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那人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之时,那些方才还在嫉妒的小姐们不由又倒吸了口气,那人一身墨绿色长袍,领口密密的缀着一层黑色的短绒,袖袍衣摆均用金线勾勒,长相俊美,气度轩昂,比起方才那位公子当真是毫不相让。
北宫决宸将手中拿着的红锦盒抛给北宫绮意,北宫绮意稳稳接住,笑问道:“大哥莫不是又有东西送我。”北宫决宸斜睨了他一眼,扬眉道:“你不是喜欢玉吗,刚好我新得了一块红玉,就送你了,当是上次狩猎补你的。”
北宫绮意将锦盒打开,银色的蜀锦上躺着一块红色的玉石,通体表面呈褐红色,而内嵌却是鲜红色,玉石被打磨的极为光滑,成色材质都属珍品,北宫绮意将盒盖合上,确实将锦盒又送还给了北宫决宸。
“怎么,不喜欢?”北宫决宸问道,少年摇了摇头,抿唇说道:“玉石很漂亮,绮意很喜欢,但是,大哥明明说好了我想要的东西等我想好了告诉大哥,现在怎么自作主张硬要塞给我。”
北宫决宸低笑了几声,将锦盒塞进他怀里,笑骂道:“你倒是会打算,也罢,这玉石就算是我送你的。”北宫绮意眼神一亮,将锦盒收了起来,笑道:“那就多谢大哥了。”北宫决宸屈指在他发顶敲了一下,低声道:“走吧。”
两人均是容颜脱俗,气质非凡,走在一起美的如同一副画卷一般,那些一颗芳心蠢蠢欲动的小姐姑娘们却只偷偷的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去破坏这幅美景。
此时正是用饭的时辰,“食源楼”食客众多,只剩二楼还有些许座位,众人正用饭间,就见梯板轻颤,随即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上来,前面一人一身黄衫,额间朱砂一点,容颜绝俪无双,后面那人一身墨绿色长袍,与前面的少年长相相似,却少了几分艳色,添了几丝冷厉,气势庞盛慑人。
两人环顾了一下周围,径直走向“食源楼”从不招客的雅间,那些原本见色起意,有些歪心思的人一看,连忙低头闷声吃起饭来,这“食源楼”的雅间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两人刚进雅间坐定不久,便有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尽数端上,各式各样的饭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雅间,北宫决宸剑眉微颦,北宫绮意见状,起身将雅间的窗户打开,凉风霎时吹了进来,雅间中的味道却是淡了不少。
北宫绮意坐回原处,微微一笑道:“虽说饭菜美味,但若是十几种混在了一起,这味道可就不怎么好闻了。”北宫决宸执着白玉酒壶不紧不慢的给少年斟了杯酒,淡淡道:“确实。”北宫绮意抿唇浅笑着端起酒杯,但视线却完全落在那只执着酒壶的手上。
酒壶通体白玉色,没有任何杂质,但男人的那只手却看上去比酒壶还要白,甚至能看到一条条淡青色的血管盘结分布,然而那只比任何女子都要白皙细嫩的手看上去却极为强硬,似是不会有半分的柔软,北宫绮意墨色的双眸一动,行动却先于意识的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北宫决宸倒酒的手一抖,但酒却仍旧稳稳的落尽杯中,半滴不漏,北宫绮意面上一僵,随即不动声色的放开手,却是将男人手中的酒壶拿了过来,笑道:“怎可让大哥为我斟酒。”北宫决宸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北宫绮意从善如流的为他斟满,复才放下酒壶,他神色如常的看着男人,但方才握过男人手的右手却垂在桌下,五指缠绵的摩挲着,原来那双看起来无比强硬的手,也是软的……
两人用过饭,出了酒楼,北宫绮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道:“大哥,要不要去游湖?”北宫决宸垂眸略想了下,随即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今天出来本身就是看少年憋在庄子里闷的久了,遂答应出来陪他走走,至于要做什么,他都无甚意见。
虽是深秋,湖畔风韵却丝毫未减,天色还未暗,湖中的绣船画舫尚少,岸上的酒楼花苑却是往来络绎,歌声笑语不绝于耳,北宫绮意与北宫决宸并肩走在岸上,只觉脂粉萦鼻,铃音绕耳,甚是颓靡。
“不是要游湖吗?难不成就是围着湖走一圈?”北宫决宸停在一搜画舫前,调侃道,北宫绮意手里把玩着刚刚买的扇子,笑道:“天色尚早,时辰未到,大哥就跟绮意再走一段,吹吹凉风也是舒服的。”
凉风甚是应景的吹了过来,将北宫决宸垂在两鬓的发吹拂到颊上,北宫绮意见状不由大笑了起来,北宫决宸冷冷的瞪他一眼,沉沉道:“再笑,本座就把你丢到湖里喂鱼。”北宫绮意止了笑容,他看着湖面上逐渐多起来对的船只,摇头道:“大哥,这湖里的鱼可不敢吃我。”
北宫决宸冷哼一声,“也是,我到没见过鱼吃豹子的。”北宫绮意转头看向他,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湖面岸上灯火渐燃,照射的少年的眼瞳都如同寒星般晶亮耀目,少年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低声问道:“大哥觉得我像一头豹子?”
即使被少年目光灼灼的盯着,北宫决宸依旧神色不变,他同样反看着少年,漠然道:“只可惜,现在只是头幼豹。”北宫绮意闻言,却是勾唇缓缓笑了起来,他移开视线看向湖面上灯火映照下的各色绣船画舫,轻笑道:“现在,时辰到了。”
靡靡的音旋伴着丝竹琴声响彻了整个湖面。
即使现在只是头幼豹,但待幼豹长大之时,便会露出锋利的牙,将早已垂涎已久的食物一点点的拆吃入腹。
第38章:千不该
灯火阑珊,寒夜催风,一轮冷月如钩斜挂天际,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北宫绮意独自立在船头,凉风将他的黑发长衫吹得漫天飞舞,他负手而立,湖面上各色的灯火将他殊色的面容映衬的更加绝艳而鬼魅,仿若浮出水面的一只水妖,凄艳绝美却又能在下一刻将人开膛破肚。
过了片刻,少年轻叹了一声,转身进了船舱。
船舱与其他绣船的萎靡奢华不同,这座船舱中只有两把软椅,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一个红褐色紫砂壶,四个配套的茶盏,还有一把七玄古琴,以及半靠在舱内曲着腿,轻闭着眼假寐的……美人,北宫绮意挑了下眉,略的一笑,走过去坐在男人对面。
北宫决宸依旧闭着眼,淡淡道:“外面景色如何?”北宫绮意看着他,手中扇子轻击着掌心,浅笑道:“不及舱内。”男人斜飞的眉微微一皱,却只是冷哼一声,北宫绮意用手撑着下巴含笑的看着他,半晌无话。
船外歌声靡靡,笑声阵阵,船内却是一派清静安谧。
少年细长的眉忽的一动,北宫决宸也慢慢睁开了眼,隔着素白的窗帐向外看去,北宫绮意扬眉笑道:“没想到寻了一个僻静地也会被打扰。”北宫决宸坐直身,将窗户掀开,颔首道:“说明你寻的地方还不够偏僻,不然,”他看着正缓缓驶过来的华丽花船,冷笑道:“也不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找到。”
北宫绮意摸了摸鼻尖,干笑道:“大哥这么说,是把我们也算在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了?”北宫决宸冷眼斜睨他一下,伸手猛地一弹少年的额心,笑骂道:“你小子倒是会挑刺。”北宫绮意揉着额心,不满的抿了抿唇,“大哥下手真重。”
少年额心已是一片通红,再加上额间的赤色朱砂痣,倒像是晕染开的胭脂,北宫决宸笑了笑,低声道:“活该。”就在两人说话间,那艘不长眼的花船已经越来越近,距两人所在的绣船不过十余丈。
北宫绮意轻哼了一声,起身道:“我出去看看。”男人放松下身子半靠在软垫上,慵懒的点点头。
那船在两船距离五丈左右的时候慢慢停下,甲板上缓缓走出一个衣着暴露长相俏丽的女子,女子看见北宫绮意先是一呆,随即垂眸红着脸细声道:“公子怎么在这如此偏僻的地方?”北宫绮意挑挑眉,哼笑道:“既在这偏僻的地方,就表明不想被闲杂人打扰。”
女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颇为尴尬道:“阁下可是“绝艳公子”,我家公子想请公子进船一诉。”长睫微垂,北宫绮意冷冷道:“可我不想。”说罢,便一甩袖袍进了船舱。
甫一进船舱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绿瞳,北宫决宸看着他,戏谑道:“绝艳公子可真是不同凡响啊。”北宫绮意紧皱着眉,冷声道:“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大哥。”北宫决宸随意的笑了一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敲击着木板,“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北宫绮意道,男人的视线自他身上收回,漠然的看向窗外,“你寿宴上,亓颙拿的那幅画,是你画的吧。”握着扇柄的手蓦然一紧,北宫绮意低垂下眼睫,“是。”
“为何?”男人淡声问道,少年垂眸不语,静默半晌,男人将窗户合上,低声道:“你……”而就在此刻,绣船倏然一晃,北宫决宸停住话语,半眯起墨绿色的眸子冷冷的看向船舱门口,而北宫绮意却是松了口气。
看在你来的及时的份上,如果你不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我就保你一命好了……少年红艳的唇微不可观的扬起。
船舱里缓缓走进一人,青年穿着一身淡蓝色锦缎长袍,朗眉星目,五官风流俊逸,倒是一名长相颇佳的俊美公子,只是那双眼中透出来的神情却让人极其厌恶,青年看到北宫绮意时双瞳一亮,再看到北宫决宸时又是一亮,他微咳了两声,抱拳道:“在下刘予。”
他自认为掩藏的很好,但他的一番情绪波动却是全部落于两人眼中,北宫决宸周身寒气更重,而北宫绮意却是抿唇笑了起来。
刘予几年前第一眼在花魁赛上见到北宫绮意就惊为天人,自此念念不忘,他本就好男风,却无奈以后再未见到过这位“绝艳公子”,现下少年虽少了几年前那份稚嫩青涩却多了几分风流韵味,越发绝俪,甚是惑人,此时少年这浅浅一笑,更是让他心痒难耐,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很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闯,这下,就怪不得我了,北宫绮意唇角的笑越发的妍丽起来,明明是极美的,却生生让刘予打了个寒噤。
北宫决宸略带趣味的看着少年,一双邪佞的双眸微挑,复而懒散的收回视线。
北宫绮意含笑道:“在下白绮,”随后又指了指北宫决宸,“这位是家兄。”刘予连忙冲北宫决宸抱了抱拳,男人漠然的斜睨了他一眼,刘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白公子与家兄是来游湖的?”北宫绮意在桌前的软垫上盘腿坐下,颔首道:“自然。”
少年独自端坐在桌前,绮年玉貌,贵傲朗隽,风姿卓然,刘予只觉心头一震,竟不敢直视少年,只堪堪低下头去。
北宫绮意手中执扇,淡淡一笑道:“不知刘公子前来拜访所谓何事?”他说的平淡,但刘予却觉话少年中带着诸多指责,不由深吸了口气,佯装正色道:“在下几年前花魁赛上初见公子,只觉公子丰神俊貌,宛如嫡仙,让在下念念不忘,遂今日恰逢遇到公子,实在忍耐不住。”
他说的已极为露骨,但北宫绮意却恍作不觉,只笑着颔首道:“但刘公子难道不知,扰人清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刘予笑容一僵,少年笑容依旧,只是墨色的凤目半眯,透出零星几点寒意,“况且在下先前已经拒绝过你,但你却不经主人同意强自闯到别人船上……”少年停住话语,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刘予呼吸一窒,只觉周身寒气逼人,他的喉头来回滚动了几下,佯装镇定道:“我……我说一句话,这湖上的所有船只就都是我的。”北宫绮意长眉微扬,冷笑道:“如此,你又待如何?”
刘予见他态度有所软化,自以为是被自己所慑,遂抬高了头颇为沾沾自喜道:“其实在下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若是白公子愿意跟在下回家一叙,”说着又将目光移到北宫决宸脸上,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笑道:“当然,刘家也万分欢迎白大哥。”
刘予的确是个贪恋美色之人,他虽愚蠢,但也不至于蠢到极致,北宫决宸的确美,比起北宫绮意又有另一番风味,但是北宫决宸身上透出来的狂傲凌然却让他胆颤,甚至让他一直不敢靠近男人,但是,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现下正自鸣得意,自然将先前的各种心惊抛于脑后。
北宫绮意狭美的凤目一眯,握着扇柄的手蓦地攥紧。
就在这时,一道冷然低魅的声音在静谧的船舱内不重不轻的响起,“我只说一句话,就能灭你刘家满门,甚至刘氏旁枝,一个不留。”
刘予一惊,转头便对上一双墨绿色眼瞳,那双眼极为冷冽,如同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流冰,不化不灭,刘予心头一震,竟然全身颤栗起来,“你……你……”
北宫决宸冷蔑一笑,偏过头去,北宫绮意依旧带笑,只是这笑容尽管艳丽,却还是让刘予觉得毛骨悚然,他看着北宫绮意,颤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刘予现在终于反应过来,普通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气势。
北宫绮意轻垫着手中的折扇,淡笑道:“在下北宫绮意。”刘予猛然瞪大眼睛,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几步,“北,北宫?”北宫绮意睁大一双狭长的凤眸,无辜状的点点头,刘予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他无神的转头看向北宫决宸,呐呐道:“那他是……北宫庄主?”北宫绮意讥讽笑道:“正是。”
刘予身体抖得更厉害,原本的翩翩公子样浑然消失,早闻北宫一氏世代容貌天下无双,却没想到……刘予急促的喘息着,颤抖的直起身,颤颤巍巍的朝着北宫决宸爬去。
北宫绮意双眸一冷,一脚将刘予踢翻在地,他蹲在刘予身边,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刘予捂着腹部,脸上的五官紧皱在一起,“我……我……”北宫绮意勾唇浅笑,低声道:“想好了再说,毕竟,这是你最后一句话了。”
刘予喘着粗气看着他,也许知道了自己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他竟然逐渐平静了下来,强自笑道:“那日花魁赛上初见少庄主,予此后……魂牵梦绕,只望能再见公子一面……”他尚未说完,便倒了下去,北宫绮意收回手,冷冷的站起身。
北宫决宸侧头看着他,斜飞的眉微皱,拿着锦帕细细的擦着手,北宫绮意抬眸对上北宫决宸的视线,微微一笑道:“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打大哥的主意。”
北宫决宸哼笑一声,漠然道:“那你呢?”北宫绮意挑挑眉,佯作不解的看着他,北宫决宸站起身走至少年面前,淡声道:“你又是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垂在身侧被袖袍遮掩住的手紧握着扇柄,北宫绮意直视着男人冷锐的视线,神色平静道:“大哥是绮意唯一的血脉至亲,是绮意此生最为敬仰之人,绮意对大哥,绝无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北宫决宸微眯起眼,少年漆黑的凤眸中满是真挚,他拍了拍少年已然厚重起来的肩头,笑着收回视线,“记住你现在所说的话。”攥紧的手微微放松,北宫绮意郑重的点了点头,垂眸的瞬间,一抹冷意自眼角流过。
北宫决宸低头看了眼船板上的人,随口道:“把他扔出去吧。”北宫绮意“恩”了一声,拖着刘予走出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