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家外公丝毫不以为意，他也只能咬牙忍下了。
多年不见的亲家再次见面，白家外公心里滋味难言，沈爷爷和沈奶奶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即使是在看到缩在白舅舅身后的沈妈妈时也一样。
既然白家的人都来了，她会跟着一起来，也是正常。
这一次，沈爷爷和沈奶奶选择了在会客室里见白家的人，会客室，其中寓意不言而明，白家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一坐下，白家外公就把沈妈妈推出来，让她有话自己说。
沈妈妈顶着自己父亲和哥哥严肃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直挺挺地站着，无措地瞄了瞄端坐不语的公公婆婆，手里抓着自己的衣角拼命揉捏，就是不开口。
沈爷爷和沈奶奶一点都不在意，沈爷爷看着白家外公，语气和善：“你带着家人来我们家，是有什么事吗？”
白家外公环视了一圈，一直没有找到想要看到的人，不觉有些奇怪：“志华不在家吗？”
沈爷爷微微一笑：“志华一大早就跟着博瀚他们去纽约见朋友了，可能要下午或者傍晚才会回来。你是想找志华吗？”
“不，不用，跟你们说也是一样的。”白家外公连连摆手，一边回头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到这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真是老糊涂了！
明显儿子之前说的他早就打听过的话，是糊弄自己的！这笔账，等离开沈家之后，再算！
被瞪了一眼的白舅舅心知自己的行径被父亲识破，有些尴尬，摸摸他的肚子，干脆帮着白家外公开口了：“叔叔，阿姨，今天我和父亲是陪着妹妹回来的，她自从回家去以后，一直很伤心，吃不下睡不着的，天天闹着要回来，说是有话要跟你们说。这不，我们就带她回来了！”说着，用眼神示意沈妈妈，照之前说好的赶紧讲，别闭着嘴当哑巴！
白舅舅的话算是说得还行，白家外公也就没有多事再赘述，只是附和地点点头，也看着沈妈妈，等着她说话。
沈爷爷和沈奶奶对白舅舅的话不置可否，这么大的阵仗，安排可还真是周密呢！这话，是沈妈妈自己要说，还是白家人让她说，他们可是看得清楚得很！
无所谓地耸耸肩，沈爷爷端着茶杯饮着，和沈奶奶一起，也看向站着的儿媳妇儿。
这么多眼神的注视，沈妈妈浑身不自在，顶着莫大的压力，她很不安地说话了：“爸，妈，这么多天不见了，你们还好吗？”
沈爷爷把茶杯挡在脸前面，瞄着妻子，意思非常明显：你来应付吧，女人之间好说话，说什么都无所谓，他是男人，不好太过难为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儿媳妇儿！
沈奶奶当仁不让，瞥着沈妈妈，就回了一句：“挺好的。”
三个字，她不再多说，端的是高贵优雅，却也锋芒逼人。
沈妈妈被婆婆的三个字简简单单就打发了，话应该要怎么往下接，她完全不知道。一时间慌乱起来，咬着下唇回过头瞄向白舅舅，向他求救。
白舅舅对于姐姐不合时宜的矜持非常恼火，又不能当着沈家长辈的面出言教训，也只能硬着头皮出言提醒：“你不是说有话要说吗？赶快说吧，憋着又没好处！”
话已经递出来了，沈妈妈只要顺着往下说就可以。
沈奶奶却在此时看向了出声的白舅舅：“她说有话要说，却还需要你们提醒才知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她闹着要回来？”
闹着要回来是真闹过，但是，有话要说明显是刻意加上去的，纯装饰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
沈妈妈知道弟弟已经尽力帮忙了，连父亲都不顾年迈的身体来给自己帮忙。自己不能浪费了这次的机会，怎么也要把之前和弟弟商量好的那些说辞都说出来才行。
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沈妈妈勉强镇定下来，努力在脑子里回忆整理之前在酒店里说过的话，觉得差不多了，才睁开眼睛，看向沈爷爷和沈奶奶。
“爸，妈，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好，我不该只顾着自己，完全不在意志华和孩子们，也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我也不该想要干涉博瀚的感情，把陆家人都弄到这边来，还答应他们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了，你们就原谅我吧！”
一鼓作气说完，顿时轻松了不少，沈妈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沈爷爷和沈奶奶互相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浓重的笑意。这也太儿戏了，说得无比简洁笼统，扼要概括，还一板一眼，是背书呢？还是作报告？
沈爷爷和沈奶奶虽然想笑，但毕竟顾忌着场合，没有真的笑出来。可这边，白家外公和白舅舅的脸已经垮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是道歉，认识错误，作保证？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没有一点诚意，纯粹是敷衍塞责，应付了事啊！
之前他们说了不少的好话，她现在却如此作态，不是响亮地甩了个耳光在他们的脸上吗？
白舅舅知道事情要糟，好在沈家长辈们还没有说什么，他赶紧望着身边的父亲，眼神急切，向他求救。
白家外公长叹一声，只能感概自己教导无方，才会让女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就连好好地道歉都不会了。
他还能怎么做？反正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面子一抹，装进衣兜里。顶着自己老脸一张帮女儿说话。
“老哥哥，”白家外公看着沈爷爷，语气有些沉重：“都是我和我太太的失误，没有教好女儿，才让她做下那么多错事。如今我太太早已不在，剩下我一个了。不知道还能看着他们多久，但是，我还是希望，孩子们能够好好过日子。那样，就算哪天我不在了，也才能放得下心啊！我知道，芷清从嫁进沈家，沈家一直对她很好，诸多照顾，从没有因为白家的门庭不够高而嫌弃过她。以后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直接管教就是，她跟志华过了这么多年，孩子们也都大了，如果可以，还是让他们继续安稳地过下去吧！”
一番话说得，白家外公自己都感伤得不行。
“至于说之前的诸多不是，我本来是想让她自己这段时间想明白的。谁知道她就想出这么个结果，我虽然生气，却也知道，是我没有教好她，这里面有她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我会好好跟她说清楚，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希望你们能给她一个机会，原谅她之前的不对，我想，经此一次，她应该也会好好过日子了。你们看，行吗？”
说罢，他用自己那不再清明的双眼，很诚恳地望着沈爷爷和沈奶奶。
第156章：老人的心思
白家外公的话，完全没有客套的场面用语，一字一句都是他深入骨髓的感受，和长时间徘徊心间，挥之不去的挂念。
沈爷爷和沈奶奶都不由得心生感慨，想白家姨妈，也是他的女儿，那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他们当年守旧不开化的封闭思想，而受到那样的对待。要是他能早些想明白，也不至于会把亲子关系弄到现在的地步吧！
说回来，沈妈妈是不对，不是一个好的媳妇儿，不是一个称职的妻子，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白家外公担心她的心，却值得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当年一时的心软造成的错误延续至今，他们仍悔恨不已。现在，他们不会因为白家外公的爱子之心，就要把自己儿子剩下的人生赔进去。更何况，有可能赔进去的，还有擎天财团，以及擎天上下几十万的员工与员工家属。
如果今天沈妈妈进了门，真的拿出百般的诚意，痛哭流涕的话，他们还真不那么确定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是他们的心软。但是，看她直到此刻，自己父亲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抹不开面子的模样，真让人心寒！
沈爷爷看着苍老的白家外公，心生不忍，但这不忍，也仅仅是针对白家外公一个人而已：“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看你的样子，这些年你的身体不怎么样了对吧？人老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年轻的时候，为了孩子们忙碌操心了那么多年，到老了，就好好修生养性，安心过日子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情，就交给孩子们自己去解决，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力管他们的事情。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沈爷爷的话，听着是劝解，是安慰，可是明显暗含着他们不会干涉沈爸爸和沈妈妈之间的问题。也就是说，沈妈妈能不能回到沈家，他们不管。
这时候白舅舅的心里，越发地肯定了助理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真是很有道理啊！他不是说过，自己和父亲最好不要帮着姐姐做太多吗？话都要她自己说，否则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看吧，人家虽然很含蓄，不也是拒绝了吗？
想到这里，白舅舅赶忙拉住了身旁神情哀戚的老父，转头看向站在前面的姐姐，眼神凌厉起来，要她自己开口说话。
被儿子拦住不让说话，白家外公虽然心急，却也没有忙着再开口了。
沈爷爷的话，很有道理。他其实都明白，只是，看着二女儿的状态，作为父亲的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说是不管，怎么可能？只怕是要等到自己闭上双眼，再也不会睁开的那一天，才会真正的不再操心吧！
白家外公又叹了一口气，靠向沙发背，整个人委顿下去，看起来更加苍老无力了。
沈妈妈一个人像小学生似的站在中间，正不高兴呢！
她不是不懂此刻的情况，以及她应该做的事情。来之前想的好好地，也认为只要自己咬着牙，一定能做得很好。可是，她低估了习惯的力量，在沈家这么多年，虽然要看着丈夫和公公婆婆的脸色，但是再怎么样，她依然是沈家的儿媳妇儿，堂堂的沈夫人。里里外外都是受人追捧的对象，要她对着住在一起几十年的人，卑躬屈膝，伏低做小状，直到她走进这间会客室的时候，她才知道，那有多难。
沈妈妈感觉到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是嘴上就好像黏上了强力胶，怎么都张不开。
身后弟弟视线，就像尖锐的利器在戳着她的后背。看她一直没什么反应，那眼神越来越利，简直都快要将她戳穿！
很难忍受背后的视线，想要说话却又张不开嘴，矛盾又憋屈，沈妈妈越来越着急，可是越着急嘴就越张不开。渐渐地，她涨红了脸色，也憋红了眼眶。
沈爷爷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似的，转头看了看靠在墙边的座式大立钟：“啊，都快到中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说着就打算起身了。
眼看着今天这一趟就要白跑了，白舅舅急得不行，沈妈妈也急，却怎么都没想到，身后的弟弟会急到不管不顾地，直接从背后给了她一脚。
于是，就看沈妈妈红着眼圈，猛然间向前一扑，“噗通”一声直接趴到沈爷爷和沈奶奶的脚下。
这一突发的状况，吓了两人一跳。
正准备起身的沈爷爷被吓到了，坐着没动。沈奶奶的状况看起来要比沈爷爷好一些，只是微微有些意外，接着，轻轻往一旁挪动了一下。
沈妈妈心一横，反正趴着，谁也看不到了，干脆直接伸手向前，一把抱住了沈奶奶的腿，嚎啕大哭：“妈，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以后我会改的，一定不会再自作主张了。您就让我回家吧！我不想再住在娘家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边哭边说，断断续续，还真有点儿悲怆的味道，沈妈妈自己都有些迷糊，她是不是真有那么伤心了。
沈奶奶被沈妈妈这一抱，有些意外，也有些惊讶。僵坐着好半天没有反应。
许久，沈爷爷一声叹息，拉了沈妈妈一把：“快起来吧，这样扑在地上叫怎么回事儿？你爸爸和弟弟还在这儿看着呢，一把年纪了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沈妈妈抽抽噎噎地站起来，哭得满脸都是泪，想停都停不下来。
沈爷爷已经很久没有用那么缓和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了。
白舅舅已经做好了这一次行动失败的准备，谁料那带着些发泄意味的一脚，居然踢出了个惊天大逆转，好现象啊！
惊喜之余，他赶紧趁着沈爷爷已经转变态度的机会，猛敲边鼓：“叔叔，我姐她真的是很伤心的，以前做的不好的地方，其实她私下里都想明白了，就是面对着你们，太过紧张才没有说出来。请原谅她这一次吧，相信她会好好反省，不会再做蠢事了。”
白舅舅的话说完，沈爷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沉默着。
已经靠着沙发背不想再理会的白家外公，眼看着场面的变化，连忙坐起来也附和着儿子的话：“对啊，让芷清回来吧，毕竟她跟志华还是夫妻，是一家人，不是吗？”
沈奶奶坐在一边，冷眼看着白家父子三人的言行，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就只是，那么看着。
沈爷爷依旧沉默着，任白家外公和白舅舅，以及站起来，还在擦着眼泪的沈妈妈一直等着，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也或许只是短短一瞬，只是因为气氛的沉闷压抑而让人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沈爷爷才动了动脖子，站起身来，看向白家的三个人。
“好了，午餐时间到了，虽然没有提前约定，但是你们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用午餐，好吗？”
白家外公和白舅舅没有等来沈爷爷的表态，却意外地接到了午餐的邀请，这让他们顿时喜出望外。
能被留下来吃午餐，就说明沈爷爷的心情，不是太糟糕。看起来，一切都还有希望啊！
于是，他们跟在沈爷爷和沈奶奶的身后，一起出了会客室，向楼下的餐厅而去。依然吸着鼻子的沈妈妈，拖拖拉拉地缀在最后面。
好久没有在这儿吃饭了啊，看爸和妈的脸色，好像不那么生她的气了，应该吧！
沈妈妈的心情，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午餐过后，沈爷爷还是拒绝了白家外公和白舅舅的初衷，没有同意让沈妈妈住回到家里来。
只是，言谈举止之间，已经松动了很多。
他们表示，沈妈妈能不能回到沈家，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事，得要沈爸爸自己拿主意，做决定。
看到了希望，也算是不错。白家外公和白舅舅满意了，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沈妈妈，离开了沈家，回纽约去了。
沈志华不是就在纽约吗？
正好白家外公在，打电话叫他去酒店见个面，相信当着白家外公的面，他也不能太不给面子。
多少会有些商量的空间吧？白舅舅坐在车上，不确定地想着。
擎天总部的顶层办公室里，正埋头工作的两个人，同时听到了没有敲门就直接打开大门的声音。
整个财团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胆量如此行事呢，沈博瀚和奕寒心生好奇，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办公室门口。
挺拔的身影出现了，朝着正看着他的两个人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坦然而熟悉地走进来，在办公区前方的沙发上悠然坐下。
“那么吃惊干什么？不就是来看看你们吗？怎么，退休了之后这间办公室我就不能再进来了吗？看你们那样子，赶紧把嘴巴闭起来，不然虫子都要飞进去了！”
说着玩笑的话，来人倒比他们两人更加有气势。
沈博瀚只是看着他，奕寒倒先开口了：“沈爸爸，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是去会朋友了吗？不过，既然来了，就等着我们一起回家吧！”
来人，沈爸爸，笑眯眯地看了看闭着嘴巴，紧紧盯着自己的大儿子，就把视线转向了另一边的奕寒：“朋友还有别的事，我想，反正没事就来看看你们，也打算要跟你们一起回家的，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张漂亮的脸，本就精致的下巴，变得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尖了，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能戳死人啊？沈爸爸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地想。
“奕寒，工作很辛苦吗？”
“不会啊，”奕寒满是疑惑，低下头看了看办公桌面，又抬起头，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么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