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扯谎!”
“啪!”关孝山一拍桌子,“陈建龙!你以为我会单凭着黑子一句你逛窑子就把你押过来吗?你的事情我早就查清楚了!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翠红院的姑娘,她是你从天津带来的,先藏在翠红楼罢了!怎么?打算从我这儿打一晃,就游苏杭去么?”
关孝山的话让陈建龙闭了口,他惊讶的看着关孝山,只见关孝山冷哼道,“你在天津购置了好几处房产,安置了不少女人啊!真是本事啊!用我关家的钱,安置你的女人!”
关孝山的话让议事大堂安静极了,黑子眼眸扫过众人的脸,他冷笑,看他们那做贼心虚的样子,想来也做了不少亏钱的事情。
“陈建龙,你拿了我多少钱都给我吐出来!念在你这些年为关家办事儿的份儿上,我就不往官府呈报了,从此之后,你不再是关家的人!”关孝山最终宣判了他的处决,陈建龙跌坐在地上,他傻愣愣的毫无反应,关孝山轻轻的站起身,而后他扫视众人,“你们以为我只是查了陈建龙么?各位!账本可以从张福那儿领回去重新做,面子我给大家伙,大家伙也别让我下不来台!”
关孝山说完了这话就走进了内堂,众人才松了口气,黑子默默转身正要往外走,就见铁蛋儿拽拽他衣裳,“堡主还要你去书房。”
黑子皱眉,他猜想这关孝山还是不信他,不过自己并未做亏心事,也不怕他疑东疑西,实在不行,靠着之前赢陈建龙的那点银子,他也可以离开关家堡,在外面找个苦力过活。
黑子进了关孝山书房时,关孝山正闭着眼睛假寐,听见脚步声他也并未睁开眼睛,而是淡淡的说了句,“坐吧!”
黑子落座之后也不多话,他抿着嘴唇先是上下打量着关孝山,关孝山穿着一身暗蓝色锦袍,腰间挂着块白玉翡翠,他脸色红润光泽,一瞧就是长在富贵人家的气色,他嘴唇唇角微微上扬,只是这却不能称之为笑容,最多也就是假笑,他昂着下巴,手搭在扶手上,指头轻轻的敲着,一下一下倒是很有节奏,黑子想是不是心里在哼着什么小曲?
窗边的香炉飘来好闻的香,白烟缓缓的往上漂浮着,一点点消失不见,黑子将注意力转到了香炉,这香炉看起来也是价钱不菲,红润的光泽,三足为兽足,对着黑子的这面能看到个狮子头的浮雕。
“我不说话,你就不说话啊?”过了这许久之后,关孝山终于开了口,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你是沉默寡言还是不屑和我说话?”
“是你叫我来的。”黑子回答道。
“嗯~你说的没错。”关孝山说着站起身,他抓起桌上的几本账册走到黑子面前,把账册放在黑子身边的桌子上,“给你一天时间把这些账册对了,后天随我去天津。”
“带我去?”黑子惊讶,关孝山不是怀疑他的吗?“你不是怀疑我的背景?”
“这些破事,你就算是有其他的心思又能对我怎样?既然现在还没发现你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也领了我发的工钱,当然要为我办事。”
“好,我明白了。”黑子说着站起身,他把账册拿在手里,“后天何时出发?”
“铁蛋儿会告诉你的。”关孝山说完这话后,黑子只是轻点了下头,便出了书房。
关孝山给黑子的账册都是陈建龙交上来的账册,之前他有对过几本,而今也稍微熟悉了,这查对下来,很多的账目已经被窜改的面目全非,除非是拿到底下店铺的小账才能比对清楚,黑子想,看来关孝山对于天津的事务很是留心,不过这也难怪,天津和广州都是港口,每年从这两个港口出去的外销瓷器、茶叶、丝绸就不少,这里面的猫腻像是比这账面上要大的多,更何况天津离着京城近,也算是各纨绔子弟的销金窟,要找个八面玲珑油滑又衷心的总掌柜的应该也是这次关孝山的目的之一。
入夜前,铁蛋儿找来了,他给黑子带了两件厚衣裳,又多了一双鞋子,“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次就你和堡主两个人,其他人都不带着。”
“就我和堡主?”这让黑子没想到,他思考着关孝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这次真奇怪,以前都会带上五、六个人的,不知道这次堡主在想什么。”
难道这是在试探我?黑子自问道,而后心里便升起对关孝山的嘲讽,他想若是关孝山一趟天津下来发现自己对他并未有任何的伤害,那岂不是要大失所望了?
“好,我知道了。”黑子说着拍拍铁蛋儿给的衣裳,“这些多少钱?”
“这是堡主让给你的,我从外面成衣店买的。”
“好,谢谢。”
05.去天津
两匹高头大马被马夫牵出来,关孝山走到一匹油黑锃亮的马跟前摸摸马脖子,“这是寒星,你骑另一匹赤兔。”
黑子看向黑马边上的另一匹马,这马通体赤红,看着姿态也是好马,黑子走到赤兔跟前,先是轻轻的拍了拍,赤兔高傲的喷了两声,黑子看到关孝山嘴角带着的嘲讽的笑容,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骑马,但是当他摸到马,抓到马缰绳的时候,他就觉得似曾相识。
关孝山率先骑上马,寒星嘶叫一声,黑子觉得这马和主人一样都是桀骜不驯,他再摸了摸赤兔,就像是安抚一般,随后一蹬马镫上马,关孝山冷冷的看着,而后马鞭一挥,寒星便奔了出去。黑子拢了拢赤兔的鬃毛,而后也扬起马鞭,赤兔便也追了出去。
关孝山马跑得很快,一次没停一口气跑到了城外,勒住缰绳,关孝山回头看追上来的黑子,“马骑得不错!”
黑子拍拍赤兔,“马好!”
关孝山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堡里最好的马是寒星,其次就是赤兔了!不过~”关孝山骑着寒星围着黑子走了一圈,“不过赤兔比寒星还要骄纵,它竟然没有反抗让你骑,这还真是很让人费解。”
“这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和赤兔有缘。”
“有缘?!”关孝山冷哼,“这理由还真是女子的理由。”
黑子不语,他没意愿和关孝山逞口舌之快,关孝山见黑子不说话他也不再多说,扬起马鞭,寒星就又奔了出去。
寒星和赤兔就这么跑着,像是被圈了很久终于得到了释放,黑子也在这奔驰中心旷神怡,每夜里被寒毒折磨,脑海中空空如也,这些总是让黑子心情沉重,这随着赤兔的奔跑,随着风的呼啸而过,好像也吹走了心里的阴沉。
晌午,关孝山和黑子在官道旁的一间茶寮停下,把马拴在阴凉处吃草,他俩走进了茶寮。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茶寮老板是个小老头,他弓着背提着瓷壶走到关孝山和黑子面前。
“吃什么?”关孝山问黑子。
“馒头。”
“一样。”关孝山答道,茶寮老板不一会儿就端了馒头上来。
黑子啃了两口馒头,他看向官道的路,往前一直延伸着,“如果你是为了试探我才要我和你去天津的,你会失望。”
“是么?”关孝山喝着茶碗里的茶,“你认为我会失望什么?”
“我不是谁派来害你的。”
“嗯~接着说。”
“没了。”
关孝山放下茶碗,“我还以为你今天能多说两句呢!”他也抓起馒头咬了两口,“谁说我会失望?你的底细我知道了不少。你识字,会算账,骑马也是行家,性子高傲淡漠,看事情透彻清晰,你这样的人应该有个好出身,等从天津回来我就让人放出话去,看看你的家人是不是在找你。”
“你信我?”
“你说呢?”
“天津这一趟,是我的考验。”黑子笃定的说,“随你怎么探查我,回去后帮我找家人这事儿,我很感谢你。”
“好,感谢的话我收着。”关孝山说罢站起身,“后面的路咱们就慢慢走吧!也赏赏这官道上的景色。”
官道上其实并没什么景色,再加上黑子这闷人,一路都是安静着,这和以前带着铁蛋儿等人是不同的,不过关孝山倒是有些喜欢这感觉,他侧脸看了眼与他并列而骑的黑子,黑子目视着前方,样子倒是一丝不苟。
此时,日头已经西垂,远远的便看到前面的城墙门,关孝山扬起马鞭沉声道,“咱们今夜就在那儿过夜!”说着,马鞭打在寒星屁股上,马儿便窜了出去。
黑子望着已经在几个马身前的关孝山的背影,他也追了过去。
洪福客栈算是这小镇上比较大的客栈了,关孝山和黑子各一间房,两人虽然是一同前来,但是却好似是陌路人,晚饭也是各自送往各自的房间。
关孝山脱去衣裳泡进浴盆里,以前还有个铁蛋儿伺候他,这次带了黑子出来,这人是一点下人的自觉也没有,关孝山想到此不禁觉得自己是自讨苦吃。
他深吸口气,暗暗催动体内逆寒气,周身泡在冷水里,让心口处的火热减弱不少,这是关孝山这两日发现的方法,之前修习逆寒气身子总是发热,皮肤滚烫像是要燃烧一般,自从在冷水里修习,这种感受渐渐减弱了,他觉得自己的功力又见长了。
炙热与冰冷,入夜,黑子一定会尝到冰冷的感触,牙齿都在打着寒颤,将被子裹在身上却起不到任何的效果,寒发自内在,凝固血液,冰冻肌肤。
一夜又是一夜,早上迎来黎明的时候,黑子叹了口气,每日昏昏沉沉,什么时候才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呢?
策马走在官道之上,黑子偷瞧关孝山,从晋阳的关家堡出来,关孝山就是这幅布衣打扮,黑子觉得关孝山性子太多疑,看这布衣打扮想来关孝山一定想先偷偷看看关家的产业,黑子觉得此举真是多此一举。
“你在看我什么?”关孝山问道,他并没有侧脸看黑子,“想说什么便说。”
“没有。”黑子眼睛看向前方,他活动活动肩膀,揉揉酸涩的眼睛,“明天就到石门县了吧!”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
“咱们会在石门留两天。”关孝山说道,黑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关孝山还真是如他所料会一路查看关家的产业。
进了石门县,他俩住在了石门县一家很普通的客栈,这客栈明显比前两晚要差很多,也没有店小二给打洗澡水,黑子想关孝山是不想惹人注意,不过,他这么小心翼翼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前两晚还能在寒毒来临前洗个热水澡,今夜怕是不行了,黑子拿着棉帕拎着铜盆到客栈的后院去打水擦脸,远远的就听到有水声,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关孝山正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桶的水浇在身上,黑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关孝山的行为着实令他费解。
“我来打水。”黑子走到关孝山面前,地上已经全湿了,看来至少有两三桶的水浇身过,关孝山身上的里衣也已经全湿了,贴在身上,他舒服的喘了口气,这让黑子更加费解了,这几桶水浇下去竟然还舒服?这井水可是比河水要冷许多的。
“打吧!”关孝山退了一步,他抹了抹脸,发上还在滴着水滴。
黑子打了半盆水端着,他扫了眼关孝山也不多说话,就转身走了,刚走出院门就又听到哗啦啦倒水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关孝山就和黑子出了客栈,黑子偷瞧关孝山,他寻思昨夜里被冷水浇身怎么也会生病吧!但是看关孝山神清气爽,这让黑子惊讶。
俩人进了关家在石门县的一个小店铺,这是家米铺。
“店伙计!”关孝山叫道,就见一个小小子跑了出来,“米怎么卖?”
“二十文钱一斗!”
“二十文啊~”
“你要多少?”
“我一会儿让我婆娘过来卖!”关孝山答道,“哦!你们这是关家的米铺?我们是新搬来的,不知道你们这关家的米怎么样啊?”
“当然好啦!我们关家米铺童叟无欺!关家堡知道吧!我们都是一家儿!”
“哦~那还真好!”关孝山笑道,“再跟小哥打听个事情,这入夜了,石门县该去哪里玩乐?你们掌柜的最爱哪里啊?”
“我们掌柜的可是妻管严!玩?哪儿可能啊!不过,这石门县若说是玩乐处,宝成胡同那边赌馆、女支楼都有!”
“好叻!谢小哥了!”关孝山笑着出了米铺,身边是静默的黑子,关孝山瞥了眼黑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没。”
“你脸上的黑记让人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是你眼睛里还是能露出情绪,你对我不屑,这我还是能看出来。”
“你多想了。”
关孝山双臂环于胸前,前面不远早点摊子已经开始收摊了,“你从见我第一眼就是不屑的,你看铁蛋儿的眼神都比看我好。”
黑子静默,关孝山也没想他会多说什么,关孝山继续往前走,远处传来单弦大鼓的声音,“咱们去听听大鼓吧!”
“随你。”黑子轻声回答道,他不知道关孝山是怎么做生意的,但是单单和一个小伙计聊了聊就结束了,这好像有些儿戏。
“那走吧!”关孝山说着大步流星的往听书的茶馆走,黑子跟上,他觉得关孝山的脾气有些捉摸不定,怎么一时一个样?究竟哪个才是关孝山,哪个又是他装出来的?
06.冷与热
在茶馆听了快一整天的大鼓,快晚饭时关孝山才和黑子回了客栈,刚进客栈的门,店掌柜的就迎了上来,“两位,回来啦!”
“掌柜的,什么事?”关孝山问,看掌柜的那焦急的摸样像是等了好久了,见他俩回来便喜上了眉梢。
“不瞒二位,要请二位让出一间屋子来。”掌柜的陪着笑容。
“让屋子?这是什么话?”关孝山又问,他身边的黑子眉头皱了下,并未开口说话。
“都快晚饭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是本店的一个老客人来了,他常年带着马队经商路过石门县就住我这儿,这回带的人多,住不开了,不得已跟您二位开这个口。”
黑子深吸口气,他见关孝山在犹豫,想到自己夜间寒毒发作,他不想让关孝山知道自己身中寒毒,黑子总觉得这事情若是让关孝山知道了,将会有麻烦。
“他们不能换家客栈吗?”黑子开口道。
“这位客官,现今市面也不太平,他们又是押着货来的,实在是不好挪动,要不二位换个地方?”
“我们也不挪!”关孝山开口道,“明日就走了,今夜将就一晚就好!黑子,你去你那屋收拾行李搬到我那屋去!”
“谢谢客官了!”掌柜的自然开了心,黑子却沉下了脸,关孝山又是打得什么主意?竟然不换客栈,而是要住在一间屋子里,黑子心上又是起疑又是担心,晚上该怎么熬?
吃完了晚饭便回到了屋子,黑子抱着客栈掌柜的给的一套铺盖卷,他把桌子依靠到墙角,又把被子铺在桌子上,今天他打算坐在桌子上靠着墙睡,并且一定要忍住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关孝山看了眼黑子铺好的桌子,“外人看一定以为是我嫌弃你,不和你一塌而眠,但是其实你嫌弃我。”
“这样很好。”黑子说着裹上棉被坐到桌子上,再有一会儿寒毒就来了,他完全没有信心不被关孝山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