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晖手上是一份参赛名单和作品明细,正看得用心,并没有留意进来的是谁,直到孟池朗喊了声:“爸。”才抬起头来。
“回来了。”一见儿子,孟晖就虎下一张脸,“说说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这才进公司几天,你自己好好数数你带、薪、休、假的时间有多少次了,老刘和人事部都给你掩着就当我不知道这事了?”
孟池朗尴尬一笑,他赶紧将手磨咖啡换好,给他爸爸倒了一杯香浓的咖啡,又殷勤地加了奶和方糖,笑嘻嘻地断刀他爸爸面前。
“我就是想换个心情,爸爸。”他讨好道。
孟晖哼了声,也算接受他的借口了。
喝了一口咖啡,孟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做的工作,但是,孟孟,你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人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你比别人还多一份责任,就算以后你把公司败光了,在此之前,孟氏上下近千名员工都是你的责任。”
听他旧话重提,孟池朗苦了一张脸。
瞧他不情不愿的模样,孟晖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摆摆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临他出门,孟爸爸才道:“后天的比赛,你也来看看吧。”
“……不了,爸。”
孟爸爸的意思,是让孟池朗作为孟氏一方的评委把关,也算从另一方面满足儿子对服装设计的喜爱。见他拒绝,孟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问其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让儿子离开了。
孟池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爸爸是知道他的心情,他又何尝不能体谅爸爸,可是……
孟池朗揉了揉眉心,有点烦躁。
下班时,在停车场见到池继东时,孟池朗的心情可谓是坏到了谷底。
“小朗,有时间和我吃个饭吧,你对我这么误会着不是办法,我们得好好把话说开,老这么搁在我们兄弟之间不是个事。”见孟池朗嘲讽地看着他,池继东的笑脸纹丝不动,“得,我说错话,算是表哥请客向你赔罪,你看这样成了吧?”
孟池朗正要拒绝,赵凌宇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
他马上就到了,这时候正和他确认下班时间。孟池朗道:“你就在外头等着,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孟池朗歉意地耸耸肩,“对不起,大表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之前就有约了。”
“什么人?你不能和他说一声,表哥在你这儿都没有优先权吗?”顿了下,他突然睁了眼道:“是赵凌宇?”
他前后变脸可谓迅速,孟池朗冷笑一声,连回答他的心都欠奉,转头就走。
池继东这一次却没有不依不挠,看着他离开,不知在想什么。
孟池朗上了车还冷着一张脸,赵凌宇倾身给他系上安全带,问了声也没得到他回答只好作罢。
孟池朗心情纵然不好,却也不至于迁怒人。他从不将那些牵涉家族的不堪的事和外人提起,在赵凌宇面前也不需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自己不爽了一阵,拉低了窗吹了一会儿风,总算心情好了些。
正转头要和赵凌宇说说今天关于老爸的烦恼,哪知一眼就在后视镜里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尾随在后头的池继东的车!
孟池朗对于车比人的长相还敏感,绝不会错认了池继东那辆里里外外恨不得用金子镀上去的俗气豪车。
“shit!”
他实在没忍住骂出口!
赵凌宇立即回头看了他一眼,将车内的后视镜拉下来,张嘴道:怎么了?
孟池朗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眼车后,火气十足地道:“一只恶心的苍蝇!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你都没看见吗?”
谁。
赵凌宇说了后,见他还扭着头看后头,眼睛盯着前面的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孟池朗,将他的视线拉回来后,又问了一遍。
“池继东!”他怒气冲冲地说了一个名字,顿了下才道:“你大概不知道是谁。这么说吧,他是我表哥,我外公家你知道吧,就是那边的人。”
他话里话外是将自己家和池家分的清清楚楚的,可见对池家有多么不喜。
赵凌宇早在听到池继东的名字时,眼底瞬间起了惊人的森寒,他控制着不让它浮上神情里让孟池朗察觉,抿唇问道:他找你麻烦?
他的语速有些不受控地变快,孟池朗没看真切,却也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答道:“说要找我吃饭,能安什么好心。”他叹了口气,对赵凌宇露出一个笑来:“看不出来,你也是个大麻烦。池家人现在可是想尽办法要从我这儿下手巴结上你呢。”
赵凌宇在他的笑声里稍稍平复了心情,说道:别生气了,我会处理。
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赵凌宇弯了弯唇,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车子在下一个U形地带换了车向,果然,池继东的车很快追了上来。
见赵凌宇采取了措施,孟池朗也就放了心。不管怎样,赵凌宇既然要给他解决这个麻烦,那就一定不会让他被苍蝇烦到,干脆松了松安全带,然后放低了车座,让自己躺得舒服些。
“我觉得我爸这一次肯定没那么简单就原谅我……”他说起了心里另一件烦心事,从一开始和这个人说起自己关于继承家业的烦恼后,对于自己的心事孟池朗已经习惯了和他谈谈。
话题越过了今晚的晚餐说道下一次给赵凌宇设计哪一个系列的衣服时,孟池朗的心情已经从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上转移,由蓝转红。
等车子减速,他才发现赵凌宇带着他竟是到了赵氏大楼的楼下。
他还没弄明白赵凌宇的用意,就看他伸手,做了一个手势不知和值班室里头的保安说了什么,对方沉着脸点头。自动栏杆升起,赵凌宇开着车驶入,又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从另一道栏杆驶出,扬长而出。
车子正与池继东的车擦身而过,孟池朗正郁闷,哪知回头看时就见池继东车猛地一下抖动,在原地不动了。
在车子驶离前,孟池朗只来得看到有几辆车将池继东的车包围,场面算得上壮观!
待看不见了,孟池朗才转头问道:“你做了什么?”
赵凌宇:赶苍蝇。
孟池朗还是看着他。
赵凌宇知道他没有看懂,于是,手指在方向盘上画了一笔,扬手做了一个挥赶的动作。
孟池朗看明白了。
——“哈哈哈!”
他抱着肚子,差点没幸灾乐祸地笑跌倒座位下去。
什么叫大快人心?
这就叫。
第二十五章
前世,孟池朗的车是被谁动了手脚,随着他们的死亡真相已不能找出证据证明。
但,赵凌宇不管公正不公正,他怀疑到池家头上,那么就算他们没有做过,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在上一世,池家贪图孟家,但是料不到孟家人的做法会那么决绝,宁可将孟氏申请破产,大部分财产无条件义捐给国家也绝不便宜池家人。在那种情况下,池家人会做什么也不叫人意外。
动机成立就足够构成赵凌宇的论据,那就不要怪这一世他先下手为强。
他也还不至于疯狂到,在孟家还与池家相安无事的时候对池家采取毁灭性的报复行动。他计划里有着教训池家,从一开始切断池家图谋孟家的任何可行性,保护好孟池朗和他所在乎的家人。
这一次池家绝对发展不到前世的规模,更在不久后的金融危机时绝无可能像前世一样安然生存。
他们曾经给孟池朗受过的委屈,就算这一世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他也不会那么大度放过。
可若,他们愚蠢到这一次还要对孟家做什么的话……
也许还有阎王还有机会祝他们好运。
池继东的事并没有被孟池朗放在心上,若不是第二天他妈妈打来电话,事情的后续他连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孟孟,这事……不是你的主意,对吧。”
池继东被拘留了?
孟池朗正对听到的消息表示惊讶,看向此时正在他家里他的对面和他一起吃早餐的赵凌宇,他可没听说这样的事!
听到他妈妈这么问,他原本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就皱了起来。
“妈,他自己惹的事和我什么关系?”孟池朗这时候都顾不上照顾妈妈的感受,对池继东的作为保持沉默了,妈妈的怀疑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种事放在哪个国家,法律都会对这种所谓不是有心的行为保留意见。他如果不是要找麻烦,那他怎么解释跟踪我们的行为,谁邀请他了吗?还是谁欠他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因为我不接受他的意见而找我麻烦呢?至少我个人对他的品质很没有信心。妈妈,再说明白些,我坐在赵凌宇的车里,这个意思你懂吧?他要做什么还要我说么?现在别人看不惯他的作为给他一点教训又怎么了,还是说谁都必须迁就他池继东吗?他以为他是上帝?”
池静姝本就不愿这么问他,她并不是怀疑儿子,要这么问也是无奈,此时听儿子已经受伤的语气更是自责起来:“孟孟,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当然相信我的儿子不会做这种事。”
那边又传来他爸爸的声音:“孟池朗,注意你和妈妈说话的态度。”
孟池朗知道是他的语气太重,叹了口气道:“妈妈,不管别人怎么和你说这件事的,我只能说,这件事和我毫无关系。我连他进局子都不知道,你问我,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你?”
说话间,他一个眼刀就往已经停了筷子看着他的赵凌宇身上飞。
都是他惹出的事。
和他妈妈又聊了两句,孟池朗就挂了电话。
“你让他抓他进警察局?”一切断通话,孟池朗就问。
在他眼里,赵凌宇不是那种会摆弄权势的人,昨天虽被池继东搞得心情不好,但他也觉得事情的性质根本不足以闹上警察局去,那未免有些过分了。
赵凌宇摇头,在孟池朗明显不信的眼神中,他联系应杰去问了事情的始末,才对孟池朗道:“是保安科送去的。”
孟池朗挑眉。
他还不至于对国内的事情一点都不清楚,更何况这种风气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
以池继东的家世,进去了还不是花点钱就能了结,分分钟的事,到现在闹到连他妈妈都知道了,说明池家没本事捞出人来,那就一定是比池家更有权势的家族放了话。
除了赵凌宇,还能是谁。
保安?
哪家的保安能有那么大的权力?
见他不信,赵凌宇扬手道:那些保安是跟着我外公出来的人,和赵家没什么关系,他们或多或少和当地的警署有些交情。
“你外公?”这还是孟池朗第一次听他说起家人。
赵凌宇点头,继续解释道:他经手的生意,性质有些特殊,身边会跟着一些人。他们原本都是特种兵出身的,或者由我外公手下训练出来的人。后来他去世了,那些人也就散了。有些不想走的,就承了我外公的遗愿来照顾我。以前只在家里,后来我到公司上班,他们有几个人就到这里工作了。
照顾?
……应该是保护吧。
孟池朗没将这话说出来。孟家发展到现在,家里的事很单纯,他爸爸搞不出什么私生子让他心烦,家庭和睦到让他在深城时就已经足够了解自己的幸运。
那些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却也不是没有见过或听说过,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为了钱,为了继承权可以不择手段。
赵家那么大的产业,这么多代下来那么大一个家族,不可能没有一点混账事。不过,孟池朗对这些一点都不想了解,对赵凌宇身份特殊的外公也不想知道更多。
他打断了还欲再说的赵凌宇:“算了,不管谁在理,那也是池继东活该,也该有人让他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说实在的,他倒霉,我很高兴。”
他毫不介意地表示了自己的小肚鸡肠。
这件事就此在两人间打住,但池静姝却不堪其扰。
池继东的母亲最愚蠢的做法就是找上池静姝兴师问罪。
一个人的脑容量决定他的人生容量,这话绝没错。
好比眼前这个女人,小聪明算尽却难成气候,听了儿子几句愤怒的指责,也随着儿子将所有的事情都怪在孟池朗身上,认定是他怂恿赵凌宇,要报复上次儿子耍了他那件事。
放下电话,池静姝看着依旧气势汹汹的女人道:“大嫂,你看,我儿子连他表哥出事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他没关系,赵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不用我说你比我还清楚,就算他们吃过几顿饭,也没那个本事去指使赵凌宇。而且,我相信我的儿子,他心地善良,就算和继东有过什么小摩擦,也不会是你口中想要报复人的人。”
池静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激愤。
这个大清早闹上家门口口声声怒骂自己儿子的人,让她非常厌恶。儿子曾经受过的为了照顾他这个妈妈而保持沉默的委屈,竟成为这个面目可憎的人口中陷害她儿子的借口!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容忍这样的污蔑。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个人是她大嫂,方才还一并指责她祸害了家族的大嫂。
她大嫂正要再骂,被池静姝压着不许说话的孟晖此时冷冷地盯住了她。
女人一个冷颤,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回应了她制止的目光,沉声道:“大嫂,继东的事情不论谁对谁错,现在重要的是继东的平安。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让继东出来,如果我帮不上,我也可以和爸爸商量出个办法来,你说是不是?我们没有办法,爸爸哪里总有的。”
“你!你敢和爸说!”女人立刻惊恐又愤怒地吼道。
孟晖声音微冷:“大嫂怎么这么说呢,继东毕竟是爸爸最看好的孙子,也是我的侄子,他出了事,我这个姑父没本事帮他,也不能瞒着爸爸,那就太不孝了。”
“你、你……”
见她没了阵脚,孟晖道:“这样吧,我这就给爸爸打个电话。大嫂,你也知道,我的关系都在深城那边,这边说不上几句话。”
“你不许打!”女人跳了起来。
若是叫老爷子知道儿子办事不利,非但没有顺利地搭上赵家,还惹恼了人家,那老爷子会怎么看儿子?这么多年的经营岂不白费?
孟晖看着她,不说话了。
他眼里的冰冷足以让人心生畏惧,女人强撑着警告他不许告诉老爷子,急忙离开孟家。
孟晖收回视线,他看向难堪地低下头的妻子,知道她此时心里非常不好受。他轻捧起她的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来。
他没有安慰她,没有让她不要理会这些事情只说自己会处理好,他只是问她:“老婆,你知道我这些年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什么吗?”
没等池静姝回答,他蹲下来,略微仰视的角度看着她,道:“你嫁给我以前是公主,我要让你成为王后。”
“任何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你都能轻蔑地告诉她她不如你,你有最好的老公,有最好的儿子,有最好的生活。我不是你被指责的污点,你可以大声告诉任何人,你没有做错,而不需要沉默地等别人说完还要接着忍受知道吗?即使,那些人是你的亲人。那些可能不能再属于你的,也不要委曲求全,知道吗?我们不求他们什么,同样也不欠他们什么,我们是平等的,谁也不需要忍受谁,记住了吗?”
来到海城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孟晖对妻子明确地表明自己对池家的态度。
池静姝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笑骂着道:“瞎说什么呢,老没害臊的。”
那些细细微微的伤痛,却就那么雨过天晴了。
当晚,池继东就被放了出来,池老爷子的电话同时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