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为了我们自己的或者是民众的执念，明明可以发生改变的人生再次回归所谓的正轨。”
西科尔双手指尖相对合在眼前，目光没有焦点，似乎是在听，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尤斯已经接着说下去了，“这个世界越来越死沉，所有人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人和人之间早就没有感情可言了。这个情况越来越严重，两千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院长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西科尔，忍不住道，“我不知道你还研究过社会学。”
尤斯没有管他的吐槽，整理了一下礼服的衣领，“无论改变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改变势在必行，不过……我只是个研究员。”
西科尔终于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其实，我曾经想过消除所有人的魂端粒。”
剩下的两个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全部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西科尔。
每个人的染色体末端都存在端粒，随着细胞分裂，端粒会渐渐变短，当减短到一定程度后，这个细胞将无法再次分裂。
魂端粒的概念由这个衍生而来，每重生一次，魂端粒就会减少一点，减短到一定程度，这个人的生命即走到尽头。而灵魂这种东西相比于实际存在的染色体更加虚无缥缈，因此才会受到执念的影响。
魂端粒是每一个艾木克人都知道的，因为这是他们生存的基础——而他们的联首大人居然想过要消除这东西！
院长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奇怪，简直就像一个疯子。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没法开口，嗓子干涩无比，声音也很嘶哑，“还没到那个程度吧？应该不至于……”
“漫长的生命已经变成了累赘，越来越多的人浑浑噩噩，艾木克已经失去了更加繁华的可能性。人民知道的越来越多，然而新奇的发明却越来越少……这已经变成恶性循环了。”西科尔叹口气，“我很想改变这种现状，哪怕被人斥为屠夫。”
尤斯抬眼，眸光锐利，“可是你没做。”
西科尔点头，“是的，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选择他自己生命的权利，我不能帮他们选择，只能给他们更优的选项。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再想想……想好了告诉你们。”
院长呼出一口气，扯起嘴角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也好，正好我先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就单方面切断联系，影像即刻消失。
房间里的光源少了一个，显得更加昏暗，只剩下尤斯的模拟影像在幽幽地发着蓝光。
西科尔举起酒杯在手里把玩着，“你不走？”
尤斯向旁边抓了一下，拿了一副眼睛戴上，盖住有些冰冷的眼神，“你到底想怎么做？别告诉我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西科尔叹了口气，“目前为止的确没什么想法，我也曾经想过，既然我们就是这种生命形态，那是不是只有这种生命形态才是最合理的？真的有必要改变吗……”
尤斯知道，西科尔活了这么久，一旦对自己产生怀疑，那就不只是怀疑那么简单了。
尤斯最后看了一眼西科尔，“这是你的事，我说了，我只是一个研究员。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直说。”
说完，切断了自己的通讯。
西科尔把酒杯放到一边，独自枯坐，渐渐闭上眼睛，看样子是睡着了。
顾嘉天做了一个梦，但是这个梦太真实，让他有些沉迷。
他看到他那个宠他宠上天的师父笑眯眯地拍他的头，然后他一把他师父的手拍下去，还翻了个白眼。
他师父笑容不变，“要快点修炼，赶快变强。”
顾嘉天似乎能隐约记起，他跟师父进行过这个对话千百遍，他反问的语气都那么按部就班，“然后赶快打烂你那张装嫩的脸吗？”
他师父应该说些什么的，一定是的，应该从他们第一次进行这个对话开始就是这样，他师父应该说些什么的，说什么来着……
然而没有，他师父依旧是那张笑脸，但是整个人渐渐渐渐地淡了，像是一张晕开的水墨画，墨迹淡的再也看不清。
顾嘉天站在原地，有些困惑。
眼前兀地又出现一张脸，那是跟他宗门齐名的另一宗门的大弟子，顾嘉天的老对头，秦明杰。
顾嘉天其实不知道秦明杰为什么总是那么敌视他，在他眼里，秦明杰甚至算是一个少有的对手，跟他修炼的时间差不多长，实力只比他略差一筹。
骄傲的顾嘉天喜欢这种紧迫感，好像总有一个人在紧追着他，让他被押着向前跑，不能后退不能怠慢。
可是秦明杰每次看到他都是一脸愤恨的样子，好像要把他嚼碎咬烂都没法纾解心里的恨意。
顾嘉天慢慢开始对他失望，他以为他们应该有一样的心情，因为他们跟那些只能把实力提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材地宝身上的人不一样，他们有天赋，他们肯努力，他们是天之骄子。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既然给了他们这种天资，他们就该好好运用。可秦明杰这种心态根本没法撑过一次次心魔，迟早是要成魔的。
顾嘉天再不愿意跟他比试，哪怕在梦里，顾嘉天也明确地知道，他看不起这个人，不想跟他比试。
可是秦明杰不依不饶地扑上来，用他那个宗门镇派法宝镇魂绫一次次缠上来，顾嘉天恼火了，召出自己的火灵剑向前刺去——
有什么冰凉的感觉覆在他脸上，顾嘉天意识有些模糊，睁开眼睛，看着上方。
西科尔拿着一块湿毛巾盖在他头上，淡淡地笑着看他，“还不起？”
只是那笑容一点都不真实，里面的冷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让顾嘉天更加困惑。
顾嘉天刚醒，还沉浸在梦里没清醒，眼神就像是一只被逆毛摸了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随时都要挥爪子挠人——虽然很有攻击力，但并没有恶意，澄澈地能让人一眼读懂他心里的想法。
西科尔本来心情不大好，但是看到顾嘉天这样，莫名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笑容也变活了。
顾嘉天支起身体，揉了揉脸，“干嘛？你怎么进来的？”
西科尔站起来，抱臂看他，“不是跟你说可以单独给你上课，帮你提升精神力？”
顾嘉天刚醒的时候反应还有些慢，没有平时那种浑身是刺的反应，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真的是想给我开小灶？”
西科尔挑眉，“我会狠狠地操练的。”
顾嘉天忽然笑了，笑的很妖，“恩，不管怎么说，被你操比被院长操要好得多。”
西科尔有些奇怪，他很敏锐地感觉到了，虽然顾嘉天依旧在跟他调情似的说话，但是对他的态度其实很冷漠，或者说，刚刚那句话里，一点调笑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明白顾嘉天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可以接受他的亲吻……
西科尔有点头疼，他这两天总是遇到让自己吃惊的事。
没办法，西科尔只好先转移话题，“起床洗漱，吃完早饭我们立刻开始。不会比早起跑步轻松的。”
顾嘉天点头，“当然，这才是我期待的。”
顾嘉天拿出在军校时的速度，十分钟之后就出现在餐厅。
16.西科尔的训练
在联首府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顾嘉天的早饭吃的还算不错。虽然是这个地方的餐点，不过联首府厨师机器人的手艺肯定不会差。
然后西科尔带着顾嘉天走到地下三层的一间房间里，转身锁了门，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房间非常简单，呈现暗色调，贴着暗紫色的强制，铺着深米色细纹地毯。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很长时间，还见识过尤斯实验室的顾嘉天知道这里一定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他收敛了不正经的表情，严肃地看向西科尔，“训练内容是什么？”
西科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开始自顾自地说起另外一件事情，“你知道最快的修炼精神力的方法是什么吗？”
顾嘉天知道西科尔这只是一个引子罢了，并不指望自己能答出来，老实地摇摇头。
西科尔把手背到身后，开始来回踱步，“根据艾木克人长时间以来的研究得知，想快速增长精神力，就要先耗尽精神力。同时，耗尽精神力是非常危险的，在战场上一旦耗尽精神力，就相当于被判了死刑。”
顾嘉天有些明悟为什么西科尔要亲自给他开小灶，因为以他的精神力，跟别人对战，或者做一些这个世界的精神力锻炼，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耗尽的。
西科尔虽然穿着军靴，但由于地上铺着的地毯，来回走动并没有发出声音，顾嘉天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点遗憾。
他察觉自己分心，立刻驱赶走头脑里的念头，专心听西科尔说话。
“因此，用这种方法锻炼精神力，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会习惯耗尽精神力的感觉，哪怕在战场上遇到这种最极端的情况，也不会力竭昏迷。只要清醒，就有活下来的可能。”西科尔没什么表情，但能看得出来，他讲解的很认真，“我们今天的训练，就是你用你们……所谓的识海力量与我对战。当然，我会使用跟你一样程度的精神力量。”
顾嘉天的眼神刷地亮了，看着西科尔的眼神就像看到猎物的猎人。
不知道为什么，西科尔被他的眼神看的身体微微发热，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冲动在身体内涌动着。
西科尔有些无奈，顾嘉天明明什么都没做。
顾嘉天舔了舔嘴唇，“开始吗？”
西科尔偏头，“提前提醒你，这个训练不止会考察你的精神力，还能考察你的指挥能力。”
顾嘉天有些疑惑，正要提问，西科尔已经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那透明又雄厚的东西分布在西科尔身周，微微地漾着，就像大海。
顾嘉天不再询问，也放出自己的识海之力。他的精神力跟西科尔的不一样，透明中微微燃着红色，在细枝末节处甚至在模拟火苗燃烧着，把他的属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嘉天享受地眯起眼睛，无论对谁来说，处在自己的精神力中都是一种享受。
西科尔浑厚的力量率先向顾嘉天袭去，明知道没有声音，可顾嘉天依旧觉得自己听到了嗖嗖的风声。
实在是太快了！
这速度几乎要比顾嘉天的身体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还要快过几成！
没有实体的精神力果然是有好处的，至少少了很多阻碍。顾嘉天一直以为，不用机甲的西科尔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想法有多愚蠢了。
他变得非常凝重，飞快地把自己的精神力迎上去。
精神力遭遇上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二人的碰撞太过有力，顾嘉天这种从未用精神力作战过的人根本没办法承受这种冲击。
当他恢复时便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被西科尔那极富攻击力的东西打散一部分了——西科尔的精神力不止快，而且非常凝实，顾嘉天散漫着的精神力根本不是西科尔的对手！
顾嘉天当然不会服气，在劣势中的他非常努力地凝实起自己的精神力。
顾嘉天觉得时间的流速明显缓慢下来，他似乎能听到时间前进发出沉滞、凝重的咔哒声。好像是几个小时那么久，他的精神力才勉强凝实到能遏制住西科尔进犯的地步。
虽然他的状况非常不好，但他依旧艰难地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西科尔看起来非常轻松，还能开口说话，跟扯起嘴角就已经非常费力的顾嘉天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露出一个非常赞赏的笑容，“非常好，你学的非常快，但要打败我，还远远不够。”
说完，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便发生了变化，顾嘉天的精神力节节败退，西科尔重点攻击的部位距离他的脸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了。
西科尔又笑了一下，“我还有很多手段没有用出来，如果你不努力，可能连我实力的边缘都看不到。”
顾嘉天非常勉强地哼了一声，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修仙人中最重要的毕竟还是灵气，从来没人教他要这么精细地控制精神力，再加上控制识海本身就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他现在便已经有些力竭了。
顾嘉天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他现在跟你使用的是同样数量同样强度的精神力，你没理由打不过他——没有理由！
他闭起眼睛，更加专注地体会自己的识海力量。
一定还有的，他一定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一定可以撑过这一轮攻势的！
表现的非常轻松的西科尔又露出一个略微惊讶的笑容，对面看上去早已力竭的人正在缓慢而坚定增加自己精神力的数量，而正在交锋中的力量也在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凝实。
顾嘉天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如果被别人知道他能在第一次对战中就学会凝聚精神力，他一定会被别人叫成怪物的！
哪怕在西科尔眼里，这种速度也足够受到夸赞。
但是仅仅这种程度对于西科尔来说还不够看，西科尔向前跨了一小步。
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顾嘉天的注意，顾嘉天刷地睁开双眼盯着西科尔。他实在没有精力说话了，他所有的注意都必须集中于操控精神力上。
可是就在下一秒，示威一样地，西科尔轻松地从他的精神力中分出细细的一枝，那细细的一枝明显比其余的精神力更加凝实，几乎拥有了自己的实体。它浮在精神力之海中，就像是海中轻轻摇摆的海草。
顾嘉天不明白西科尔这是要做什么，他咬了咬牙，事实上，就算他知道西科尔要做什么，他也没办法抵抗了。
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力竭了。
西科尔让那精神力摇摆一会儿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让顾嘉天看清它，然后那细细的一枝便猛地向顾嘉天冲来，在顾嘉天眼前猛地扬起来，像鞭子一样地挥下来——
“啪！！”
顾嘉天整个人都飞起来，大力地摔在墙壁上。
他瘫在原地，喘了两口气，踉跄着扶着墙站起来。他一条胳膊扶着墙，长发垂在腮边，遮住他的表情。
一直表现的很绅士的西科尔却没走上前去，“我说过，这不仅要考验精神力控制，还要考验你的指挥能力。关键时刻，它就是一支奇兵。”
一边说着，西科尔控制着那股精神力向前探到顾嘉天面前，让顾嘉天看到，打败了他的精神力正在模仿他——那精神力的末端正在悄然燃烧。
西科尔的精神力没有属性，所以他精神力之所以会表现成这个样子，只可能是他自己控制精神力表现的。
而这种控制力……顾嘉天绝对做不到。
顾嘉天缓缓缓缓地站起来，一把抹掉嘴角的血，不羁地笑了一下，“很强。”
那瞬间，顾嘉天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挫败，好像他并不是被打败的那个，狼狈的外表并不能折损他的风度，那种风骨简直称得上——风华绝代。
西科尔眯了一下眼，“当然。”
顾嘉天站着依旧有些费力，他靠在墙上，盯着西科尔的眼睛，“给我五分钟疗伤，我们继续。”
西科尔摇头，“不用继续了，到时间了，你应该去上课了。”
顾嘉天腿部轻巧用力，让自己离开墙壁的支撑，低头看了一眼腕带，惊讶地道，“居然这么久了？”
西科尔无奈，“不久，事实上，别人要做到压缩精神力，至少需要三个月以上的训练，才能做到最基础的一步。也就是说，刚刚的一个小时，你做了别人五个月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