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穿越 第二卷)下——三无斋主人

作者:三无斋主人  录入:06-16

四郎忽然听到殿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循声抬头望去,以一轮青白色的诡异月亮为背景,一道黑色的人影屈膝坐在古旧的屋檐上。这幅场景叫四郎一瞬间有种似曾见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孤寂又骄傲的背影似的。这个人就好像是从亘古以来,就一直坐在那里,或许是在守望什么。叫人见了觉得有点可怖,又有点羡慕被这个黑影守望的人或者物。

四郎被自己忽然而来的感想雷了一下,他晃了晃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晃出去脑海,然后仰着脸脆生生的说:“想回去了。要和主人一起回去!”

神经病殿下不知为何又在屋顶耍帅玩深沉,听了四郎的话,殿下站起身,单脚在屋顶一踏,身后的长袍翻飞,有那么一刹那几乎盖住了流淌的月色。四郎眼前黑了一下,就看到殿下笑吟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走吧。”殿下朝自己终于守候而来的珍宝伸出了手。四郎也很放心很信任的把手放了上去。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飞了起来。

嗯,是真的飞了起来。

有风在耳边呼啸,夜色里隐约有些不安分的魑魅魍魉在地上游荡。四郎似乎听到一阵阵嘈杂的说话声在寂静的江城里回响。

有父母焦急的呼儿唤女,有嘤嘤的啼哭声和女人的娇笑声,还有小儿撒娇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是在举办庙会一样热闹。

四郎看到淮水河边,烟雨楼那一带,灯火辉煌,比没落前的河市还要热闹,好多长相极为俊美的人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戴着面具留连其间,也有不带面具,天生就面目狰狞的家伙。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带着一个狐狸面具,在一个玉器摊子前挑挑拣拣,四郎一晃眼看过去,觉得看那身形,好像是被华阳关了小黑屋的狐狸表哥。

两个戴着斗笠,斗笠下一团黑的人用个小艇载着大西瓜,往来于河港中叫卖,一也带着狐狸面具的正太跑过去,买了一块人家切好的西瓜,然后被一个只能看到背影的男人抓住牵着手,拖着他边走边啃。

一只野猪穿着人的衣服,乞丐一般唱起了莲花落,就坐在离有味斋不远的地方,被槐二出来狠狠踹了一脚,吭哧吭哧的跑了。

街上跑过一群小孩,有的脸上一会儿是狼一会儿是人,还有的小孩子身形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眼白。

这些声响就像是一团搅在一起的蚊蚋,占满了夜空。

“这是……”四郎的话在呼啸掠过的风里四散开去。

殿下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肯定的说:“对,因为江城阴阳两界重合,河市没落了下去,但是,却成为魑魅魍魉、莲蓬百鬼的聚集之地。妖鬼集便应运而生。这就是百鬼夜行的目的地。”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有味斋门口。四郎惊诧的看着灯火通明的河市。因为黑雾之事,河市里的生意忽然惨淡了下来,靠近洄河的这片地方几乎被传为鬼蜮,追逐利益的商户纷纷搬离此地。带动着依附这些大商号的平民也搬出去很多。唯独有味斋还在坚守。

然而,谁能想到,凡人离去后,原本已经被废弃的河市在夜晚居然这样热闹,鬼怪们纷纷占据那些死过人的濒河小屋,于夜间在江城的大道上成群结队、昂然而过,过着和凡人别无二致的生活。

第101章:陵园瓜6

如今才进五更,是一夜中最黑的时候,也是最冷的时候。因此,这是一天中第二个可能出现百鬼夜行的时间点。和人间的集市一样,有些法力弱小的鬼怪在天将初晓之前,就开始收拾摊子,然后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

出现时带来恐怖,离去时悄然无声。

妖鬼集开始散去的时间约莫就在凌晨三点的样子,正是凡人睡得最为香甜的时刻。所以江城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游荡了一夜的狰狞鬼怪们无声无息的在路上匆匆而行,躲避着即将到来的白昼。

唯独一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依然戴着面具慢悠悠的在河市里闲逛,留恋不已,不肯离去。直到五更将尽之时,远处传来一声鸡啼,天边已经泛出了丝丝缕缕的白,这些大妖怪才维持着庄重严肃的仪态,不紧不慢的缓缓离去。

于是,在夜光隐退,黑白交替的街道上,依旧时不时有些灰蒙蒙的幻影闪过。叫早起的凡人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轻薄的雾霭。

听殿下说,本来这样的妖鬼集会一直持续到卯时(五点到七点)。因为今日是夏至,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所以才散的这样快。

自从河市里搬来不少新邻居之后,华阳姑姑便忽然间多出了许多姐妹淘。

四郎和殿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有几个用把团扇遮住脸孔的美艳女子,站在天水巷背阴的屋檐下面,和华阳一起大声说笑。如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好似水波一样在巷子里飘来荡去,好像生出了一把把小钩子,直欲勾人魂魄。

天气依旧热得不行,就算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也会汗流浃背,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大蒸笼里一样。恐怕无间地狱里的苦热,也与现在江城的光景仿佛。

有味斋地处河市,随着白昼的来临,店里便渐渐冷落下来。

四郎做好了饭菜,提着食盒去给在祝家做七的道长送饭。殿下被青溪拉去商谈事情,四郎不想去打扰他,觉得大白天自己应该没事,就带着号称百事通的小黄鸟指路,提着食盒,挎着竹剑就出了门。

河市里依旧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黑烟,有些人家搬走的太快,丢弃了许多笨重的家具在路边,被水老鼠咬的破破烂烂。路边奄奄一息的大柳树下,偶尔能够看到一只腐烂了的人腿。

转过一个弯,四郎就看到街角躺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其间还有群红眼睛的老鼠在里面钻来钻去,叫人毛骨悚然。

那边屋檐下传来哈气声,四郎转头一看,野狗的眼睛也是红色的。这条巷道有些背阴,土墙投下的阴影中,四郎看到成群结队的饿狗在舔舐从鬼怪口中漏出来的食物。有时候是一个人腿,有时候是半边肩膀。

河市上空徘徊着成群结队的乌鸦,这些乌鸦的眼睛也是红的。听说吃死人肉的动物,眼睛都会变成这种红色。

白昼里,河市的大路上几乎见不到一个活人。当然,河市里并非没有了活人。这里汇聚了许多小偷、逃犯等见不得光的人、也有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乞丐、年老的无家可归的人。

走着走着,四郎就会看到墙根底下,洄水河边倒着一具尸体。有的是新饿死的穷人,也有死于前几日河边那种诡异的黑雾,甚至有人因为被水老鼠咬了一口,伤口溃烂而死。听说这种水老鼠嘴巴里带着毒,被它们咬过的人会传染上瘟疫。

有了这种说法,河市里能搬走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太守如今正忙着和冉将军你争我夺,哪里还顾得上派人来收尸只贴了一个布告,叫河市里的人早点搬出去,便撒手不管了。

路过飞虹桥时,四郎看到白家米店还在正常营业,周围也有几家没有搬走的街坊,只是店里的伙计以及留下的街坊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惶惶不安的神色,脸上带着一种木然的哀戚。

四郎看到他们冷漠的看着自己,并且互相窃窃私语,对自己指指点点。

四郎心下奇怪,尖起耳朵一听,这些人在说:“那怪物又来了,怎么办?”

其他人就说:“嘘,别出声,路上不是有个人吗?就让他被挑去。”

四郎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些原本和蔼可亲的街坊怎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恐惧什么。

过了片刻,四郎就听到一阵车轱辘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这声音一来,人人都逃难般躲进了自己家中,大白天却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路上又悄无声息了,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异常的清晰。四郎把手摸到竹剑上,有些警惕的向四周看去。

炎炎夏日里,巷子尽头似乎起了滚滚黄尘,遮天蔽日的。四郎急忙躲在一户人家的矮墙下。

昏黄的尘土里出现了一辆板车。板车一路缓缓而行。板车一出现,那些躺在路边的尸体和白骨都立了起来,走到了巷子跟前,密密麻麻好像一片小树林。

板车在这片尸体前停下来。四郎探头一看,一个戴着草帽的少年身边跟着一条巨大的似狼非狼,似狗非狗的怪物。

少年想一个将军一样,检阅着这些立起来的尸体,又像一个屠夫一样,挑选着新鲜的猪肉。只见他时不时挥动手里寸长的钢刀,把那些刚死不久的尸体的头割下来,扔给身边的怪物。

怪物就俯首在他脚边,吮吸人头里的脑汁。吃得咂咂有声。

四郎看得呆住了,这不是那个卖西瓜的瘦弱少年吗?虽然他带着草帽,可是那双标志性的、诡异的绣花鞋四郎绝对不会认错。

小黄雀忽然低估了一句:“真倒霉。”然后又补充道:“你打不过他们的。半妖,快把肉都交出去,或许能免一死。”

“闭嘴!”四郎低声说,恨不得捏死肩膀上的猪队友。

那只怪物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抽动着鼻子向四郎躲藏的方向跑来。

四郎的心脏砰砰跳动,他握着竹剑的手直冒冷汗,聒噪的猪队友小黄雀终于噤了声。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四郎瞪大眼睛,捡起一块石头,用符篆一层层包好,又用食盒里的米饭粘贴的严严实实,准备等这只怪物再近一点就飞符篆出去打它。

可是,怪物却在离四郎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原来,四郎刚才走得匆忙,食盒打开来,最上层的一只醉糟鸡掉了出去。

这道菜是把肥母鸡煮熟晾冷,然后将酒糟剁细,上笼屉蒸透,然后将酒糟和入鸡汤内。

之后,四郎将鸡与盐,白糖,高粱酒装入陶罐里,密封腌制四个时辰。然后再次开盖,将鸡翻一个面,加入先前做好的酒糟鸡汤汁,五香粉和绍酒,搅拌均匀后又密封腌制四个时辰。

这样做出来的醉糟鸡色泽香艳,肉质软嫩,味道醇香,连骨头都是酥脆的。显然,怪物也懂得欣赏四郎的手艺,一口就含了进去,咀嚼几下就吞了进去。

四郎探头出去,目光刚好和那只怪物对上了。

四郎:……orz

怪物:……^^

怪物嘴巴油乎乎的,看到四郎之后,脸上咧出一个很奇怪的,像是笑一样的表情。

“哥哥,你在那边磨蹭什么?”少年割下一个人头,转头一看,脚边的怪物不见踪影,急忙过来寻找,四郎慌忙把头缩了回去。

怪物似乎吃饱了,少年再喂它吃手里的人头,怪物就呜呜的拒绝,少年也不强迫它。

“那就留到晚上吃吧。”说着,少年就把人头啪一声扔到了板车上。

“今天哥哥的食量不大,我很不高兴。难道是因为哥哥嫌弃我找到的人脑不够新鲜吗?那我再去活人里面给哥哥挑一个好不好?”少年轻柔的声音传来,四郎却听得寒毛直竖。

这时,那只怪物呜呜了两声,似乎在撒娇,少年轻轻笑了起来:“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好吧,白天就听哥哥的。到了晚上,哥哥可要听我的哦。”

说着,巷道理再次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等到板车的声音咕噜咕噜远去,那群尸体又走回了原位躺好,有些没有头,晕头转向的走了几步,啪一声撞到了墙壁上,霎时污血四溅。

四郎心惊胆战的爬出来,拼命向外跑去。一直跑出去好远才镇定下来。这回连小黄雀都没有嘲笑他了。因为刚才真是千钧一发。若是被那个穿红绣鞋的变态发现了,他们两个绝对无法轻易脱身。

等到了祝家,道长被花娘子缠得十分不耐烦,看到四郎急忙走出来。

四郎把路上的事情说给他听。

道长沉默片刻,才说:“大概是遇见了奈何桥的守桥人了。不必担心,那只怪物虽然喜欢食用人头,却不会去主动伤害凡人。倒是那个弟弟更加邪性。怪物虽然吃人头,但是最喜欢吃的还是熟鸡,你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了吧。”

完了就不再多说什么,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就坐回去继续念经,并且让四郎在一边帮忙敲铜磬。

四郎倒也不娇气,他说这些就是心中疑惑而已,并没有撒娇想要得到安慰的意思。这时候疑惑解决了,他也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按照道长的吩咐,隔一会儿敲一下面前的铜磬。

这敲铜磬也是有讲究的,铜磬响一下,黄泉路上就会光亮一闪,灵魂可以借着这照明前行,所以不可以连连敲,不然死者的亡魂便会匆匆踉跄。四郎考虑到两老的年岁都大了,敲得比平常还要慢一些。

敲了一阵铜磬,太阳便走到了中天。屋子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吊唁的人,祝老汉的几个女儿都回来了,媳妇畏惧人言,带着娘家人和小儿子也都回来了。屋里称得上人声鼎沸,热闹的有些不堪。

小黄雀呆的不乐意了,扑打着翅膀嚷嚷:“半妖半妖,我们回去吧。这里又脏又臭的,还有许多凡人。我们回有味斋吧。殿下对你多好,你为什么总跟着这个穷道士?”

四郎匆忙伸手去捂它的鸟嘴。

道士在旁边听到了,冷冷的说:“你回去吧。今晚也不用来送饭了。”

花娘子妖妖俏俏的走过来,柔声说:“是啊,四郎回去吧。晚饭我来做就好。”这位已经自动带入师母的角色了。

四郎以为道长在生气,有些讪讪的。想走不敢走的样子。

道长并不多言,闭上眼睛从怀里摸出一个符篆递了过来:“回去吧。晚上的招魂仪式我来就好。你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点。这么大人了,总要长点心。遇到怪物要有拼命的觉悟,实在打不过,才能扔出这道符篆。”

四郎接过符篆一看,是一个很古旧的符篆,似乎被苏道长揣着怀里很多年,并且经常用手爱惜的抚摸。符篆都有些毛边了,上头的朱砂却清晰如昨。

这符篆上的纹路十分复杂,四郎还没有接触过。不过,他毕竟也算是道士入了门,此时一看这个符篆就知道不是凡品——一摸到这个符篆,刚才残余的那点惊慌就烟消云散了。他好像是找到了依托一样,头脑为之一清,心里沉稳又安宁。

四郎不是不知好的人,道长虽然说话不好听,四郎也知道这符篆想必是极为贵重的,便珍而重之的放进了怀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街上的铺子都关了门。偶尔有几个开着门,店主也都换了人。整个河市都是灰黄而寂静的,似乎在默默等到晚间的复活。

然而,有味斋却是这片死域里的异类——无论白天黑夜,这里总是生机勃勃,悠闲自在的。

四郎一脚踏进有味斋的大门,一路上提起来的心才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后院两棵高大的槐树开满了串串白花,一阵熏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花香,味道清雅至极。

树下摆着一章石桌,桌子上放着一盘嫩玉米。是最近正在热情追求槐二的山猪精送来的。

山猪精就是昨晚故意在有味斋门口唱莲花落的乞丐。它和槐二自小就认识,还不会化形的时候,就最爱在槐二的原身上蹭背,槐二那时候也还没有修成人身,只能用枝条疯狂的抽打它。

这山猪精也是个不要脸的,怎么打都打不跑。就认准了槐二,哭着喊着要在这棵老槐树上吊死。后头槐大槐二兄弟被二哥收服了,送来给四郎做伙计。槐二才总算摆脱了这个家伙。

谁知道如今江城里三界重合,山猪精居然也跟着其他妖怪一起找来了有味斋,重新缠上了槐二。如今槐二天天晚上都要出去撵他几次,山猪精皮糙肉厚,每次都被槐二揍得满地找牙,过一阵子又换个身份出现在有味斋门口,做贼似的偷偷打望在店里忙忙碌碌的槐二。还时不时往有味斋里扔些他自己从各处找到的新鲜吃食。

五月间,正是滇玉米初结子的时节,俗称五月先儿,于江城还真是个稀罕物事。

也不知道山猪精打哪里弄来了一袋,各个都一般长短,嫩玉米上的籽粒好似一颗颗白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吃起来又甜又糯。别看人家山猪精貌憨人傻,为了讨好心上人,也的确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推书 20234-06-16 :重生 上——白衣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