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萨罗人鱼(华莱士人鱼)下——深海先生

作者:深海先生  录入:06-17

莎卡拉尓在北约联盟舰队里是颇具名望的指挥者,在她的一番鼓励下,我们每个人重新充满了雄心壮志,我的心情似乎也没刚才那么糟糕了。我相信一位明智的海军上校不会毫无理由的牺牲掉新加入的血液,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我重新燃起的信心也许来源于那神奇的美女效应。而令人最感到安慰的是,每艘快艇上被安排了一个行动队长,我所在的这艘快艇上是个又黑又壮的大个子,看上去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在天色渐暗的傍晚时分,艇舱尾部的舱门轰然开启,我们乘坐的快艇顺着倾斜的甲板一艘一艘滑向大海,马达剖开被夕阳染红的海浪快速冲向英吉利海峡的入口。

隔着绝缘的玻璃舱望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晚霞,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心脏跟着船体一同上下颠簸着,盯着电子导航仪上几个快速移动的绿色坐标。我们正朝象征着侦察目的地的红色区域内驶去,那儿离最窄的峡口非常近,听说那片海域是整个英吉利海峡最凶险的地带。我们必须遵照指示在峡口绕过一圈,将高音声纳炮投掷到峡口之内,因为那边是被人鱼占领的地盘。它们卡住了半个欧洲海上往来的要塞。

据说这个新研发的武器能组成远程的定向超声波攻击系统,可以令人鱼在一段时间内丧失方向感,损失战斗力。(这样实在麻烦,但我知道军队没法使用鱼雷,因为那会破坏峡口下方提供英法两国电力的核电站。)

当天色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我们离峡口也越来越近了,快艇的速度按照传呼机里的指示被减到了最慢。两面是犹如巨大的怪兽身躯般包围着我们的悬崖,随着我们缓缓的驶向峡口,月光被峭壁的阴影驱逐到我们身后的海面上,迎接我们的是一片阴森的黑暗。我听见快艇里每个人的呼吸声都紧促起来,掌心悄然冒出了冷汗。

终于,我们抵达了离峡口最近的坐标点。绝缘舱盖从头顶开启,我们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将脚边的高音炮一个一个甩进海水中,并用钉枪与锁链固定在岩壁上。

然而就在这个要紧的时刻,不知从哪儿骤然传来一阵短促而又尖厉的高鸣!

霎时间我们的四周背后此起彼伏的响起一片大令人不寒而栗的鸣叫声,无数幽亮的光点从被阴影覆盖的海面若隐若现的冒出来,朝我们迅速聚拢。

我立即抓起冲锋枪,却被身旁的老兵一把抓住了胳膊:“不能开枪,否则会惊动整个海峡背后的人鱼群!假如引来了它们的首领,这次行动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人鱼首领?我的心头忽地一跳,握着枪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发起软来。

“不,我们快离开这儿,它们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的!”一个新兵惊慌的叫起来。

“必须完成任务,否则你们将成为整只舰队的耻辱!”传呼机里传来厉声警告。

可恶!我立即抓住一个高音炮,递给身旁的同伴,帮助他将锁链固定在岩壁上,四面的人鱼的嘶鸣声更近了,仿佛敌军示威的呐喊般让人感到头皮发麻,我的心脏挤压着喉头,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犹如爆炸般的巨大噪音!

毫不夸张的说那巨响就好像数十架飞机的涡轮在身边同时发动,我捂住耳朵感到天旋地转,浑身发抖,一下子栽进了水中,而同时我看见快艇上的其他人毫无例外是同样的处境——高音炮被远程启动了。

我们是真的被当作了一群炮灰。该死的!我捂住耳朵,拼命的游离那些高音炮的位置,这时我发现那些人鱼同样被这种令人发疯的噪音所震慑,纷纷退散开来,犹如被丢入一锅沸汤。有的没头没脑的撞在岩壁上,有的则往峡口内逃去。为了躲避开这些逃窜的人鱼,我只敢紧紧贴着岩壁。该庆幸我并不没有被高音炮直接震晕,尽管它的威力让我手脚发软,但与我同行的那些新兵们并没有我的运气这么好,他们有的昏厥在海里,被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鱼抓住,拖向峡口之内。我恐惧的堵住耳朵,蜷缩起身体,将自己藏进岩壁下的阴影中,只希望自己别被附近的人鱼注意到。

仿佛是命运刻意捉弄人似的,当我这样害怕的时候,我冷不丁发现不远处几道波纹正朝我快速袭来。糟糕!我下意识的摸向大腿上绑着的军刀,但可怕的噪音使我即刻就要失去意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握紧刀把,脚踝就被一道怪力攥住,下一刻身体就被猛地朝峡口拖去。飞溅的浪花中我看见挟持我的人鱼足有十来只,好像一群海豚那样将我簇拥在中间,它们的速度竟然要比快艇还要迅猛,转瞬便抓着我越过了峡口。

通过湍急的海浪的刹那间,眼前豁然开朗,月光仿佛绽放的礼花那般倾泄在身上,而我却绝没有心情欣赏海峡后的美景,因为我看见成群上千只的人鱼正围聚在海峡两侧的礁石群中,虎视眈眈的目光落在我们这群成为了他们的俘虏的人类身上,就好像要将我们分而食之。

人鱼是食人的生物,这一点我早就有所耳闻。濒临死亡的恐慌感使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的身上没几两肉,也许还不够一只人鱼塞牙缝。我们死定了,没有人回来救我们。我绝望的心想。该死的,就知道我们是被当作牺牲品的!什么北约舰队,简直是狗屁!难怪今年扩招新兵,就是招我们来当炮灰的!狗杂种!

我闭上眼睛,悲愤不甘犹如燃烧的烈火般灼烤着心脏,甚至烧死了心里的恐惧。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此刻陷入绝境的命运。

我被挟持着我的人鱼们带进了海峡深处,一个巨大幽深的洞窟前,和我的同伴们被一一按在礁石上,四肢被分别抓住,就好像等待被开膛剖腹的牲畜。

但这些抓着我们的人鱼并没有立刻对我们下手,而是仰起头望着洞窟内,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让我一下联想到那种贵族餐桌上的礼仪,人鱼也许也是有等级制度和尊卑之分的,它们恐怕在等待比自己地位更高的长者。可见鬼,不论是低等人鱼还是高等人鱼,我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我是不是该祈祷那些长者食用的方式更优雅一些,让我们死得比较干脆利落?

我双腿都已经打起抖来,初入舰队的那股豪情壮志好像跟着渗出体外的汗液一块灰飞烟灭了,我不想承认自己害怕得要命,我一点儿也不想这样死去。我才十四岁,我还年轻,我还没来得及拿到我的第一枚勋章,还没来得及穿上合身的海军制服,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切记在我的日记本里。

这样胡思乱想着,我都快要哭出来了。就在不争气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的一刻,我听见洞窟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周围的人鱼全部低下头颅,犹如朝拜的姿势。接着,一声摄人心魂的低沉鸣叫声在上空骤然响了起来。

我不禁猛地打了个激灵,觉得那声音就似乎在哪儿听到过,并且异常熟悉。我竭力仰头望去,洞窟前的海面浮出一个健硕的雄性人鱼的身影。借着倒影,我看清他生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仿佛长长的水草般拖曳到水面上,让我一时看不清他的面目。那逐渐浮出的鱼尾是好像逆戟鲸般充满杀机的黑色,鱼鳞却在月光下潋滟着琉璃似的光泽,仿佛一个身着龙皮盔甲的死亡骑士,让人无法不在看到他的瞬间为之震骇。

他缓慢的绕到我们前方,一一掠过每块礁石上被压制的人,就好像一位检视来自臣民的进献品的君王。我想这毫无疑问就是人鱼族群中的首领。但令我更为惊恐的是,他压根没有在其他人附近逗留,而是径直游到了我的面前。

人鱼首领低着头,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狭长双眼望着我,目光好像直抵我的心脏。我一时间僵在那儿无法动弹,任由那带蹼的尖锐手爪抚到我的脸颊上,柔软的掌心拂过我的额头、颧骨、下巴,然后俯下身来。他身躯的阴影伴随一种浓烈得让我眩晕的异样香味笼罩在我的上方。我的手脚被那些人鱼松了开来,肩膀被一双有力的蹼爪猛地拢住,我吓了一大跳,却听见耳畔传来沙哑的低吟:“我等了你五十年……我的小德萨罗。”

“什么?”我瑟缩着身体,满以为自己因为惊吓而出现了幻觉——我竟然听见人鱼叫出了我的名字?!

然而我压根没有来得及思考这匪夷所思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我便感到我的后脑勺被人鱼蹼爪紧紧收拢,嘴唇重重一软,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猛烈狂野的啃咬吮吸起来,那种势头疯狂得就好像要把我一口咬碎了吞入肚去。当意识到人鱼在亲吻我的那一刹那,我魂飞魄散的惊叫起来,下意识的摸出了大腿上的玻璃军刀,惊慌失措的朝他的脊背捅了下去。

Chapter 101

我的刀尖噗地嵌进了他皮肉里,径直捅到了脊骨,发出一声闷闷的钝响。刹那间我感到他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却反而牢牢的拥住了我的身体。我发誓我感到自己的腰随时都能被他拗断。他撑起身体,握住背上的刀柄一寸一寸的拔——出来,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白微微泛红,好像随时能流出泪来,好像某种情绪正在撕裂眼眶,急促颤抖的呼吸仿佛海风般呼在我的面颊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害怕极了。

蓝色的血液从他握着刀刃的手指缝隙里沁出来,好像一簇绽放的毒罂粟。那血液散发的奇异芬芳一股脑冲进我的鼻腔,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很多混乱零碎的画面。我辨不清那些是什么,胸腔却像浸水牛皮袋般紧缩起来,让我透不过气。我下意识的退缩着身体,连滚带爬的蹿下礁石,小腿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拖进怀里。他将我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向那阴森森的洞窟里游去。

“你要带我去哪?!”

我恐惧的大喊起来,拼命踢踹着身下摆动的鱼尾。他仅仅用一只蹼爪就将我的双脚轻而易举的抓死,我只剩下双手可以小幅度的扑打抓挠,所有所学的格斗技巧都使不上,我感到自己在他的力量压制下就好像一个婴儿那样无力,因为他的胳膊足有我的手臂的一倍粗!这样的挣扎压根无济于事,我就好像一只被猎豹扼住咽喉的幼鹿般被他挟抱进了洞窟之内。身后落下一阵阵人鱼们的欢呼,可于我听来简直如同鬼哭狼嚎那样骇人。

洞口正逐渐远去,月光随吞噬我的黑暗逝去。

我被人鱼首领带着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相连的洞窟中,经过那些耸立的古老的石柱群与发光的浮游生物,周遭的一切显得光怪陆离,我仿佛正被传说中的死神拖进一个通往冥界的幽灵隧道。

这种可怕的预感将我吓得手脚发软,连胡乱挥抓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浑身上下发着抖。我止不住的猜想人鱼是不是像女巫那样喜欢将小孩儿囚禁起来,把他们养得膘肥体壮了,再宰杀吃掉,也许那刚刚的亲吻就是在试探我是否符合他的口味,他就要把我带进他的巢穴里吃掉了。我的爷爷曾说过人鱼是最凶残的生物,早知道我应该听从他的告诫离大海越远越好!

正在这时,我被带到了一个石柱最密集的洞窟前,守卫在石柱边的数只人鱼毕恭毕敬让开了一条道。这里显然就是人鱼首领的巢穴。他抱着我游向那洞窟中心的奇形怪状的石林里。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就像是一个被人工打造出的迷宫,我敢肯定我若被困在里面,恐怕到死也别想逃出来。

恐慌仿佛是有重量的石子一颗一颗增加着,我的心里沉甸甸的,要命的眼泪一滴滴涌了出来。哭泣无疑是此时最无意义的事情,可想到接下来可能降临的厄运,我便压抑不住呜咽起来。

腰间的手臂紧了一紧,人鱼首领忽然停止了游动。也许是我的哭泣引起了他的同情(但人鱼也许没有这个玩意)。他将我托抱到石林中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上,俯在我的上方,眼睛微微眯着,那种令我困惑混乱的情绪被掩藏在眼皮下的阴影里。我警惕的盯着他,吸了吸鼻子,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蹼爪放到我的头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好像在无声安慰我似的,我感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似乎感到十分激动,就仿佛是快饿死的人好不容易获得了一块救命的牛排,却极力忍耐着。我真怕他突然张嘴撕咬我。我的爷爷告诉过我人鱼在吃人之前会先迷惑他,显然他现在就在这样做。

“别想迷惑我……我的身上没什么肉,一点儿也不好吃!”

我咬着牙关强压住自己的哭腔,抬起手肘顶着他的喉咙,尽管我知道他也许一口就能咬断我的细胳膊。他却忽然捧住我的后颈,将我吓得打了个哆嗦。我感到他那潮湿锋利的蹼爪挪到我的背后,将我搂在怀里,鼻梁磨蹭着我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在嗅着我的气味。

窜上背脊的凉意使我顷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打着寒战挣扎起来,却被他强健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压制了所有力气,鱼尾勒住我的双脚脚踝。我越乱动他便制得越紧,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五脏六腑里去。极度的惊惶中我下意识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蹼爪却顺势按住我的头,仿佛在鼓励我咬他咬得更用力些。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畔边,沉沉的低喃:“叫我阿伽雷斯……”

阿伽雷斯?

这个音节仿佛直接从耳膜撞进心底,让我不由自主地怔在那儿。

恐惧感消退了不少,我的思维才得以重新正常运转。我这时才意识到一个被我忽略了的神奇事实——我竟然听得懂人鱼的语言。

人鱼首领似乎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他在尝试与我沟通,并且让我喊出他的名字。而就在刚才,他同样喊出了我的名字。怎么会这样,难道他认识我吗?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跟人鱼这种危险生物接触过。这是怎么回事?

“叫我阿伽雷斯……叫出你给我取的名字……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德萨罗。”

耳边的嘴唇暗哑的低鸣着,他大大的蹼爪揉着我的肩膀。他的声音极具穿透性又具有某种魔力,我竟鬼使神差的将那个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音节轻轻念了出来:“阿……阿伽雷斯……?”

“我在这儿。”

被称作“阿伽雷斯”的人鱼首领低低的回应道。他的蹼爪忽然捧住我的臀部,像一个抱小孩的父亲那样将我托抱在双臂中。我的腿无处可放,不得不把膝盖搁在他的肩上,这让我不知所措也不敢动弹的僵在他的怀里。他捏了捏我的脚尖,又握了握我的小腿,最后把一双蹼爪放在我的腰上,就好像在测量它们的粗细和大小。而事实上在他的蹼爪中,我的身体确实显得太细弱了。也许是这个让他失去了食用我的兴趣。

我这样想着,却发现人鱼首领的神情就像在看待什么爱不释手的东西似的,低着头饶有兴味地打量我的身体。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由下至上的攀上来,最后抬头望着我的脸。一瞬间我仿佛在那幽深的眼睛里看见了藏匿的漩涡,它按捺不住地要将我吸进去。也许他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友善温柔点,但这种眼神仍旧将我吓了一大跳。

“嘿,别这样抱着我,我不是什么小鬼了!”我推着他的肩膀,试图挣开他的搂抱,然而他却在此时倾倒下来,身躯将我笼罩在下方,双臂形成了一道狭窄的桎梏。

“别害怕我,德萨罗……”他盯着我的双眼,我感到他就好像想要一口把我吞入腹中,他的嘴唇几乎挨着我的鼻梁,“你是属于我的。你既是我的后裔也是我的配偶,没有什么能再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人鱼首领的语气既宠溺又充满了侵略性。我褪下心头的恐惧又如涨潮般一鼓作气的杀回来。

我的心脏擂鼓般的狂跳起来,而此时,我突然发现他的胸膛上竟微微亮起了一小块蓝色光斑,就好像皮肤下藏着什么发光物。

我好奇的伸出手去摸了摸,一串奇异的电流突然间从指尖汇入血管,脑海里的浮光掠影有那么一瞬清晰起来,那些情景熟悉得就恍若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又或者我曾经经历过,又遗忘了一样。我的心里升腾出一种暧昧的暖流,我突然很想亲近眼前的这个人鱼首领,就好像他是我在这世上最爱最熟悉的存在,然而那感觉太模糊了,当我仔细去捉摸时,它就消失了。

推书 20234-06-17 :德萨罗人鱼(华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