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晖被搞得措手不及,当下哭笑不得:“我帮你?还做梦呢,我都还生气呢!”
孟池朗叹了一口气,退开两步,说:“爸,这两年我过得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你和妈妈也知道吧,他……我们很好,你不要担心。”
孟晖吃了一惊,立即想到儿子从进来开始就笃定他知道这件事情后的态度,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的谋划!
一时间,这两年的种种涌上眼前,他后知后觉原来这两年根本就是被自己的好儿子耍的一手好愚弄啊,自己的思维根本就被他麻痹了,陷入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境地,甚至没想过他和赵凌宇在一起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反而是一种恍然大悟,将这两年累积在心里的种种疑惑都解开了的释怀……
他真是太愚蠢了,竟然这时候才意识到,儿子玩得一手好手段!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盯着孟池朗,孟池朗终于了解到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他爸爸这样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孟池朗背后一凉,正艰难地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脸要求饶,就听到外头他妈妈因为愤怒而尖锐的声音。
父子俩愣了下,蓦地,不约而同向外冲去。
池静姝是真的被气着了,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话?!
“从你出生起有为我和你妈做过一点好事吗?你把她的身体拖垮了,她以前多坚强的人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你妈也不求你为我们做什么,就当还我们给了你一条命的恩,立刻和这个男的散了,让你妈妈治好她的病。”
“太过分了!”作为一个旁听者,孟妈根本做不到像赵凌宇这个当事人的无动于衷,她根本听不下去了:“有你们这么当爸妈的吗?说起来我都替你们丢人!”
这天底下这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作为一个母亲,池静姝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话里话外拿自己的儿子当丧门星,将他的出生当做一个悲剧,把一切的伤害都归咎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这像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吗?
“小静,怎么了?”
孟晖的声音焦急而愤怒,他冷冷地看着胀红了一张脸脖子上冒着青筋显然也在气头上的赵四,正要过去,客厅里的气氛却又是一变。
赵凌宇回头看去,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
那道血痕在孟池朗白皙干净的脸上显得狰狞突兀,一下子扎进了赵凌宇的眼睛里,他活的站起来。
孟孟。
他冲过来,本能地将孟池朗拉到了身后,一股杀气面对孟晖这张和孟池朗七分相似的脸却不攻自破。
他太过自信了,自以为将人心拿捏得十分清楚,料定孟晖不会把孟池朗怎么样才敢放他一个人去面对爸爸,却没想到……他竟然动手打了他。
抖着嘴唇说了什么,孟晖没看明白,却也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被吓了一大跳。
孟池朗感觉到他克制的怒意和心疼,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从他身后站出来,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见他妈妈又急又怒的声音。
“孟晖!你、你竟然打他!”孟妈原本还企图和赵四讲道理呢,儿子的脸露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痕迹,顿时眼睛都红了。
她跑过去,护犊地将往孟池朗和赵凌宇身前一挡,“什么话你不能好好和他说啊?你以为他就愿意这样气我们啊?你怎么不想想孟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凭什么不分对错就打他啊?我儿子是我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从小到大我那回跟他动过手,你现在竟然为了这种事打人,他做错了,你不能好好和他说明白吗?”
“你怎么不想想,他是你生的,你把他生成这样,他都这样了,你就没有错啊,都、都是你!他活着难道是要让你满意才活的吗?是你生了他就可以不顾他的感受做这做那吗?你、你怎么和赵四这种冷血的王八蛋一个德行!我、我真是太失望了!”
“老婆,我没有啊……”
“没有什么,我有眼睛会看!”池静姝握着儿子的手都在颤抖,她对孟池朗自然有气,可和赵四一番周旋,她对儿子这点怒火完全就被引渡到了赵四身上。
这么不负责任还能理直气壮的人还真是让她开了眼界,正因为有这样的对比,她才更舍不得不分青红皂白就难为儿子,没想到,本该比她冷静一百倍的丈夫竟然会打儿子。
孟晖这个冤枉啊,情急这下一把把孟池朗揪出来,这可吓坏了池静姝,拼命推开她,“孟晖你还敢!我、我不和你过了,我带孟孟走!”
孟晖脸色一变,“臭小子你装什么哑巴!给我说话啊!”孟晖已经口不择言了。
孟池朗又哭又笑,“妈,爸、爸不是成心的,他吓唬我呢……”
孟晖眼睛一瞪,这臭小子竟然到现在还跟他玩心计!什么叫他不是成心的?他还真有动手揍他了?果然,看池静姝眼神不善地看着他,孟晖当真恨得牙痒痒。
“你去送赵先生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他,你也给我出去站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孟妈一声令下,孟爸当真苦不堪言。
而罪魁祸首此时正被拿来药箱的赵凌宇按在桌上一边在消毒中吸气,一边顶着哭过的红眼睛向他挤眉弄眼地得意呢。
赵四完全被隔离在外,此时哪里肯这样就走?但一通酒店来的电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一十章
赵四夫人病情特殊,赵四自然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国外单独回来。现在这个时候正是美国的子夜,赵四夫人没有倒过时差正在酒店安睡。
因为怕她中途醒来见不到自己会不安,赵四还在她喝的牛奶里放了少量的安眠药,自己原本打算速战速决就回到她身边,却没想到竟然会接到酒店的电话,说她被人带走了!
接到东叔让他回老宅的通知,赵四才松了一口气,被老爷子带走虽然少不了一顿责骂,但至少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媳妇儿。
但事实证明,赵四想得太天真了。
赵凌宇父子回到住宅时,客厅里的气氛很是诡异,老爷子沉着一张脸不说话,而赵四夫人抓着抱枕神神叨叨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赵四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正想安慰妻子,却没想到被她尖叫一声推开了。
“这是怎么了,爸,你对谨希做了什么?”赵四慌了,“谨希,别怕,是我啊,别怕,我马上带你走,我们回家。”
“回家?对、对……我要我爸,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我爸那儿去。”赵四夫人仓惶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就算上上辈子,这是第一次赵凌宇看她这样犯病。
她从来都是歇斯底里的,从没有一次像这样可怜的像个寻找依靠的孩子,没有厉声怒骂,也没有狰狞地要掐死他。
赵凌宇看了看他爷爷,老爷子对他摇了摇头,显然也是对她这样的反应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想和她冷静地谈一谈,方才儿媳妇儿也很正常,但在他提到凌宇他外公的时候,她就发病了。
赵四却见怪不怪,哄骗起来也得心应手,“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我带你回去见爸爸。”
赵四夫人倏地板起一张脸,轻蔑地看着赵四,“那是我爸爸,跟你什么关系,不许你这样喊他。”
“好,好,我不喊。我们现在先去买东西,再去见你爸爸。”
“买什么?”
“玉,你爸爸不是最喜欢玉石了吗?”
却怎料,赵四夫人一听见‘玉’整个脸色都变了。她狂暴地站了起来,尖声道:“我不买!凭什么要买玉给那个贱人!我爸爸才不喜欢,我买给他的他都送给那个贱人了!你、你去把他的玉全部砸了!全都砸了!”
“好,好,我这就去砸。”赵四吓得直应承。
赵四夫人得意地一笑,脸色有些阴森,像是报复得逞后的快感。她优雅地站着,似乎能看到满地玉石碎片的狼藉,在环顾自己的战利品,当她看到赵凌宇时,瞳孔却是不断收缩。
赵凌宇心一沉,果然,她蓦地尖叫起来:“你、你是谁?!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你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抢走爸爸,你为什么要让他也去死!……不,不对,你不是他,他死了,他们都死了!那你是谁?你是谁?!”
她的眼睛如毒蛇一般地盯住赵凌宇,很快似乎有了定论,她冷笑道:“就知道勾引男人的贱东西,你投胎回来竟然还去勾搭别的男人,你敢背叛爸爸,我要告诉他!你这个贱人!你根本不配,我要告诉爸爸,哈哈,他不会再要你了!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她狂妄地笑着,像是手刃仇人的复仇者一般痛快,说出来的话就像淬了毒,几声喝骂和挑衅后,竟又开始仓惶无措起来,小声说着:“我为什么要生下你,我就该掐死你,你这个魔鬼,为什么死了还要缠着我,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
老爷子都已经气得哆嗦了,他的手杖不断愤恨地敲打着地面,面对被儿子死死抱着还在发疯的儿媳妇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赵凌宇走到他身边,虽然有些惊讶,但却没有任何触动。他矮下身,有些不忍地看着他爷爷。
我带您上去吧?
这一场闹剧,他并不愿意牵累到爷爷身上,至始至终他才是那个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的人,不应该为了他要承受这些。
老爷子没有答应,再等一会儿,老管家终于带着医生回来。
注射了一阵镇定剂,赵四夫人在挣扎中无力地昏睡过去,赵四咬咬牙,想要带她离开,他不想面对这个家,却也知道不是老爷子的错,他懦弱地只想要快点逃离这里。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回来。
赵老爷子却拦住了他,他表情严肃,威逼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一直说她的病情已经好转,就是这样的好转法吗?”
当年离开赵家出国的时候,赵四夫人纵使有些混沌和暴力倾向,却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癫狂善变,这哪里还是一个忧郁症患者?他再无知,也知道,忧郁症患者至少还能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看她的模样,根本是被一种假象蒙蔽了自己,不断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根本……是疯症。
赵四也忍不住发作:“她原本好好的,这几年根本没有再发作过,要不是赵凌宇这一次这样刺激她,她怎么可能会旧病复发而且病情更加失控!”
“这和凌宇有什么关系,你再胡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赵老爷子厉声道。
赵四恨恨地看了一眼赵凌宇,之前在孟家他就已经被这个不孝子气得够呛,现在被妻子的病状惊吓后更是怒不可谒。
“和他没关系?”赵四齿冷,带着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爷子:“爸,你到底怎么想的?赵凌宇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你竟然还纵容他?这种事情传出去,赵家就彻底成了别人的笑话了!他不要脸,你难道——”
赵老爷子一手杖砸了过来,赵四吓得让开,嘭地一声手杖砸在他身前的桌上,听着声音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赵凌宇赶忙将老爷子扶住,让他坐下来。
他回头略皱着眉头对父亲问道:她的病,和外公有关?
话说出口,才想起对方根本看不懂他的意思,不论唇语还是手语都是徒劳,干脆地放弃了沟通。他对她的病因并不好奇,对她那点孺慕的感情也早在上辈子消耗殆尽。他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所以也不对自己的遭遇有任何抱怨。
他从前认为自己也曾费心努力过所以不平衡,所以会愤怒会难过,可是现在的他懂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的感情,就没有必要也更没有资格去索求或责怪。
老爷子却不能视若不见,他沉声道:“她现在这病又是怎么回事?别糊弄我,就算是产后忧郁,二十多年了她还能过不去这个坎儿?别妄想把事情又推到凌宇身上!”
赵四本不欲多说,但摄于老爷子的威压,只好从实说起。
赵四夫人,名为应惟雪,表字谨希。
她的名字沉寂了太久,渐渐都没有人记得了,称呼她的人都叫她谨希,久而久之,她便从应惟雪变成了应谨希,就是赵四偶尔叫她一声小雪,都会让她非常暴躁,渐渐,连赵四都不曾再叫过这个名字了。
嫁给赵四前,赵四夫人与现在这个疯魇的女人截然相反。
她热情而高傲,海城上流人家谁不知道应大小姐的厉害?不单是应家的声势,更是她自己的努力,学业上她永远都是第一名,非常强悍,方成年,更是自己拿了钱到外头创办公司,因为应老爷子坚决不肯让她承袭家业,她就是要争一口气,闯出一番事业让应老爷子看看。
说起来,赵四还比她小一岁,从小就是被她欺负大的。赵四从小就喜欢跟在她身后,当年就软弱可欺的赵四,在被应谨希欺负的同时也被她从别人的魔爪中救过很多次。
他打小就喜欢应谨希,当年的应谨希还不许一般人叫她的名字,应惟雪,没有人比赵四明白她是多么珍惜这个名字。
后来他也长大了,成熟了,那份感情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出口,只是一直默默地陪着她,支持她。他比谁都知道,表面强势的应大小姐其实心软又脆弱。她那么努力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应老爷子的认可,一个眼神会让她兴奋地向自己炫耀,一句冷落会让她失落很多天。
后来的后来,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她也有了他们的孩子,再后来,应老爷子突病去世……这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爸,这一次谨希的情况真的很糟糕。我带她回去后,她就没有一天好过,我没办法只好请心理医生来家里。她对心理医生没什么防备,有些事情,也是现在才慢慢从她口中诱导出来的。”
说到这里,赵四有些难以启齿,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儿子,想了想,从客厅边上还来不及放置好的行李中找出一本相册。
他拿得异常小心,这相册是应谨希的宝贝,谁都不能动,就是赵四从前都不被允许碰它一下。她也离不开它,每次病发前或冷静下来后她都需要抱着这本相册才能真的冷静下来。
赵四将它摆在桌子上,翻开其中一页。
入目的,竟是一堆的碎纸片,有规整的也有散乱的,显然有的是剪刀剪碎的有的是人撕碎的。
赵四叹了一口气,将碎照片拨开,露出一张应老爷子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在笑,却不难看出是个不爱笑的人,但此时笑得特别真实和温暖。他的手扬着,应该是搭在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上面,但照片的另一半却被人剪掉了。
赵四皱着眉头,他又看了赵凌宇一眼,接着翻开下一页。上面则换作了一幅画,笔锋粗糙,出自一个不善工笔的人,画的是一个男人骑在马背上,背挺得直直地,死死抓着马鬃,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而那个男人的长相……
赵老爷子猛地看向赵凌宇,再看向这画中人,顿觉心惊!
赵凌宇眉峰微动,待到他父亲翻开一张他外公和该男子的合照,赵凌宇已经对赵四的意思了然于胸,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厚厚的一本相册,贴着的照片却少的可怜,不过三五张,而其余的都是被剪碎的纸片。
赵四前不久偷偷地写着妻子将那些照片拼凑起来,大多是关于那个男人和她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成年时候都有,给他们照相的人,应该就是应老爷子,这就是他极少出现在照片上的原因。
轻轻将相册合上,赵四低声说:“这个人姓薛,曾经是谨希的舅舅,他……其实是应老先生的爱人,同时……也是谨希的亲生父亲。”
赵老爷子怎么也想不到这里头竟然有这样一桩秘辛,要知道应家藏得比任何一家都深,权势摆在那里,但因为家世的特殊性,他们这些同辈人还真的很少听过他私生活,就算去打听所能知道的也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