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说明,当天夜里,在他失去意识之后,小树林里曾经有另一个人出现,将他带离了那个地方?
那个人会是谁?
而他碰到的那一双冰凉的女人的手,又是谁的?那双手的主人究竟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顾崎远似乎看出了他的异常,“你从醒过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昨晚遇到了什么?”
“没事。”林珩迅速清醒过来,这毕竟只是自己醉酒后的遭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没必要说出去让顾崎远白白担心。于是他吸了一口气,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门口的是谁?你们好像在吵架。”
“是隔壁班的刘洋。”顾崎远轻描淡写的道:“张晗雨死了,他认为是我的错。”
“哦。”
顾崎远的语气太平淡,以至于林珩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只听了个大概就应了一声。过了几秒,他忽然意识到顾崎远刚才所说的内容,猛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隔壁班的刘洋。”顾崎远面无表情的重复。
“不是这个!下一句!”林珩焦躁的打断他。
“张晗雨死了。”
张晗雨死了。
昨天才跟顾崎远表白过的系花张晗雨死了。
这句话如果放在平时,林珩听到了顶多也就是感到遗憾。绝不会像今天,他的第一反应,是彻骨的寒冷。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恐惧的噩梦竟然成真。
他连忙追问道:“她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顾崎远挑眉看了他一眼:“人是你杀的?”
林珩连忙摇头。
“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顾崎远拿起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不经意地说道:“就是在那片小树林。我之前就想问你,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跑去杀了人。”
“张晗雨是被人杀死的?”林珩继续追问。
“嗯,死得很惨。”顾崎远面无表情道。
听到这话,林珩忽然就觉得脑子里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昨天张晗雨还活得好好的,今天就被人发现死在小树林里,而自己又碰巧在小树林里有了那么一出遭遇,不难想到,林珩当晚碰到的那只手,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属于张晗雨。
那么,昨天夜里,将自己从围墙墙根送到小树林边缘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杀死张晗雨的凶手?!
想到这里,林珩不知不觉冷汗竟已经渗透了衣衫。
他正想再问问当时的情况,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警察。麻烦开下门。”
顾崎远和林珩对视一眼,他淡淡道:“你真的没杀人吧?”
“没有!”林珩大怒。
“那我开门了。”说着,便起身去把门打开。
进来的是两名年轻的警察。
他们先是环视了房间一圈,随即目光在顾林两人中徘徊了一下,定格在林珩身上:“你是林珩?”
林珩点点头。
“那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珩很配合的随着两人去了警局。一同去的还有顾崎远。
到了警局,陪同他们一起来的一名警察让林珩先到房间里坐着,说是稍后会有人来问他一些问题。
不待林珩同意,那人便将门关上,把林珩独自留在了里面。
这是一个封闭式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桌子两侧是两张座椅。看上去就像电视里常见的审问犯人的场景。
林珩不禁有些紧张。虽然他本身也是打算将这些事告诉警察,然而被以这样的形式带到警局,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忽然想到,如果当天晚上被人发现他出现在小树林,那么他岂不是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难怪警察对他的态度那么严肃。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人推门而入。
进门的人正在打着电话。他的手里抱着一堆资料,手机被他用肩膀夹住,一边翻着资料一边不耐烦的说:“对,就是那个。明天之前,让他把报告放我的桌上。”
林珩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有些耳熟,便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
这一看,他却怔住了。
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再遇到这个人。并且,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来人仍旧是穿着一件松垮的衬衣,领口的几颗扣子一如既往的敞开着,他的头发有些乱,嘴唇抿得很紧,一双眼眸漆黑不见底。他看也不看林珩,打完电话便将资料扔到桌上,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他的动作非常随性,神情中透露出一股烦躁和不耐。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警察。这是林珩始料未及的。
林珩始终记得,去年见到这个人时的遭遇。
那是一段他不太愿意去回想的经历。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那一次的遭遇让他长期以来所形成的世界观产生了轻微的裂隙。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思考那件事。
顺带的,也思考着这个在事件中心的人。
久而久之,他对于那次灵异事件的注意力,就渐渐被这个充满神秘的陌生男子吸引过去了。
时间长了,竟然连林珩自己也说不清,对于这个人,自己心里究竟抱有怎样的一种情感。
总之,再见到他,应该算是一件愉快的事。
……即使是在现在这个并不愉快的情况下。
就在林珩各种纠结回忆的时候,男人已经顺利的找到了他所需要的资料。他翻到其中的某一页,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随即便蹙起眉头,含义不明的“啧”了一声。
林珩抬起头,很自然的问了一句:“怎么?”
男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抬起头看了林珩一眼,淡淡道:“没事。”
他将文件合拢,扔回桌上,又从身后拉过椅子坐下,食指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面:“说吧,昨晚你在哪,干了什么?”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面对这样公事公办审犯人的态度,林珩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男人默不作声的听着他的陈述,当林珩讲到自己在模糊中摸到一双手的时候,他忽然打断了他:“你说那是一双女人的手?你为什么肯定是女人?”他的目光非常专注,深邃且充满力度。
被他望着,林珩也紧张了起来:“因为……因为那双手很光滑,摸起来骨骼很纤细。不象是男人的手。”
“你当时什么也没看见?”男人问道。
“对。”林珩肯定道。
男人沉吟了一会儿,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又问道:“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林珩回忆了一下。因为昨晚酒喝得太多的缘故,自己身上几乎全是酒味,在树林里的时候确实没有闻到其他的味道。他摇了摇头。
“那么后来你是怎么回去的?”男人继续追问。
“是我室友找到我的。”说到这里,林珩脸色有些苍白:“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围墙墙根,但是室友发现我,是在两百米外的小树林边缘。这中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了顿,他沉声道:“但是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当时是凶手将我送到小树林外的。”
“你的室友在哪?”男人问道。
“就在外面。”
男人坐回到椅子上,右手撑在扶手上,左手则在膝盖上无意的敲击着。他沉思了一会儿,对林珩扬了扬下巴:“你可以出去了。叫你的室友进来。”
“嗯。”林珩点了点头,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了片刻便转身准备出门。
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身后男人淡淡的声音:“对了,忘了说。很高兴再见到你。”
chapter 3
顾崎远正在门口发呆。
林珩很少见到他会有发呆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顾崎远都是面无表情的,他可以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冰冷的面孔下。即使亲密如林珩,有时也无法从他的脸上推测出他当下的心情。
这是林珩第二次见到顾崎远发呆。
第一次,是在他们七岁的时候。顾崎远的父亲在外面包养了女人,他的母亲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事实,在家里大吵大闹。两个成年人当着孩子的面几乎大打出手。顾崎远被他们的吵闹弄得不堪其扰,偷偷的溜出来找到住在隔壁的林珩。
林家与顾家都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两个家族,再加上世代交好,两家住的地方也极近。两家的房子都是独栋的别墅,房子背后有一片小小的山坡,林珩与南崎远小时候就爱偷偷爬到山坡顶上去玩,那时候的城市污染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夜里两个小孩往草地上一躺,入目的便是漫天的璀璨星空。
那天顾崎远心情极差,林珩便陪着他到了小山坡去散心。两个人像从前一样并排着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繁星,林珩的心情无比平静,他转过头去看顾崎远,想知道对方的心情有没有好转,却意外的发现,他正在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面上也是没有表情的。然而,从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了非常深的茫然和痛苦。就好像他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什么地方。看着他,林珩一瞬间也产生了一种错乱的感觉。
然而那时毕竟太小,尽管林珩当时体会到了一种复杂的感受,他却不能将这种感受做出一个准确的定位。他并不明白那样的眼神和表情意味着什么,只能单纯的认为他是在发呆。
直到很多年以后,直到今天,林珩再一次看到那样的表情出现在顾崎远的脸上。
他忽然明白,那样的表情,其实代表的是孤独。
林珩眼里暗了一瞬,轻声叫他:“崎远。”
顾崎远转过头,看到林珩的瞬间,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暖意:“没事了?”
“嗯,他叫你进去。有些事需要问你一下。”林珩指了指门内,“我在外面等你。”
“好。”顾崎远没有多问,直接推门进去了。
林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便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决定上学校的论坛去看看关于这次事件的评论。
方才来的路上已经听两名警察说过,张晗雨的尸体是今早被一对约会的小情侣意外发现的。据说被发现的时候,她的双眼和心脏都被挖走,浑身赤裸的俯趴在地上,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并且凶手取走她的眼睛和心脏的手法非常熟稔,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唯独只有林珩的铭牌被留在了尸体附近,因此警察首先便来找到了他。
按照两名警察所说,法医鉴定张晗雨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八点半到十点半左右,眼睛和心脏都是死后被凶手用专业的器具挖走,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凶案发生的时候,林珩还在饭店跟朋友吃饭,在场的所有朋友以及饭店的服务生都可以为他作不在场证明,因此林珩并没有太过担心需要如何洗刷自己的嫌疑。
他在考虑的是:根据警方所判断,张晗雨如果是被谋杀后再取走的器官,那么凶手进行这段操作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十点半以后,而林珩到达学校围墙外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如果假设那个小树林就是第一凶案现场,那么考虑到死者尸体上所呈现的,近乎完美的器官剥离技术,要执行这一操作,必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当林珩到达小树林的时候,凶手正在摘除张涵雨身上的器官。
分析到此,林珩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想到自己曾经处在那样的环境下,就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去少喝几瓶酒。
如果不是因为醉酒导致的全身无力,他无论如何也会起来看个究竟。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许凶手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想到这里,林珩打开了学校的论坛。
粗略的浏览了几个帖子,大部分是对于张晗雨的离去表示惋惜和哀悼,还有一部分则愤怒的谴责凶手的残暴行径。
林珩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价值的帖子,正准备关掉浏览器,忽然,他看到一个去年的帖子被顶了上来。
帖子的标题是:白琴婊子偷东西不承认,贱人滚出京大!!!
标题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看得出发帖的人对白琴的仇恨似乎很深。
那样一个胆小羸弱的女生,怎么可能会去偷东西?
林珩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出于对白琴的同情和愧疚,他点开了那个帖子。
帖子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八百字,全是对白琴的控诉。控诉的理由千奇百怪,甚至连“她从来不梳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像神经病。”以及“她每次洗完脸都不把洗脸盆里的水倒掉,留着第二天洗袜子,简直太恶心了。”这样的理由都放了进去,通篇下来全是对白琴的批判,然而却没有拿出任何证据证明她确实偷过东西。
看样子白琴应该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林珩叹息了一声,这个女生似乎总是在默默的承受伤害。
他把界面滑到最底下的回复框,打算替白琴辩解一下。却看到在回复框上面的一排,显示最新回复的地方,是一个名叫“喵喵爱吃鱼”的人半个小时前的回复。
“白琴都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也没看见她人,不会是又偷了东西畏罪潜逃了吧?”
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林珩的手指一顿,他忽然想起来,白琴正是一个星期前在学校跟自己表白的。
想起当时白琴在被自己拒绝后绝望的神色,林珩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他立刻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是一个爽朗的女声:“林大少,终于想起臣妾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林珩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之一,萧晴。林珩与她是在大学认识的,萧晴是学生会主席,为人善良热情,最爱打抱不平,她跟白琴是同一个班,对于白琴的情况应该有所耳闻。
“我想问问你白琴的事。”林珩没顾上跟她贫嘴,开门见山的道:“我看到有人说白琴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是真的幺?”
萧晴一怔,随即也严肃道:“是的。上周一我还见到她了,周二开始她就没来上课了。我正打算明天去她家看看。”
林珩一惊,白琴正是上周一向自己表白的,看样子果然是从那之后她就没再出现过。这件事很可能跟自己有关系,林珩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萧晴有些惊讶:“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她来了?”
“这事不好说,总之我现在很担心她的安全。”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张晗雨的事件让林珩变得有些神经紧张,“你明天去之前一定记得通知我。”
结束了通话,林珩坐立不安。
刚才与萧晴的对话中,他也得知了一些关于白琴的事情。他的确没有想到,看上去那么弱小的一个女生需要面对的问题竟然这么多。
据萧晴所说,白琴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是被父亲养大。她的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烂赌鬼,嗜酒,每次在外面输钱,回到家对白琴便是一顿暴打。白琴身上时时出现的伤痕,便是拜她这位父亲所赐。
说起白琴,萧晴也是不胜唏嘘。
林珩听到心里,便更加不是滋味了。
张晗雨的事件自己顶多就算是个误入的局外人,然而白琴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么考虑到白琴当时的精神状态,林珩觉得自己应该付很大的责任。
并且,从私心里出发,他并不希望白琴这样的女生再遭遇任何事情。
生活对她来说,本身已经非常艰难了。
这个时候,顾崎远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他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