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最后一句话是“不知”,但常威脸上却露出了惯常的猥琐笑容,让人一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贾诩和魏俊楠脑中则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尉迟铉居然想要玩双飞?”的念头。
贾诩脸色难看,犹豫了好久,才道:“看来他是打算先帮了凌至秋,再以此令他感动,然后让他……”
让他做什么,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招挺常见,也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尉迟铉先不出现在凌至秋面前,而是一步步帮对方解决掉麻烦,在最后的时刻再出现,让对方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从而感恩戴德,神不知鬼不觉接受他的摆布,由此死心塌地跟着他。
说起来,这一招比魏俊楠的恐吓威胁可真是有品位多了。
不过,尉迟铉若是此刻在场,听闻三人的这些想法,一定会啼笑皆非。
常威无奈道:“凌至秋有了这个靠山,再对付他可不容易了。现在他什么都不怕,唯一的把柄就是那1250万。不论如何,这个钱我们总还可以名正言顺的要回来。”
贾诩点头同意。
魏俊楠却气急败坏地将手中杯子一砸,“妈的,就算他要从老子的手掌心飞出去,老子也要最后侮辱他一回!尉迟铉想要他,也得老子同意才行!至少得让尉迟铉知道,这是老子穿过的破鞋!总之不能让他心里痛快!”
常威和贾诩面面相觑。
……
“凌哥,我已经呆够了……你让我出院回家吧,在这里住着好贵!”王玉已经不再是之前被绷带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模样,右手吊在胸前,右腿打着石膏,已经勉强可以活动了,还可以用左脚跳着走几步。
凌至秋脸色有点不自然,“不行,我都给你交够了住院费了,起码要到下个月底,你完全好了才可以出院。这个费用不退的,你就给我安分住着。而且现在就算是你回去了,也不能做什么事。”
他还没有告诉王玉,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他给王玉交足了住院费,手中剩下的钱大概有四十来万,在这个城市根本无法买到房子。想租房,一是没有合适的房源,二是担心周围的邻居会骚扰他,他只能暂时住在酒店里,提心吊胆。
这两日网络上声讨他的洪潮似乎是偃旗息鼓了,但因为有“1250万”这巨大的压力顶在脑袋上,他也不见得就能开心多少。
势单力薄的他,上哪里找工作呢?去酒吧驻唱或者参加其他的商演活动,是根本不现实的,首先他就不可能自己跑去联系事务。可新公司迟迟没有着落,心里真是火急火燎。
王玉不知道房子和解约金的事,撅着嘴坐在床上自责,“凌哥,我真没用。”
“说什么傻话?你给我好好养伤,等你出院了,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凌至秋挤出笑脸,给他倒杯水,“不要胡思乱想。”
“凌哥你不去和新公司的人洽谈吗?”王玉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三家公司的回复是怎样?”
凌至秋嘴角勉强弯了一个弧度,“还在商量……待遇和年限呢。”
“对对对,凌哥,这次你要好好看合同,千万不可以签太多年,抽成也不能太高!还有,你让他们给你接剧本,这样比较好……”王玉一时嘴快,然后连忙忐忑不安地望着凌至秋,“凌哥,我又多嘴了。”
凌至秋哪会生他的气?这小子真是随时随地心里装着他呢,就像从前他对原主一样。其实感到很温暖,这就是大概所谓绝望之中的一缕清风吧……
出了医院,凌至秋裹着围巾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天气冷了,人人都穿得棉滚滚,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头戴帽子的他。经过一家橱窗,凌至秋下意识往里面一看,只见玻璃照印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估计就算他不戴墨镜也没人认出他了吧?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走到了周博家的小区里,而且还恍恍惚惚地穿过开满秋海棠的院子,直到快上楼了,才猛然停下脚步。
家——永远是人们眷恋的地方。
凌至秋情不自禁抬头仰望着熟悉的窗子,胸中情绪翻滚,老半天才转头准备离开。
哪知一回头,就听见一声:“你是……凌至秋?”
母亲邵梅提着菜篮子站在楼前,诧异地打量着他。
凌至秋一愣,张嘴想否认,“啊,我……不是……”
“嗐,你这孩子,怎么来了就要走?”邵梅很热情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来来来,快上楼坐坐。”
上次凌至秋给了老两口一张卡,他们过了好久才想起要去看看里面有多少钱。一见“5”后面的5个“0”,当即目瞪口呆,加上保险公司给的赔偿款、肇事者的赔偿金等,拿到手中可是一大笔钱。他们不由得对凌至秋心存好感。
邵梅不上网,也不大关注娱乐新闻,所以骤然看到凌至秋,还想着这个大明星挺客气,真来看他们了。
她兴致勃勃拉着凌至秋上楼,开门时大声喊道:“老周,你看谁来看我们了。”
“谁啊?……哎?”周康见到凌至秋,却是心头一窒。
他自从上次听到凌至秋的说话声音起了疑心后,一直瞒着妻子悄悄关注这个年轻明星的消息。尤其是前不久的假唱传闻,他也有所耳闻。有一家叫做《娱情报》的小报,特意挖出了凌至秋有可能的“替唱”是周博,周康看到这个猜测后,心底十分受不了。
他觉得是这个年轻人抢走了自己儿子的名声。
邵梅特意留凌至秋吃了晚饭,凌至秋正疲惫着,想要感受一下家的温暖,于是同意了。
与父亲坐在客厅里,听着母亲在厨房炒菜的声音,凌至秋暂时忘却了烦恼。
然而,同坐在沙发上的周康心潮翻滚煎熬,他想当面责问凌至秋关于替唱的事,却又开不了口。
一直到吃饭时,见妻子一个劲地给这年轻人夹菜,还一口一个“至秋”,热情得不得了的样子,周康的反感越来越盛。
“至秋,来,这是阿姨蒸的大闸蟹,你尝尝。哎你运气真是好,这个季节吃大闸蟹是最肥的了,今天我刚挑了几只,你就来了,哈哈哈。”邵梅把最大的一只大闸蟹让到凌至秋的碗里。
“谢谢……阿姨。”
邵梅又在张罗着给他递蟹醋和姜丝。
周康忍无可忍,终于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够了!”
第二十五章
邵梅和凌至秋都被这一声吼吓呆了。邵梅先反应过来,伸巴掌在周康身上拍了一把,“老周,你干什么?”
凌至秋不知所措。
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周康瞪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质问他是不是真的用自己儿子当替唱,还跑到自己家里来炫耀。可话到嘴边,瞧着凌至秋明显瘦得有点凹下去的脸庞,还有茫然无措的样子,又有点说不出口。
如果真的是,他现在也得到教训了吧!
周康烦躁地别开了视线,站起身往屋子里走,“我不吃了!”
邵梅是完全蒙在鼓里不懂自己丈夫为什么发脾气,但她看得出来周康是对凌至秋不满。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当着外人她懒得追上去问个究竟,于是略带歉意地安抚凌至秋,“你别在意,你周叔叔他就这样,最近退休了没事干,老爱发脾气,别管他。来来,继续吃,吃啊!”
凌至秋从刚才父亲那复杂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事,好心情一下子没了,食不下咽吃了几只蟹腿,就站起来道别。
邵梅留了几次他都执意要走,只得把他送出了大门。然后推里屋的门进去骂周康,“老周你今天吃火药了?人家小凌可是大明星,肯惦记着我们,来看望我们,已经很不错了!你还给人甩脸子看!当初出车祸又不是小凌开的车!他又不是肇事者!”
“我不是为这事。”周康心情平复了一点。
“管你是什么事,这下好了,人都走了,临走还给我陪笑脸。你真是!”邵梅唠叨了几句,上前拉他,“好了好了,快点去吃饭,今天我特意蒸了六只蟹,结果小凌连一只都没吃完。要是吃不完就放坏了,可惜了,你就别闹脾气了,快点去吃。”
周康见老妻什么都不懂,也不想说出心里的疑惑,默默点了头,走出了房间。
楼下,凌至秋裹好了围巾一步一步走出了小区。
有种众叛亲离的悲哀。
成为凌至秋时至今日,他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没有起过一点坏心,唯一的问题,就是拒绝了魏俊楠。
他有点理解原主的痛苦了,无法逃离的噩梦。
——我绝对不会放弃!
纵然很苦,纵然很寂寞,但我相信总会有解决的时候。
……
走回酒店的时候,酒店大堂的服务员叫住了他,“凌先生。”
凌至秋回头。
“这是有人送来给你的信。”
凌至秋接过道谢,走进了房间才打开看。
里面是很干净很普通的一张邀请卡,上面写着“恭迎阁下光临金逸大酒店福满天下阁金玉满堂厅参加晚宴,11月25日晚七时”。
凌至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有找着落款,信封上也没有。他想了半天,不得其解。
11月25日就是明天,到底去还是不去?
这种邀请很明显就是饭局,对于现在什么活儿都找不着的凌至秋来说,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不论怎样也要去试一试。假如真有什么不堪的事情,大不了拒绝就是了。
凌至秋没考虑多久,就决定去参加。
他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才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发了好久的呆,又开网络看了看最近的消息,越发觉得形势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自信也开始恢复。
下午五点,他开始捯饬自己。新的黑发已经长出来了,他前不久已经把金发部分全部剪掉,现在是很清爽的短短黑发,显得整个人没有以前那么妖魅,多了几分大学生般的稚气。随意梳了梳,用发蜡抓一抓,就很有精神。
天生勾人的眉眼什么都不需要装饰,即便不做出引诱的姿态,也依旧让人心痒难耐,若是有雾气蒙蒙的迷茫惆怅之态,就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高挺而秀气的鼻梁,红润丰美的唇珠,在狐狸媚眼的衬托下,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这几个月他吃不下睡不好,显得纤瘦而苍白,倒有点吸血鬼的贵族气韵。
随便穿一件黑色的修身西服,腰线和长腿一览无余,简直完美无瑕。
凌至秋想了想,还是加上一件羊绒的风衣外套,围了一条低调的围巾,戴上帽子和墨镜,六点钟出了门。
到达金逸大酒店时,时间刚刚好七点整。他这个时候进去,迟个几分钟到包房里,不显得傲慢,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巴结之嫌。
会选在这种地方举行晚宴的,自然非富即贵,大概是社会名流的聚餐,或者是红酒品鉴会之类。
凌至秋踌躇了片刻,终于乘电梯到了福满天下阁所在的楼层,然后找到了金玉满堂厅。
听起来里面热热闹闹,已经有人在说话,凌至秋正了正脸上的表情。
笑容甜美的服务员帮凌至秋推开了两扇大门,然后往里面通报:“有贵宾到了。”
凌至秋走进门,带着控制成略微矜持的微笑。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里惊恐不安!
他想要后退逃出去。
可是服务员却在身后关上了包房大门。
——金碧辉煌的金玉满堂厅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大理石红木圆桌,时代娱乐公司的总经理贾诩、老牌经纪人常威都在座,但他们都不是主位。
几个小艺人团团围着坐在主位上的人。
此人面相阴鸷,吊梢眉,三角眼,印堂带着狠辣的戾气。见到凌至秋脸色突变,他的薄嘴唇歪斜地咧开笑了起来,盯着凌至秋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只志在必得的猎物。
赫然就是魏俊楠。
“至秋来了,快来坐啊。”常威笑嘻嘻地招手,“愣在那里干什么?今天可是特意邀请你来参加晚宴的。”
凌至秋一言不发,转身想拉开门。
结果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两个保镖,把守着门口。
“哎哎哎,何必这样嘛。”常威笑得很欠揍,“又不会吃了你。”
凌至秋使劲咬了下嘴唇,非常用力,几乎咬出个血印子,才挺直了后背,慢慢地转回身子看向这一群人。
一时无人说话。
凌至秋吃惊地发现,那一堆围着魏俊楠的小艺人里,居然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比如当时他在录音室里听练习生唱歌时,那个说喜欢他清唱的模样甜甜的少年!
比如“未来传说”组合里的门面担当rose!
比如明面上是“好基友”师弟、实则一直暗暗针锋相对的……薛空烟!
凌至秋心底一沉,没想到薛空烟居然步上了他的后尘。
虽然他和薛空烟没什么交情,也不太喜欢对方那种爱较真的脾性,可是瞧着对方明显看着不佳的气色和空茫的眼睛,他还是有些为其难过。
而且,薛空烟不是和何最夜……?
薛空烟也决没想到今天招待的人竟然有凌至秋。
他觉得自己这一瞬间被狠狠地打了脸。
他早就知道凌至秋是魏俊楠的禁脔,也被何最夜告知不能与魏俊楠靠得太近,但是10月底那次公司聚会后,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魏俊楠的“游戏房”里。头疼欲裂,遍体鳞伤。
魏俊楠得到满足,已经离开花园洋房去了公司。而他在几个保镖和佣人的帮助下,才哆哆嗦嗦地穿上了衣服,手脚痛得都几乎无法动弹。他不明白为什么头一天晚上明明是和何最夜两人开车回家,结果却成了这样。傻子也知道他被魏俊楠怎么了。
他流着眼泪拼命拒绝了魏俊楠佣人安排的车子,自己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所恐怖的房子。
街角处,停着何最夜的车。似乎一晚上没有离开,还穿着聚会时的那套衣服,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
薛空烟在车外和车窗里的何最夜对视了几分钟,才颤抖着拉开车门坐进去,抖着嘴唇问他:“为什么。”
何最夜没说话,啪的一声点燃一支烟。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表明,他一个晚上起码抽了几包烟,就没有停过。
薛空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烟从何最夜嘴上夺去,“你是个歌手!不要抽烟!”
何最夜猛地抱住了他。
那天薛空烟问何最夜,自己在他心里算是什么?为什么会把自己像礼物一样送给别人?
他实在是无法启齿魏俊楠对他所做的一切。
薛空烟是真心爱着何最夜的,甚至期盼有朝一日两个人能够到外国去结婚。可现实这么迎头一击,他已经无法分辨何最夜的真心是否可靠。
何最夜温柔地安抚他,说最爱的是他,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说受到魏俊楠的威胁,还说了很多好话。薛空烟脑子一时糊涂,而且也十分害怕何最夜离开自己,最后竟然在何最夜的巧舌如簧下,感动地说要为夜哥做出牺牲,希望夜哥不要抛弃他。
何最夜苦笑,说: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还怎么嫌弃你呢?
回到何最夜的家,薛空烟哭着睡了。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何最夜叹口气,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摸了摸他的头,眼中却只有心不在焉。
一个月过去,薛空烟明白,自己再也无法与何最夜回到最初的状态。现在他必须在魏俊楠的召唤下随叫随到,他只能去顽强地适应这个有怪癖的有钱有势男人。否则,凌至秋那样就是他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