真想给他打个电话啊,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应该打不通的吧。
方丁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反正打到车的时候手脚已经冻麻了。司机说这是最后一单,做完他也回家了,家里都准备好了,催了好几遍了。
“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方丁笑着问。
“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司机说,“现在不像以前,非得等过年才能吃一回好的,现在想吃,哪天都能吃,过年就是图个团圆嘛。”
“是啊”,方丁说,低头看看自己已经冻得麻木的手,没有再说话。
方丁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厅的电视打开,然后才开始换衣服去厨房择菜。他买了很多菜,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吃。他像秦墨那样,每种菜只洗了一点,剩下的塞进了冰箱。
方丁把火锅架在了茶几上,又开了听啤酒,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电视里乱哄哄的,就好像他也不是一个人了一样。吃完了,若干盘子碗还有易拉罐堆在桌上,方丁也懒得收拾,一声不响的窝在沙发上看着春晚,结果看着看着就困了,恍惚中方丁好像梦见方振宇带着他放鞭炮,那时候方振宇还很年轻,鞭炮刚被点燃,他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鞭炮的轰鸣声还是不断,一直响一直响,方丁猛的醒了,结果发现是手机在响。看到屏幕的一瞬间方丁就愣了,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手机提示说号码归属地是美国……
第五十八章
方丁哆哆嗦嗦的接起来,秦墨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丁?”秦墨那边乱哄哄的。
“嗯,我能听见,你在那边挺好的?”
“嗯,唐人街这里过年比国内还热闹。”
“是嘛,那边好玩的很多吧?”
“好玩倒是没什么,主要是过年的气氛很浓”,秦墨那边安静了下来,“刚才在客厅里,好多人,乱哄哄的,现在好了吧。”
“嗯,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厕所”,秦墨有些尴尬的回答,忽然话一停,沉默了一会儿问,“你那边怎么那么静?”
方丁心虚的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他们都去厨房包饺子了。”
“都去包饺子了你把电视声音调大干嘛?”秦墨说,“你没去你妈那儿?”
“我去了,不是,我就在这儿呢”,方丁嘴硬的说,“他们去包饺子了,我也帮不上忙就没跟着过去。”
“三口人一起去包饺子的?”秦墨问,“你自己在家呢是不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要是一个人在家跟我一起过来多好?”
“我没有,你别瞎想”,方丁心虚的说着,“国际长途挺贵呢,你在那边好好过年,帮我多买点好吃的带回来哈,就这样吧,我挂了。”
方丁手忙脚乱的挂了电话,心说早知道自己站床边把窗户打开接电话好了。不过,秦墨还记得给他打电话,老实说他还是挺高兴的。其实今年比哪年都要好,至少他还有牛肉干在身边,方丁抱着牛肉干,低头蹭了蹭它的脑袋,“就剩咱们俩相依为命啦。”
零点的时候方丁煮了饺子,他想起以前曾玉总会在一堆饺子里,挑两个放进硬币,谁吃到了明年就很有福气。现在他不可能再吃到硬币了,因为煮的都是超市卖的速冻水饺,哪里来的硬币呢。
随便吃了两个饺子,方丁就去睡觉了。结果还没等他睡够,就被鞭炮声吵醒了。方丁不堪骚扰的爬起来,又煮了顿饺子吃。闲的无聊爬上游戏,很多人都在谈论昨天的攻防,据说浩气一帮闲人在昨天下午把老王给推了,方丁心说这也是蛮拼的嘛,年都不让人家过消停了。
毕竟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游戏里的人很少,方丁转了一会儿就下线了。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方丁就穿戴好,想去电影院看场电影。结果一出门发现街上的人还真不少,到了电影院,更是差点被挤出来,换票买票的人都排成了S形。方丁在上映的电影中犹豫了一下,决定挑战一下自己,买了西游记之大闹天宫的票,结果被雷的外焦里嫩的出来了。
正午时分,商业街上的人很多,商家也不停业,方丁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自己一个人过年也没什么。心情不错的去超市又买了些自己喜欢吃的,然后去快餐店打包了一些炸鸡就打车回家了。方丁琢磨着不要非得想什么过年,就把这几天当成是寒假中普通的七天就好了。平时自己也是这么宅着,可从来也没觉得难过。打打游戏,看看电影,追追之前落下的美剧,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初二晚上的时候,方丁研究了一下网络电话,想给秦墨打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打通。
那天晚上方丁做了个梦,梦见秦墨回来了,在厨房里不知道忙什么,回头朝他笑,跟他说话,可是当他想走过去帮忙的时候,秦墨却把他关在了厨房外面,等他再打开门,秦墨就不见了。
方丁噌的坐了起来,起的太猛,心脏跳得厉害。方丁抹了抹脑袋上的冷汗,心说大过年的怎么会梦见这种事情。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心跳也平复了,方丁刚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外面又想起了敲门声。
方丁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匆匆忙忙的穿上拖鞋跑到门口,心说大过年的会是谁呢,千万别是入室抢劫的吧。趴在猫眼看了一下,方丁觉得自己都要得心脏病了,开门的时候手都兴奋在发抖,门外风尘仆仆的秦墨一脸疲倦的拖着行李看着他,笑笑说,“我回来了。”
方丁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凭本能的紧紧抱住了他,秦墨虽然很享受着这个拥抱,但是同时也觉得自己晕头转向摇摇欲坠,于是拍了拍方丁的脑袋,“让我先进去。”
方丁缩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让开了门口,秦墨拖着行李箱进去,顾不上脱外套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点晕。”
方丁帮他脱掉外套,倒了杯热水给他,看着秦墨头疼欲裂的样子,“是不是发烧了?”
秦墨喝着热水摇摇头,“就是飞的时间太长再加上时差,很不舒服。”
“要坐多久飞机啊?”方丁眼巴巴的问。
“二十多个小时”,秦墨靠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
“你躺下”,方丁说,“你躺下我帮你按。”
“不用”,秦墨摆摆手,“我歇一会儿,然后先去洗个澡。”
“哦”,方丁点点头,然后进浴室给秦墨放水,说实话这个浴缸他很少用,甚至觉得很不实用,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有这么个东西实在是太好了。
水放好了,秦墨就去了浴室,方丁看他整个人都有点晃悠就过去扶了他一下,“你这样洗澡能行么?”
“没事儿”,秦墨说,“我洗个澡就好了。”
“有什么事儿让你就叫我”,方丁有些担心的说,“千万别在里面睡着了,该着凉了。”
秦墨笑着点点头,方丁把睡衣塞给他,“出来就赶快穿上。”
“好。”
秦墨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果然好了一些,但是方丁看他依旧不太舒服,“要不你先去睡一觉吧。”
“有吃的么,我想先吃点东西”,秦墨说。
“有!煮点饺子?”方丁问。
“不想吃”,秦墨皱了皱眉头。
“炸鸡!?”
“还有别的么?”秦墨可怜巴巴的问。
方丁一拍脑袋,“有!有牛肉馅饼,我昨天买的,速冻的,放锅里煎一下就行,我再煮点粥,这个行吧?”
秦墨点点头,方丁递给他一杯热可可,“先把这个喝了吧,还得等会儿才能吃饭。”
虽说馅饼很容易熟吧,但是煮粥需要时间啊,俩人吃上早饭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秦墨确实是饿惨了,方丁把一袋五张馅饼全煎了,秦墨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四张。方丁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的陪着他吃。虽然心里猜得到秦墨回来是因为自己,可是方丁还是想开口问问他,但是秦墨一直埋头苦吃,方丁也不忍心打扰他。
秦墨吃饱了之后终于有了点精神,环视了一圈问方丁,“你过年根本就没去你妈那儿,对吧?”
“去,去了啊”,方丁结巴的说,“三十那天下午去的……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去他们家过年?”秦墨问。
“我不想让他们为难”,方丁低着头说,“也不想看他们其乐融融的,那样我会觉得自己时多余的。”
秦墨摸摸方丁的头发,“你可以跟我说啊,就算你不想去美国,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啊。”
“那怎么行?”方丁抬头坚决的反驳,“你家本来就不在这儿,你爸妈一年到头才能见到你一次,你怎么能连过年都不去看看他们?”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狼心狗肺,秦墨明明是觉得他自己一个人过年可怜才说的这番话。
“对不起”,方丁闷闷地说。
“没关系”,秦墨耸耸肩,“我时差还没调过来,现在好困,我先去睡一觉。”
方丁点点头,把他领进卧室。早上起来的匆忙,被子什么的还乱成一团的堆在床上,方丁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起来的着急,还没来得及收拾。”
“正好,省的还得再铺床”,秦墨往床上一倒,“窗帘都没拉,正好睡觉。”
“晚安”,方丁笑笑,帮他带上门,退了出去。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餐桌上的盘子和碗,方丁坐在沙发上发呆,秦墨回来他很高兴,高兴的都要疯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又管不住嘴的说了些不知好歹的话惹秦墨不高兴了。
方丁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推开卧室的门,秦墨已经睡着了。方丁悄悄的趴在床边,看着他的睡脸。秦墨的眉毛微微皱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睛下有些发青,连嘴唇都有点泛白,应该都是这几天没好好睡觉造成的。方丁伸手想轻抚一下他的眉间,让他不要再那么皱着,可是又怕吵醒他,只好把手又缩了回来。
不甘心,方丁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想起那时候秦墨开玩笑一样的就亲了他的手一下,那么随意,那么简单,为什么现在轮到他想做点亲密动作就这么难?方丁足足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最后用壮士断腕一样的决心蜻蜓点水一样的亲了下秦墨的额头,然后又用小到跟默念差不多的音量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