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说着就笑,靖王却笑不出来,喃喃道:“跟我走吧……远远地……离开这儿。”
“离不开,他总说不能许我海阔天空,但他不知道,有他的地方,就是碧海晴天、旷野高远。”
宝儿说着就一个激灵,“不对,我是要跟你说另一个事的,你有接到大理寺卿的文书吗?”
靖王沉痛点头,宝儿也点头,“你该知道事情很严重,皇上封卷不审已经是徇私,你若不能大义而断,便是逼他枉法,一国之君虽能只手遮天,但是逃不过自心拷问,纵然昧心而行,你让他如何面对曹氏遗臣?曹家三子忠贞辅君,亲父却为人所害,君王竟徇私不与昭雪,这是欺天之罪,大凤之不幸,你,希望这样?”
宝儿前所未有的严肃,靖王凄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道:“你放心,我负尽天下亦不会负你,只要是你所愿,我无所不行,你说过的,我是好人,所以不论怎样,我不会让你失望,相信我,好吗?”
宝儿点头,不敢出声应答,因为歉疚,还因为自己真的很残忍。
第54章
出于心内的愧疚,宝儿陪靖王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却是在祺王府,靖王已然离去。
“他怎么突然来泾州啊?”宝儿现在才奇怪这事。
祺王蹙眉不语,瑞王释言,道:“昨日是母后的忌日,靖王每年都会来一趟,若时逢天飞去我的封地小住,他就会去旭州。”
宝儿愧色,道:“我都不知道昨日是那么肃穆的日子,还缠着飞飞带我喝花酒,对不起。”
二王均道无妨,宝儿想了想,还是很奇怪,“你们跟靖王并不亲厚呀,他怎么巴巴地跑来祭香?”
祺王切齿不语,瑞王轻拍弟弟的肩,然后笑颜解释,“并非我们不与靖王亲厚,而是不敢亲厚,个中原由,一言难尽,至于靖王前来祭拜,不过是为太后弥罪……”
“那是可以弥补的罪过吗?”祺王怒目瞪着哥哥,瑞王依旧含笑拍抚,宝儿已然领会,“原来你们的母后是被太后害死的,皇上知道吗?”
二王默然,宝儿尴尬一笑,“对不起啊,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以无话不说……”
“本来就是朋友,也没想瞒你什么,只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靖王也是你的朋友不是吗?你会奏请皇上杀了太后吗?”
“天飞!”瑞王低吼,祺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宝儿异常难堪,陪笑道:“他生气了,你去劝劝吧,都是我不好,惹你们伤心了,不过我明天就走了,或者,我现在就走?”
“不关你的事,每年这几日他都要闹点脾气,虽然皇上已经遣信告知当年种种与靖王无关,甚至太后赐毒之事也是靖王预告备救,所以靖王也算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只是天飞不能接受罢了!”
宝儿愣愣点头,觉得最可怜的人是靖王,一般都是小辈闯了祸,长辈出来收烂摊子,靖王则相反,总是不停地替长辈擦屎屁股,但是那个长辈太能折腾了,靖王早晚被她累死!
“我还是今天就走吧,你也还是去哄哄飞飞,不然他晚上不跟你洞房了!”
“你怎么……什么意思?”瑞王惊疑而羞窘。
宝儿翻白眼,“我又不是真的傻瓜,何况白痴都看得出你们两情相悦……”
“皇上也知道了?”瑞王惊恐。
宝儿眨眼又眨眼,最后摇头,“我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按说皇上聪明绝顶,应该也看出来了,但是皇上的聪明好像有局限性,或者说,皇上敏于事而钝于情,所以大概不知道你们有私情吧?”
“请替我们保密。”瑞王诚挚恳求。
宝儿连连摇头,“我不敢承诺这个,因为我不确定皇上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如果他问起来,我不可能骗他,但我觉得你们没必要瞒着皇上,他这么信爱你们,你们也要信爱他,否则他就太可怜了!”
“并非有意欺瞒,我跟天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种事……纵然不顾天理伦常,也不可不顾皇家颜面,若是秘而不宣,无非后世刑罚而已,一旦为人所知,则会累及今世种种,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瑞王拱袖相求,宝儿嘟咙,“你不要为难我了好吗?我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我不会欺哄喜欢的人,如果皇上问起来,我绝对不会瞒他,至于别人,你放心,打死我,我也不说!”
“如此……多谢了!”瑞王不敢再有他求,想来亦是宝儿说的这般,若皇上已然问起,便是万般否认也无济于事,出于相同的考虑,皇上也只会秘罚,绝不会付于宗法而令皇室蒙羞……
宝儿急于启程,二王不敢挽留,又因柳峻另有差使,所以二王派了府中最好的护卫替职,又将宝儿喜欢的吃食玩物一一打包上车,一直送出城外好几里才并骑回去。
宝儿因为宿醉的缘故而头疼欲裂,所以蜷在车上睡得晕天黑地,护送的人也很贴心,偶尔停下来喂水喂食,却发现宝儿有些热烧,护卫不敢怠慢,何况天色已晚,即便急赶也进不了欲宿之地的城门,不如找家村店歇息,或有乡间郎中也说不定。
护卫征得宝儿的同意,将马车赶下官道,谁知行不多远就被一群黑衣蒙面人拦住,护卫奋力拼杀却寡不敌众,但仍拼着最后的余力斩断套绳,将藏在车底的宝儿送上马背,一剑刺在马股上,马儿吃痛飞奔,宝儿回头痛呼,“我不要一个人跑!你来!你快……不要!”
越来越远的视线里,护卫已喷血倒地,宝儿使劲勒转马头,那群黑衣人不料宝儿会去而复返,原本都已上马要追了,此时便勒马等待。
宝儿叱马停步,这是他第一次独个儿骑马,而且骑得不错,可他现在没心情得意,因为护送他的人死了,为了救他而死……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却为我丢了性命,你真傻……”宝儿抱着护卫哭起来,抬眼扫视围成一圈的黑衣人,“你们不是山贼,但却杀了我的朋友,刚才显然要追我,我回来了你们也不杀,那么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绑架我的,对吗?”
没人答话,为首的比了个手势,宝儿立刻知道不妙,疾声呼止,“暂时别动手!我朋友死了,我不能丢他一个人在这儿,你们帮我……”
后颈一疼,后面的话也就断了,醒来时还是头疼欲裂,还是在马车里,当然不是原来那辆,赶车人也不可能是原来那个,想起不知名的朋友,宝儿悲从心生,嚎啕大哭。
“闭嘴!”发话的是个漂亮女人,宝儿觉得似曾相识。
“看什么看?”女人甩了宝儿一耳光,宝儿懒得计较,对方一是坏人,二是女人,而自己,目前是病人兼肉票,情势不大利啊!
“你们绑我干什么?我一穷二白……”
“谁绑你了?你自己跑回来的,不是吗?”女人哈哈笑。
宝儿愤慨,“你们杀了我朋友,我能不回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就是绑匪头目!”
“你怎么知道?”女人略微诧异。
宝儿冷笑道:“你们以为我跑回来干什么?就是为了记住你们的面目,拦住我们的时候,你们没喊山贼的口号,说明不是劫财,一来就把我朋友往死里杀,却不杀我,显然是绑我来的,那就好好绑啊,干吗杀我朋友?所以我必须回来记住你们,除非你们连眼睛都蒙住,否则没一个逃得过我的眼力,所以我记住你了,你是绑匪头目!”
“果然好眼力!只是有什么用呢?你还能杀了我替你朋友报仇吗?”女人仰头大笑。
宝儿沉叹,“你太小瞧我了,我虽不会武功,但我一定会为我朋友报仇,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笑死人了!”女人用力拍着宝儿的脸颊,“你现在就报仇啊,我一没点你穴,二没捆着你,我甚至可以给你提供兵器,来杀我试试看啊!”
“我没那么暴力,行凶作恶者自有刑法惩处,我乃大凤皇室内侍从五品官……”
“什么官啊?明明是个恶心的男宠!”女人抽出一把匕首贴在宝儿脸上,“你说,我要不要把你这张小脸划烂,或是挖掉你的眼珠,让你再也无法凭眼力记住什么,喜欢哪个,自己选一个吧!”
“双选!”宝儿一本正经,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果然是个妙人儿啊!说说看,为什么双选?”
“你很笨哎,如果你被人毁容了,肯定不想看到自己的脸,同时又想知道毁成怎样了,很矛盾痛苦哎,但如果眼睛瞎了就省事得多,所以双选喽!”
女人听得一愣又一愣,突然冷哼一声扭过身去,宝儿乐得清静,因为还病着,所以很快又陷入热烧的昏迷。
再次醒来已经在床上,头不那么痛了,心里却是悲愤异常,一是为了不知名的朋友,二是为了天翼,答应他十五日就回归的,现在恐怕超期了……
“醒了?”还是那个漂亮女人。
宝儿白她一眼,换来一个耳光,宝儿异常羞愤,“你有完没完?前世是被我扇耳光扇死的吗?长得这么漂亮却凶得讨人厌,我担保没人敢喜欢你……”
漂亮女人又给了一耳光,宝儿心里想哭得要命,但是不能违背原则,这女人不但是坏人,还是仇人,所以不能掉泪示弱。
“接着说啊,你这小嘴不是挺能说的吗?哑了?”女人说着又是一耳光。
宝儿干脆闭眼装瞎,女人气得还要打,帘外传来喝止声,女人立刻罢手,恭敬而轻柔地喊了一声,“盟主。”
宝儿觉得稀奇,睁眼打量所谓的盟主,可惜很失望,想象中,盟主应该是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家,就象曹爷爷那样,而不是眼前这种面无表情的僵尸,完全辜负了上天给他的帅气面容。
盟主斥退女人,坐到床边盯着宝儿,突然伸出手,吓得宝儿兔子似的跳下床,一个漂亮的骨碌滚,缩到了墙角边。
“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绑我来,绝对有事要谈,喂你别过来……救命啊!救……”
宝儿呆滞,整个人都蒙了一下,然后拿袖口使劲擦嘴,心里则连声哀叹,失算啊失算,可他不是中等相貌吗?怎么也会被人劫色?而且这个盟主比他有色多了呀!
“你眼光有问题吧?就算我那个不知名的朋友也长得比我好,或者你的手下劫错人了,该死的是我,你要的是他,对吧?”
“味道一般,别处的滋味有待评估,今晚吧,使出你的绝技,别让我失望。”
盟主说着要走,宝儿急得上去拖住,“你说清楚再走啊,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还有啊,你纵下行凶,这笔帐,我们要好好算算!”
“等不及了吗?”盟主把宝儿拉到桌边,“吃了这些东西,屏风后有热水,自己洗干净,我就坐这儿等你,你可以慢慢来。”
宝儿愣了一下又一下,最终确定这个盟主脑子有问题,根本不听别人说什么,只知道讲他自己的,可以肯定盟主生了跟馥妃一样的病,都是疯癫性自说自话,那就没办法语言沟通,先吃东西吧!
宝儿狼吞虎咽,将吃食一扫而光,因为习惯了小果果的侍候,所以习惯性伸手要茶,盟主居然给他倒了一杯,这不符合疯子的原理啊!
“你是间歇性疯癫吧?”宝儿怜悯道:“你其实也挺可怜,但我不能因此而忽略你们的罪行,即便你是发病时纵下行凶,但是杀人偿命,具体会如何判定,都由相关刑法说了算,你同意吗?”
“吃好了就去净身,我等着。”盟主倒了一杯茶来喝,宝儿欲言又止,呆呆看着盟主喝完茶,呆呆地想了又想,然后恍悟了。
“你装疯!妄图以此逃过刑法追究,对不对?”宝儿义愤。
盟主淡淡地看了宝儿一眼,“不算太脏,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宝儿跳出老远,见墙上挂了一把剑,顺手摘了抱在怀里,然后觉得不对,应该抽出来呀!
“你别过来,我不管你真疯假疯,总之我怕你,而且你不是劫匪,你是盟主,就算你眼光出错真的看上我了,也应该好好追求而不是强要,虽然我怎么都不会给你,但你还是要按正常步骤来,因为你是盟主,有身份的人,不能坏规矩!”
宝儿边说边挥剑,最后累得气喘,但是不能停下来,因为盟主过来了,天,不要怪我,我是自保而杀人!
宝儿闭着眼睛砍了上去,没能亲眼看到血光飞贱,因为身上麻了一下,然后倒在一个硬冷却温柔的……酷似天翼的怀抱……
第55章
据说梦是反的,但是接连恶梦后醒来,现实比恶梦还恶,这个要怎么解释?
“你已经得逞了吧?我的衣服呢?还给我!”宝儿压制哭腔,哽咽堵得嗓眼发疼。
“身段一般,手感中上,肤色倒也喜人,现下,使出你的绝技,若果然奇妙,我可以不杀你。”
“随便吧,反正我一定会杀你。”宝儿拉被子蒙住身体,慢慢起身左右看,没发现衣服在哪儿,不过发觉了一件事,好像……大概……应该……没被劫色!
“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那个我?”
“我是盟主,有身份的人,不会强要。”
“那你脱我衣服干吗?害我死的心都有了!吓唬我很好玩吗?还是盟主呢!为老不尊!”
“我二十有七,正当风华。”
盟主一本正经,宝儿则笑得拍床打被,“你能不能不要板着脸说笑?我说你为老不尊是指你的身份,不是说你岁数大,还有啊,我先前以为你有疯病,其实你很正常,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才不懂得与人交流,话说,你是什么盟主啊?”
“暗盟。”
“没听说过。”
“你不是江湖中人,正常。”
“嗯。”宝儿羞赧,惭愧自己孤陋寡闻,又觉得这个盟主其实可以交流啊!
“你这个暗盟专事杀人劫色吗?”
“你没色。”
“那你还脱我衣服?”
“取我所需而已,你体内有两道化毒之力,多余而有害,我取其一,两全其美。”
“你好厉害啊,连这个都知道,其实也是帮了我啊,但是不能以此抵过哦,你纵下行凶,还把我朋友抛尸荒野……”
“没人出钱买他的命,暗盟从不做亏本生意。”
“嗯?”宝儿愣睁,“你……你是说……他没死?”
“没人出钱保他的命,暗盟从不平白救人。”
“可他是你们杀……杀伤的!”
“时运不济,生死由命。”
“你这是狡辩!”宝儿气得想咬人,一把揪了盟主的领口,“你们没收钱就把他杀成重伤扔在郊野,很容易就死掉,按你们的规矩就是做了亏本生意,为了弥补这个亏损,你们应该把他救下来,然后收取救命金,这样就用救人的规矩挽回了平白杀人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