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老子有的是力气!”艾彦吼道,额上的青筋爆起,紧咬住了牙关。
江七微微冷笑,眉越锁越紧,可语气还是宛若浮云般风轻云淡。“是吗?少年,你还太小,不懂事。”
两人的剑互相厮磨,发出刺耳的声音来,哪一方都不敢怠慢也不肯认输。江七的剑稍微压过一些,艾彦就会再次发力给压回去,分秒之间,各自都满头大汗。
“不行,要去帮一下艾彦!”边上凤澈看着着急,准备拿个武器就冲过去。
绯绯拉住他,蓝眸飞扬,殷红的唇一弯:“主人,我去就好。”
“你喂!”
没等凤澈的话说完,绯绯的身影已经凌空奔了出去,直往江七的脸上重重地扑去。
余光一扫,只见一团雪白朝自己扑来,江七来不及躲避,手一抖,顿时被艾彦占了上风。少年抓紧时机一把踢飞江七的剑,大吼了一声,剑舞得宛若绚烂的银龙般。
江七的瞳孔骤然放大,耳边的风被剑气激得飞起。
实在太快了。
艾彦手里的剑此刻已经直直地刺进江七的胸膛,喷涌开的鲜血像一朵盛大的血莲花唯美地在空中绽放,而后又急速地凋零。
鲜血溅在了艾彦的脸上,空气间,重重的血腥味道瞬间弥漫开。
“江七!”
“艾彦!”
另一处打斗的轩沉乌恩像被按上停止的两个人偶,呆呆地立在原地不会动了。
天地间汹涌而至的死寂像潮水般吞噬。
轩沉的剑落在了地上,眼里的震惊慢慢地褪去,留下一片不可思议。
那个是……江七
和自己一同从地狱里一步步爬出来同生共死十年的江七
就那样,倒在那里了?
“不可能!”他绝望的呼喊与喘息一同从口里爆发出来,冲了过去。
江七倒在地上,苍白的脸对着他微微发笑。
“你怎么样?”轩沉声音颤抖,顺着江七的胸膛看去。左边的地方,大股大股地涌着鲜血,不一会儿就把轩沉的手给染得通红。
江七摇了摇头,动了动薄薄嘴唇。
“什么?”轩沉俯下身去,心跳如雷。
“你之前……说的……就算……就算我死了……你也会……”
“没错!就算你这个混蛋死了老子也会活下去!”轩沉两眼红得像浸过血一样,嘶声力竭地吼道,“但你他娘就死吗?!”
江七轻轻地笑,眼睛弱弱地看向艾彦。
艾彦的脸上还是他的血,站在那,扭过头去,面色阴沉。
“谁叫你杀他的”乌恩走到艾彦身边,忍着气,压低声音质问道。
艾彦重重地一把擦去脸上的血,“我……对不起。”
人的生命真是比什么多脆弱。杀人无数的轩沉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当他看着怀里的江七静静闭上眼睛时,呼吸渐渐消逝时,手指慢慢垂下时,自己的身子变得和死人一般冰冷。
他准备站起来,被两个人给扣住了肩膀。于是他抬眸,没有波澜的眼睛看着乌恩。
乌恩深吸一口气:“谢谢。”
“早该……猜到结局的。”
五十四、
“嘶——”
几十匹马被树林间的一条绳子给绊到,顿时连着人一起摔得人仰马翻。马的哀嚎回荡着,哀厉而尖锐。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萧赫摔得一身是土,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大喊。
凤寂倒没多大事,只是衣服被丛林间的枝桠给勾到,“朕没事。”
他看了一下四周,月光清清空气冷冷,湿漉漉的半空是轻纱似若有若无的淡淡雾气,每一处都危机四重。
“陛下……”萧赫刚开口,就被凤寂给拦下了。
周围太过寂静,只听凤寂的声音响起时有些猝不及防:“有本事劫走朕的人,还没本事站出来吗?”
萧赫捏了把冷汗,陛下这招算什么啊?谁还会自己站出来找打
没想到不远处的雾里,慢慢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步步踏来,并无太多杀气,却清冷而神秘。
“来了。”凤寂的拳头一攥,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深邃的眼中暗影浮动。
“墨槿就在我手里,我喜欢他,想要带走他。”那个身影在离凤寂十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尽管还有雾气的遮挡,但足以看清身影的模样。
清瘦高挑,一张脸英俊冷漠,灰眸深如幽潭。
“哦”凤寂听到这话,明显眉梢像是被激怒地挑了起来。
萧赫额上的冷汗再次滑落,他觉得此刻离皇上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砾继续开口:“尽管你是天子,可我也不认为墨槿天生就是属于你的。我今天做出这样的事情,从不奢望能顺利地离开这,我想做的,只是你我,作为一个男人,到底谁更有资格拥有墨槿!”
凤寂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很淡定。“小槿人呢?”
“他被安在了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那你说,谁更有资格”凤寂的唇畔,轻轻勾起一丝笑。
砾也笑了:“很简单,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武力一向是解决一切的最好办法。”
“朕同意你这句话。”凤寂幽幽说道。
萧赫眼见不对:“陛下,这是”
“你别说话。”凤寂不看他,冷冷道,“现在朕不是你们的陛下。朕想要的只是小槿。”
“站出来!”砾喊了一声,跨出一步,“拿好你的武器,一对一地好好比试一下。若你赢我,墨槿还你,我心服口服。”
“好。”毫不犹豫。
“如果你输,放我和墨槿离开。”
“好。”一样,毫不犹豫,自信而霸气。
夜幕下,一场注定只有一人胜利的战斗拉开序幕。身后的士兵们只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观战,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墨槿努力地想要挪动一些身子,却发现不管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那是……凤哥哥吧
他的视线很窄,但可以隐约看到凤寂站在那自信的身影。
凤哥哥……
是他拖累了凤寂,唉。不过能看到凤寂这样在乎自己,墨槿的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股甜蜜蜜的味道。
不是墨槿不相信凤寂,而是,比起武力,怎样看作为灭灵里等级颇高的杀手砾都更占优势一些。
墨槿现在不求结果如何,只求凤寂能够完好无损就行。
一个恍惚的过程,墨槿再定神一看时,两人间的打斗已经开始。
砾冷着脸,万年不变的冰雪神色间多了微微认真的神态,握着剑的手因用力而拧出迷人的线条。凤寂则显得自得许多,唇间荡漾的浅笑带着冷意,眼中的精光锐利无比。
瞬间,砾占了主动的攻势,脚下一移,漆黑的靴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划出一痕,就朝凤寂杀去。
一阵风声陡然朝凤寂袭来,砾喝了一声,凤寂回身,刚离开原地,砾的剑就刺进泥中,骤然间,尘土飞扬。
“陛下!”萧赫大呼一声,把一把长枪给凤寂扔去。凤寂接过,在手里掂量一下适应了重量,还没站稳,砾就一刻也不停歇地逼近,灵活如黑色的矫健豹子。凤寂即使手握长枪也毫无施展的机会,只能步步退后。
“糟糕……”墨槿暗骂,凤哥哥要赢看来非常艰难。
后面的士兵们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再看下去。“头儿,这……”一名士兵压低声音在萧赫耳边轻声道。
“闭嘴!”萧赫牙齿打颤地骂道,手心都是一片冷汗。
闪电间,两人已经过了好几招,一向沉着冷静的凤寂步步退让,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样子。倒是砾,一步步的疯狂进攻使他体力消耗颇大,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布满汗水。
稍有一刻停留,砾立在原地,重重地喘着气,睫毛上的汗水滴落,目光冰冷狠辣地看着离他不远处的凤寂。
墨槿紧紧盯着砾,忽然一惊,因为砾的眼里倏然精光崩裂,那一刻,决绝,果断,所有的力气都扣上!
砾一跃而起,在半空转身,伴着一股气旋,手里的剑高速莫测地变换着不同的招式。空气里席卷着狂风,吹着树叶沙沙摇动,身后士兵的心眼都提到了嗓子,暗暗握紧手中的兵器。若凤寂有任何受伤,他们要第一时间冲出去!
之前一直躲闪的凤寂这次不再躲避,正面迎击,凌空倒转身躯,长枪顿时一甩,与砾的剑相击,夹带雷霆之力。
砾的手顿时一抖,长剑几乎要脱手落下。
凤寂长时间养精蓄锐,因此此刻力气正直高峰,这一枪力气之大乃是砾使劲全力才能与之抗衡。
而砾作为灭灵杀手,向来以灵巧取胜,力气并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大风呼啸着走过,砾的唇间咬出了一丝血腥,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剑从手中掉落,清脆地砸在地上,砾望着用长枪指向自己的凤寂,撩起一阵匆匆苦笑。“我输了。不错,墨槿是属于你的。”
闭眼等待了片刻,砾却没有如常感受到尖锐刺进胸膛的感觉,于是睁眼,茫然地望着凤寂。
“陛下。”萧赫走了过来,在凤寂耳边说道,“太子那边传来消息,另一名同伙已抓获,还有一名同伙被蒙古二皇子杀死。”
“好。”凤寂点点头,唇角有向上勾起的弧度,“朕对你其实还挺有兴趣的,自然不会杀了你。萧赫,抓住他!”
凤寂说完,走向了角落里的墨槿。
“小槿,朕来迟了。”
他蹲下身,解开墨槿身上的穴位,把墨槿一把拥入怀中。
五十五、
下了一夜的雪,清晨时雪终于停了。
“咚咚咚!”
“来了来了。”钟子期披上衣服,从屋里赶了出来。可走得似乎急了些,气喘着厉害。
他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厮,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说道:“钟少,这是陛下特地命奴才送来的仙山灵芝。”
钟子期的眼里是一刹异彩,“替我多谢陛下。”他接过盒子,望着它的目光很是虔诚。
“那奴才先退下了。”小厮笑道。
“有劳了。”
关好门,钟子期慢慢地往屋里走,一步一步,鞋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响声。
这个小院被静谧的白雪包裹得无声无息,如此纯洁而安静。孩童们静静睡在屋内,一位老者也躺在摇椅上,盖着件宽大的衣服,发出不大的鼾声。
钟子期的眉目格外温柔而清淡,一头白发,一脸童颜,活得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他顿了顿,终究没进屋,而是掉了个头,直接走往厨房。
仙山灵芝混合熬制好的草药,一定可以治好他的眼睛,那时,我就可以安然离去了。
钟子期心头涌上一股温柔。
药香渐渐浓郁,飘散在屋舍四周。这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已经无时无刻不萦绕在钟子期灰色衣服的袖间。
鸟鸣几声,钟子期抬眸,见一个小男孩咬着手指站在门框处,痴痴地望着他。
“慕音,你怎么起来了?”钟子期摆摆手,示意他走过来。
慕音挪着小碎步移了过来,在离钟子期两步的位置停了下来,眼睛黑漆漆如小鹿,“饿。”他小声地说。
钟子期愣了下,默叹口气。他起身,走到灶台前,端了一盘糍粑出来。“吃吧。”他递给慕音,“拿回去,给他们也吃。”
“嗯。”慕音乖巧地点头。
“对了,启……老先生起了么”
慕音摇摇头。
“好,乖。”钟子期抿唇轻笑,拍拍他的头,“回去吧。”
药煮开了,一股奇异而清冽的药香味越来越浓。钟子期一生与药材打交道,依旧被这味道给一呛,猛地咳嗽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药倒入一个小碗里,苦褐色的药汤映出钟子期有些惆怅的脸。他端着药走出厨房,一刹太阳出来,阳光有些明媚,院子里孩童高兴地玩耍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眼睛空洞无神,听着孩童们的盈盈笑声,也微笑起来。
“启然。”钟子期唤道,走了过去。
“子期。”老者伸出干枯的手,在半空晃了晃。
钟子期轻声道:“喝药了。”
老者没有反驳,自己接过药,一口灌下。
“慢些,烫。”钟子期蹙眉。
老者摇头,“不烫,苦。”
“苦什么苦!喝了就是。”钟子期拿过碗,起身就准备走。
“子期。”老者喊住他,“扶我去走走吧。”
钟子期心头一涩,稳住声音平淡开口:“再几天,三天,最多三天,你就可以,自己走了。”
三天后。
这天,天空里飘下了柳絮般柔柔的白雪。
钟子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要走向尽头了,连要起床时,动一下,身子都无比酸痛和僵硬。
头有些发晕,手抖,差点打碎了碗。
钟子期把药再一次递给老者时,老者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嗯,是瘦了一些。”
“你天天给我吃那么多,自己干嘛都不吃”老者的语气,还是少年时的音。
“我有吃。”钟子期不耐烦,“你快点,药给我喝下去!”
“知道知道。”老者喝下药,抿了抿唇,“子期,最近我觉得我似乎能看到一些光线了。”
“是吗,那很好嘛。”钟子期笑了笑。
“好像,可以看到天空了……”老者声音欣喜却颤抖,连同钟子期的心,“还有,雪,屋子,太阳……”老者颤抖着手,举到半空,“自己的……手。”
钟子期笑着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眶的温度瞬间沸腾。
老者垂眸片刻,转过头,一双格外清亮明朗上眼睛,一双根本不像个白发老人的眼睛,星辰般夺目璀璨,在看到钟子期的那一刻,星光闪烁。
“子……期……”老者张唇喃喃。
钟子期笑,眼里湿漉漉得一片,“启然。”
“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啊?”老者的眼睛也红了,想要去摸钟子期的脸。
“几十年,一直都是,当时模样,你不要笑我了。”钟子期避开他的手。
老者摇摇头,“瘦了,果然瘦了好多。”
钟子期静静地看着他,不语,目光沉静而温柔。
“是为了,等我”老者开口,犹豫地开口。
“娘的……”钟子期骂道,眼泪一滴落下被他迅速抹去,“要不然呢!”
“子期……对……对不……子期!”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少年钟子期在他面前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脸色如纸苍白,鲜血溢出唇角。
都说人在死之前,会看到自己的过往。钟子期这下相信了,此话不假。
他微笑着,犹若百年光阴,定格眼前。
他一生乖张孤傲,看病救人随着自己的心意,行走在江湖间活得潇洒自得。却偏偏在那春花烂漫的少年时期,抵不过命运的安排,遇上了慕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