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秋颜喜欢龙凤胎的缘故,卢若兰最近一年都是栖凤宫的常客,萧秋然和她倒也颇为熟悉,就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缠着顾微不放,让凤琪稍微松了口气。
卢若兰弹奏的不是别的,正是凤琪没弹完的下半阕,卫清儿听了一段,隐约回过味来,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等卢若兰弹完一曲,就去问她,“慎贵嫔,这首曲子是华君殿下教你的吗?”
卫清儿或许不是有意的,但她的话却触碰到了萧写意心底绷得最紧的那根弦,让他凭空生了几分警觉。萧写意想起凤琪和卢若兰曾经差点就有的婚约,要不是他横空一脚,把卢若兰召进了宫,凤琪说不定早就娶了她过门。只不过凤琪进宫后一直和卢若兰保持着距离,他才逐渐淡忘了这些,但是秋然和丹阳出生后,卢若兰经常带着萧秋颜去栖凤宫,她甚至知道萧秋然喜欢听什么。
想到这些,萧写意的脸色越来越黑,萧秋然和萧秋颜联手,都挽不回他原有的好心情。凤琪坐在萧写意的右侧,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他抱紧怀里的丹阳,什么话也没说。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萧写意不愿再想,他再次让影卫查了凤琪和卢若兰,他甚至在想,进宫好几年了,凤琪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是不是因为他的心里想的根本就是别人。
狂风告诉萧写意,凤琪和卢若兰小时候的确很熟,只要他和凤瑶去了卢家,就是三个人跟着卢老太太住,说是同吃同睡,一点都不夸张,绝对的青梅竹马。
不过这样的日子只持续到凤琪进宫给萧写意当伴读,之后可能是因为年纪见长,除了逢年过节,凤琪和卢若兰再没见面,偶尔的书信往来也只是讨论琴谱、棋谱,并无其他。
凤琪进宫后,他们更是保持着距离,除了最近,大皇子似乎很喜欢二皇子和丹阳公主。还有就是,卢若兰用的琴,是凤琪送的,而且还是他们小时候学琴的时候一起用过的。
狂风的描述绝对客观,没有添加一言半语的主观意见,但是萧写意脑补的功力太过强大,偏偏这样的事还不好说出来,他只好郁闷地打发狂风下去了。
如果没有凤琪送的琴,没有卢若兰最近爱去栖凤宫的事实,萧写意还不会想得那么歪,但是现在,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哪怕他很清楚,凤琪和卢若兰谁都不敢背板他。
为了抒发心中的不满,龙凤胎满岁不久,萧写意就浩浩荡荡地带着太皇太后、两宫太后、皇后以及凤琪、卢若兰以外的嫔妃、君侍去了太平行宫。
萧写意的本意是想把凤琪晾上一段时间,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谁知他们出宫不久,宫中就爆发了天花,龙凤胎先天体弱,首当其冲就被感染了。
之后的很多年,萧写意一直很后悔,他当时不该跟凤琪赌气的,要是带着他和两个孩子也去了行宫,秋然说不定就能躲过那场浩劫,不至于连最后一面都没让他见上。
但是现在,萧写意有了新的想法,秋然和丹阳去了行宫,这一切真的就不会发生吗。万昌十五年的天花来得太过蹊跷,除了宫中,别的地方都没有,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祸。
后来,萧写意也有进行调查,试图找出事情的真相,无奈那场瘟疫来得太过猛烈,扩散也很迅速,宫中死了太多的人,很多的线索就此被埋没起来,再也没有被查清的可能。
见萧写意迟迟不语,卢若兰不由道:“陛下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哦,没什么。”萧写意早已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他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前世都没能查出端倪,今生事情尚未发生,也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卢若兰并不在意萧写意在想什么,只要不是两人相对无言就好,于是笑道:“是臣妾逾矩了,还望皇上恕罪!”萧写意不置可否,只是问道:“秋颜在哪里?”
见萧写意问及萧秋颜,卢若兰眼中笑意更深,忙回道:“秋颜在屋里练字,陛下可要看看他的功课,臣妾马上叫他出来。”萧写意唇角微弯,默然颔首。
不多时,萧秋颜就带着刚写好的功课来了,他见到萧写意有些惊讶,恭恭敬敬请了安,就不声不响地躲到了卢若兰身后,全然没有元阳见到萧写意时的活泼热情。
卢若兰不动声色地在萧秋颜背后推了把,温言道:“秋颜,快把你的功课给父皇看。”
萧秋颜垂着头,一步一步挪到萧写意面前,不安道:“父皇,给你。”他不明白,明明父皇对自己的功课不满意,每次看了都要生气,母亲为什么还要逼着他拿给父皇看。
萧写意见着萧秋颜的表现就生气,自己又不会吃了他,他畏畏缩缩成那个样子做什么。
眼见萧写意的脸色沉了下去,萧秋颜更加不安,小脑袋也垂得更低了,只能看到自己的脚背。
萧写意正要发火,突然想起那天凤琪劝自己的话,便把怒气收敛了几分,耐着性子接过萧秋颜写的字,认真看了起来。看过之后,萧写意承认,如果不以元阳作为参考,萧秋颜的表现作为一个四岁孩子来看,还是看得过去的。更重要的是,他瞬间顿悟到,他是要立秋然为太子的,那样的话,秋颜若是太过优秀,岂不麻烦,倒是眼下这般,恰恰正好。
萧秋颜早已做好挨骂的准备,不料萧写意看了他的功课居然笑着跟他说不错,还说他比上次有进步,不由仰着头,愣愣地看着萧写意,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萧写意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两句夸奖的话,就能让萧秋颜如此激动,也是有些意外,他命人赏了萧秋颜两方砚台,又陪他说了会儿话,方离开了永和宫,转而去了坤宁宫。
第020章:出宫
吴氏协助管家多年,没少从公中捞取油水,所依仗的,不过是凤老太太对二房的偏心,以及凤翔和君绿川的不甚在意。可是今天,凤琪当众敲打了她,问及凤瑶的嫁妆,她如何还敢偷梁换柱,晚些时候就让心腹从凤珊的嫁妆里找出了那张琴,立时给凤琪送了去。不仅如此,同样是被偷换了的两幅画,也被她悄悄换了回来,免得再生事端。
凤珊见此不由担忧道:“贺家嫂子再三对我提及那张琴和那两幅画,如今没了,我可怎么给她交待?”事到如今,凤珊也能看出来,无论是琴还是画,只怕背后都是有些秘密的,不然凤琪不会亲自问起,正因为如此,她就更担心将来到了贺家,拿不出这两样东西该怎么办,贺家不是普通人家,看上琴和画,肯定不是为了本身的价值,她和吴氏见凤瑶多年不管卢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原以为瞒天过海也就过去了,不想最后关口,凤琪突然管起闲事来。
吴氏好容易才把东西换回来,把事情抹了过去,哪里会有凤珊想的那么远,便道:“阿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咱们换琴和画的事要是被你大哥知道了,可就没有以后了。再则说,你将来去了贺家,那琴和画也是你的嫁妆,贺家还能找新娘子强要东西不成。”倘若贺家落魄至此,吴氏也不会上赶着给女儿说这么一门亲事。凤珊眉心微蹙,轻叹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用过晚膳,凤琪正和凤瑶聊天,吴氏就派人把琴送了过来。
凤瑶好奇道:“大哥,这琴很值钱吗?婶娘和阿珊怎么就看上它了。”凤瑶不擅琴,凤珊比她还不如,因此她和吴氏的举动,凤瑶完全看不懂。
凤琪摇头,这张琴品相中上,卢氏当年之所以带到凤家,不过是因为从小就弹,用着顺手罢了,要说多值钱,还真说不上。卢氏去世后,凤翔把她的嫁妆里凤琪兄妹能用上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从小就给他们用,让他们对生身之母,多少能有些感知。
凤琪和凤瑶幼时学琴,就是用这张琴启蒙的,那时候卢老太太经常接了他们兄妹去卢家小住,这张琴也跟着回了好几次卢家。和凤瑶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同,卢若兰于琴之一道,倒是颇有些造诣,卢氏那张琴本就是卢之柏昔年为了小女儿特意请人打的,小姑娘用着特别顺手,凤瑶不爱弹,卢若兰倒是喜欢得紧,每次下帖子请凤琪去卢家,都会提醒他要带上那张琴。
凤琪甚至想过,那张琴若不是卢氏的遗物,他干脆送给卢若兰得了。后来,凤琪高中探花,卢老太太就动了心思,想要把孙女儿嫁给外孙。不过结亲这种事,得男方先提起,就是卢家先有意,也只能找旁人去问凤家的意思,再由凤家上门提亲,谁知传话的人刚把话带到,凤翔和君绿川还没做出回应,萧写意一道圣旨,就把卢若兰召进宫了。
于是凤琪知道,他的琴是送不出去了,就此命人锁了起来,等以后凤瑶出嫁的时候给她当嫁妆。不曾想吴氏和凤珊竟然打上了这张琴的主意,要说她们背后没人指使,凤琪根本不信。
凤琪端着温热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笑道:“看上母亲这张琴的,未必就是婶娘和阿珊。”从吴氏叫人去找东西起,他就让狂风暴雨盯着她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凤瑶愕然,惊讶道:“不是婶娘,那会是谁?”她原本以为,是吴氏和凤珊看上了她娘嫁妆里的好东西,想借着管家的便利做些手脚,凤瑶不在乎些许钱银,可那些东西是娘亲留给她的,谁也不能动,因而听了奶娘的劝说,在凤琪面前告了状,不想事情并不简单。
“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了,阿瑶。”凤琪放下茶盏,淡淡打消了凤瑶的好奇,“这张琴我会带走,你乖乖待在家里,准备嫁人就是。”
“好的,我知道了。”凤瑶无奈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大哥也不要太辛苦了,免得累到我的小外甥。”在行宫朝夕相处了半个月,凤瑶在凤琪面前,也能比较随意了。
“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还得看看阿璃和琳琳的功课。”难得回家一趟,凤琪最关注的还是两个弟弟的学业,这两位小朋友是否争气,直接关系到他和凤瑶未来的日子是否好过。
狂风暴雨特意等凤瑶走了才现的身,狂风率先回话道:“太太和两位姑娘的嫁妆我都对着单子点过了,没有问题。”清点嫁妆的任务凤琪是交给暴雨的,不过暴雨嫌太麻烦,就让狂风代劳了,他跑去盯梢吴氏的人。
凤琪颔首,转而问暴雨,“你呢?”暴雨上前一步回话,“古琴是从放置二姑娘嫁妆的屋子里拿出来的,除此之外,二太太还让人换了两幅画。”
凤琪好笑地挑了挑眉,看来吴氏还是有点心虚,他只不过问了琴,她竟连画都换了回来,他笑过又问,“画呢,在哪里?”他倒是想看看,有人特意让吴氏调换的,是两幅怎样的画。
暴雨从背后拿出一副卷轴,递给凤琪,“殿下,画在这里。”凤琪徐徐把画展开,见到是两幅普通的山水画,不由愣住了,卢氏陪嫁的书画不少,名家之作比比皆是,怎么有人专门就挑了两幅不知名画手的画作,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这两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
半晌,凤琪摇了摇头,把画卷了回去,看不懂就看不懂吧,先收起来再说,以后有空再看。
把卷轴收到匣子里,凤琪问狂风暴雨,“知道是谁让我婶娘这么做的吗?”两人皆是摇头,狂风拱手道:“暂时还不清楚,我和暴雨会继续追查的。”凤琪温和道:“没关系,我不着急,你们慢慢查就是,其实这些本不是你们的分内职责,倒是我多事了。”
狂风没说话,暴雨道:“陛下让我们跟着殿下,自然是唯殿下命是从,哪有分内分外之说。”别看暴雨这个时候说话很得体,半个时辰前他还在狂风面前抱怨,说自己越来越像个跑腿的小厮,都不好意思领影卫的高薪了,狂风痛骂他一顿,说他们跟着华贵卿是皇上的意思,既然如此,华贵卿让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暴雨辩不过他,躲屋顶上生了会儿闷气,这会儿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人意想不到。
凤琪但笑不语,挥手让他们自去休整,心中思绪万千。他很清楚,萧写意让他私下回家的做法是很不合规矩的,因此悄悄在家住了三天,凤琪就带着失而复得的琴和画,还有总是在学业上试图浑水摸鱼的凤琳回了行宫,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凤翔实在太忙,他回家数日,竟然没能和父亲见上一面,看来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凤琪回了行宫,岸芷汀兰简直是喜极而泣,尤其是汀兰,拉着凤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好像瘦了点,让凤琪哭笑不得。他明明觉得,回家的三天过得是猪的日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第一天出门给凤老太太请了个安,就没出过君璃的院子,这样还能看出瘦了他真是没话说了。
凤翔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管教儿子,君绿川教孩子,舞刀弄剑没问题,四书五经的话,真是为难他了,至于学堂的先生,有凤琛那个不争气的作对比,凤琳的表现已经算得是很好,因此凤琪在家待了三天,觉得最可怕的不是眼下还躲在暗处的敌人,而是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凤琳现在这个学法,二十岁以前能考中秀才就得谢天谢地。
搁在别人家里,二十岁中秀才绝对称得上是青年才子了,可是凤翔是状元,凤琪是探花,凤琳的学业不像话点,不被人笑死才对,凤琪看不得凤琳懒散的态度,决定趁着自己还能在行宫休养,把人待到身边指教一二。岸芷见凤琪回家是带着凤瑶走的,再回来却带了凤琳,就提醒他,要不要派人禀报皇上一声,这是行宫,不是别的地方,不得圣意,常人是不能进来的。
凤琪想了想,摇了摇头,弟弟妹妹有什么区别,萧写意没这么小气的,否则他不会让他出宫,既然都出来了,总不会允许他妹妹来陪他,就不许他弟弟来吧。
凤瑶换成凤琳,凤琪的日子过得不再悠闲,他就搞不懂了,凤琳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宁愿胡思乱想,也不肯把心思花在功课上,他就不信他把人掰不过来。
凤琪忙着和弟弟斗智斗勇,萧写意则在宫里努力搜索出宫的借口。忙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把积压的政务一扫而空,萧写意开始有时间想凤琪,可他又不想让人马上回来,因而左右为难。这天,他在坤宁宫听元阳背诗,听着听着突然灵光一闪,马上就问顾微,“皇后,你想不想出宫转转?”
顾微闻言一愣,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了,转念一想,凤琪还在行宫呢,立刻明白过来,浅浅笑道:“是陛下自己想出去吧?”
第021章:狭路
心思被顾微戳穿,萧写意并不在意,只笑着又问了遍,“朕是问你想不想去,爱去就去,不去拉倒。”凤琪独自在太平行宫休养,他要是自己过去,意图太明显了,太皇太后那关肯定不好过,不是说萧写意现在没有跟太皇太后抗衡的能力,而是无关大雅的这些小事,他也不想样样都跟她老人家对着来,不然到了最后,这些不满全部都要算到凤琪头上。
有人随行就不同了,至少能起个掩护作用,让他的目的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单纯,所以萧写意才想起要带顾微,反正他们两个相看两生厌,出了宫就各玩各的,互不干涉,倒是正好。
顾微抿唇一笑,不假思索地道:“陛下一番好意,臣怎能不领情呢,自然是要去的。”
他就说嘛,萧写意这几天怎么一反常态,明明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却是三天之内来了两趟坤宁宫,虽说没有留宿,每次也是坐了大半个时辰,用过晚膳才走的,可把元阳给高兴的,恨不得十八般武艺全部展现出来,叫萧写意看个清楚。如今一看,果然是有目的的,这让顾微安心不少,若是全无来由,他对萧写意的举动,就要多费点心思了。
见顾微回答地爽快,萧写意心里很满意,嘱咐他道:“既然说了要去,你赶紧叫人把东西收拾好,朕晚上跟皇祖母说一声,我们明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