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伯牙不知自己被鄙视了,继续道:“要不,今晚我跟你同房睡?”
聂不凡转了转眼珠,思想斗争了片刻,终于还是拒绝了这个诱惑。他担心以后被鸡窝村的几人发现,肯定又要骂他不知检点了。在他们眼中,任何接近他的雄性生物,都会被他们自动划定为基友。
明明是很纯洁的战友关系,只要同床共枕过上一夜就不清不楚了。
聂不凡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原则的,来者不拒什么的,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正在这时,小二将饭菜一一端上桌。
两人正准备开动时,芩伯牙突然看向门口,说道:“卫盟主来了。”
57.食不言是不行的
聂不凡咬着筷子转头朝后面看去,只见一身飒爽的卫頔阔步而来,行走如风,气势震慑全场,所过之处如众星捧月,视线聚于一身。
“嗨,卫哥哥,吃了没?一块坐吧?”一个清朗的声音骤然在安静的大厅响起,随口便打破了因为卫頔出现而造成的威严气场。
所有人都下意识朝喊话的人望去,敢用如此热络的语气跟卫盟主打招呼,想必是卫盟主的至交好友。谁知,他们看到的却是那个不久前才与卫盟主有过一面之缘,用三只公鸡吓退一只猫的古怪小子,这两人别说有什么交情,说有嫌隙都不为过。
还有,卫哥哥这么惊悚的称呼是叫谁呢?
聂不凡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脸灿烂如花的闪眼笑容,右手还在空中热情挥动。
周围众人都觉得此人在作死,就连芩伯牙都用惊悚的眼光瞪着他。卫頔的武功高强,地位尊崇,但在江湖上的名声却是正邪两分,他为人冷傲,不喜交际,所以很少有人敢随便贴上去套交情。
可以说,卫頔身处之地,正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高寒之处。
偏偏聂不凡不知害怕为何物,做事随心,不为财不为权,只为开心,所谓无知者无畏,无欲者无求,他算是两者兼备了。
卫頔顿了顿脚步,随意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在萱岚阁定了位子,想一块用膳就来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为之惊异,谁也没想到卫頔会出言邀请。
袖衣舞动,留下这句话的卫頔消失在珠帘后。
萱岚阁是客栈后楼的独立包间之一,专为招待贵客而设立。
刚走进萱岚阁,侍女便忍不住小声问道:“府主,您为何要邀请他?”
“他敢不敢来还是两说。”卫頔凭窗而坐,表情淡漠。脑中浮现出一对清亮的眼眸,隐隐觉得他会来。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听敲门声响起,随即一颗脑袋探进来看了看,待对上卫頔的视线后,立刻弯起了眼。
“卫哥哥,我来了。”
聂不凡闪进包间笑眯眯地打着招呼,然后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快,进来,把饭菜重新摆上。”
说着,就见小二端着托盘,小心地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聂不凡解释道:“刚才我已经准备吃饭了,点好的菜不能浪费,就让人一并端过来了。”
卫頔望着桌上简单的三菜一汤,沉默。
这时,芩伯牙上前对他抱了抱拳:“在下京城芩家三郎芩伯牙,见过卫盟主。”
卫頔点点头,又望向聂不凡。
聂不凡有样学样,自报家门:“在下泯然众生一村夫,无门无派,小名段誉是也。”
三人一齐望着他。村夫?谁信?
卫頔并未多言,摆手示意他们上座。
侍女吩咐小二上菜,然后一一帮在座三位斟茶。
包间内寂静无声,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聂不凡闲闲地喝茶,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他颠颠地跑来招惹卫頔,这会却像与他无关一般心安理得地装路人。
芩伯牙在桌底悄悄踢了他一下,示意他活跃气氛。
聂不凡咳了一声,当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时,他又继续喝茶。
芩伯牙那个气啊,忍不住又朝他踢去,谁知这回踢到的是凳腿,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失礼了,脚抽。”芩伯牙连忙道歉。斜眼望去,才发现桌布边缘,隐隐可见聂不凡将双腿盘坐在椅子上。
芩伯牙无语,敢在卫盟主面前摆出这么随性的坐姿,可见他确实一点都不怯场。但可恨,他就是不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小二上菜,摆好盘,几人举箸。
这时,聂不凡却从怀中抽出一件布裹的圆形物,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两个叠起盘子。摆在桌上,先分别盛了一碟白饭,随即往白饭上夹菜,除了青菜,其余什么都夹,就见他一人的筷子在空中来去如风,动作行云流水。
片刻后,他将两个装慢饭菜的盘子放到地上,招呼道:“花姑娘,琅琊,吃饭了。”
花姑娘和琅琊连忙摇着屁股凑过来,愉快地咯咯叫了几声。金子却没有动,只是慵懒地瞥了它们一眼。小猴子悟空则蹲坐在桌上抱着一根跟它差不多大的玉米棒子啃着。
卫頔和芩伯牙的筷子都顿在半空,表情僵硬地望着他和他的宠物们。
一旁的侍女更是气得不轻,她从没见过吃饭这么没规矩的人,主人还没吃好,就先伺候畜生,她家的纯钧都没这种待遇!
看着那两只吃得米粒横飞的鸡,卫頔和芩伯牙都感觉自己有些胃胀。
“吃啊,怎么不吃?”聂不凡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
芩伯牙后悔不已,暗骂自己干嘛跟着这小子跑来凑热闹,这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卫頔的俊脸,都快结冰了。
他勉强拉动嘴唇,没话找话道:“段公子,这只鸡不用喂食吗?”
他指的自然是金子。
“哦。”聂不凡回道:“它一般自己找吃的,别人给的不吃。”
芩伯牙看了金子一眼,一时又穷词了。抬头向卫頔望去,只见他目光深沉地直盯着聂不凡,不知在想些什么。
芩伯牙暗叫不好,难道卫頔真的对这小子起了杀心?
聂不凡这时似乎才察觉气氛不对,左看看右看看,理解道:“两位不必勉强自己遵从食不言的礼仪,真的,饭桌上畅所欲言反而能增加食欲。”
是这个原因吗?两人无语
聂不凡笑嘻嘻地给芩伯牙夹了一个猪蹄,又给卫頔夹了一条鱼。
卫頔和芩伯牙望着各自菜碟中的东西,继续沉默。
半晌,芩伯牙才讷讷道:“在下不爱吃猪蹄。”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这大根猪蹄,没有仆役帮忙将肉剔下,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聂不凡转了转眼珠,笑道:“问你们一个问题,我以前看到有人写‘苏’字,有时候会把鱼写在左边,有时候又会把鱼字写在右边,这是为什么?”
芩伯牙回道:“鱼在水里游,自由自在,可左可右,不拘于字形,这大概也是古人发明这个字的初衷。”
“嗯,不错,按照你的意思,今天也让这条鱼左右畅游一番。”说着,他很自然将左边芩伯牙的菜碟与右边卫頔的交换。
两人皆讶异地望着他。
聂不凡又对卫頔道:“盟主大哥,你平时吃猪蹄吗?”
“不常吃。”卫頔望着大块猪蹄,轻微地皱了皱眉。
“那吃的时候,是怎么吃的?”
卫頔没有说话,一旁的侍女抽出一把匕首,代为答道:“当然是用刀分割,难道用手吗?”
聂不凡摇了摇手指:“用刀岂不是大煞风景?而且在某些场合还有可能造成误会。”
“那该怎么吃?”侍女冷声问。
聂不凡用筷子压住整只猪蹄,从中抽出一根细骨,以骨为刀,帮卫頔将猪蹄整齐剖开。
“这盘猪蹄被蒸得皮润肉酥,油而不腻,肉质松软,光看剖痕就知道必是入嘴即化,口感极佳。”
聂不凡的手指修长,毫无瑕疵,有如美玉。望着他灵活的动作,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其余二人不由得生出一股饥饿感。
芩伯牙甚至有点后悔,干嘛说自己不爱吃猪蹄,看人家把猪蹄处理多有美感,不吃都对不住自己的肚子啊!
卫頔拿起筷子,夹肉入口,顿时觉得确实如聂不凡所说,入口即化,肉质美味。
胃口被勾起,三人开始举箸开吃。
聂不凡抽空用余光瞄了瞄两人,暗自窃喜。他难得文艺一把,总算有点成效。
这时,一个酒杯突然出现在聂不凡近前,抬头望去,卫頔竟然向他敬酒。
聂不凡大方地举杯与他对碰,一饮而尽。
喝得太急,聂不凡满脸涨红咳嗽不止,刚才的豪气瞬间被咳得无影无踪。
卫頔将茶杯递给他,平静道:“喝一口,顺顺气。”
芩伯牙面露惊悚,张口刚要阻止,聂不凡已经端着茶杯仰头饮尽。
那个茶杯中装的是酒……芩伯牙亲眼见到卫頔朝往茶杯中倒了半杯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这会也已经晚了,聂不凡喝下之后,整张脸变得白里透红,有如初绽的粉梅,眼神迷离,醉态可掬。
卫頔表情不变,继续用饭,只是不时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他。
芩伯牙连忙另外给聂不凡倒了一杯茶,聂不凡这回却不喝了,倏地起身,分别在两人的茶杯中倒满酒,举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
你是借酒整人吧?芩伯牙无语地看着茶杯中的酒。
“干啊!”聂不凡晃了晃自己的酒杯。
芩伯牙端着茶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卫頔却是一口饮尽。
“好,有气魄!”聂不凡将手上的酒杯放下,从腰袋中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卫頔,“来,奖励鸡蛋一枚。”
说着,聂不凡抓起卫頔的手,将鸡蛋塞在他手心。
随即他又看向芩伯牙,指道:“你不够豪气,罚铜钱10枚!来,给钱。”
手掌摊开,上下晃动。
芩伯牙欲哭无泪,见卫頔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只得认命从怀中数了10枚铜板,万幸他刚好有这么多零钱。
“谢谢惠顾。”聂不凡笑容灿烂,仔细从10枚铜钱中数出5枚,递给卫頔,“你的。”
卫頔不置可否地收下了。
“好,继续。”聂不凡又给两人满上酒,举杯道,“相逢即是有缘,敬我们的缘分,干!”
这回芩伯牙不敢大意了,和卫頔一起饮尽。
聂不凡满意地点点头,赞道:“不错,一人奖励一块红烧肉。”
他放下酒杯,给每人夹了一块肉。
聂不凡借着醉态,编排各种理由和奖励,轮番给两人敬酒。几番下来,他其实一口都没多喝。
看着两人终于也出现了醉意,心中这才平衡。
小样,刚才故意用酒捉弄他,小爷怎能不找回场子?
为尽地主之谊,今晚一定再给你们安排几个好节目!
58.其人之道
酒酣饭饱,聂不凡等人散席,各自回房不说。
夜幕笼罩古老的街市,灯笼高挂,正是花街热闹喧嚣之时。
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走进溪山城三大青楼之一的杏和楼,直接向老鸨丢去一锭银子,用压低的嗓音吩咐道:“今晚请一位姑娘去宝福楼天字一号房间伺候我家主人。”
老鸨望着手上的一锭银子,有些迟疑。
黑衣人又道:“我家主人出手大方,事后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老鸨想想也是,住得起天字一号的人,起码不会是贫民。
她问道:“不知贵主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家主人不爱年轻娇俏的小姑娘,只喜欢徐娘半老的‘成熟’女子。”黑衣人特别在“成熟”二字上加重了口音。
老鸨会意,小声笑道:“您放心,我杏和楼多的是经验老道的调情高手。”
“为了以防万一,我想亲自为主人挑选,还请行个方便。”
“没问题,这边请。”老鸨领着黑衣人就进了后院。
不过片刻,老鸨将黑衣人送出门,黑衣人冲她点点头,深沉道:“嗯,亥时之前,不要迟到,也不要声张。”
老鸨连声应诺,神色古怪地目送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宝福楼天字一号房,卫頔正在与一黑衣侍从叙话。
黑衣侍从恭敬道:“府主,已经查出鸡窝村的具体位置,手执钥匙之人皆借住此地,明日即可前往。”
卫頔点点头:“做得不错,他们是否已经开启宝藏?”
“这个属下不知。”黑衣侍从为难道,“鸡窝村防守严密,属下难以靠近。”
“哦?”卫頔挑了挑眉,“他们竟然戒严至此,连你也探不进去?”
黑衣侍从迟疑了一会,讷讷道:“并非他们戒严,而是因为鸡窝村附近到处是鸡,无论昼夜,皆有鸡群巡视,只要属下靠近,就会立刻引起它们的警惕。”
卫頔微愣,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鸡是不是溪山城的吉祥兽?”
“呃……似乎没有听说过……”
卫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怪异,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准备下,我们明日前往鸡窝村。”
黑衣侍从躬身,正要退下,突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卫頔和黑衣侍从都没有特别在意,从呼吸和步伐即可知敲门者并非习武之人。
黑衣侍从上前将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着披风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馨香袭人,指甲殷虹,透着一种妖娆之韵。
“你是?”黑衣侍从问道。
“奴家杏和楼飞燕,见过这位大爷。”女子躬了躬身。
“杏和楼?”黑衣人用余光偷瞄了卫頔一眼。难道府主……?
他下意识将人让了进来。
“谁叫你来的?”卫頔皱了皱眉,冷声问道。
女子朝黑衣侍从的方向看了看,怯声回道:“这位黑衣大爷不是在戌时去了杏和楼吗?说是替主子找个合意的姑娘来伺候?奴家还是他亲自挑选的。”
卫頔锐利的目光直射黑衣侍从。
黑衣侍从悚然一惊,忙躬身道:“府主,属下绝对不曾去过杏和楼。”
卫頔也清楚,他的属下绝对没有这个胆量自作主张帮他召女支。
“你确定之前去杏和楼的人就是他?”卫頔问道。
女子犹豫道:“那人戴着斗笠,奴家并未看清全貌,只知身着黑衣,体型与这位大爷相差无几。”
黑衣侍从瞪着眼,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污蔑。
卫頔扫了手下一眼,黑衣侍从忙小声道:“府主,会不会是有人想借此向您示好?”
“示好?”卫頔嗤笑一声,“随便从女支院挑个女人给我,这是示好还是有意作弄?”
黑衣侍从闭嘴不言。
卫頔目光微闪,思忖片刻后对女子说道:“将披风掀开,让我看看某人究竟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姑娘?”
女子闻言,犹犹豫豫地将披风掀开,露出她那张徐娘半老的“成熟”面孔。
黑衣侍从嘴角抽动,不忍直视。这女人四十上下,一脸厚厚的粉妆也难以掩盖眼角的皱纹和松弛的皮肤,嘴唇鲜红,俗不可耐,与其说她是一名花姑,还不如说她是一个媒婆。
事实上,她在几年前还真是一个媒婆,只因生性风流而被村里人驱逐,最终沦入风尘。她别的本事没有,唯一擅长的就是床上功夫,有时候院里有姑娘不宜伺候枕席,老鸨就会让她替换,黑灯瞎火之下,醉醺醺的客人一般分不清抱的是哪个。
“大爷,奴家虽然姿色一般,但技艺不错,深夜寂寞,大爷何不一试?”女人给卫頔抛了一个媚眼。眼前这名男子仪表堂堂,英伟不凡,实在是一位难得一遇的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