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Ivan,赵景和。”孟启东一指轮椅男,再指小帅哥:“这是Adam,亚当·兰考。”
“我是林楚西,可以叫我Gavin。初次见面,不甚愉快。”林楚西面上表情友好,心里又暴躁地把孟启东骂个半死。这小混球,在人名面前多加几个定语头衔会死?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楚西表现的这么主动热情,就算是看到孟启东的面子上也不好就这么晾着他。轮椅男冷淡的回应在林楚西意料之中,倒是Adam小帅哥那爱理不理的态度来得莫名。林楚西小小热脸贴了下冷屁股,虽然有不满,却也没到发脾气的程度。
介绍完了,孟启东想着这会儿你总该走了吧,拉着林楚西要离开。林楚西却凑到赵景和面前讨要名片,背后孟启东完全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顺带收获Adam小帅哥一枚怒视。
本以为赵景和会拒绝,没想到他掏名片倒掏得干脆。
接过名片时,林楚西和赵景和四目相对。那一刹那,林楚西再一次捉到赵景和双眼中流溢而过的青金色光芒。而赵景和看他的眼神,让他仿佛回到了深海遇龙的那一霎,身体也忍不住跟着战栗。
林楚西眨一下眼,敛目错开和赵景和的对视,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浅灰底色,排版干净利落,一点不花里胡哨。和这人气质挺配。搞不好,是私人名片也说不定哦。
笑盈盈收下名片,无视掉Adam小帅哥欲喷火却生生忍耐住的苦逼神情,也无视掉孟启东那一脸大便样,林楚西说一句我会主动联系你的,赵先生。便转身要走。那一束墨绿马尾于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进了宴会大厅,林楚西一瞬间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递过来的视线,携带的信息繁多。他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半点不露怯。以他超绝的耳力还能听到不少评头论足的议论。
孟启东敷衍地和几个花枝招展的名媛搭几句话,随后就拖着林楚西往角落里塞。
“你要吓死我啊,怎么跟他们搞一块了。”孟启东机敏地瞄几眼周围,见没人才敢大胆说话。
“我只是路过,路过。”林楚西重复说两遍路过这个词来反驳孟启东所谓的搞在一块。
孟启东憋一口气,在原地跺脚转两圈,又说:“那你还干嘛又是要介绍又是要名片的。”
“你们人类不都这样吗。不认识的人互相表露名字,然后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孟启东扶额:“你知道那是谁你就问人要名片。难道接下来你还真准备照着那上面的电话打过去?”
“有什么不行。”
“不行!”孟启东惊叫一声,差点引来众人围观。
林楚西余光瞄几眼周围,将自己藏在角落阴影里。恶狠狠低声道:“你小子胆肥了,敢命令我?”
“我哪敢啊。”孟启东缩缩脖子小声嘟囔:“那个赵景和风评不好,我这不是担心你被他那张脸皮给蒙蔽了嘛。”
林楚西冷笑一声:“你风评也好不到哪去,好意思说别人?”
“我……我……总之你还是离他远点,赵景和家里势力太大,我爸妈也得罪不起。”
“你别瞎担心,我自有分寸。”
“有时候我真不相信你是条鱼,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哈!你还想搞懂一条鱼在想什么,理想很远大啊,小子。”
“……”
这段对话以孟启东的无言以对结束。等他还想再反驳些什么时候,Juli女士已经往这边走来,显然是来逮人的。宴会主角躲角落里说悄悄话,成何体统。
林楚西普一从阴影中走出,便迅速换上了温和小绵羊脸,亦步亦随地跟在Juli女士身后,被介绍给宾客认识时皆是先结结巴巴说几句英文再溜几句谁也听不懂的鸟语出来。Juli女士给林楚西办的是亲属移民,听说是把他安在了她过世的姐姐名下,所以对外宣称林楚西是她的外甥。这么逛了一圈,整个宴会的人都已经知道,孟家来了位漂亮的客人,漕着一口鸟国语,说起英文来结巴得很动听。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在孟家地位不低,想来以后不管要从事哪一行业都是备受瞩目的人物了。
说起来这种宴会和林楚西以前当小明星时被经纪人赶鸭子上架弄去参加的酒会没太大差别,一样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中的笑里藏刀;一样是谈得来的坐一块,一个利益圈的凑一堆,穿Valentino的不屑一身Elie saab的、戴彩钻的吐槽配碧玺的。这边生意一切好商量,那边扭头就说上了恶毒的八卦。只不过是谈论的语言从中文变成了英文法文德文夹杂,话题内容也蹭蹭涨了不止一个档次。
林楚西是不太习惯这些应酬,随着Juli女士转了几圈就告饶要去角落躲着了。
余光落在赵景和身上,那个黑发黒眼的男人身边已经没了小帅哥Adam,坐在轮椅上冷漠地看着这场与他格格不入的喧闹。林楚西找了个能一抬眼就看到赵景和的座位,端一杯鸡尾酒浅浅细酌。他从上衣内袋取出那张名片来细看,一看之下才终于了解孟启东说的“赵景和家里势力太大,我爸妈也得罪不起”是什么意思了。
Glenvor,全球顶级的大宗商品和自然资源贸易商,控制着人类刚需资源的巨头,一年营收可达到数千亿甚至更多。坊间传闻这个公司背后的老板其实是华裔商人,但也只不过是传闻罢了。像这种真正能控制市场走向的大公司,即使上市也会有非常多不透明的地方,并且低调地只在本行业内威名赫赫,普通民众很难在生活中得到他们的信息。原本林楚西也是属于这一类普通民众的。但巧的是,林楚西当年那位金主就姓赵,坐拥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和Glenvor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业界已经是人人后怕的大背景头头。这个赵景和可是赤裸裸名片上挂着Glenvor首席运营官的头衔,他看起来顶多三十岁,年少有为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林楚西忍不住颤抖了下,两个都姓赵,可别是什么好基友啊。
喝一口酒,林楚西将名片塞回口袋,继续不着痕迹地监视赵景和。他不认为自己眼睛发花了会把那男人的瞳色看错,更何况还是看错两次。并且打死他都不相信赵景和会是个戴美瞳的家伙,还是戴这种奇葩颜色的,不然华裔就算基因突变成青金色眼睛也是小到不可能的概率。
他都能上陆,没道理那条比他高级牛逼太多的龙会搞不到办法。可,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整个地球人类七十亿,居然就能这么碰到。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是那条龙的话,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肉身搞成残废。
郁闷地又灌一口酒,林楚西将杯子挡在脸上往赵景和那边张望。
赵景和,真是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男人。一张脸虽然跟冰雕似的,但也绝对是艺术大师的心血之作。这位艺术大师一定是男性,这样才能一刀又一刀完美流畅地刻出能让女人们痴迷尖叫流连忘返的脸。
长得帅,冷冰冰,身居高位,有钱到爆,简直就是为现代言情小说量身定制的男主角。当然,轮椅这个设定是绝对不能有的,不然如何随时随地狂酷拽霸地把女猪脚就地正法。
林楚西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佳人Adam小帅哥,视线在宴会内扫描一圈,找到目标。Adam小帅哥端了香槟靠在酒桌边,正郁郁寡欢地和另一个穿浅色系吊脚裤西装的年轻人聊天。林楚西很没道德的竖起耳朵听,吊脚裤小酷哥先是各种殷勤地问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想吃的,带你去认识一些朋友好不好。Adam小帅哥一直都恹恹的,问什么都说没事、好、你决定。吊脚裤小酷哥被这么对待几次就有点烦了,说,我知道你去找Ivan赵了,你要是仗着我宠你跑外面勾三搭四,早晚废了你。Ivan赵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要是恼了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我最近喜欢你,宠着你,你就乖乖受着。再矫情,明天就把你送去Carliter,知道吗!Adam小帅哥吓得脸色一白,连连点头。吊脚裤小酷哥这才恢复好脸色,继续温声细语。
林楚西愕然,撑着脸轻轻啧了几声。没想到这关系还挺复杂。联想到孟启东说赵景和风评不好,就是不知这不好是不好在哪了。
宴会进行到晚上十二点结束,先生小姐们依依不舍地分别,或满意或高兴或憋一肚子火地离开。林楚西还不算是主人,不用去送门。他站在阳台上,视线依旧追逐着赵景和。看着他的黑衣保镖们拉开厢式轿车门,放下斜坡,将他连人带轮椅整个推进车内,将轮椅的双轮卡在一个固定器上,关好车门,然后进驾驶座。他眼芒一闪,透过不透明车窗看清车内的赵景和似乎在处理电脑上的文件,又或者是回复邮件。林楚西侧着身子学赵景和的模样,或捏鼻梁或交叉手指或撑着颧骨。林楚西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正笑着,模模糊糊好像看到赵景和往这边看了眼。
赵景和的车子很快开走,林楚西在阳台上又站了许久。他散开马尾,揉揉因为发绳绑得有点紧而隐隐作痛的发根,打着哈欠回房间。顺便在回去的路上和Juli女士Richard先生道晚安。
林楚西洗完澡擦干头发躺床上,脑子里想着大海、龙、人类、赵景和,混混沌沌的。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十一章:CHILD OF GOD
宴会过去几日后,孟启东说要去上课,林楚西这才记起孟启东还是个大学生来着。当时他坐在楼下大厅喝早茶,手里拿着佣人刚递过来的早报。他问孟启东在哪所大学读书,孟启东回答,南加大。林楚西一口茶水就这么喷在了报纸上。孟启东深感自尊心受到创伤,大呼当年他考大学时也是憋足了劲的。
林楚西投降,声明他完全没有贬低南加大立录取学生水准的意思。他又问孟启东学什么专业,孟启东顿一下,挠挠脸,社会学。林楚西手肘一滑,撞上沙发几上的茶杯,茶水倒了一桌子。眼尖的佣人立马尖叫着趁茶水还没来得及滴在地毯上冲过来收拾。
林楚西抱歉地朝佣人笑笑,再看孟启东时眼神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嫉妒啊,他快嫉妒死了。想当年他申请的常春藤盟校若是有一所录了他的话,他估计就去读Ph.D了。也不会因为陪那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去试镜,机缘巧合做了回演员,从此一脚踏进娱乐圈这个浑浊不堪的深水潭。也不会有之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更不会有现在这番光景。
重回这陆地,以他申请入籍时的年龄想要再上一次大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明面上还是个半吊子,若是开挂一般跑去考名校,会被拿去把脑袋切开研究吧。
撇除这些不谈,林楚西很赞成孟启东回到学校,至少也比整天窝在家又或者出门泡夜店来得强。林楚西以为孟启东不过是在家里呆的烦了跑回学校新鲜新鲜,没想到孟启东安分守己地在学校待足了两个月直到期末。期间回过一次家,也是回来拿换洗的衣物。林楚西深度怀疑孟启东这家伙是不是打着上学的旗号为非作歹,乔装打扮跑南加大打探。那是早上六七点的样子,南加大的校园里吹着初晨的凉风,林楚西远远看到孟启东嘴里叼着一袋牛奶,抱着一沓专业书狂跑向图书馆,跟着去才知道原来他是赶去占座。初阳斜斜从图书馆的马赛克玻璃窗照射进来,不断从门口冲进来找座位的睡眼惺忪的年轻人让林楚西感觉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一边痛骂布置作业的老板,一边苦哈哈地嚼着士力架在图书馆熬通宵。
林楚西怀念地叹一口气,绕着一排排书架走一遭,看孟启东抓耳挠腮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这小子看来是真被刺激得要奋发图强了。
从那之后林楚西再也没去南加大找孟启东,他自己也不算闲得发慌。他的语言老师给他列了个书单,需要他写读后感,并且还会一一检查。他只完成三分之一,余下的三分之二总感觉任重而道远。家庭教师又换了一拨,学习的知识终于更为深奥和偏向学术性。
说起来,Juli女士当真对他很好,仿佛真拿他当外甥来对待。让他住本家,给他高额度的信用卡,他想要什么都只需要和管家先生说一声就行。其实她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随林楚西自生自灭,就算林楚西是孟启东的救命恩人又如何,上了陆地谁知道谁。Juli女士还是爱孟启东的,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忍受着分娩之痛生下来的孩子。只不过像她那样的女人大概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用正常的手法让孟启东感受到爱吧。
林楚西翻完手上这本法文版爱的教育,苦着一张脸开始写读后感。
与此同时,波比·迪龙的摄影展如期在纽约召开,为期三天,吸引了各界人士前来观赏。
视觉杂志用当期的头版五页版面介绍这次摄影展,撰写此次报道的是视觉杂志的台柱Ruth Zimmerman,可见其对这次摄影展的重视程度。
Zimmerman女士在版头这样并写道:见到Dillon大师的时候他带着黑色鸭舌帽,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摄影展如期举办有太大的心情起伏。摄影展开幕前十分钟他站在展厅大门口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此前他和媒体的关系一直说不上好,甚至出言斥责过哪些稀奇古怪的小报。一趟非洲之行看起来已经让他平静上许多。我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将场地选在纽约,他弹了弹帽子说只是因为刚好有合适的场地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其后他回答摄影展主题的寓意,说因为想让大家看到生命之美,所以取了“LIVING”这个名字。但生命总是会逝去,正因为如此值得珍惜。这次摄影展的初衷是,将我所感受到的生命原原本本展现在你们面前。后来,有同行开玩笑般问大师此次摄影展中有没有特别推荐的作品。他沉吟一会儿,说出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说,有一套图我个人非常喜欢。能拍摄到那样的影像,我非常开心,开心极了。我很庆幸那一刻我手中握有相机,所以捕捉到那些画面。上帝赐福的孩子,生来便是诠释“美好”这个词汇的。Dillon大师说完之后,大家都略有不同地感觉到兴奋。但十分钟过得如此之快,还未等我们继续追问,大师已经不再接受任何提问。我带着好奇开始此次的摄影展观赏。
摄影展内不允许近距离对展出品拍照,杂志内页刊登的照片大部分都只是一个镜头内囊括多张摄影展品,参考价值多过观赏价值。
波比·迪龙评价极高的那句话就像平地一声雷在摄影界炸响,这个总是耍大牌的摄影大师很少如此毫不吝啬地评价摄影作品,对待自己的作品更是一直处于不满意状态。此次难得他开金口夸耀自己掌握天时地利人和拍出效果绝佳的片子,又不明目张胆地点出,非要叫人自己耐着性子找,急死了个人。
但,其实那套图还是非常好辨认的。只因为在一群灰黑白冷暗色调里,那样一套焕发出烨烨生姿的暖色调套图是有多么吸引眼球。它们还被阴险地排在角落里,如果不一直往摄影展廊深处走的话根本看不见。这般有心机,如若不是质量很差便是摄影师喜欢得不舍得了。
那套展品左下角贴的名字是: Child of God
有别于其他摄影当中飞扬的尘土、面黄肌瘦的非洲贫民窟孩童、眼神茫然的抱孩女人、行将就木的老人以及被抛弃在荒野只剩下骨头的角马尸体。这套图是色泽饱满的,是生机勃勃的。在观看到那一系列苦难的,对于贫穷疾病丝毫不加掩饰、赤裸裸袒露在众人面前,堪称视觉冲击的摄影后再看这套图,有人已经热泪盈眶,捂住脸颊小声哭泣。
照片里阳光像是一缕轻纱,被摄影师操控着挑转出完美的姿态披下,带着甜蜜的呵护又带着执着的热情。男人穿着白衬衣,挽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线条完美。玫瑰盛开在他指尖掌心,他迎着阳光牵起一抹温柔而心满意足地微笑,仿佛被上帝之手雕刻出来的五官因这毫无保留的真情笑容生动起来,沾染上灿烂的气息。
上帝创造他时一定满心欢喜,捋顺他的发说,我的孩子啊流水不及你的美;镶嵌他的眼说,我的孩子啊宝藏不及你耀眼;画出他的眉梢说,我的孩子啊山岳不及你峰秀;抚摸他的嘴唇说,我的孩子啊鲜花不及你甘甜;亲吻他的脸庞说,我的孩子啊太阳不及你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