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情况,当时的顾家当家人启用了一种禁术。他已牺牲自己为代价,在裴风珩身上加诸了一层诅咒——每到三十年,裴风珩的身体达到承受极限时,他会自动回复到婴儿状态,所有的生命体征、记忆,全部会被归零重置。他不会死,却会以三十年为期,永无止境地轮回下去。”
顾奕说到这里,慈爱的看了林珩一眼:“不过,这种命运,应该可以到你这类为止了。”
“只要怨灵体唤醒得顺利,那么你就可以彻底摆脱这种命运,平静地过完你的下半生。”顾奕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儿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努力的目标——他可没有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考虑过,满心满眼都想的是要怎么让你活下去……甚至因为这个原因,连对你的感情他也一直隐忍不说,就是想要等到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再告诉你他的心意。”说到这里,顾奕摇摇头:“不过没想到,你倒是被中途插进来的人给抢走了,也是可惜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顾奕的话说完,林珩久久没有开口。他沉浸在顾奕所说的内容带来的震撼之中,半晌回不过神。
在听到这些话以前,林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跟自己之前以为的完全不同。
他沉默了很久,而后哑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如果顺利’,那么……如果不顺利呢?”
顾奕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如果不顺利的话……那么怨灵体就会彻底取代里。从此,世上再无林珩。”
林珩想了想,又问:“其实,成功的几率很低,甚至低到几乎没有,对吧?”他轻声道:“都则你也根本不会告诉我这些。”
顾奕又笑了笑,却没说话。这个时候,林珩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奕站起来,走到林珩身侧,弯下腰轻轻理了理林珩额前的乱发,他凑到林珩耳边,轻声道:“对。所以,你注定是个牺牲品。”
他说完,又直起身子,理了理衣服,转身走到了门边。
林珩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灯光仍然很刺眼,他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睁大眼睛,感觉到眼眶内十分酸涩,被光线刺激后的生理泪水渐渐充盈了他的眼眶。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而后,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到了耳边。
门开了,外面进来了两个人。
林珩没有注意,事实上,他现在什么也不想注意了。他的心里充斥着悔恨和自责,他想起之前在悬崖边给南郁城打的那通电话,对方一再的想要解释,林珩却不愿意去听。
现在想来,如果之前自己听了他的话,也许……也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吧。
一直以来他们所不愿意告诉自己的真相,原来……真的是出于保护。
chapter 10
进来的是两名鬼子。
林珩起先没有在意,直到那两张跟阿澈少年形态时一模一样的脸凑近到自己面前,林珩才猛地回过神来。
虽然模样和阿澈如出一辙,但这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从他们身上,林珩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冷意,像是从地底散发出的寒气,让林珩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余光瞥到了对方手中端着的药碗。
——说是药碗,看上去却有些古怪。碗的颜色很深,碗口坑坑洼洼一片,边缘纹了一些不知名的纹路,一看就有些邪性。林珩看着这两人拿着碗凑到自己面前,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从碗中散发出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虽然从林珩的角度无法看到碗里究竟装的什么东西,但是凭着这股味道,他已经大概能够猜出来了。
他开始奋力挣扎起来,然而他的挣扎在眼前这两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其中一名鬼子轻松地压下了林珩所有的动作,而后一手抬起林珩下巴,逼迫着他将嘴张开,另一人则迅速的将碗里的东西灌了进去。
一入喉,林珩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整个口腔,冰凉而粘滑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疯狂地淌了进去。
林珩下意识地就开始呕吐,那种恶心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胃里的东西疯狂的上涌。见到他的反应,那两人像是早有准备,迅速地将他提了起来,把他的嘴死死扣住,逼着林珩将之前灌下的液体全部吞回了肚子。
“呜……呜!”
林珩不断地挣扎,那流到自己喉咙深处的血腥味仿佛滚烫的硫酸,让他痛苦得不断呻吟着。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绷紧到了极致,太阳穴周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脸涨得通红,那股恶心和烧灼的感觉在他的体内不断地翻搅、汹涌,让他一刻不宁。
“让他别叫了。”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顾奕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两名鬼子得了指示,立刻在林珩脖颈后用力一按,一股剧痛瞬间转移了林珩的注意,他下意识地要叫出声,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的嘴还被人死死的扣着,无法张开,喉咙里却连方才的“呜呜”声也无法发出了。他不知道这些人对他做了什么,他拼命的摇着脑袋,想要将扣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甩开,然而无论他怎么动作,对方的力气却分毫没有减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血腥味渐渐地淡了下去,竟然像是渗透了林珩的皮肉,直接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他感觉到那股烧灼感慢慢退去,随之而来的,是眼前的场景慢慢地模糊了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那两名鬼子已经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然而他却发现,眼前的场景,他竟然渐渐地看不清了。
他被束缚在床上,只能望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然而此时的天花板上,却仿佛正播放着什么投影,不断地有景象在变化着,由模糊到清晰又再到模糊……反复了好几回,林珩却始终无法看清楚。
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林珩已经没有力气去猜测是谁,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喘气声,整个人宛如一头濒死的兽类,大睁的眼睛中流出无比绝望的光。
南郁城和顾崎远踏入房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顾崎远只看了林珩一眼,便立刻别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便转过头,对着父亲道:“准备好了么?”
顾奕没有吭声,反而对南郁城扬了扬下巴:“问他吧。”
南郁城此时正在发呆,他的目光像是穿透林珩抵达了很远的地方。听到顾奕叫自己,他猛地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低声道:“我过去看看。”说着,便朝着林珩走了过去。
林珩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那灌入他体内的血液带着一种类似麻痹的作用,让他的所有感官都渐渐昏沉。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地就哆嗦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断地有汗水顺着他的颊边流下,他像是怕极了,嘴巴里又开始不断地发出类似破损风箱的“呵、呵”声,听起来格外的惶恐不安。
南郁城将手搭到林珩身上的时候,林珩哆嗦得几乎要跳起来。然而他的整个身子都被束缚在了金属床上,动弹不得,他只能疯狂的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带着一种神经质的表情,崩溃般的想要往后缩。
南郁城面无表情,一把按住林珩的脖子,将他死死地固定在原地。随后,他低下头,凑近到林珩的嘴边嗅了嗅,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因为之前灌下的那些血液的缘故,林珩的瞳孔开始逐渐放大,呼吸急促。虽然面色苍白,但整个人的身体却十分滚烫,像是下一刻就会烧起来一样。
南郁城很清楚,此时的林珩已经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看不到自己在他的面前,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然而尽管如此,南郁城仍然是抿紧了唇,整张脸上冰冷而肃杀,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迅速的将林珩检查了一遍,而后对顾奕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小南懂得多。”顾奕呵呵地笑了:“如果没有你帮助,咱们的计划想要顺利实施,恐怕就难得多了。”
南郁城没有吭声,倒是顾崎远有些耐不住,问了一句:“他这个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南郁城回头看了林珩一眼,林珩此时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否则不可能会对顾崎远的声音不作出任何反应。
他沉默了一下,回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在不停哆嗦的林珩却忽然静止了。
那种疯狂的表情像潮水一样从林珩的脸上退去。他睁大眼睛,茫然无焦距的目光朝着南郁城的方向望了望。他迟疑着,张开嘴,向着南郁城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他无法发出声音,因而也没有办法叫出对方的名字。但即便如此,从他的口型中,南郁城已经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
他又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从头到尾没有一滴眼泪的林珩瞬间泪湿了整个脸颊。滚烫的泪水不断地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他大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那一种仿佛忽然得到了依靠的感觉让他所有的委屈和惊慌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几乎无法自控。
他拼命地想要抬起头,想要凑近一些,被束缚住的四肢也重新开始挣扎起来,他的手指朝着南郁城的方向大张着,想要让对方将自己从这里带走。
然而,南郁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徒劳无功的挣扎,转身走到了顾奕的身边。
“让他控制一下情绪,不要太激动。”南郁城冷淡的瞥了顾奕一眼:“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药。”
南郁城的声音并不大,然而挣扎中的林珩却似乎真的听到了。
他挣扎的动作猛地停止了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不可置信地向着门口的房间偏了偏脑袋,想要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然而,没有等他想清楚,一直候在旁边的两名鬼子就又一次的靠了过来,粗暴的捏开林珩的下颔,往他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在林珩的口腔中弥漫开来,甚至连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他清楚的听到顾奕略带着笑意的吩咐:“去把阿澈带过来,准备好,咱们要开始了。”
阿澈是被绑着送过来的。过来的路上阿澈还在不停的叫唤,一直骂骂咧咧的,隔了一段距离,林珩也听不清楚。
阿澈被押到房间内,一看见屋子里的人立刻就骂开了:“顾顾!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哥哥?!还有你、你——”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南郁城和顾奕,狠狠地“啐”了一口:“不要以为你们都比我厉害,就能为所欲为!就算是我的主人也一样!当年你们欺负小哥哥我就没能帮上忙,现在还想要我——”话说到一半,一名鬼子走过来塞了块毛巾在阿澈的嘴里,将他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顾奕见到这一幕啧啧称奇:“平时倒还没注意,没想到这小东西主意竟然这么多,顾家炼制了那么多鬼子,性子像他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第二个。”说着,又转头向南郁城笑道:“说起来,小南见识肯定比我多,你见过么?”
南郁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于回答。
顾奕也不恼,又转头笑眯眯的对顾崎远道:“儿子,这次也就算了,以后你得好好管管他。”
顾崎远也不吭声,冷着一张脸,明显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跟他闲聊。
顾奕左右讨了个没趣,叹了口气,拍拍手:“好吧好吧,不说闲话了,咱们开始吧。”说着,便冲一旁的鬼子使了个眼色。
对方得到指示,立刻走到林珩的身边,在金属床下的机关上轻轻按了一下。随着一阵“咯啦”声,林珩躺着的那个金属台竟然缓缓地立了起来。
而原本束缚住林珩四肢的金属环,也随着床的变化慢慢地挪动了位置,将林珩的双手整个吊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林珩惊慌的挣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挂在了空中。
看到眼前的情景,顾奕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着南郁城高深莫测的一笑,略带了一点试探的问道:“小南,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郁城瞥了对方一眼,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
“放血。”
chapter 11
吊起的双手上被划开两道狰狞的伤口,血顺着手腕滴下,落到地面汇聚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潭,将林珩包裹在中心。
随着血液不断地流失,林珩刚才因为药丸而短暂恢复的神智也迅速的衰退,很快地,他就又变得昏昏沉沉了。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被堵住嘴巴的阿澈还在不停的叫着,随着林珩血液流失得越来越多,他那些不出声的叫喊渐渐变成了呜咽。
林珩血流得很快,也许是服用的药物的缘故,鲜血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疯狂的从他的手腕中涌出来。到后面,甚至连顾奕都觉得奇怪: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够容下如此多的血液?
血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了一汪潭水,然而那一小汪血潭却并非是静止的。随着血液不断地增多,血潭的表面上开始逐渐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不断地旋转着像是想要汲取更多的能量,速度也渐渐地由慢变快。
南郁城始终不吭声的看着这一切,即使是面对眼前这样的场景,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林珩手腕中流出的血液变得越来越慢,而林珩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甚至透着一种不祥的青紫色,他终于缓缓地开口:“够了。”
一旁的两名鬼子连忙上前去把林珩手腕上的伤口握住,只是轻轻的在他的手腕上一抹,原本的伤口便立刻愈合,看不出丝毫痕迹。
南郁城没有多看,退回去站到了后方,对顾奕道:“剩下的你来吧。我没法控制你家的那些东西。”
南郁城所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顾家的鬼子。这一点顾奕自己也十分清楚,他笑笑,拍了拍南郁城的肩膀:“辛苦了。”说完,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着的顾崎远,他迟疑了一下,道:“崎远,一起过来?”
顾崎远缓缓地摇头。紧闭的双唇下能够看到他紧咬的牙关,似乎一直在克制着什么。
顾奕笑笑,说了一句:“还是孩子脾气。”便招招手,叫人把阿澈拖了过去。
阿澈被拖到林珩的面前,因为之前阿澈闹腾得太过厉害,被塞上了嘴巴捆在了一边。这会儿被拉着走,自然又是一路的挣扎,然而阿澈作为鬼子的本能让他无法过度抵抗主人的命令,即使他具有自己的意志,他的身体内的力量,也会因为顾奕的命令而受到极大的压制。因此即使他反抗,动作也十分微弱,根本无法挣脱。
阿澈被压着跪在林珩的面前,另外的两个鬼子也自发地跪在了林珩的周围。
阿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那浸着林珩血液的地面像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他所在的位置上。他根本无法站立,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迫着他向林珩弯下腰,他的脑袋被迫下沉,眼睛只能直勾勾地望着面前那一滩不断旋转的血水。
阿澈心中大恸,崩溃一般的呜咽着,想要抬头去看看林珩,却觉得自己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他挣扎了很久,仍然无法抵抗这一股洪荒一般的力量,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拒绝去看面前那一滩刺目的血红。
然而,即使是这样,那种红色仍然仿佛穿透了他的眼皮,直抵他的内心深处。
那种深红而略带粘稠的血液,像是一幅画占据了他脑海中的整个世界……慢慢地,阿澈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不受控制地流失,他意识到有一种力量在越过他的神智去操控自己的身体,他试图反抗,然而他的反抗在那种力量面前太过微不足道,他努力的保持着清醒,仍然无法减缓神智的流失,很快地,他就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