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被伙计牵到马厩,青箫环顾旅店,发现店里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客人坐的很零散,有点了几碟小菜一壶酒一声不吭动着筷子的,也有什么都没点就占着张空桌子的,样子像是在等人。旅店马厩那边还连着很空旷的一块地。
康宁靖与青箫到掌柜那边订了三间房,尔后康宁靖便挑了张中意的桌子,准备招呼青箫段桐过来。
早在马背上的时候,他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青箫入座,对康宁靖微笑。
康宁靖张望青箫四周,疑惑道,“青少侠,你师兄呢?”
店小二提着壶,给二人添热茶。
“师兄先回房,没几个时辰,恐怕不会下楼用膳。康宁兄不必等我师兄。”青箫对康宁靖道。
几个时辰?康宁靖好奇,“你师兄在做什么?要那么久的时间?”
“我师兄在房里练功。”青箫对康宁靖问道“明日我们卯时启程,你看可好?”
卯时……康宁靖的嘴角抽了抽,因为要争分夺秒的赶回康宁庄,他原来本着挑战自我的精神准备辰时起床,谁料青箫订的时间居然比他要挑战的时间还要早一个时辰……
他该如何告诉青箫他最早起床时间也比辰时要晚,在康宁庄里每天醒的最早的人也是在卯时之后才醒。
见康宁靖欲言又止,青箫问,“莫非是康宁兄觉得太晚?那……”
康宁靖立马打断,咬牙艰难答应,“卯时,就卯时。”
康宁靖本身其实还算活络健谈,而青箫又是易相处之人,没段桐在,气氛可以说是变得轻松活跃,即使两人没什么太多有意义的内容可以谈。康宁靖要了一壶酒,浅斟慢酌,开始与青箫闲聊,东扯西扯间,居然聊到了康宁庄。
“你别以为我在康宁四杰里排行老四就是最不中用的,我的两个师姐比我要不靠谱多了!”康宁靖摇了摇空酒壶,又点了一壶,给自己和青箫各倒了一杯,“来,我们一起喝!”说罢端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
潜龙剑宗中虽然没有明令禁酒,但卓风雨从青箫他们小的时候就告诫他们酒的种种坏处,而青箫恰是滴酒不沾之人,他对康宁靖摇手,刚想婉拒,却见康宁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又仰首饮尽,把空酒杯放回原位,几秒后,含糊不清的说着,“都喝光了?!青箫,你一副弱书生的样子,看不出来酒量这么好啊!”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还一个劲“嘿嘿嘿嘿”傻笑。
青箫唇角笑意更浓,“康宁兄过奖,我们再喝一杯?”
“好!”听到青箫要再饮一杯,康宁靖立刻直起身子,倒了两杯,又像之前那样,把两杯都喝了,又瘫软伏在桌子上,嘴里叫道,“都是师傅过分,招什么夫婿啊!又爱面子又一厢情愿,我师姐根本不想嫁人!最倒霉的就是那些去康宁庄想娶我师姐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康宁庄找罪受。”
“那你师兄康宁凌呢?毛球呢?”康宁凌江湖人称“百草仙”,十五岁时便着医书流传坊间,但从不在江湖上露面。几年前,青箫拜读过康宁凌的着书,合上医术后,也只能感慨两字“天人”。
听到康宁凌的名字,康宁靖抬头,眼神迷离的看着青箫,“毛球,那个小混蛋有什么好说的?幸亏是只狗,如果是人的话就那满肚子坏水样,还不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我师兄,不就是医术高嘛,他还写过医书,那医书让董医圣也惊叹不已。”说着说着,康宁靖突然大笑,笑出眼泪,“不过,其实他比我师姐们还可怜。”
可怜?像康宁凌这般才情天纵,康宁靖竟用可怜来形容。
青箫知康宁凌话中有话,心里以把康宁靖口中的“可怜”与康宁凌为何从不在江湖上露面联系在一起,忙追问,“能被董医圣前辈这样肯定,为何你还说你师兄可怜?”
康宁靖这个时候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眼皮也犹如千斤重难以支撑,他反复嘟囔着,“你们不明白,你们谁也不明白,你们根本不知道……”
见康宁靖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睡去,青箫心中未结的迷惑更多。
关于康宁凌,从康宁靖含糊其辞,翻来覆去的几句话里,只能看出点端倪。
关于毛球,青箫在抱它的时候,发现它腹部的伤口其中几道居然是由惨死在雾冥山的师弟莫乐和的佩剑所造成的。
而关于自家师兄,这是青箫觉得最头痛的。
临出发前,卓风雨与青箫耳语所提的主角正是段桐。
“如果渡不过这个时期,我也很难确定,他会变怎样。”卓风雨用词斟酌再三。
因为停留在归元七变诀第四层的人中有走火入魔的也有废寝忘食急功求进猝死的,不过也有老死的。
“不过,根据他现在的状况……”卓风雨见青箫神色黯淡,也觉难以说下去。
段桐比青箫早入门几年,在青箫入门的时候,段桐的剑术已经远远超过同辈弟子,成为一干潜龙弟子眼中遥不可及的存在。
那个时候年幼的青箫每天见没比自己大多少的段桐天没亮便开始练剑,在其他人空闲休息的时候还是在练剑,甚至在临睡前躺在榻上,也能见到他一脸专注,虚握着剑,认真地挥动手臂。
年幼的段桐太过于专注认真,导致年幼的青箫看他也看得专注认真,往往其他人对他说话非得喊他两三次才能有回应。
青箫想得正入神,康宁靖似乎觉得趴着不舒服,于是换了个姿势,手臂挥的幅度过大,击打在青箫的肩上,唤得青箫回神。
旅店的门还未关,但门外黑漆漆一片,难再寻到人的踪迹。
段桐从楼梯上走下来,渊龙未曾离身。
康宁靖占据了整张桌子,段桐只能在邻桌坐下,店小二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问段桐要点些什么。
隔了些距离,段桐还能闻到很浓的酒味。
段桐无论是夹菜还是吃饭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让周围还在吃饭的人觉得静的诡异。
“青箫好酒量!我们再干一杯!”康宁靖突然很大声的喊了一句,举起一只手,又开始一串傻笑。
“康宁兄醉糊涂了,我没喝。”青箫发现段桐皱眉,连忙辩解。
段桐扫了眼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康宁靖,不咸不淡一句“康宁靖好酒品。”话中带刺。
受到夸奖后的康宁靖变本加厉的开始体现他的“好酒品”,拿拳头大力捶到着桌子,边捶边道,“青箫,其实你的性子配我二师姐刚刚好,可惜,我大师姐估计不会同意,如果我大师姐同意了,我可就算你们两的媒人!”
店小二见了,立马过来扶着他,准备把这位客官送回房间。
康宁靖被拖到楼梯口还不忘朝青箫那边喊,前言不搭后语,“我觉得我大师姐就是有病,她那么不想我二师姐嫁人自己娶了我二师姐不就得了!”
第七章:动物总是神一般的助攻
第二天卯时,天还未全亮,几缕晨光穿透树叶的空隙照在康宁靖脸上。
随着一阵风起,树在风中摇摆,叶片间的空隙时而缩小时而变大,由空隙流出的晨光在康宁靖脸上跃动。
有鸟扑棱着翅膀飞来,刚想停在枝头,瞥见相隔不足一丈的康宁靖,啾啾惊叫着逃开。
在鸟鸣声中,康宁靖悠悠转醒,刚想伸个懒腰,忽然感觉有些奇怪。
他的脚似乎是凌空挂着的,两肩都湿透,背后倚着根硬邦邦的圆状物体,物体的表面既凹凸不平有粗糙咯得他腰疼。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康宁靖惊叫一声“啊!”彻底清醒。
他发现并未在旅店的客房,而是挂在旅店外的一棵树上。
那棵树的树干约有碗口那么大,枝繁叶茂,并不是特别高。
康宁靖被卡在那棵树一条主要的侧枝和树干的叉口中间,他凌空悬直的脚尖恰与旅店屋顶齐高。
他明明记得昨天是在旅店里的啊!
因为段桐要在房间里练功,所以他和青箫两个人吃饭,然后聊得很开心,然后他点了一壶酒喝,然后……康宁靖的记忆到此终止。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宿醉后的人脑子往往比平常要迟钝的多,再加上被挂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凉风,康宁靖的脑袋便开始疼了,他一手抱着枝干,一手捂着脑袋。
突然康宁靖听见了利刃破空之音从树下传来,华光闪现,康宁靖只觉一阵阴风拂过引得周身打战,他底下的那个树枝居然从与树干的接合处裂开。底部一下子没有了支撑,康宁靖开始下落。
幸亏康宁靖轻功不差,稳稳妥妥的双脚着地,只是因为脚有点麻,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身体向前倾倒,最后跪在地上。
段桐的渊龙并未收回剑鞘,渊龙锋利的剑尖离康宁靖的脖颈只有半步的距离,冰冷的剑身映着康宁靖惊魂未定。
“段……”康宁靖刚吐出一字,对上段桐的眼睛便把剩下的话全咽回肚里,不敢再说一个字。
虽然在康宁靖眼里同样是凶神恶煞,但,刚刚的那个眼神,完全不像段桐之前的眼神,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
其实,段桐本意并不是如此,他只是在树下练剑。
在剑法的最后一式,他想试试能不能用心法催动,却不料全身像是被注入一股源源不断的未知力量,气血翻腾,真气开始不按照他意愿的在他的身体里流蹿。
要不是段桐收招及时,怕是会在那股力量的控制下,发生些什么。
“康宁兄,该上路了。”段桐听到青箫下楼的脚步声,收剑回鞘,转身到马厩去牵马。
而康宁靖误解了“上路”二字的意思,以为段桐要送他上路,连忙护住头,生怕脑袋被一剑割下。
于是,青箫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康宁靖抱着头跪在地上,战战栗栗,头发上还粘着几片叶子,样子既恐慌又狼狈。
“康宁兄,你这是……做什么?”青箫摘掉康宁靖头发上的叶片,问道。
康宁靖一愣,把手放下,环顾了一圈,都不见段桐,便知道自己又多想了,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摸腰间,发现什么都没有,回头发现自己的佩剑在挂着自己的那棵树下。
“青箫,我昨天是不是喝酒了?”康宁靖拿回佩剑后,问。
青箫点头。
“那之后呢?”康宁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挂到树上的,也不知道是自己喝醉爬上去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这种丢脸的事情,还是无法直接问出口,“后来我怎么样了?”
“你喝醉后,师兄下楼用膳,”青箫像是在回想昨晚,顿了顿,道,“没过多久,店小二把你送回房里。”对康宁靖惊世骇俗的言论以及为他二师姐做媒的行为只字不提。
“店小二为何主动送我回房?”康宁靖觉得自己不像是那种会大方给打赏的公子哥,店小二对他殷勤捞不到半点好处啊。
青箫为难的看了一脸费解的康宁靖一眼,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解释,“或许是因为康宁兄醉后并不让人省心吧。”
康宁靖想起之前在康宁庄第一次偷偷喝酒的时候,醉之前明明蹲在躲山后面,醒之后便在师兄康宁凌房门前。
那还真是不消停……康宁靖有些不好意思,他仰头看着被劈掉一根侧枝的树干,心想:自己醉后还挺厉害的,能爬这么高,还不掉下来。
“你起的很早呀。”康宁靖见青箫已经注意到掉下的树干,立马转移话题。
明知康宁靖转移话题转移的生硬,青箫还是接了下去,“康宁兄也是,我出房门时,你已不在房内了。”
无论你多早出房门,我都不可能在房间里……康宁靖内心默默的流泪。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马儿们已养足精神,继续飞奔赶路,但因为康宁靖在树上卡了一夜后,tun部酸痛,经不起过分颠簸,慢悠悠的骑着自己的马,很快被段桐青箫两人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迫使段桐青箫也不得不放慢马的速度,以免康宁靖跟丢他们。
康宁靖上马之前便再三强调自己身体不适,青箫也不好叫他骑得快些,但依师兄段桐的脾气,居然能容他这般,这实在叫青箫觉得匪夷所思。
“一直看我做什么?”段桐突然问。
“师兄,你有愧于康宁兄。”青箫用上肯定的语气,此话一出,下一瞬段桐便加快了马速,快如离弦之箭。
青箫策马,紧跟其后。
康宁靖讶异前面两人为何突然跑得这么快,赶紧加速。
段桐与青箫策马穿过一片树林后,再回头已不见康宁靖的踪影。
段桐突然一手急拉住自己的缰绳,一手急拉住青箫的缰绳。
“师兄,你!”青箫没想到手中的缰绳会被段桐夺去,胯下马匹停的很急,拱背猛跳,导致骑在它身上的青箫一头撞进段桐怀里。
段桐第一次离青箫如此之近,不知该如何反应。
青箫的头抵着段桐的下巴,靠着段桐的胸膛,听着段桐骤然加速的心跳,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青箫抬眼,见段桐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添了层薄红。
师兄在紧张……青箫微怔,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直到有马蹄声传入耳,青箫慌忙从段桐怀里退出,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远了些。
“把康宁靖扔到树上的,不是我。”段桐背过身去,不让青箫看到此刻的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青箫一愣,他都不知道康宁靖被扔到树上过。
再联系早上见到康宁靖时的狼狈样,青箫就基本明白了,段桐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从不知道,康宁兄有这么多,呃……仇家。”青箫望着渐渐赶来的康宁靖,康宁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捂腰,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让青箫不厚道产生一丝喜感。
既然康宁靖被人扔到树上,段桐又说明不是他干的,那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段桐看着其他人把康宁靖扔到树上,袖手旁观。并且这个人应该并不是想置康宁靖于死地的穷凶极恶之徒。
“你们突然加速干什么啊!不是说了我身体不适吗?!你们这样做,一点都不为我考虑!”康宁靖的声音在颤抖,一边骂一边想让马慢下来,谁料这马似乎来了脾气,康宁靖越叫它停,它就跑的越快,边跑还边跳跃着拱背。
康宁靖很快便超过了青箫段桐。
这次,换成段桐青箫两个人落在了康宁靖的后边。
段桐似乎不急于跟上康宁靖,而问青箫道,“你对康宁庄怎么看?”
“毛球?”青箫有种这次去康宁庄一定会大开眼界的预感。
“它最后回寒州城为的是古柏。”提到旭阳城,段桐眸光冷了些。
古柏,旭阳城的副城主,也是旭阳城城主的老师。
段桐不会看错,毛球最后奔向的是人潮中的古柏。
在他与毛球第二次交手的时候,古柏射出一记石子击偏了他的剑,给毛球制造了反攻的空隙。
那记石子与渊龙碰击后便碎成粉末,可射出它的人内功之深厚,让段桐都自觉不及。
但古柏令闻名天下的,是他的学识,似乎从来没有听闻他在武学方面有这般造诣。
“还有呢?”段桐又问。
“旭阳城与康宁庄究竟是敌是友,毛球腹部有剑伤,伤口大小与莫师弟佩剑吻合。”青箫说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段桐的表情有点奇怪。
青箫思索再三,都不知道段桐真正想问他什么,于是便开口,“师兄想问什么?”
“昨日,昨日康宁靖酒后说他两个师姐。”段桐不与青箫直接对视,难得吞吐了一次,“康宁靖不是还说,要他大师姐娶二师姐,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