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辰之前还不知道发生的事儿,自己起来兴高采烈的又是唱歌又是看电视的,说他的假期马上到了,初七就要开始补课,嚷嚷着“我还想去舅舅和四姨家了”。
见我们都不说话,说了句“你们不跟我去,我写完作业自己去”,然后自己写作业去了。
“你弟弟很有趣”
“嗯,他是我们家最幽默的,是我爹妈的开心果”
“你家也很幸福,你们家人都很善良”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谢谢婶婶给我蒸的属相花馍,我很喜欢,好多年没过过像这样的年了,我家好像从来不记得有过我这么一个人一样,除了我的妈妈和奶奶,但是他们也和大兴一样,过早的死了”
“别多想了,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了”我拍了拍诗阳的肩膀,“我爹妈都很喜欢你呢,他们受封建残余思想毒害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重男轻女,很喜欢男孩儿,不多你一个”
诗阳抱着我,哭了,然后我一直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直到我手都酸了,他还没哭够。
“我说祖宗,你哭够了没,要是还没,让我换只手好不”
我爹回来已经快傍黑时分了,晨辰在被窝里写作业困了,又拐了一觉连着睡了。和诗阳准备初五走来着,我妈说大年初五不出门,让初六再走。
赶巧那场雪,虽然到了立春之后,但是耽搁了三四天都没融化,害得晨辰每天见天儿就骂,说耽误了他去我舅舅和我四姨家拜年。晨辰每年都去,倒不是他多想我舅舅和四姨,主要是冲着那不菲的压岁钱去的。我妈早就不让他们给了,但是舅舅和四姨都特喜欢晨辰,说一天没结婚,就是小娃娃,等结了婚就不给了,而且每年给的都很多,把晨辰乐得,屁颠屁颠的嘴巴都快笑的开了狗尾巴花儿了,所以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就没间断过去拜年这档子事儿。
初四,我妈去了村里往省城跑公共车的二鬼家,给了钱,让给我和诗阳捎两张初六中午上北京的火车票回来。“要是我不补课,也要和你两个去北京耍上几天再回来,”晨辰失望的说着。
“好好念你的书吧,有本事今年秋天自己考大学上北京的”我妈说他
“连辰——老大,你那会儿考大学是怎么考上来了”
“还能有甚办法,下功夫呗,我考学那会儿,瘦都瘦了10斤了”
“切,快算了吧,闹不好全是作弊来”
“哈,那你今年也作弊试试看”
“好好考啊,你拿着录取通知书,体体面面的到北京去,我和连辰到时候去车站接你,把你送到学校里,连辰说,你想考传媒大,那学校分儿可高了去了,非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拿不下”诗阳鼓励他
“行了行了,我看书去呀”
“你别看着又在被窝里睡着了啊”我笑他
“那叫劳逸结合”
正说着,街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怎么了这是”诗阳吓一跳。
“人死了三天,烧夜纸了,没事儿”我妈告诉他,然后关大门去了。
才睡下,就听见门外拼命的摁喇叭,“这是谁家了,心烦的黑地半夜的也不叫人睡个好觉”晨辰说着,“你管人家的了,又没到你家院子响来”忽然我想起来是不是二鬼的公共车回来了,才穿衣服下炕,就听见我妈和二鬼在外头说话,
“这是你家连子要的票,两张,一张75,找了50块钱,你拿好了”
“每回都得麻烦你,还没吃饭了吧,进来和你树生哥喝上一樽酒暖和暖和吧”说着就叫我老子“树生,二鬼兄弟给你家娃娃买回票来了”
“乡里乡亲的这算个甚了,以前我家凄惶的时候,你和我树生哥也没少拉帮我,初六要走,就坐我的车,我拉上娃娃们去,亲自把他们送上火车,你和我树生哥就不用单门送去了”
“娃娃们都大了,现在也不用我们送了,到时候看吧,我约莫他们要比你走的迟些些,还是不要等他们的了”
“二鬼回来了,快进锅舍,咱们弟兄两个,好好的喝几盅,让你嫂子三划两划的给我们准备些便宜(bian,四声,yi,一声。即现成的意思)的下酒菜”
“不了,秀英和娃娃们还等的了,我先回呀,有空再好好喝”
“也好,那你出门在外开车可慢些些,少喝酒,知道吧”
“知道的,关门回吧,凉了”
……
“原来是买上火车票了,我还以为干甚了,闹的锣鸣鼓响的”晨辰说话的工夫,我妈已经把火车票送进来了。嘱咐我们仨要盖好被子。听妈说又下雪了。院子外头有我爹在拿着扫帚扫一条一米来宽的可以行走的小道道,扫帚划在砖砌的地上,呲呼呲呼的响。
我们都没在说话,听着呲呼呲呼的声音,在白雪纷飞的乡下的夜,安静的睡着了。
……一夜,好多的雪花,一夜,安静的无话……
第 19 章
有一段很长的路是晨辰和我、诗阳一同步行到镇子上的,从早上八点一直走到上午十点多,那天正好赶着大兴出殡,父亲腾不出来空,路上有大兴的许多远方亲戚挑着花圈、纸幡、纸糊的金银斗、刮金板、摇钱树、小汽车、电视机、小别墅等各色不一的纸扎往村外搭着灵棚的地方赶着,走出去很远隐隐的听到有唢呐、小鼓、二胡、铙儿等细乐捶打出来的曲子衬托悲伤。
那天,太阳很好,积雪渐渐的融化在了满是泥泞的路上,不想说话。
“连辰,你看那些车都绕着走呢,是不是前边向阳河的桥给断了”
“那赶紧着吧,要不该坐不上车了”
我们提着我妈给准备的老陈醋、苹果、地瓜、咸菜,一溜烟儿的在积雪初融的旷野小路上跑着,像三个臃肿的小点儿,要绕过一座叫作向阳河的断桥,很奇怪,一座桥怎么会以一条河的名字命名。
“才八点半,还早着呢,走慢点儿吧,跑的我累的”晨辰说,顺手就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都给了我了,“我靠”我骂着“你俩真不是东西”,因为诗阳把他手里的东西也搭在了我肩上。
想起我妈在临行前嘱咐我“你赶紧给我找对象啊,明年再不见动静,我可要发动你的姨妈,舅舅们一块儿给你找了,到时候,别说我包办,给了你机会你自己错过的”,我爽快的答应了,虽说我妈不知道的事儿,无法交流,也无法理解的,反正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呢,到时候见招拆招儿吧。
“来,我给你看看手相”诗阳神神道道的和晨辰说着
“你还懂这个呢”
“废话”
晨辰半信半疑的伸出手去,
“你是五月生的吧”诗阳问
“啊,你怎么知道”
“让我看看,甲子乙丑海中金,庚辰辛巳白蚁金,壬申癸酉剑锋金,庚戌辛亥钗钏金,你这是剑锋金命”
“你这灵么?”晨辰嚷嚷着,
“你听着就行了呗”诗阳说
“噢……,我知道了,是连辰告诉你的,是吧”晨辰看着我
“我没说,保证,我以爷爷奶奶的名义发誓,我没和他说”我辩白着
“你去年冬仨月,心情都不好,然后过了今年2月份会有一场焦头烂额的忙碌,到六月份左右,有魁星就是大熊座其中一颗星星所在的斗柄南指的时候,会影响到你今年整个夏天的运势”
“往后的不知道,之前的还是说的有这么那一点点意思的”晨辰嘿嘿的笑着说,“诶,那看看我的那个怎么说啊”
“哪个”
“就那个,婚姻,厄不,就是搞对象那事儿,”
我和诗阳都大笑,见晨辰要扑过来打我的样子,我赶忙跟诗阳说“你快给他说吧,要不,我怀疑今儿我俩都见不到前门和箭楼了”
“厄,等等,让我看看给,”诗阳是模是样的说,“那要看你的生辰八字是怎么样了,我也是外行,也就能看出来个大概,别的我不知道,你今年的流年风水可是大大的顺着呢,加油干吧,婚姻线挺顺畅的,将来慢慢再说”
于是,晨辰一路上掰着手掌看个没完,时不时的咨询着诗阳什么,“你俩到底还走不走了,要不还是折回去算了,明儿个再走”
“好啊好啊,让诗阳夜里好好给我说说”晨辰说着,
“好啥,票都买好了,回去你和妈交代啊,你不是还要去舅舅和四姨家去么”我提醒他,
“赶紧走吧,不说我都忘记了,明天就开学了”晨辰恍然大悟
镇上的车,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趟车。我和诗阳把那些东西放到车的后备箱里等着发车,晨辰在下面站着和我们说话,不时的遇上他高中的同学们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
发车之前,晨辰和诗阳说“谢谢你给我看手相啊,今年我考到北京,过年的时候,还来我家”说着爷们儿似的和诗阳拥抱了一下,“呦嘿,你这家伙,到底谁是你亲哥啊”我说着。
路上,没几个人,司机开的很快,等到了省城距离火车发车还差俩小时多,“来早了吧”诗阳说,“我哪儿能知道会这样,前边有个石头记,咱到哪儿逛去吧”
当我们大包小包的出现在石头记专卖的时候,里头的服务生对我们报之以说不出来的表情,那叫一个怪。
诗阳看上了一个翠绿色的翡翠挂件儿,环状的,看不出来有啥好,“这是缅甸的翡翠,既能辟邪,还有团圆美满、幸福长久的寓意”服务员在一旁撺掇着,“买了,多钱?”我问,
“一百三十八”
我掏钱,“别介,我自己有呢”诗阳说
“呵呵,算我送你的,安心挂着吧”我拍着诗阳的肩膀。
“我最烦的就是把之前看过的风景再看一遍”诗阳在路上跟我说,“马上是情人节,你带我到石头记买这个到底有什么居心”
“你还是睡一觉吧啊,一爱是不想要,赶紧还给我”诗阳笑着打了我手上一下,转身睡觉去了。
到了北京西,已经是夜里将近十点的时候,顺儿在站台接我们,见了我俩好一顿捶打,要不是这样,我差点认不出来顺儿,穿戴的阳光灿烂的,绝对的潮,但是又绝对的潮的品味不俗。
“你丫怎么现在才来,想死我了”
“没看出来,你这是赶上桃花运了吧,之前你可叨斥的没这么有品味来着啊”
顺儿,呵呵的干笑几声,和诗阳说话去了,“我这来回来去的,容易么,回去的时候是提着你给他家买的东西,临了又提上他给你家准备的这些,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这是什么命啊”诗阳抱怨,我想起来他上午给晨辰看手相的事儿,说的事儿事儿的,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瞎蒙呢。
“得了,弟弟,改明儿,哥哥我专门给你写首歌儿,拿到酒吧唱去啊”顺儿安抚着诗阳
到了家,老太太老爷子看我俩带着的那些土物儿,乐得,“顺儿,给连辰和诗阳去把你哥哥拿来的毛尖儿拿出些来泡茶喝”老太太招呼着,完了还和我俩客气“你们远路风尘的回来就得了还带东西干啥,发儿过年带来的那些还受用不够呢,”说着又去里屋给我俩捣腾去了。
“我妈就好闹这个,你俩好赖也给捧捧场,要不,老太太又要不受用,数落我半天”顺儿无可奈何的说,
“你俩快过来,这是发儿给我买的名牌儿的羊毛衫儿,这是给他爸爸拿的上好的东北野山参,还有……”
听老太太磨叽了差不多半个钟头,老爷子告诉他“我说,老婆子,《星夜嘉年华》可开了啊”
老太太又说“你们听说了没,我们家顺儿,现在搞对象了,听说还是跟英国留学回来的,我们家发儿跟我说他们公司也要派他到国外的公司去上班儿了,你们说我们家这俩小爷怎么偏偏和外国给挂上钩了,将来我那大孙子,可怜见儿的,没人管,可不是我就得跟着给看小孩儿去,真是的,你说自己的孙子自己不看,交给外人,我放心的了么”
“行了行了妈,行了啊,我爸等着您去看电视了,都几点了都”顺儿催撵着
“把那些东西给我顺到里屋去知道吧”老太太火急火燎的走了,
“我才懒得管”顺儿悄悄的跟了我俩回屋儿了,“我说顺儿,可没你们家这样的啊,这都老主顾了,这屋子,整的跟冰房似的,这意思是让干冻,对吧,你们老太太房租都收了,你可得服务的好点儿,挨这儿我们俩可是上帝,你丫别忘了”诗阳说
“我回去,夹个蜂窝煤去,一会儿就好了”然后,我们开始收拾屋子,“顺儿夹了蜂窝煤来,闹的满屋子烟熏火燎的”闹好了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热了开水,诗阳要抢着跟我洗脚,我就疯了,顺儿拉着我没完没了的跟我说他在音乐学院学习的事儿,把他那些学到的还算正宗的乐理跟我在这儿臭显摆,“我说哥,你等会儿再说啊,容我先去把窗户开开,要不,明天我们仨都得中毒”。
“你们家那位也该拉来让我和连辰把把关了吧”诗阳撺掇着
“别听我妈瞎说”
“你还不承认是吧”,正说的热闹,灯忽的一下给灭了,“这是怎么了,怎么首都也停电了我靠,还没洗脚呢”我大骂。
然后和顺儿抹黑上床,诗阳说我踩到他的脚丫子,说他明儿没法儿上班,“你背着我去啊”
“我?睡醒了,没准儿自己就好了,明儿见吧啊,宝贝儿”
……初来之夜,停电了……
第 20 章
春天满面扑来的气息,就和顺儿带着蚊子学习回来带给人的那股洗心革面的精气神儿一样,让人精神抖擞,又带着干燥的痒痒的说不出来的东西,那次和诗阳路过音乐学院想起顺儿,我俩没事儿进去溜达。我问诗阳“我弟弟来电话了,说你给他自从看手相之后,他感觉特灵,那脑子可以说是事倍功半,和你怪相见恨晚的,我这哥哥也是白当了,我就知道我费了心力,在他那儿也落不着个好,早知道,你会这手儿,早让你给他瞧瞧不就结了?来来给我也瞧瞧”说着伸出手去。
“你得了吧啊,我那是懵他呢,心里暗示你知道吧,我其实啥也不晓得,连那个你都没看出来呀”
“那不能够呀,当时你说的可是有鼻子有眼的,那出生月份是怎么说的?”
“咳,那也是我蒙的,恍惚听你妈说过”
“哦。这样啊,你可怪有心的,我先替晨辰谢谢你了啊”
“咳,我这不是为了让他考上大学才出此下策的吗,有件事情特逗你知道吧,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有屁麻溜的快放,别拐弯抹角的跟我来那套虚的”
“初六夜里回来,你不是吵闹着要洗脚么,其实那会儿我太困了,你和顺儿一个劲儿的穷掰,我趁你俩不注意把灯给关了”说完大笑,“不带这个,可不带这个的啊”
“我说了不生气,可没说我不打人,你这丫挺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准和我们尿不到一壶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