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岚想要挣扎,凤寂突然直直地看着他,一口含住他的耳垂,厮磨轻咬。
顿时整个人都像中魔咒般,娄岚软了。可是他白嫩的脸庞在沾上红晕的同时,黑眸里,一闪而逝过一道冰洌的白光。
缕缕清白月光洒过窗台,窗外深夜,残月一弯明亮。
一点白色的影子躲在隐匿处,身边还蹲着一个玄色的剪影。
绯绯拉着凤澈低声道:“快看,上大戏了。”
凤澈脸红得能拧出水来,一脸窘:“不看不看,回去啦。”
绯绯翘着嘴:“不要。”
凤澈就要拧他:“小孩子净学坏。”
绯绯赶快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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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凤寂最投入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额头上布满密密的一头汗,眯着眼睛,凤寂此刻诱惑而迷人。
所以自然看不到娄岚藏在衣袖间的那把明晃晃的刀刃。
娄岚的面容挂起一阵苍白的笑,清若桂花飘香,握着刀,对凤寂的腹部,狠狠地刺去!
时光好像就在刹那冻结。
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像慢镜头。
凤寂眼神冷若冰霜,松开娄岚,两眼腾满冒着寒意的杀气,手捂着腹部的地方冒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滴落在地。
靠着墙的娄岚浑身发颤,不过在狠狠地微笑,无所畏惧地微笑。他两瞳湿润一片,讽刺地望着一脸冷漠没有痛苦的凤寂,仰天长笑。
“这么……恨朕?”脸蛋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凤寂脚步不稳,就要倒下,但直直地盯着娄岚,眼中有深切的失望。
娄岚抹了抹刚刚被凤寂咬破的嘴角,弥留一抹残红,娇艳入骨。衣衫半褪,发丝散乱,露出洁白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在摇晃不定的月光下更添美丽。“我等了八年,只为这一剑。”他笑得如此脆弱且凄凉,仿佛下一秒就要凋零的花朵。
凤寂怔了,问道:“什么?”
娄岚的泪已经流下,可他拂去了,摇头:“你不用知道!不用!”说完,挥起刀,再次刺向凤寂。
失血过多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凤寂想躲,却躲不开。
“喵!”就在刀要刺向凤寂时,一道雪白的光突然破空而出,一跃夺过娄岚手里的刀,落在地上。绯绯充满敌意地瞪着娄岚。
接着,凤澈就领了一群侍卫破门而入,侍卫飞速地控制住娄岚。
“父皇!”眼见凤寂就要倒下,凤澈连忙冲过去扶住那个神般强大可有时又迷糊的皇帝,呜咽道,“儿臣救驾来迟了!”
凤寂的唇苍白地动了动,接着晕了过去。
他说的是——“不要杀娄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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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十年,安德帝受刺,受伤严重,昏迷数日。
五、
三日后,凤寂终于在墨槿、凤澈以及多位妃子面首皇子公主众位太医的注视下醒了过来。
“凤哥哥,你可算醒了,吓死小槿了!”第一个扑上去的就是墨槿,这几天眼睛都哭红了,肿得像桃子,担心得饭都吃不下。
“没事,朕没事。”几日没有说话凤寂的声音有些沙哑,看着趴在自己肩上的泪人,凤寂苍白的脸上荡漾起一波无奈的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柔声道,“小槿压到朕的伤口了。”
“啊!”墨槿慌了神,连忙坐起来,“对不起……我……”
凤寂摇摇头微笑:“没事。”
“父皇。”凤澈端了一碗药来,“快把这药喝了吧。”
墨槿接过碗:“我来喂。”小心翼翼地舀一勺吹凉,再慢慢送入凤寂口中。
凤寂喝一口,皱皱眉:“真苦。”
墨槿笑了:“以前小槿喝药的时候,陛下都给我买糖葫芦。”
凤寂甜蜜地也笑了:“是啊。”
一旁的凤澈就要去撞墙了,心里默默想着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有必要一醒来就秀恩爱吗?!
喝完药,墨槿轻轻用手绢抹去凤寂嘴角的药渍。
凤寂半倚在床头,问凤澈:“如今娄岚呢?”
“被关在牢里了。”
“没动他吧?”凤寂不放心地问道。
凤澈眨眨眼睛:“父皇的意思澈儿怎敢忤逆?”
凤寂淡淡一笑:“那朕交给澈儿一个任务吧。”
凤澈措手不及,连忙抱拳跪下:“父皇请说。”
凤寂眼神迷离起来,说道:“帮朕审问娄岚,问出他行刺朕的原因。”
墨槿嘟起嘴:“还不是因为凤哥哥要霸王硬上弓。”
“不。”凤寂深沉地摇摇头,“不是。是别的原因。”
凤澈只好说道:“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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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潮湿又昏暗的监牢里弥漫着一股臭味,绯绯挽着凤澈厌恶地捂着鼻子,头蹭在凤澈的脖子处,痒痒地一扫。
在最后的一间凤澈看到了娄岚。
他安静地盘腿坐在地上,英俊的脸埋在一片黑暗中,过长的刘海遮住他漆黑的眉睫。四周安静,他淡定若佛,仿佛是在打坐。
凤澈面无表情,吩咐狱卒开门。
进去后,娄岚抬起淡然的眼睛,望着凤澈,面无血色,什么也没有说,低下头去。
凤澈也不嫌弃,在娄岚对面坐下,绯绯搭在他的肩上,水蓝眼眸一眨一眨地看着娄岚,神色有点小惋惜。
清了清嗓子,凤澈唤道:“老师。”
娄岚眼里一刹那动容与诧异,但很快就趋于冷淡:“太子折煞草民了。”
凤澈笑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本太子会记得我们为师徒的那段日子。”
娄岚冷笑,捏了捏衣角,沉默不语。
凤澈眨眨眼睛,继续道:“虽然如此,你伤害的人依旧是我父皇。娄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娄岚瞳孔放大音量提高,看上去有些激动:“当一个男人的尊严被践踏时,难道应该感恩的阿谀奉承吗?对不起,我做不到。”
凤澈扬起眉毛:“除了这个呢?”
娄岚深吸一口气,显然不想再说。
凤澈咬牙瞪着娄岚:“如果你不说出你的冤屈,将来被处死了也没人会记住你这个拿自己生命冒险的愚蠢刺杀行为!从你的讲学中我可以知道你的才华,你也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更知道在这个不太平的时代一个帝王的逝去将对这个国家带来多么巨大的威胁!忧国忧民如你,可你依旧这么做。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呢?”安静的周围凤澈的声音显得格外明亮和有力。
娄岚被凤澈突然的霸气给惊讶到了,嘴唇微微张开,随即皱着眉头低下脸,幽黑的眼中写满了无数的痛苦。
而凤澈表面镇定,额上早就布满一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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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岚十二岁那年,姐夫进京赶考。
娄岚的姐夫生得一幅极好的容貌,在娄岚的家乡迷倒一片少女。
可这也注定了被凤寂看上的悲惨命运。
姐夫宁死不屈,咬舌自尽。凤寂也没太在意,命人送些银子慰问一下家属就草草了事。
当时娄岚的姐姐刚与姐夫成亲,如胶似漆,恩爱缠绵。听到这个噩耗,姐姐当时就晕倒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可偏偏是个痴情的人,久日以泪洗面,哭瞎了眼,身子熬坏了,孩子也没了。
母亲看到女儿这般更是心疼难受。娄岚的父亲死的早,家里一直贫苦,靠母亲补鞋垫和姐姐编花篮养家。如今一个瞎了,又没有银子看病,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母亲一人身上。娄岚自然也无法去念书,全家笼罩在一片灰蒙中。
几年后的某一日,姐姐病死了。死时全身瘦到皮包骨头。
接连而来的是母亲久劳成疾,跟着姐姐撒手人寰。
天地只剩下娄岚一个人。
一颗绝望的愤怒的血淋淋的复仇种子埋在了娄岚的心里。全是因为凤寂!那个坐在九五之尊的皇帝!自己原本温馨的家庭被他破坏得体无完肤!自己最尊敬的姐夫被他逼得咬舌自尽!全家没有一个人过上好日子而他却依旧享尽荣华!凭什么?凭什么?娄岚的拳头打在了墙上,咬着牙,手上染满满血。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愚蠢可笑,可是八年来全家人受过的苦他发疯的想要一并偿还给凤寂!他咽不下这口气!
但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又没银子又没权势,他能做什么呢?
于是,他拼尽了最后的尊严,堵上了自己的容貌与前程,把八年来所受的苦凝聚成手上的刀刃,狠狠地,狠狠地刺进这个恨了八年的男人的身体里!
可那一刻,他却冷静了。
哪怕狠狠地伤害了凤寂,他依旧没有感到一丝快感。朦胧的眼前一遍遍滑过母亲眼角的皱纹慈爱的微笑,姐姐明亮的眼睛甜甜的酒窝,还有姐夫坐在桌前教他一笔一划写字的模样……
就算杀了眼前的人,那些死去的人还是回不来啊……
自己被仇恨所蒙蔽的心,也格外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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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岚的眼眶一圈淡红,淡淡问道:“懂了吗?”
凤澈的心像被石头敲碎般一地晶莹,不知眼中是诧异还是同情,总之看着娄岚那瘦削的脸,想起他教书时那认真的模样,心里涩涩地发疼起来。
光线灰暗,娄岚的眼里像黑夜里的大海般深,苦笑道:“所以那时太子不愿意努力学习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太子可知我小时候读书的环境吗?那可真的是悬梁锥刺骨凿壁偷光。世界上穷苦人民太多,太子作为将来的一国之君,务必学会节俭,知足。”他的眉皱的很紧。
绯绯靠在凤澈的耳边轻声说:“他好可怜。”
凤澈闭闭眼睛,点点头。
“最后娄岚求太子一事。”娄岚的脸带上一股坚毅,“早些处决我吧。”
六、
再次见到凤寂的时候凤澈把娄岚的事情说了,叙述间总不经意地在说娄岚的好话。
听完后凤寂揉揉眉心:“娄岚的姐夫……恩,是谁呢?朕不记得了。”
凤澈心里想着却是你糟蹋的美男太多啦,自然记不得了!
看着凤寂在思考,凤澈小心翼翼地张口:“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娄岚?”
“看来娄岚教的还是很不错嘛。”凤寂微微笑道,“澈儿很喜欢娄岚?”
“啊!也不是……”凤澈揉揉脑袋,“就觉得娄岚也不容易。”
“是啊。”凤寂惋惜地叹道,“那么棒的美人要是给杀了,朕也于心不忍。更何况,不从私心出发,娄岚的学识与才华,朕也十分看重。”顿了顿,“对了,澈儿可知道娄岚的姐夫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凌珉然!”
“凌珉然?”凤寂的俊眉一拧,努力地回忆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有点印象。可朕并没有把他收为后宫啊。”
凤澈吓:“是不是父皇记错了?”
“八年前的记忆是有些模糊。可是当时那个男子咬舌自尽给朕的震撼还是很深的。他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鲁华。好像……不叫凌珉然。”凤寂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的苍白侧脸带着成熟男子独具的魅力。
“啊?那这么说,娄岚杀错人了?”凤澈哭丧着脸。
凤寂从容不迫道:“朕的记忆力有限,这样吧,朕一会儿吩咐人去查一下,总会给娄岚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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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树下,绯绯坐在秋千上一荡一晃,雪白的纱衣像蝴蝶的翅膀般透明地飞动,如翻滚在空中瞬间盛开的花朵。粉色樱花落成花雨,纷纷翩然洒下。落在绯绯银白的发丝上点缀娇艳。
凤澈站在绯绯身后帮他推秋千。
“要真是这样,情节就太狗血了不是吗?”绯绯郁闷地嘟着嘴,发丝飘扬,“恨了八年的人,竟然杀错了?”
凤澈叹口气:“还别下结论,说不定是我父皇记错了?”
“最好是。”绯绯狡黠地眨眼睛,“否则你的父皇就白白挨了一刀。一定都累觉不爱了!挨哟风车,你没吃饭是吗?用点力啊!”
“死猫你自己摇啊!”凤澈就要罢工。
“你敢!”绯绯眸子瞪大,在凤澈一收手时腾空跃起,白衣翩翩如蝶婉舞,蹬地一声轻盈落地,拍拍手,得意地看着凤澈,扬起殷红嘴唇。
凤澈白眼:“行行你最厉害。”
绯绯的尾巴得意地翘起,美滋滋地说:“听主人夸赞,绯绯高兴得要飞起来了!”
凤澈看着他精致的小脸顿时也没有了怒气。
“皇兄!”遥远的绿红花丛里,一位小孩童咿呀地跑来,小脸蛋圆嘟嘟得粉嫩可爱,像颗饱满的红苹果,清澈的大眼如水灵的葡萄般闪烁,一把搂住了凤澈。
“小轩?让哥哥抱抱。”凤澈的笑蔓延到眼睛,抱起凤轩——凤澈五岁的七弟,“恩!长个了,也重了!”捏捏他的小鼻子,“小轩也越来越可爱了!”
“皇兄!”凤轩搂着凤澈就往他脸上亲。
一旁的绯绯气得直跺脚,凭什么,他的主人让别人亲啊?
“小轩你轻点,别闹哥哥了。”一边,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披着青烟紫绣拖地长裙摇曳着走来,淡淡地微笑着,看着他们。
凤澈连忙说道:“晟妃娘娘。”
晟妃摆摆手:“不必多礼。”眉眼含笑,“如今陛下身体如何?皇后娘娘一直怕我们打扰陛下,都不要我们去探望。”
凤澈看着凤轩捏自己的脸也不恼,乐呵呵地笑道:“父皇已经恢复很多,没有大碍了。”
“那本宫就放心了。”晟妃朝凤轩伸去手,“小轩,来,我们回去,还要背诗呢。”
凤轩紧紧抱着凤澈不松手:“不嘛不嘛!我要和皇兄玩!”
晟妃板下脸:“不行。太子哥哥也要做功课,小轩不能吵哥哥。”
“啊……”小小的凤轩耷拉下脸。
凤澈温柔安慰道:“小轩乖,皇兄明天就去看你,你先认真学功课,好不好?”
“唔好吧。”凤轩奶声奶气地答应了,又不放心,“皇兄一定要来!”
“一定。”
“皇兄拉钩!”凤轩伸出小拇指。
凤澈低垂一笑,也伸出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凤轩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凤澈,跟着晟妃离开,走几步还要回头看一眼。凤澈好脾气地对他温柔微笑地摆摆手,直到看不见。
“唉……”凤澈无奈地笑笑,一回头,就看到绯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嘟囔着嘴,小身影看着瘦削可怜。
凤澈朝他伸出手,放低声音:“绯绯,地上凉,快起来。”
“哼!”绯绯扭过头。
凤澈叹口气,轻声道:“小轩是我弟弟啊。”
“所以主人就更疼弟弟不疼绯绯了?”绯绯眼睛水莹,注满泪水。
凤澈立马投降:“都疼都疼!”
绯绯扭头。
凤澈求饶:“最疼你!”
绯绯朝他伸出双手:“抱我回去!”
“唉……”凤澈无奈,公主抱起绯绯,望着怀里偷笑的少年,心里如洒满了三月阳光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