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虽然丧失了人性,似乎依旧维持着不低于人类正常水准的智力。而且蛇人之间似乎有情报交流共享功能,不须开口交流,便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合围。
从四面和上方将胖狐狸围住,蛇人微微偏头,暗黄色的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情。半晌,似乎终于完成了对胖狐狸危险程度的评估,蛇人动作一致地用尾巴撑住地,纷纷昂起脖子。
明显是要攻击的预兆!
霸下这熊孩子,还呆愣愣地挡在自己前面,与蛇人深情对望。
胖狐狸着了急,虽然他很胆小,但是保护幼崽是妖族的天性,因此,胖狐狸强忍着害怕,鼓足勇气挺身而出,准备像个男人那样去战斗。
就在这时,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初生的蛇人与霸下对视一阵,就像被控制住的恐怖玩偶般,原本邪恶凶横的目光逐渐呆滞,很快就被他控制着自相残杀起来。一时绿血四溅,肉末横飞。
跳跃,挪移,眼前的怪物虽然样子丑怪,像是没有进化好的次品,但是灵活程度和攻击能力实在比先前那些蛇人要高出许多。胖狐狸不由暗自庆幸这批蛇人的攻击对象不是自己。否则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很快,蛇人就在凶残的互相杀戮之中尸横遍野,墓室里充斥着一股沉闷晦涩的腥臭。
霸下此时毕竟只是一缕魂魄而已,控制蛇人很是吃力。因为,在那些蛇人死掉之后,他的身影便渐渐模糊起来,单薄的小身子仿佛会被一阵风刮走一般。
“现在各地都出现了这种蛇人的踪迹,莫非他们的来源就是这座地宫?还有,你刚才那些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胖狐狸争分夺秒地问道。
霸下只说让他去阻止地宫苏醒,去哪里、阻止谁都不清楚。所谓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整件事扑朔迷离,仅管已经有所猜测,但四郎觉得依然有必要再听听霸下的亲口陈述。
白发白衣的小男孩,目光中却有一种超乎外貌的成熟,他悲伤的注视着一地的血肉,娓娓道来。
女娲在背叛妖族,血洗东皇宫之后,无意之中闯入一个秘境,花言巧语骗取了还在蛋里的霸下信任。利用霸下他爹留下来保护儿子的龙血,开启了秘境里的层层禁制,得到了属于龙族母神的传承。正是因为女娲将秘境里取得的大部分神器法宝都交与了天道,加上又有偷取妖族气运的功劳,才会被授天机,得到了造人的大功德并以此成圣。因为是按照天道的意思制造了人族,所以人族才会和女娲与伏羲的外形大相径庭。
之后又过了许多年,伏羲出现天人五衰,女娲也终于意识到了天道早就开始算计他们。
为了活下去,更为了维持自己和伏羲在此界的风光和尊荣,女娲便打算结合毁灭神族的传承记忆以及自己造人时的经验,创造出新的种族朱与天道抗衡。
即使是天道,也不能违背冥冥中的某种规则,否则就是在否定规则制定者本身。虽然霸下不知道女娲究竟打算如何操作整件事,但是却猜测到她的终极目的便是取代天道,成为此界的规则制定者。
听到这里,胖狐狸忍不住问道:“那些蛇人便是女娲精心制造出来,借以与天道相抗衡的工具吗?”所
霸下点点头,继续讲述。
四郎将他七零八落的话语整合起来,终于明白了蛇人之灾的来龙去脉。
——即使炼化吞噬了霸下的血肉,女娲的血脉与天赋并不足以获得和理解龙族母神所有的传承。加上她本身的神力也不够,无法直接创造一个物种。便走起了捷径,利用粘液怪捕捉活人,然后以此为基础,根据自己和伏羲的外形,转化为一种类似于生物兵器的新型物种,蛇人。这种物种以人类为食,一出生就站在了此界食物链的顶端,加上类似于蜂巢的严格等级制度和社会分工,每一个蛇人就像是这个巨大怪物身上的细胞,受到上阶思维控制。女娲的意识或许就是大脑,是地下那个对四郎产生压迫感,让他隐隐排斥的东西。
这是一种和人族截然相反的社会存在模式,人人即我,我即人人。之所以这样设计,是为了方便女娲的控制,也是为了更方便的将抢来的人族气运加诸自身。
知道时间不多了,四郎赶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想要唤醒地宫的究竟是谁?是侯一峰吗?”
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四郎要如何阻止地宫的苏醒,也没说该阻止谁,小男孩的身形便渐渐淡去。
在消失之前,霸下几近透明的身影对着东南角落,镶嵌着狐狸表哥抽象画的墙壁指了指,力持沉稳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焦急,催促道:“快!快去阻止他完成祭祀,否则……”话音未落,残影波动两下,彻底消失了。
胖狐狸虽然废材,到底是陆爹悉心教导出来的。对于机关术还是有那么点并不肤浅的认知。早在莫名其妙从那间安全的耳室被传到这里之后,他就已经隐隐明白这墓室中有一种类似魔方和大型升降机的机关设置。
不论墓道内的机关有多么复杂,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每个房间再怎样移动,总有一些墙的位置相对于彼此而言,是固定不动的,这就是所谓的死墙。于此相对,一些墙壁则不停活动。而这类机关一旦发动,就很难预料墙壁对面是什么了。
想通其中的症结,四郎也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立马朝着霸下消失之前指向的方位冲去。
虽然胖狐狸体内的真气被压制,而且越深入地下,压制越明显,连狐珠都隐隐有些不稳。但他毕竟是被饕餮精心喂养、茁壮成长的半妖,就算不能动用体内真气,到底还有一把子力气。
于是,胖狐狸对着那堵墙,如同一台狂奔的推土机般冲了过去。
“砰——”
奇迹并没有降临,胖狐狸一下子撞到了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痛得他龇牙咧嘴。
在没有二哥的地方,胖狐狸向来一点都不娇气。虽然此时脑子上直冒星星,胖狐狸依旧半分不敢放松,借着自己冲过来的力道继续使劲。
尽管已经如此努力了,却似乎不见什么成效。面对这样大的一面墙,越发显得这毛球只有丁点大,胖乎乎的小身子贴在墙壁上,倒三角的狐狸脸都用力得变了形。
想要推动墙壁的企图徒然的叫人心生不忍。
可是胖狐狸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愚公移山,反而推得十分起劲,并且对自己那把子力气信心十足。
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许是量变引起质变。总之,在胖狐狸持续不懈的努力之下,墓道顶端忽然发出轻轻的“咔哒”声,然后他终于感到面前的墙壁微微松动了一点。于是胖狐狸一鼓作气,全神贯注地用力一推。
墙壁好像是一堵旋转门,一下子往左侧翻过去。
咕噜噜——
胖狐狸一下子滚动到一个墓室里,这是一个奇怪的房间。地上被人画着巨大的八卦阵。房间四堵墙壁上被人挖出一排窟窿,里面蓄积着一汪汪白花花的尸油,青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疯狂的跃动。
外面传来类似某种野兽的巨大怒吼。那声音里面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痛苦。
是二哥吗?胖狐狸昂着小脖子凝神听了一会儿,就想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跑,路上还不望小心翼翼地绕着八卦图形走。
蓦然间,地面猛烈地晃动起来,墙壁上的火窟里冲出一道骷髅头状的火焰。
眼见着一道邪火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胖狐狸收势不及,四爪肉爪在地面上出溜一阵,才总算刹住车,然后他反身就跑,慌乱中却闯入了地下那个巨大的八卦之中。
一踏入八卦图之上,四郎就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他立马想要往外退,小爪子却好像陷入一滩泥沼般,拔都拔不出来。
地上的八卦图忽然活了起来,变成一个不断旋转着的黑白两色漩涡,想要把四郎卷走。胖狐狸四条小短腿吧嗒吧嗒的不停扑腾,可半天依旧在原地踏步。
墓室外面,二哥的咆哮一声声传到耳边,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这关头上,胖狐狸反而镇定下来。他知道,此刻只能靠自己了。其他任何人都帮不了他的忙。镇定下来之后,胖狐狸就发现自己跑动的越快,被漩涡吞噬的速度就越快。
于是胖狐狸停止了一切徒劳的挣扎,唤出飞剑,让其变成一条丝绦的模样,缠在自己高高举起的右前爪上。那爪子上还悬着一枚精致的辟邪铜镜。然后他便用密宗的龟息功屏住呼吸,将自己伪装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看中的猎物已经濒临死亡,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地上的八卦图加快了蠕动吞噬的速度。
就在胖狐狸被漩涡没顶的一霎那,因为单次要传送太多的能量,空间忽然呈现出扭曲波动。
就是这一刻!
胖狐狸露在地面上的眼睛终于捕捉到扭曲的空间中隐隐透出来的一个铰链,这就是墓道里暗藏的机括。如果墓道真的是一整个活物,可以说,吸血藤是他的血管,这些铰链应该就是他的筋脉。
胖狐狸那双被漩涡的力道挤压得变了型的蠢萌大眼狡猾地眯了起来。挥爪让缠在上面的丝绦飞射而出,勾在了铰链之上。随着铰链的缓缓拉动,胖狐狸也随之慢慢升到地面上,只留下一小团混沌之气被漩涡吞没。
胖狐狸坏心眼,刚才他将时灵时不灵的辟邪铜镜里好容易吐出来的一股南明离火用自己的混沌真气包裹住,伪装成纯粹的能量体。
那只躲在暗处,想要捕食胖狐狸的生物果然上了当。就在四郎随着铰链进入另一个墓室时,地面的八卦中被注入一股乱流,黑白二色再难保持平衡。
而在这时候,那地下的更深处,隐约间传来了一声柔婉的叹息,夹杂着某种低沉古怪的喉声。谁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声音…
胖狐狸连吃奶的劲都用上,才终于摆脱了陷阱。这下他简直累瘫了,呈大字状躺在那个墓室中,粉白的小肚皮一鼓一鼓的直喘气。
呼呼,好累,还是等我休息一下再继续孤独勇敢的面对命运好了。
可四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敏锐的听到隔壁墓室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
仰躺在地上的胖狐狸一只三角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一声声熟悉的龙呤。
但凡被放出来打架,必然会搞出如此拉轰的动静。单听声音,胖狐狸就能肯定是二哥背上那柄骄傲的大铁剑。
虽然又累又饿又冷,可是胖狐狸还是一挺那个似乎是腰的部位,顽强的跳了起来,打算出去和二哥会和。
胖狐狸一失踪,二哥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急忙回到耳室查看,发现没有人之后,就火大的四处搞破坏,所以墓穴才会抖动的如此厉害,并且启动了自保程序,生出了许多更具有攻击性的半成品蛇人。
此时,一直在疯狂战斗,四处破坏的二哥嗅到了媳妇那熟悉的气息,眼中黄金色的重瞳一闪而过。然后他一脚将面前的墙壁踹了一个窟窿。
“轰隆隆——”尘埃落尽后,露出一条墓道来,墓道的另一端,站在探头探脑的胖狐狸。
二哥!胖狐狸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不知道被二哥那一脚触动了哪一处机关,墓道两侧的墙壁开始缓缓往中间挤压。胖狐狸看了看,估摸自己在墓道完全合上之前能够跑完全程,就大胆地窜了出去。
孤独勇敢的面对命运什么的根本不适合我,我还是在二哥脚边做个废柴好了。
这么想着,胖狐狸倒腾着四条小短腿,狂奔在墓道里。带起的疾风吹拂着他脏兮兮的毛毛,好像一个会滚动的灰色毛球。
就在这时,二哥后面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一群蛇僵,妄图阻止两人重逢。二哥动了真怒,金黄色的重瞳在他眼中隐现,目光所及之处的蛇僵全都化为的一滩青绿色的粘液,蒸发在空气了。
可是蛇僵实在太多,简直像害虫一样杀之不尽,而且墓道合拢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样下去,胖狐狸势必会被夹成肉饼。二哥沉吟片刻,忽然将自己背上嗡嗡作响的长剑抽出来,抵在了墓道间,遏制住两侧墙壁继续合拢的趋势。然后他便如闪电飓风般,带出一道道残影,瞬间刮过这条长长的墓道,到了胖狐狸跟前。二哥经过的墓道干干净净,墙壁现出青灰色的墓砖,上面攀爬的吸血藤和食人花全都不见了踪影。
浑身灰扑扑的胖狐狸使劲一跃,轻巧地落到了二哥怀里。窝在二哥硬邦邦的怀里蹭了蹭,胖狐狸这回总算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第209章:琼玉膏9
墓道里的吸血藤已经被二哥清理干净了,露出青灰色的墓砖。二哥的靴子走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回声,在空旷的墓穴里传出去好远、好远。
哒、哒、哒,寂静幽深的古墓,氤氲一团的光晕,气质冰冷阴森的男人浑身鲜血,抱着一只狐狸孤独沉默的行走着。这副图像本身就足够恐怖了。可是身处其中的两只妖怪却半点没有正确的自我认知。
因为回到了二哥身边,胖狐狸现在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头上鼓出来的血包也疼,被什么东西扎过的嫩爪爪也疼。在二哥怀里蠕动一会,他用舌头舔舔爪子,不爱卫生的沾了口水抹头上的大包。抹完就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元气大伤必须先眯一会。
“睡吧。”二哥低头看怀里的小狐狸眼睛一闭一闭的。便走得更加缓慢稳当一些,尽量让四郎睡得舒服。
大约是因为在地下墓穴中饱受惊吓,胖狐狸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被什么人捏着脖子,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态挂在半空中。
“别反抗,否则我捏死他。”一个讨人厌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
胖狐狸动了一下脖子,想要看一看背后究竟是谁。可是他的眼睛里好像蒙着一层雾翳,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二哥怀里碎觉吗?肿么无缘无故就瞎了?心里惊疑不定,胖狐狸扑腾起来,凭借本能想要逃离后勃颈上那双湿热滑腻的手。一边扭着小身子挣扎,一边朝旁边那道叫他舒服的气息伸出四爪要抱抱,还情不自禁的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
声音一发出来,胖狐狸瞬间愣住了:天了噜,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奶气?
“你要杀就杀好了,反正他也是陆天机的儿子。你再喜欢陆天机,也给他生不出来儿子,这一个捏死的话,是要陆天机断子绝孙吗?”一个女声没心没肺地说道。正是旁边那个气息叫四郎觉得很舒服的人说出来的话。
正在依依呀呀要抱抱的奶狐狸愣住了,嗷呜一声收回了挣动的爪爪,耷拉着小脑袋开始装死。
也许是先天不良,这狐狸瘦得像一只老鼠,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尤其的大。一道阳光照在那双蒙着一层水膜般的大眼睛,黑亮的眼睛里泛着幽幽的蓝,仿佛一汪清澈的湖水。
看着这双眼睛,那个疑似穿着花衣服的人高兴起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可怜的小狐狸,你看,女人就是如此恶毒。别怕,以后,你就做我和天机的儿子好了。”花衣服的怪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再阴阳怪气,反而现出几分疼爱来。并且改提为抱,将手上的小狐狸托在面前仔细端详。
离得近了,四郎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可是奶狐狸的生理限制不是他的意志所能改变的。透过眼睛上的水膜,四郎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穿一身鲜艳花衣的人影。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似乎来到了光亮处。胖狐狸听到耳边有风呼呼的刮,一行人一直在往上走,路上不停有些古怪的动静,像是刀剑相击,箭支破空之类的。
“白水素女的名头果然不凡,这一路行去斩妖台。倒让我积累了不少功德。”那个声音虽然在笑,但是其中的紧张和言不由衷连迟钝的胖狐狸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担心起来,走了不久,小狐狸又被提溜着脖子悬在空中。
越往上方兴趣,天光越是明亮,到最后,简直是一片纯然的白。这时候胖狐狸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他们果然在一个高高的山峰顶上,云朵从旁边飘过,亭台楼阁依稀仿佛,四周美得恍如天宫,就好像传说中漂浮在云海里的蓬莱仙山一样。但此时,仙山上却煞风景地站着许多面目狰狞的和尚道士,每一个都满脸嫌恶的大喊着烧死妖女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