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陪伴,说爱,也是有些牵强的。对于男人来说,也就是把自己培养成了他的习惯。他就像是沈涵修养的一盆花。男人高兴的时候,可以给花施肥、除草、浇水;不高兴时,花儿就变成了仙人掌,任其自生自灭。他恨透男人的绝情,更恨哪怕是经历了这些,对着男人还是有些放不下的自己。
从小他就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每个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着。他记得十岁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忙前忙后的展向远,他也记得十岁前,手把手教会自己写下第一个大字的外公,更记得护他跟护犊子似的顾家姐姐……当然,除了这些还有顾老爷子,父亲,母亲,这些人对他的好,对他的关心,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只是,这些作为亲情的守护,浅浅淡淡的,远没有男人给予他的那二十年来的猛烈。
如果真要说的话,除了刚开始他跑掉之后被抓回来的那几回,男人对他都可以说是极好的。他自小就是一个重情的人,男人变着法子对他好,哪怕是强压给他的,他不想要的,也在那一天天中,变成了期待。只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时候男人虽然总说他是易碎的琉璃娃娃,却也知道,顾谦不是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男人的强势,不过是将顾谦变成表面顺从的宠物。因为学乖了,知道反抗会面临什么,所以渐渐的他安于现状,不打算去改变什么。只是,男人手段虽然够狠够绝,也让他与现实脱节了二十年,学会依附他人,学会了低头,却也无法去掉侵附在他骨子里的执拗。
他也不知道他这固执的性子学了谁,他从来不妄图改变既定的命运,又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去顺从。那时候的绝望,让他没法逃出自己给自己套上的囚笼,他不知道是谁放的火,也不想知道,那时候他想的是,既然逃不掉,那就这样吧。按理说,顾家教养出来的,是不会生出这种安于现状,却又固执己见的孩子的。
可是早年一直跟在外公身边的顾谦,看着老爷子对已经过世许久的外婆的惦念,望着总是一遍遍擦拭着外婆生前带着的那支玉镯子的时候,他那种顽固,执拗的性子,就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又因为老爷子有些厌世的态度,使得他也跟着外公产生了同样的情绪,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却又甘于命运的安排。好似只要他不反抗,也不接受,也就不会有人逼着他一定要做出决定一般。
沈涵修这个人,他多少是了解的。说他是阴险小人,却又不屑于阴谋诡计。说他正直可靠,又是玩弄阳谋的行家。这种人,要么从商,要么从政,都是能获得大成就的。不过了解归了解,对于这人的过去,他却一无所知,哪怕是当初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没从那人口中得出分毫。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回来,得知他是沈家大少爷,甚至与他顾家还颇有渊源的时候,会那样震惊的原因。因为,就他所了解,上辈子的沈涵修,并没有认回沈家,甚至说一直在找沈家的麻烦,两边的关系,可以说是势同水火。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姐姐嫁给了徐家大公子,爷爷也没有在三年后过世,甚至说,现在的顾家完全没有他二十岁时候的那样颓势。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在港城这趟浑水中,沈涵修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亦或是说,他现在这样,走着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子,到底想干什么?
第十四章
展向远来老宅接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顾母看着一身整齐的儿子和等在门边儿的展家小子,问了句“阿谦这是要出门?”
“恩,妈,我今晚就不回老宅了,让张叔不用给我留门了。”知道今晚的聚会不会太早结束,顾谦打算回他在港城的私人住所。
“苏姨,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阿谦的。”展、顾两家从来关系极好,苏琴也知道展向远从小就护着自家儿子,自然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这个孩子自小就是个讨喜的性子,平时过来顾家,连带着顾老爷子也爱逗他两句,苏琴自然也不例外,“阿远现在都成大老板了,苏姨当然信你了。”说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四十多的年纪,仍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苏姨,您就别再埋汰我了。”每次来到顾家,除了顾老爷子外,他最怕的不是顾叔叔,而是眼前这个风采依旧不减当年的苏姨。苏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特别会说话的,每次来顾家,这个性格温柔的阿姨总是要逗他两句,不过,他也知道,这样代表着对方对他的喜爱。
“哎呀,阿远这是害羞了吗?”看到对方一脸不好意思,苏琴笑了下,接着调侃起来。
“……”
“好了,妈,我跟向远先出去了,你也早点休息”看到母亲揶揄自己的发小,哪怕看过很多次,顾谦还是有些看不下去的出来制止了有些欺负人的母亲。
听到顾谦出声,展向远就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苏姨,我们先走了”跟着顾母告别之后,火急火燎的拉着顾谦出门。看着慌慌张张跑出门的二人,苏仪有些忍俊不禁,这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去了顾家车库提了车子,两人一路无话。顾谦是因为本来话就不多,以往两人一起的时候,多是展向远一人在那念叨,顾谦偶尔插上几句。不过今天这样安静,顾谦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迷夜算是港城比较大的娱乐会所,那老板也是个人物,直接请了青洪帮的帮着他看场子,外面都有人再传,这不过是青洪帮放出的烟雾弹,说什么这本身就是他们的产业之类的。不过,这里面并没有一般酒吧、KTV那样杂乱,里面都是正规编制,实行会员制,门槛极高,大多数有点地位的,都会在这里申请会员,甚至是私人会客间,毕竟一些有地位的人,总是会希望比平常人多些什么,从中得到一些优越感。顾谦他们今晚去的,就是迷夜的私人会客间。其实还是挺奇怪的,他是知道展向远在迷夜是没有私人会客间的,其他几个他也想不到谁有资格申请,想到这,他便有些好奇今晚要见的这位会客间主人。
“阿谦,我跟你说,待会儿呢,你要主动些,知道吧,今晚这些人虽然跟你公司的方向有些出入,但是架不住那些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啊,那些人早就想见见你了,只不过啊,你……”从进门开始展向远就没停过,一直说个不停,让他有点想扶额的冲动。
“展先生,杜先生已经先上去了,交代我在这里等您,请跟我来。”看着眼前笑容得体的侍应生,顾谦不得不感叹这里的高端,毕竟他们面对的都是一些有钱有权的大人物,随便拉拔一下,保不齐就能获得更大的利益,但是看着他们对待众人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身份高低,而有所区别。
两人跟着接待他们的侍应生,缓步走向左手边的电梯。
说实话,这是顾谦第一次来迷夜。但也不得不感叹迷夜背后老板的魄力,在浮华的港城,想要在这种场合里杀出一条血路,可是要比他那小打小闹的公司难多了,而且这里也不想以往去过的那些地方,感觉有些新奇。没有像一般的高级会所那样,过分的奢华,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迷夜都透出一种格调,松散中又带着几分优雅,少了些俗气。他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
运气极好的两人,正好遇到下行的电梯,不多时,电梯门就打开了。
叮
看到电梯里面走出来的人,顾谦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关于这个地方的传闻,他也有些了然。从电梯里出来的人,顾谦是认识的。三年前他没去成的那个宴会的主人,也就是现如今青洪门的二把手成九,在道上更是被称作是九爷的男人。四十多岁的男人跟记忆里的那张脸,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跟一般道上的不同,这个九爷似乎更像个秀才,不是说他弱不禁风,而是因为这人有一种白面书生的气质,但又跟顾谦的感觉有些不像。毕竟是混黑的,再怎么书生意气,骨子里面的狠戾也是洗刷不掉的,不过这个九爷长相倒是不错,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相貌也是颇为帅气的清雅。他和展向远之前就站在电梯前面,这就等于与那九爷直接打了个照面。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九爷,人已经接到了。”跟在男人身边的西装男,一出电梯就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转头对着身边的九爷说道。
“嗯”被称作九爷的男人没有说太多,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电梯向着迷夜的大门走去。
进了电梯之后,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男人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谦,你怎么了?”似乎是看出了他有些奇怪,展向远有些担心的问到。
“没什么”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也不想让对方担心,自然也就一笔带过。
“知道刚刚走到最前面的男人是谁吗?”展向远似乎有点得意,摆明了知道顾谦不认识刚刚的男人,又接着说道:“那是青洪门的九爷,啧啧,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保养的还那么好,也不知道吃什么了?”他自来在顾谦面前就有些口无遮拦,顾谦也习惯他这样说话,也就没多说他什么。
“你也年轻啊,二十二岁了,还跟个大学生一样”像是在确定什么似得,有仔细的看了展向远一眼“不对,是高中生,看看你这白净样子,说你十六。七岁都有人信,你说你这样的,怎么会有人放心把订单交给你?”他虽然是话不多,但也尤其爱揶揄眼前这个展家少爷,毕竟生活如此无趣,也是时候发展一下兴趣了,其实早些年看母亲和爷爷那样对向远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况且他说的也算是实话,展向远明面上是要比他大两岁,但从来他们站在一起,只会说他是哥哥,只能说展向远那175的个子,外加那长经常作死的娃娃脸,的确是没办法计算出他的真实年龄。
“阿谦,你,你,你……学坏了。”展向远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货真的是他那个有如高岭之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竹马么?难道是他今天去顾家的方式不对,他家竹马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我说的不对?”顾谦难得好心情的打趣着身边的展向远。
“小爷哪里像高中生?!我这样的港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似乎是感觉到对方的不信,展向远有点着急,在他看来,顾谦一直是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是受他照顾的,现在被一直认为是弟弟的人打趣说看着年纪小,总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的确是找不着”这么白嫩的少年,也就大家族里才养得出来。
叮
“好了,电梯到了,快些过去吧。”说完也不待对方反应,直接将他从里面拉出来,向着包厢走去。
第十五章
跟着侍应生走到包间门口,打开会客间的门,里面的灯光有些暗,带着些许的暧昧。
杜渐他们已经喝开了,也都是经常去酒吧那些地儿玩儿的主,自然也不会拘谨。听到开门声,里面的人都看向了门外,看到是顾谦他们,立马让人进来,没有丝毫怠慢。
“哎哟喂,总算把少爷盼来了,展少这次干的不错啊。”说话的是杜渐,与展向远关系不错,也与顾谦相熟,平时说话也就这样,大家也习惯了他这种见人就调侃两句的性子。
“是啊是啊,也不看看我跟阿谦什么关系。”两人平时也互相打趣惯了,拉着顾谦坐在了沙发上,“这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跟你能比么?”
“是是是,展少大义。”杜渐也不跟他生气,给两人倒上酒,“来来来,敬顾少和展少一杯。”说完就自顾自地喝上了。
顾谦其实酒量不太好,不过这种情况下说这些,感觉又有些矫情,再说了,他如果真醉了,不是还有展向远么,想到这,他也就不再拒绝那些上杆着给他敬酒的人了。
“顾少,咱们可是三年未见啊,你这一出国,就跟失踪了似的,当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不知什么时候,杜渐坐到了他的旁边,展向远则是被一帮子人拉到一边玩骰子去了。
“你也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听说你现在也开始帮你爸爸处理一些公司里面的事。”他与杜渐的关系还算可以,顾家与杜家也有生意上的来往。
“不要转移话题啊,展少可是为了这个怨念很久啊。”两人一边说,一边喝着,也喝了不少,“还记得赵思颖吧?就是当年老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四眼钢牙妹,啧啧,谁能想到她爷爷竟然是XX军区的总司令,啧啧。”
“……”看到顾谦不说话,他就猜到,顾谦一定不记得了。其实男人有时候八卦起来,的确比女人恐怖,特别是像杜渐这样的人,能够八卦到顾谦身上,当真不容易。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了,当年就那小姑娘,被程峰他们几个锁在教室。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啧啧,你也知道,就我们那儿学校,靠走廊这边的窗子又高又窄,也不可能爬进去,楼下大门干脆给锁上了。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去爬另外一边,最后也不会落了个断腿的下场。”看了看还是没有多少反应的顾少爷,他有些不淡定了,“真不记得了?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件事对你改观的,虽然小点儿的时候,家里都让我跟你打好关系,但是我自觉你这人真的不好相处,不过那次的事,我还真佩服你。其实只要找老师拿下钥匙,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所以,你说这件事,是来数落我,脑回路简单么?”听着杜渐的话,他也渐渐有了些印象。他有些想笑,那个时候英雄主义的小说看得太多了,身边跟着的还是特别不着调的展向远,听到走在前头的几个人谈论着程峰的“英雄事迹”,头脑发热,就爬墙救人,都没想过爬进去容易,爬出来难。总不能叫人小姑娘跟着他们两个一起爬出去吧。不过耍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教室在五楼,他爬到三楼的时候就摔了下来,其实后面想想,还真是后怕。也就是年少冲动才会做那样子不着调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大学,那边也给了他回信,只是没有想到会出那样的事,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嘿,兄弟,还真没有,谁年少每个冲动啊,是吧?”看到顾谦没有不高兴,杜渐也就放心的与他闲聊起来,“对了,国外读大学怎么样?洋妞是不是特多?听说外国人特别热情,看看我们接触的这些大家小姐,约出去吃个饭,能给你两张笑脸就已经不错了。”说到这,杜渐又喝了一杯。
“还好吧,那边的人是挺热情的。”
注意到顾谦有些发红的耳朵,像是猜到了些什么,“你这样子的帅哥过去,你们学校的女生都疯了吧?有没有……嗯?”
猜到对方省略没说的地方的意思,顾谦哪怕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些什么呢?喝酒。”
听到这,杜渐要知道见好就收,他是没想到顾谦性格这么好,平时看他对谁都不冷不热的,还以为很难相处,怪不得展向远跟前跟后那么多年,其实顾少爷做朋友的话真的还挺不错的。
“干什么啊杜少,欺负我家阿谦吗?”一把搂过斜靠在沙发上的顾谦,展向远一脸不善的看着杜渐,不过杜渐是什么人?他跟展向远平时也都是这么相处的,知道对方不过是在开玩笑,所以也就跟着笑起来说道:“是啊,我在跟阿谦讲你的情史呢?听说前两天你还勾搭上了一个小明星,都上娱乐新闻了。”
“靠,杜渐你,阿谦啊,我跟你说啊,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像我这样正直可靠,品德高尚的有为青年,怎么可能跟那些个小明星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