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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狐长恨虽然死了,他所带来的影响却仍然存在,因此顾子方和烟霞观的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当柳长青收到慈云禅院和四大世家的传书,以及散修联盟的联名信,就知道子狐长恨打的算盘也不算是完全落了空。尽管本人已经看不到了,但烟霞观和顾子方的处境的确是变得糟糕了。
苦笑着吩咐常泽好生招待传信的人,暗骂一句子狐长恨死了都要给自己添堵,柳长青拿着三份玉简往无我居走。他需要有个可以商量的人,而现在的烟霞观只有吕洞宾是最适合的。
许是因为君即离不在,画影他们一个个都有些懒洋洋的,各自找了个地方窝着。或是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盘在竹子上睡觉,或是在房间里不知道鼓捣着什么东西。乍一看,整个无我居竟只有吕洞宾还是老样子,连君照影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叹了口气,柳长青在吕洞宾对面坐下,气鼓鼓的把玉简扔到对方面前。“看看吧,该死的子狐长恨给我找的大麻烦。”
笑睨了柳长青一眼,吕洞宾拿起玉简认真看了,再放下时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别忘了子狐嬛还活着。”
愣了愣,柳长青突然意识到眼下这些麻烦说不定是子狐嬛暗中推动的,顿时更加生气了。“我说怎么这些人这么快就开始动作了,哼,子狐长恨养的好女儿!”
柳长青这幅样子,让吕洞宾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脾气的把玉简收起来放到对方手边。“既来之则安之,何必生气呢。与他们计较,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价,不划算。”
“不生气?死人才不生气呢!”没好气的把玉简收好,柳长青就是气不过吕洞宾比他淡定。“行,你不生气,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吧。人家可是把姿态放得够低了,道也给划出来了。可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怀好意,还不能不答应,这不明摆着要把咱们烟霞观架到火上烤吗!”
“为什么不答应?”反问了一句,吕洞宾拿出棋盘摆上,也不管柳长青想不想下。“没了那么多宗门,空出来那么多地盘,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动心?”
“傻子才不动心,可这么烫手的东西能拿吗?”瞪了吕洞宾一眼,柳长青越想就越生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咱们能拿多少?说是让我们主持,可要怎么分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便宜不能占,还得防备着有人故意使坏,憋屈!我就不信你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是想拿这么个事情来试探咱们的态度。”
笑眯眯的给柳长青倒了杯茶,吕洞宾还是半点不动气。“既然让我们主持,那我们就只管主持。把空出来的地盘摊开了来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吵去,我们只管记下吵出来的结果并且通知到各处就行了。至于态度,他们想看我们就给他们看?长青啊,有时候人就得脸皮厚一点,装聋作哑方能全身而退。”
略一沉吟,柳长青也就明白了吕洞宾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耍赖装傻。虽然这种法子不怎么好看,但的确有用。“那,他们说的让咱们代表去跟天海宫交涉呢?”
“凡俗的官府衙门,审案的时候还讲究个避嫌呢,咱们跟天海宫可是死仇,自然是该避嫌的。不光是咱们,整个道修界都该避嫌。所以,这事情还得离魂海、万妖山和慈云禅院去出头。一来他们不是道修,离魂海还是背了黑锅的苦主;二来慈云禅院向来是讲究个光明正大的,有那帮和尚监督也不怕有人捣什么鬼。”
“小离跟涯觞有私交,且他能平安到达飞仙谷又平安离去总要承咱们的情。万妖山除了他们自己看谁都不顺眼,反倒算得上一视同仁。而慈云禅院,就算是为了正邪平衡也不可能不给咱们面子。所以,算下来让他们三家出头,不论如何总不会让咱们吃太大的亏。至于小亏嘛,吃也就吃了,反正早晚也会讨回来的。”
“总之,不论是划分利益也好,出头找天海宫麻烦也好,咱们就安安静静看他们吵闹去。有结果的话,我们就伸手拿一点。没结果,也不会损失什么。若是谁非得要赖上咱们,不是还有扭头就走这法子吗。”笑得一脸纯良,吕洞宾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正好小离去了仙冢,可这事只有碧峰知道,到时候大可以说小离被人下黑手失踪了,咱们得忙着找人去,可没空理他们。”
听吕洞宾说完,柳长青嘴角抽了抽,拍着桌子笑骂道。“怪道小离说你为老不尊,这么无赖的法子亏你想得出来,莫不是打量着反正丢脸的是我吧?”
“脸面值几个灵石?身为修士,怎么能跟俗人似的死要面子?实惠才是紧要的。”吕洞宾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压根儿不觉得自己的法子不好。
“倒也是,面子又不能当术法用,在乎它作甚。”有了解决的办法,柳长青的心情也好了。“只是,他们居然没提到子方,却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了。”
“管他们盘算什么,叫那小子安心修行也就是了,他们难道还能上烟霞观来闹?你也就是瞎操心,孩子也大了,该放手就放手,别跟老妈子似的。”顿了顿,吕洞宾瞅了柳长青一眼,揶揄道。“常泽那脾气就跟你学的,而且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了吕洞宾一眼,柳长青对常泽的脾气也没话说,的确是跟老妈子差不多了。可是这会儿就是想纠正也晚了,只好装作看不见了。“说起来,照影丫头倒是越来越像小离了。当初多可爱的一小丫头啊,现在整天板着脸冷冰冰的,唉。”
吕洞宾心想君家的人可都是这副样子,就连那花谨言也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说笑。“长大了,自然是要变的。板着脸也好,省的让哪个臭小子给拐跑了。”
“怎么,有哪个臭小子打照影主意了?”柳长青顿时紧张了,以为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对他徒孙动歪心思。
“至少我没亲眼看见,不过是听雁虞提了几句。”一想到雁虞听来的消息,吕洞宾就恨得牙痒痒。“放心,我让蚩灵跟着她了。除了小离,蚩灵最紧张的就是照影了,有他在不必担心什么。”
难怪没见蚩灵在院子里。想了想,柳长青还是觉得气不顺。好容易有这么个乖徒孙,居然就有人想拐跑,哼!把棋子一丢,柳长青刷得站了起来。“不行,我得跟秦羽和岳悠打声招呼,让他们找找是哪个小混蛋打照影主意。”
无语的看着柳长青风一样的跑了,吕洞宾捋了捋胡子。唔,他可只是顺口一说,不管发生什么可都不关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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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即离为了野山独闯仙冢的事情,对顾子方而言是个不小的刺激。那日吕洞宾似是而非的话,始终是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别的人听到吕洞宾的回答,大概会认为野山同君即离是生死兄弟或者知己至交之类的关系,可顾子方却不知怎么就认为是另外一番意思。明明推算年纪的话,无论如何那个野山也不可能跟还是个幼童的小离有什么别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动了别样的心思吧。但君即离为野山落泪是不争的事实,顾子方又如何能说服自己那不能说明什么呢?
当然,虽然君即离跟野山的关系的确值得他纠结,但他最关心的还是怎么能把君即离从仙冢里面拽出来。如果不是整个无我居在这件事上的不作为,顾子方有信心在君即离进入仙冢之前阻止他,就算没法把人拽回来,至少也能与他同往。可事实是,君即离走了有一个月了,吕洞宾才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把事情说出来。以君即离的速度,一个月虽然不能抵达仙冢,却也无法阻拦了。
同观中其他人或是关注那场即将召开的划分利益的会议、或是安心修行相比,顾子方满脑子纠结想的都是君即离。刚回来时因为君即离说要闭关,他只能老实的不去打扰。等到他知道君即离并非闭关而是去闯仙冢了,就只剩下满心担忧和醋意。坐立难安,大概是形容他眼下的状态最贴切的词了。
思来想去,顾子方还是踏进了无我居的院门。如果吕洞宾愿意出言相助,他想他是可以说服柳长青放他去仙冢把君即离找回来的。
“照影师侄,山石前辈在吗?”院子里,顾子方只看到君照影和画影。
懒得猜顾子方找吕洞宾是为了什么,君照影扭头喊了一声。“老爷子,有人找。”便自顾自的抱着画影挪到一边不理顾子方了。
顾子方并不介意君照影对自己的态度,他很清楚这绝对是君即离的意思,反正他来的目的是求得吕洞宾的帮助。“山石前辈。”
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吕洞宾拿出倒上两杯茶。“找我有事?”
道了谢坐下,顾子方也不打算绕弯子,直言道。“我想去仙冢把小离找回来,但我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师父是不会允许的,所以想请前辈在师父那里帮我说几句话。”
顾子方这话一出,别说边上的君照影和画影了,连吕洞宾都有些意想不到。
第112章:乱世
看顾子方的神态不像是玩笑,吕洞宾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小离决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改变的。”
“我知道,可这一次是仙冢,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语气有些严肃,顾子方知道想要说服吕洞宾不容易,因此很自然的拿出了应有的态度。“其实我很早就发现,越是危险的地方小离就越是要去,大概跟他的剑道有关系吧。只是,仙冢不是什么风雷山,也不是云麓山的禁区。无极说,仙冢曾是仙界的一部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坠落凡间,对我们这些本质上还是凡人的修士而言,危险程度跟走一趟幽冥也差不了多少了。”
“前辈,我没办法在明知道他要去冒什么样的风险的前提下什么都不做。”顾子方跟无极讨论过,他们都觉得仙冢里面有野山的一线希望这话不可信,说不定君即离是被谁骗了。“我知道前辈同样担忧,只是以前辈和小离的关系反而不大好劝说,那不如就由我来吧。”
“五师叔,你真觉得你能说得动我师父?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师父为什么要听你的?”君照影忍不住开口,一方面她觉得顾子方简直是自不量力,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顾子方能做得到。毕竟,仙冢的种种传闻真的是太可怕了。
笑了笑,顾子方知道其实吕洞宾大概也是不信的,谁让他在无我居这些人面前一向都是单蠢的呢。“前辈劝不住,无非是因为不忍看小离被心结所困,小离也知道前辈会成全他。”看吕洞宾点了点头,顾子方又道。“我知道留下心结不好,但只要小离平平安安的,我相信心结这种事情绝不会困住他。人活着,就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我没打算去跟小离讲道理,而是打算当一次坏人直接把人打晕了带回来。”
看怪物一样看着顾子方,君照影几乎想要大笑了,就是吕洞宾都有些眼抽抽。
“小子,我不得不说你很有想法。”画影从君照影怀里跳到桌子上,看向顾子方的眼神有着莫名。“看在你是担忧道长的安危的份上,我得提醒你,你最好别那么做。当年野山本可以活下来,是因为道长才会心甘情愿的赴死,后来又是为了保护道长才会魂飞魄散。只要能让野山有一线生机,别说是仙冢,就是幽冥地府道长也会去的。”
“何况,道长此去并非只是为了野山,也是为了能进一步的突破。仙冢对于他而言,是最好的试炼场。再者,且不说你是不是能打得过道长,便是你真的做到了又如何?你能阻止他一次,还能一辈子都盯着他?除非你打算把道长打晕带回来之后,就把他的灵力封住囚禁起来,否则道长还是会找机会去的。”
“我怎么可能那样对小离!”顾子方急急的辩驳,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叫嚣着那样的话君即离就没法离开了,即使只一瞬就被顾子方给无视了。
吕洞宾敏锐的捕捉到了顾子方眼中一瞬间的犹疑,留了心。“画影说的没错,只要小离活着,他就不可能放弃,把他囚禁一辈子或者杀了他是唯二能阻止他去冒险的方法。所以,我们什么都没做。”看到顾子方不甘心的样子,叹气道。“好了,我知道你担忧小离,但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能不能劝阻小离,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以小离的脾气和实力,我不认为你能打晕他带回来。更重要的是,天命之人这件事因为子狐长恨而人尽皆知,其他宗门明里暗里已经试探了多次,这个时候你绝不能轻易下山。别说去仙冢是小离自己的决定,就算他是被人掳走的,他也会说你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罔顾烟霞观的处境。”
大局为重……。顾子方忽然就想起君照影出事时他所偷听的谈话,那时,山石前辈也是一句大局为重。“……前辈,我知道其实你和蚩灵他们都一样,对我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我。即使如此,你也要确保我的安全顾全大局,而不是任由我下山劝回小离吗?”
有些讶异的看了看顾子方,吕洞宾毫不迟疑的点头。“不错,即使我讨厌你,也不会罔顾大局。不只是我,无我居中任何一个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闻言顾子方下意识看向君照影和画影,发现一人一猫的表情都是认同,一时间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咦,子方?”
在两边都沉默的时候,常泽的声音响起。
“大师兄。”回过神,顾子方整了整神色。
常泽冲顾子方点点头,向吕洞宾行礼道。“前辈,外面乱起来了,师父让我来请您过去商议。”
“好,我这就去。”点头应下来,吕洞宾富有深意的看了顾子方一眼。“乱象已出,修真界就要迎来乱世了,我想你也该做好准备,而不是把心思都花在别的地方。须知,乱世是最残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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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蜷在岩壁之下艰难的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君即离,重无并没有伸手帮一把——他知道君即离不需要。“对这仙冢的感觉怎么样?”
将绷带固定好,确保不会再流血,君即离这才有精力理会重无。“没什么感觉。”
进入仙冢已经一个多月了,君即离已经初步了解了这里的环境。满目的荒凉,复杂的地形,随时可能会出现的灵气乱流,还有战死在这里的仙魔残魂。看不出昼夜,无论何时抬头都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仿佛这里已经被太阳遗忘。风声一刻不停,却不知唱的是镇魂歌还是催命曲。这样的环境,若是换一个人只怕要发疯,可对君即离而言却跟外面没多大区别。
重无自然看得出君即离这话是认真的,暗道一声果然是妖孽。“外面乱起来了。除了曲林之外还有几个幸存者,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他们联合起来对上了天海宫。离魂海表示了支持,还提供了庇护。慈云禅院对这几个倒霉孩子倒是很同情,也表达了愿意接收他们的善意,但那几个孩子满心只想要报仇。”
“天海宫霸道惯了,曲林他们说话也难听了些,因此动上了手。有些小宗门也站在曲林他们一边,要求天海宫交出动了手的那几个人严惩,天海宫自然是不答应。再加上天海宫认为自己也是受害者——他们的寻仙楼可是连地基都给毁了,所以当然也应该参与利益划分。所以你大概可以想象得到,现在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已经有好些小宗门失控了。”
靠在岩壁上休息,重无的话让君即离不由自主的开始分析,这也是一个多月以来他头一次想外面的事情。“快了,等到天海宫触及到了慈云禅院的底线,这场乱世也就正式开始了。烟霞观的立场会比较微妙,顾子方也会被推到前台。不过,这些事情已经用不着我操心了,我现在可是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