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又是“叮”地一声,莫声谷又打下了第二枚钢针。立在莫声谷身旁的宋青书身形一错,已然窜至达摩堂九僧身前,剑指左起第四名老僧凝声言道:“这位禅师,将暗器交出来罢!”
宋青书的身后,空智亦是难以置信地怒吼:“空如,原来是你!”
空如神色一动,忽然出手一扯腰带。只听得“嗡嗡”连响,他的僧袍处顷刻便被数十枚钢针扎出无数小孔。众人这才明白这暗器想必是被藏在了僧袍下以机括发射,是故空如两回出手大伙都不曾察觉。眼见这钢针铺天盖要将宋青书扎成筛子,群雄已是一声惊叫。宋青书却并不慌乱,抢步上前将手中长剑舞地水泼不进,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细如牛毛多如牛毛的钢针竟如数被他挡了下来。不等空如再次出手,他又是刷刷刷连进三剑,他这三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蕴含了武当剑的七八种变化,轻灵巧妙,威力无穷,不但将他藏在僧袍下的钢筒挑飞,更同时刺中他左右双肩,断他经脉废他手上武功。群雄见宋青书这等剑法造诣,竟将武功辈分俱不下于空闻、空智的空如击败,又忍不住轰然叫了声好。
宋青书却并未有半分得色,只见他一剑插入空如掌心,冷酷逼问:“圆真在哪里?”
空如手掌被刺穿,即刻惨叫一声,额上沁出了一头的冷汗。可听到宋青书问他圆真下落,他却冷哼一声,闭目不语。
“有骨气!”宋青书冷笑着道,又将手中长剑用力一旋。只见鲜血喷涌,空如的手掌心即刻被剜出一个血洞来。
十指连心,空如只疼地簌簌发抖。片刻后,他忽然把心一横,用力咬紧下颚。哪知,藏在牙缝里的剧毒未曾咬开,下颚便被宋青书出手卸下。只见宋青书又是一掌拍在他背心,空如心脉受创即刻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打下不但数十年的苦功化为乌有,藏在口中的剧毒之物亦混着鲜血同时喷了出来。
宋青书下手这般狠辣,群雄又是齐声惊叫,耳边只听得宋青书以古井无波的冷漠口吻再度发问:“圆真在哪里?”
空如被折磨地死去活来,不由连声惨叫,那叫声之嘶哑凄惨群雄听着皆觉心中不忍,唯有以空智为首的少林弟子、宋青书、张无忌等人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宋青书蹲下身来,静静地望住空如,那平静又狠戾的眼神教人看着便觉不寒而栗。片刻后,他出手为空如接好下颚,缓缓言道:“空如禅师,你现在不说,将来再说也是吃亏。”
空如面无人色地望住宋青书,浑身震颤不休,好似被其吓破了胆。两人正相持不下,广场外忽然快步走进四名玄衣女尼,各执拂尘,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寺空闻方丈。”
空智闻言只将手一挥,令道:“先将空如压下,容后好生审问。”说罢,便不动声色地向峨嵋派迎去。
峨嵋派这次光降少林,排场十足。群雄只见这峨嵋派众女侠自负身份,不同丐帮般自行来到广场,乃是直待空智率同群僧出迎,这才列队而进。待那八九十名身穿玄衣的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身穿青衫的峨嵋派掌门周芷若方才缓步而前。而在周芷若身后相隔数丈,又是二十余名身穿玄色长袍彬彬儒雅的男弟子。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着一只木盒,或长或短。百余名峨嵋人众身上和手中均不带兵刃,兵器显然都盛在木盒之中。群雄心中暗赞:“峨嵋派甚是知礼,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
周芷若与空智寒暄数句,来到木棚歇息,丐帮却又为了空如的去留与少林派争执起来。丐帮要将空如留下逼问圆真的下落,少林派却又道圆真早已不在寺内,空如乃是少林弟子应由少林派自行处置。双方正相持不下,曾在潜川镇与宋青书有一面之缘的司徒千钟忽然打断他们道:“今日天下英雄齐集少林,为的是这屠狮大会,丐帮与少林的恩怨暂且放在一旁罢!”司徒千钟言辞诙谐爽快,又爱以口舌惹祸,不但将这丐帮与少林的恩怨扯回谢逊身上,还很快就将场上一众武林人物全惹了个遍。
群雄皆当是他酒鬼胡言,不曾与他计较。唯独峨嵋派的静迦师太听不过耳,冷冷道:“你跟旁人说话胡言乱语,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给我规矩些。”
司徒千钟见静迦眉间带煞,也不欲与她争辩,只自斟一杯酒,笑道:“啧啧啧!好厉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好酒鬼不与尼姑斗!”举起酒杯,放到唇边。
他话音方落,突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两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司徒千钟尚未及反应,左侧里忽然射出一道水箭,迎面撞向那两枚念珠。那两枚念珠受此一击,即刻跌落在地。群雄只见两枚念珠的一端均延出一条点燃的引线,在地上的小水洼中滴溜溜转了数圈方才渐渐熄灭,空气中登时弥漫着一股硫黄的气味。群雄正不明所以,静迦又将扣在手中的第三枚念珠向司徒千钟的前胸射去。哪知这念珠方至半途,左侧里又飞出一只空茶杯,将那枚念珠直扣在了地上。群雄只听“砰”地一声,那只空茶杯登时被炸地粉碎,碎瓷四散飞溅虽未曾取司徒千钟性命,却是将他的脸颊刮出一道血痕。
静迦眼见三枚念珠均落空,心头骤然一惊,只涨红脸高声喝骂:“哪个不长眼的管峨嵋派的闲事?”
正在司徒千钟左侧木棚落座的宋青书漫不经心地展了展袖衣袖,走上前来,将地上那两枚念珠碾碎,负着手沉声言道:“班门弄斧!”
时隔许久,宋青书在桐城一战以“霹雳雷火弹”破敌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如今听闻宋青书说这一句,群雄俱是眉目松动,彼此交头接耳似对峨嵋派拾人牙慧有嘲讽之意。
静迦听之不忿,当即喝问:“武当派是要与我峨嵋派为敌了?”
宋青书扭头望了司徒千钟一眼,却见司徒千钟神色诡异地望着自己,想骂又骂不出口,想谢又拉不下脸皮,一时难受无比。宋青书也不理会他,只缓缓言道:“这位‘醉不死’司徒千钟不过口舌尖酸,心地却甚是仁厚。峨嵋派号称名门正派,行事这般狠毒,可对得起贵派祖师郭襄郭女侠?”
峨嵋派一众弟子听闻宋青书提到创派祖师的名讳,一齐站起身来对他怒目而视。静迦更是怒不可遏,两条长眉斜斜竖起,喝道:“本派祖师的名讳,岂是你随便叫的?”
宋青书却也不为所动,只朗声言道:“今日众人来这屠狮大会,虽说不是诗酒风流,调琴鼓瑟,论文联句,可也不是为了比试火药器械,肆意屠戮,毁人性命。峨嵋派身为武林门派不思以武功取胜,反而仰赖火药欺压群雄,未免贻笑大方。若是峨嵋派不改其志,青书不才,愿在战场上见真章!”宋青书此言一出,武林群雄又是同声喝彩。这话,明教教主张无忌也能说得,但唯有身为名门正派的宋青书说来才是吐气扬眉。
眼见宋青书将峨嵋派的气势压下,空智亦暗松了口气,急忙上前岔开话题,宣布了这屠狮大会的比武规则,并与群雄约定明日以武学修为定夺谢逊与屠龙刀的归属。
150.情之一字
当晚,一众武林人物皆在少林安排的厢房内歇息。宋青书心中有事辗转反侧,干脆起来走走,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白日里曾呆过的广场。回想起上一世时正在此地为二叔重伤,他不由幽幽一叹。正自忡怔,阴影处忽然走出个人来。身材高大、样貌英武、龙行虎步,不是莫声谷却是谁?
宋青书一见是莫声谷出现,面上便是一阵发烫,默不作声地拱手一礼,便要退开去。
怎知他还未及离开,莫声谷便已开口唤道:“先别急着走,过来看看这火药。”
宋青书登时一愣,见到莫声谷掌心托着半枚今早被他碾碎的念珠,他下意识地辩白道:“不是我……”
莫声谷闻言不由诧异地望住宋青书微微挑眉,好似明白了什么。片刻后,他冷冷地回道:“只是这一次不是你。”
宋青书见莫声谷眉间生戾,再不敢多言只取过那半枚念珠放在鼻间一嗅,随即恭恭敬敬地答道:“配方对分量不对,这火药的威力并不大。”
莫声谷自然也知这火药的威力不大,否则何以今早只炸了一只茶杯?而他心中所虑者自然也不是峨嵋派,想到宋青书手上那份火药配方的真正威力,他不禁出手擒住宋青书的手腕,厉声质问:“这配方还有多少人知道?”
宋青书的手腕被抓地生疼却又不敢挣脱,只低眉顺眼地答道:“只有七叔、无忌与侄儿三人知晓,侄儿从未告之他人。”
“那就好!那就好!”莫声谷顿时松了口气。至于周掌门缘何得知该由张无忌处置,莫声谷并无意代劳。他松开五指,正要习惯性地拍拍宋青书的后背,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即追问:“今日空闻方丈为何不曾现身?”以少林派空智的说法,空闻是得了急病不能出面,可显然这个说法莫声谷并不相信。
然而这个问题宋青书亦无法回答,只得老老实实地回道:“这个侄儿也不知情。”
莫声谷即刻扭头望了他一眼,奇道:“你不知情?”
宋青书微微闭上双目,无声一叹。“七叔,人皆有一死。死了,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莫声谷心下一跳,失声问道:“竟是今日?”
宋青书低低一笑,并未答话。
莫声谷思及他如今不过二十四岁,风华正茂大好前程,心中又是痛惜又是恼火,只恨声问道:“可曾后悔?”
宋青书朗声一笑,满是无所谓地言道:“不过成王败寇,何悔之有?如今从头来过,胜负尚未见分晓!”
这般大逆不道死不悔改的言辞,莫声谷本该怒气填膺,可他却只沉默地凝望宋青书许久,最终微微摇头。
事到如今,两人已是无话可说。可不知为何,竟是谁都不忍先行一步。正暗自踌躇,夜风中忽然遥遥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不知张教主深夜邀本座到此,所为何事?”
无意间撞上张无忌深夜邀约周芷若,莫声谷与宋青书这两师侄不知为何心头俱是一阵尴尬,极为默契地躲入了广场边的一处木棚之内。
不一会,两人便见着迤逦月光下,一男一女并肩踏月而来。一个神态冰冷清丽绝伦,一个冷傲高逸俊美无双,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张无忌不曾答话,只负手望月,许久方道:“今日这火药你如何到手?”
听闻张无忌有此一问,周芷若不禁冷笑出声。“原来张教主是为了这个!这火药本座并不识得配制,自然是你教中弟子告知于我。至于是谁,就要看你张教主的神通了。”
张无忌一阵沉默,隔了一会才又道:“芷若,我外公已不幸仙逝。”
周芷若眉间丝毫不动,只冷冷淡淡地道:“殷老爷子一世英雄,可惜,可惜!”
周芷若这般阴阳怪气,张无忌却也毫不动怒,只缓缓言道:“外公仙逝原是为了救我义父,芷若,明日一战我必是要拔得头筹,望你勿与我相争。”张无忌读过原着,自然知道由他一个独斗金刚伏魔圈何等险恶,圆真也必定设下陷阱等他入毂。只是一来殷天正死于金刚伏魔圈,他誓要报仇,二来周芷若对谢逊心怀不轨,他更不敢将这救人的机会拱手让予她。
却是周芷若听张无忌句句不离谢逊,对她没有半句交代心中更是不快,只冷冷地道:“张教主莫不是不曾听清空智禅师所言?这谢逊与屠龙刀乃是艺高者得,明日只需张教主技压群雄,自然无人能与你相争。”
眼见自己的话被周芷若的软钉子一个个地碰了回来,张无忌亦是心淡,最终微微一叹,轻声言道:“芷若,峨嵋派以女子立派行走江湖殊为不易。有朝一日,你若是后悔,便来寻我罢。”
见张无忌至今都不曾对她说一句抱歉的话,待她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周芷若只觉阵阵心寒。眼前的男子,她似乎从未看透,也从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甚至他对自己究竟是爱恋还是冷酷,她都已无法分清。想到此处,周芷若不禁泪盈于睫,硬声追问:“那日你悔婚而去,赵敏这般待你,你可曾后悔?”
便是冷眼旁观的莫声谷都能瞧得出来周芷若已然意动,只需张无忌柔声安抚两句,他们便可言归于好。怎知张无忌却始终如不动峰般,坚不可摧刚不可折,只一字一顿地缓缓言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都要救他,何来后悔?”
张无忌这般冷酷无情,周芷若不禁阵阵发颤。隔了半晌,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慢慢言道:“好!好!张教主既与谢逊父子情深,明日可要拿出本领,勿负你义父所望!”她这几句话语音清朗,犹如风动碎玉、水激寒冰,别有一份冷湛出尘。
话说到这份上,张无忌不由嘿然一声,竟也不理周芷若,径自大步离去。
周芷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一阵,扭头往反方向行去。
眼见周芷若越走越近,很快便要发觉他二人,宋青书只得硬着头皮先跳出来,无言地向周芷若躬身一礼。
周芷若眼见宋青书出现在此,登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恨声道:“宋青书,你偷听?”
宋青书无辜地眨眨眼,淡然答道:“周掌门,此地乃是少林派并非峨嵋派,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周芷若被堵地一窒,过了一会方咬牙道:“很是!”话音方落,她便自袖中抽出一条白蟒鞭向宋青书扫去。周芷若的这身法鞭法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饶是莫声谷行走江湖多年,亦不曾见识,只觉她手中白蟒鞭犹如灵蛇吐信,进退腾挪,奇诡莫测。
怎知莫声谷暗自焦急,宋青书却是游刃有余,以太极剑与周芷若相斗二百余招亦不曾显露丝毫破绽。莫声谷亦是武当弟子,自然知道宋青书的这一手剑法吞吐开合、阴阳动静,种种师父往日指点教导的绝诣,武林高手毕生所盼望的用剑巅峰,他已悉数掌握从心所欲。武当武功讲究愈战愈强,时刻拖得越久,越有不败之望。眼见二百招一过,宋青书用剑愈发圆转自如,逐渐占据上风,莫声谷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莫声谷松下心绪,周芷若却是越打越是心惊肉跳。这套鞭法原是源自《九阴真经》,无论招式功法走的俱是奇诡轻灵的路子,周芷若苦练多时自信江湖中能与她一战的除了张三丰便唯有张无忌。怎知当真使来竟连宋青书也不是对手,且她每每出手,宋青书都好似能够猜到她所用招式抢占先机,教她进招愈发束手束脚。他二人交手本是切磋,并无性命相搏之意,然而二百招一过,周芷若自知内力不足,干脆狠下心来,手臂微一晃动,手中白蟒鞭便如灵蛇一般团团缠向宋青书,鞭头直击向其面门,显然是要取他性命。
宋青书见状,却是不退反进,一剑迎向那白蟒鞭圈起的圆圈之中。
眼见自己手中白蟒鞭将宋青书的右臂层层缠绕,周芷若不由一声冷笑,只需她稍一用劲便可将宋青书的一条手臂绞断。哪知她尚未及用劲,宋青书手中长剑亦已向她面门疾射而来。周芷若大吃一惊,裙底飞出一腿,即刻便将含光踢飞。然而只这片刻迟疑,宋青书已抓紧白蟒鞭,反向一抖,那鞭身竟有小半截又缠住了周芷若的手腕,将她扯了过来。
周芷若急忙放开鞭柄,飞身扑向宋青书,提起五指向他的头顶插落。此时周芷若中腹大开,是与宋青书同归于尽的打法。宋青书只需出一招劈山掌打她前胸,便可取她性命自保无虞。然而男女有别,宋青书亦不欲取她性命,只急退数步,肩头一抖,那条白蟒鞭自右臂游至左臂,犹如袖中飞蛇一般又反扑向周芷若右腕,将其手腕牢牢锁死。此时被周芷若踢飞的含光亦已落下,宋青书随手接入掌中,还剑入鞘,手握白蟒鞭紧紧缚住周芷若的手腕,冷声问道:“周掌门,还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