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也像是天劫,只是比我们见过的严重太多,或许他们是女娲族的缘故。可惜了山里的生灵,真是造孽。”
茶白敛容躬身,脸上照旧平静无波,只是掩在袖内的手指在不停地颤动,息夜感觉到了,绕了上去,用小脑袋轻蹭着,嘴里还发出细小的咿呀声。
息夜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哪能觉察不到。好几位年轻压不住话的都跳了出来,急切地问着女娲族人之前宣布的那些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白闭了闭眼,直到缓和好情绪,不再难过,才又睁开眼,静静地对视上这些面部胀的通红的师兄弟。轻嗤了声,“这么急着惦记我的小蛇,你们想干吗?想不想知道为何这里的一切就剩我一个?”
这位开口问话的师兄是被推搡出来的试探,有贼心没贼胆,不然就躲在后面暗自算计了。他眼里的茶白一直都是阴沉沉,不带人气的弱者。但弱者忽然有一天变强了,还被他如此阴测测地问话,再看看周围的渣灰,立马胆寒。
就算又这么多双眼睛的鼓励,也只能够牙齿打颤地挤出句,“没,没,没有,就,就,没有,绝对,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不顾一切地推开挡着的人,躲到他们后面,任他们如何说,就是不愿再开口了。
茶白等了会,又是轻嗤一声,“息夜要是女娲族的,你觉得他还会留在我这吗?”说着还晃了晃缠在手指上息夜。
息夜无论茶白说什么都支持,也不喜欢有人挤兑他,瞪圆了碧眼,对着不礼貌的那几人呲了呲小牙,一副跃跃欲试着要上前咬一口的样子。
茶白扯了扯息夜的尾巴,在他昂首看过来时,才慢悠悠地说了句,“他们数年不洗澡,别想了。”
息夜听着立马鄙夷地看了几眼那几人,然后继续眸光闪闪地盯视着茶白,等待他与自己再来说话,显得狗腿又憨傻。
被嫌弃的那几人面色胀的更加红,修行之人都会些小法术,为了省事都掐个清洁诀了事,谁还正儿八经背水,烧水,洗澡?况且这里的水流就算是修仙者碰了,也觉着冰寒刺骨的难以忍受。若不是为了提升修为,谁愿意去吃那苦头?
但他们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着茶白龟毛,有病,也不会说出来。
茶白的师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等茶白将他们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呵斥了句,“都多大了,还这么喜欢逗人。我问你,他们拿走了东西,又毁了这里,就没话或东西留下?只留了你一条命?”
话一落下,无论是有意无意地瞄着茶白暗自观察的,想看戏的,打着小算盘的,甚至不再对俗务有兴趣的,都将目光落在茶白身上。
唯有几位老来精们知道茶白的师父是在为茶白解除后患,只有当场说清楚了,将来才不会有麻烦。
茶白沉默了会,正视着师父的眼睛,认真回答:“没有留下任何。息夜胆小,我怕他见到陌生人会害怕,就追过来了。他们看了息夜,却对息夜拿来磨牙的卷轴感兴趣,说卷轴里面关着他们在找的人,要拿走。我见息夜没反应,就应允了。然后他们就急着要回去,谁知立马雷声轰鸣,直击心房,元魂都在害怕。醒来时,息夜还没醒的。”
师父瞥了眼还团在茶白手里的小蛇,神情似睡非睡。
息夜被这一眼给惊到了,在茶白的手心里有些躁动。
茶白抖了抖袖子,刚将息夜遮下,却碰上师父平和的眸光,顿时觉得师父对真相或许已经有数。
一些脑子动的快的,听完茶白看似滴水不漏的说法,就算怀疑也没法再说什么,索性沉默等着掌门的说法,毕竟一个后山毁在个子虚乌有的上古神身上。
但掌门的小侍童却在此时匆匆来报,说是山门外有人送来赔礼,还有几位特地来拜访的他派俊杰。这些人的目光再度活泛起来。
掌门听完后一改昏昏欲睡的常态,手指点着山门的方向吩咐道:“茶白,赔礼的,由你负责。”
说完后又飘乎乎地带着一堆看似高深莫测的老头子们,回去见什么俊杰了。掌门带头一走,管事的又一走,剩下的小辈也失望地退个一干二净。
垂手领命的茶白任由息夜在掌心开心地翻滚,雀跃,望向远处的眼神很是淡漠。
18、出气
有一位红衣劲装少年姿态懒散地侧站在山门前,生的眉峰犀利,眼睛狭长,正随意抛玩着一只五彩绣球,似在打发着无聊的等待。
茶白御剑遥遥落地,还没等他有动作,息夜就已好奇地钻出袖口,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昂头远望。一眼就望见这么个上下抛飞的绣球,数条红色的绸带在指尖滑溜而过,衬得手指莹莹如玉而骨节分明。
息夜先是咽着口水看了绣球老半响,然后才顺着手指往上,想看看美色。谁知茶白的发带在这时忽然发难,一把揪起息夜,将他团吧团吧裹在后面,无论他是咬还是挣扎,死活不愿松开。
这么些天的接触,东皇钟算是看清了小傻蛇的本质,依旧是爱美色,只是比过去扩大了不知多少倍,表现的也十分恬不知耻,占了丁点的便宜也能乐歪歪,傻兮兮。但不喜欢小蛇去看除主人以外,对主人以外的垂涎,才会在他还没来的及看清人,就将他卷了下来。
而茶白知道化成发带的东皇钟对小蛇做了什么,也没去管,只面色淡淡地对着红衣少年唤了声,“道友,不知来我派门前有何要事?”
君祀并没有回答,只上下打量着茶白,目光有些无礼。
茶白面色平静地再度重复了一遍问话,见他依旧不答,又问了一遍。这次没有等君祀回答,转身就走。
君祀轻嗤一声,“喂,你可真没趣,修仙的都像你这样古板吗?告诉你,阿姆在你这受了天罚,阿父又受了外祖的惩罚,所以我的身份在女娲族里算是最高的了,你对我摆脸,就是对女娲族摆脸,懂不?”
茶白顿住脚步,淡淡地回了句,“我只是奉命来接前来赔礼道歉之人,你若不是,我还得回去复命。”
君祀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随手将绣球往地上一扔,抱胸望着茶白不屑道:“赔礼?道歉?嗤,人间万物哪一件不是依仗着女娲族的生机而繁衍生息的?不过是一座山就当成了宝?也是,人类一直是个脆弱又汲汲营营的物种。”
君祀又走了几步,转到茶白面前,茶白的面部依旧没有表情,但君祀看来,他生气了,连周身的灵气都冷凝了般,让人压力倍增。
息夜也察觉到了,却只敢任由发带团身,并不希望被君祀发现。开始还没认出,只觉得声音似曾相似,但回想了几遍后,顿时吓的不敢在动弹,乖的让东皇钟几乎错认是不是用力过猛,缠坏小蛇了。
但有外人在,东皇钟也没放出小蛇,只松了松力道,将茶白溢出的灵力偷着送点小蛇体内。
息夜感到控制的力道在放松,吓的一口咬住其中一条就是不松口。东皇钟无奈的同时也明白了小蛇在紧张,甚至还有害怕。
这不老不死的家伙略想了想,然后结合在人间看到的那些故事,也猜出了几分,悄悄地传音给茶白,“小笨蛇估计在女娲族的时候被你面前的少年欺负过,他很害怕。”
茶白本就快要没了生气的脸,在听见这句话后,将枯枝戒指一露,音调如冰冻,“凤莱是你的母亲?她说你认得这个的。”
君祀瞪大双眼,惊疑地看着茶白手里那枚看似普通,却是祭祀身份象征的戒指,终是心有不甘地后退俩步,对着戒指半跪在地。
茶白也没客套地去扶君祀,冰冷的目光寸寸划在他依旧笔挺的后背上。直到一声自山顶落下的浑厚传音打断了两人的僵持:“茶白,你这混小子,让你办事都办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回来。”
能光明正大呼喝茶白的,茶白也愿意的,也只有那个对外总说是冥思修行,其实是在整日嗜睡的师父了。
茶白将手往后一别,把息夜抓入袖内后才问了句,“凤莱让你过来是要随我入门赔礼,还是就在这?”
君祀因虐小蛇而被青苜罚入赤炎林关了禁闭,那里全是会吐火的上古林木,连脚下的沙土都是赤炎炎的冒着烟尘,君祀在那里吊着口气,半死不活地过了不知有多久,终于领悟了炎系术法。
这次过来完全是伏羲的意思,刚还在躲避林木漫天的焰火,下一瞬就穿戴齐整地站在了伏沧灵界的集市上。惊诧万分中才接到伏羲的留音,才兴高采烈地买了个五彩绣球,一路抛玩着,慢悠悠地自人间来到如仙境般的修仙最大教宗:神隐宗。
伏沧灵界是修仙者们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才寻觅到的一块纯净土地,这里远离人间的烟火与琐事,是孜孜寻求仙道的乐土。这片土地上,唯有一条伏沧山脉,端是灵气四溢而奇峰妙壁。
纵然这里的修仙门派多如天上的繁星,绝大多数都是零星而建,并无多少特别,唯有神隐宗例外。
神隐宗内分为两大派,神派与隐派。伏羲来过的就是隐派,君祀要找的也是隐派。
这两大派占据了伏沧灵界三分之二的伏沧山脉上,山门首尾对望,对望的中间隔了片清澈见底的寒水湖泊,只是它每年中有一个月会有结界形成,里面的一切都看不透,连上空都是混沌的。
若天朗气清时飞纵上天,可以瞧见隐没在灵雾中的整个宗门是如同卧龙戏珠一般的,也就因此算传的神乎其乎。
直到今天,神隐宗这个大胆而又狂妄的宗名,也无人敢来此地质疑挑衅或是撒野捣乱。或许有过,那些都被处理了罢。
但也有小道消息传言,凡是心有邪念之人靠近这里,就会被寒水湖泊吞没,变成寒灵,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只能做个不见天日的守卫仆从。
此时君祀的双目已隐有炎气溢出,十分想动手,却对持有母亲戒指的茶白没有任何办法。有了这枚戒指,就算茶白提了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君祀也得遵循。
只好有气无力地应道:“随你进贵派,还有,赔礼是我祖父吩咐的,要我带来的东西也是他老人家准备的。”
茶白快速唤出佩剑,不待君祀反应过来,就化作流光消失在他面前。
君祀除了那条让他吃过憋,就消失了很久的蛇舅舅外,几乎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真就没遇上不顺心的事。赤炎林的禁闭虽然严酷,却也让他修行进益不少,算不上吃亏。但像现在这种只能往肚子里咽的,还真没有过。
如今阿姆受了天罚,被关在祭坛,也没法去问她为何将戒指给外人,更是拿茶白没办法,最多就如现在这样,对着茶白快要消散的气息咬牙切齿一番,然后念动术法,跟着他闪身的轨迹飞往成片山脉中的最顶峰。
东皇钟也是没有想到,主人竟会为小蛇面不改色地任性撒气,惊愕了老半天,总算是有了新的认识。
不甘示弱地紧跟着茶白的君祀根本没想过,这种天道都看不上的小打小闹是伏羲特意安排的。
19、闹剧
茶白与君祀落地后,跟着接引小道童走入会议室大厅。
里面已有不少英姿勃发少年、少女正三三两两混做一堆地相互交谈着。茶白明显地感觉到这些各门各派的精英们,都带着几分紧张,连说话时的表情都是紧绷的。
甚至瞥见一同进来的两人后,不少人停下说话,目光中带着满满审视上下打量。
茶白没有任何反应,只冷淡地走向座首的掌门垂手禀报,“师尊,他已带到。”
刚见面时,君祀与茶白也没交换称呼,茶白喊君祀为赔礼的,君祀则连称呼都省略了,只一脸的不甘与恼怒。
君祀气呼呼地走了过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本以为茶白会出言不逊,哪知竟然如此低调、识趣,刚才不得不跪下的火气也稍许散了那么点点。
自鼻子内哼出一缕气,也没行礼,施法取出一副卷轴与一枚暗淡无光已无法照人的镜子,直接说道:“外祖说既然收你们一卷画,理应礼尚往来,还说这枚镜子是赔礼,交给适当的人便能将一切重新唤回。”
掌门站起,亲自接过,卷轴随手递给了其中一位执掌,镜子则拿在手心里上下翻看,探查。但就这么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镜子,无论是声音还是灵力,甚至是源力都试不出它的回应。同时也探查出本身不带任何的灵气,状若凡间的普通物品,唯有上面的纹饰尚算古朴,像是上古之物。
但上古之物中,能让一切重新回来的,唯有……
掌门眼眸颤了颤,顿时觉得手里拿着的镜子十分烫手,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退立在不远处冰冷的可以的茶白,以及随意找了个位置,大爷一般饮着茶水,嚼着糕点的君祀,倍感头疼。
缩在茶白手心里的息夜听着外面琐碎的交谈,刚还不以为意,但听到有忽现人间,且不会融化的冰雕美男时,抑制不住好奇地探出身来。再听得几句,尾巴尖一个劲地蹭着茶白的手心,想让他去问问。
茶白没有理会息夜的兴奋,手指一翻,将他捉了回来,但息夜细小的咿呀声依旧惊动了周围的修仙者。
本派的,都晓得茶白最近养了条小蛇,刚还因他惹出事端,弄的整个后山覆灭,一致无视了严肃氛围下忽然多出来的软糯细声,忽然开始大声说话。其他门派的唯有御兽师忽略了茶白的冰冻脸,友好地对他笑了笑。
唯有刚还一脸无所谓的君祀忽然激动地跳了过来,也没打招呼,直接就往茶白的袖口摸去。茶白翻转着避开,原本服帖的发带也瞬间扬起,带着锐光划向君祀的手指。
君祀憋久了的火终于有了发泄途径,不甘示弱地掐出一朵炎火直接就往茶白的发带上丢。谁知发带只抖了抖,将炎火抖落在地后毫发无伤。
议事厅的地面却因这么指甲盖般大小的火而瞬间点燃,成片的石砖化为灰烬,周围站着的人在一团团热气的氤氲中,一步步后退着。
茶白看着地面平静地说道:“火气真大,若灭了火,你得留我派内挖山石,烧制石砖,铺的和原先一样。”
其他师兄弟听见茶白如此说话,集体扭开了脸,话是没有错,但常年不与人交往的茶白说什么都难以摆脱那种阴测测,怪兮兮的话感。
派内管事的长老与执事的面色都变了变,觉得茶白说话太不会拐弯,唯有掌门捻动胡须,笑的乐呵呵的。
君祀不以为意地扬了扬浓密的眉毛,“等你能灭了再来和我说,不过嘛,灭不了你得还我一个下跪,还有这里的你搞定。”
大家还来不及腹诽这个无限宠溺徒弟的掌门,还有君祀的狂悖无礼,却见软绵绵的小蛇忽地探出头来,对着君祀愤愤然地呲牙,也吐了口火,火势同样蔓延的很快,却不见毁坏,只追着君祀的炎火。
更加奇怪的是,君祀的炎火竟然在小蛇火焰的靠近下,乖乖地退回主人的脚下,绕着他滴溜溜地打转,甚至拉成长线友好地想去和小蛇的火焰打招呼,却被对方暴起的姿态吓的快速缩回,不敢动弹。
茶白没想到刚还吓的缩成一团的小家伙竟会因为君祀的一句话而发火,更没想到每日都在接触的灵火竟如此的厉害。垂眸抚了抚小蛇的小脑袋。
息夜眨巴了下水汪汪的碧眼,里面还有部分害怕没散去,扭头蹭了蹭茶白的手指,尾巴尖勾紧了茶白的一根手指,才鼓足勇气盯视向君祀,咿呀作声:
“不许你欺负阿茶,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你可以走了,不然我也能让它烧上你的衣服。”
君祀兴奋地看着小蛇,听不懂小蛇在说什么,也没注意到小蛇防备的姿态,还以为它略带低沉的声音只不过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对他招了招手,快语道:
“你去哪了,醒来后遍寻你不着,还被关了禁闭,后来阿姆才告诉我你被带走了。来,过来,我带你回族里。”
息夜缠紧茶白的手指,对着君祀又开始呲牙,神情显得越发的十分烦躁不安。
茶白知道息夜胆小,将他拢入袖内,挡住了君祀看过来的目光,才淡淡地说了句,“你弄错了,希宴已被你阿姆已带回去了,他只是我的灵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