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办理的……”
“段教授说,在你来春市的时候别忘记到他那里帮帮忙……”
“好……”
“那就先这样……”
“嗯”
……
挂断手机,陈珏为难的皱皱眉头。被段教授迁走档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习惯了时不时打电话要他到春市帮忙,但这一次……揉揉眉头,陈珏一时间竟有些走神。当初段教授在学校的时候只是一个解剖室的实践教师,当然这个是学校给予的官方的说辞,在那半年里和这位名义上的“老师”接触最多的还是陈珏。
可能是那一年的新生里面唯陈珏一个人半是好奇半是粗神经的摆弄骷髅标本的摸样让现在的段教授很是心喜,也可能是当时的段“老师”不过是想找一个帮忙干活的伙计,而陈珏又好死不死的碰到了枪口,于是天雷碰地火……啊……不是,是狼狈为女干……,嗯嗯,也不对,反正就那样王八瞅绿豆的看对了眼,之后的整整一年的时间里陈珏跟着这位时而是老师,时而充当法医的家伙干活练手,直到他毕业,那家伙离校。
心不在焉的翻翻瘫在桌子上的书,满腹的心思还在早晨的那通电话上。不是不明白段教授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到春市工作,和那些人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氧气,心里的火气就蹭蹭的窜。不是不理解当时那些人的做法,鄙视的不过是那理所应当的态度以及恶意的中伤。人可以无耻,但无耻到引以为荣的状态那就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老话讲,人至贱则无敌。这应该就是那些人的“无敌”模样……
陈珏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忙,一天里就两三个手术的病号,民营医院里除却较大型的医院单位可以施行些的手术,大部分还是些不开腹不开胸类的小手术。陈珏的工作职责大部分是辅助医生给病号检查、手术,手里没有活儿的时候就到输液室转转,问问病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再就是翻翻书,查查资料,写写病例,一天的时光也就很快过去了。
不是没有换单位的想法,只是一个地方待久了不免会有些眷恋,或是人,或是事,或是物。春市再好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更何况自己也有不去的理由。
心里构思着拒绝的话,手里的筷子却是在餐盘里打转划圆。段教授的面子不能不给,自己有着实不愿委屈自己。这边的工作已经熟手了,工资待遇什么的,说不上多,可老板也不曾亏待,同事之间相处的也还不差,陈珏实在是想不到去春市的理由。哪怕是在学校里那么照顾自己的段教授……
“陈医生……”欢快的声音夹带着还属于少女的澄澈。
抬头颔首,手里筷子仍旧充当着圆规绘著名为“圆”的图形。
“呀,很少看到你在食堂吃饭呢?”桌子的另一面是刚刚打招呼的女孩子,笑得很是灿烂,笑意中还有那么丁点儿惊喜。
印象中这女孩子好像是姓许,是输液室的护士,刚刚毕业到医院上班不久。“嗯。”陈珏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家里的妹妹他都不知该如何相处好,何论是不熟悉的同事。
“听说陈助理您是XX大学附属医药学院的毕业生,说起来您应该算是师哥了,我也是那儿的,XX届的护理专业……”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正处于青涩迈向成熟的过渡,身上还带有属于那个年纪特有的清春活力。
“啊……”陈珏知道小姑娘主动打招呼的含义,初出茅庐的新人在刚接触的单位里是需要找到一个所谓的老人帮忙打开同事之间固定的交际网。一个男生,还是自己本校的师哥,只这一层关系是可以很好利用的。如果连这个都不懂,那真的是浪费每一年里校长为此付出的心血。
“师哥在这里也算是老人了吧?”微昂着下巴,名为星星眼的东西在大肆绽放光芒。
“还好。”是还好,当初选择这里为的就是各方面都还好的缘故。太好的地方已经被人占据了,好的地方也是虎视眈眈,一般和较差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理会的,唯独这种还好的可以选择一番。
“师哥谦虚了,呵呵……”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这种话里话外用的手法就业前的培训课上不是没有,但,一般情况下女孩子多少都会比男孩子更占据优势,像这种敷衍推诿的还真不多见,真不愧是当年校园里的“特殊”风云人物。撇撇嘴,女孩子笑笑不再说些什么,专心的对付面前餐盘里的饭菜。
走神的陈珏可不知道面前的师妹已经在腹诽过自己当年的名号,仍旧是专心的思虑着前往春市的得失。一时间,边吃饭边腹诽的和走神不怎么吃饭的相处的很和谐,安静的氛围还是利于牙齿的咀嚼以及胃肠消化吸收的不是么。
第五章
还未等陈珏就前往春市一事想出个子丑寅卯的时候,单位领导的一纸外调进修的通知彻底把陈珏弄懵了。说是进修,其实还是一种变相调职,他离开后的岗位自是会有其他人顶替,而他,能在外调的地方站稳,甚至是能拥有一席之地,都还是未知。
在这家医院工作不过是一年多不到两年,这种打压人的方式就用出来了,是该说一声荣幸之至还是该鄙视人事部的那个秃头呢?
略略勾起嘴角,讽刺的笑笑,老虎不在猴子就称起大王来了,可笑之极。手指轻按那个绿色的拨打键。不过是托管医院就敢这般下手,若是他自家的,这些人岂不都要仰人鼻息了。你既不仁,我又何来的义?!
“喂,蔡总么?是我,陈珏……”
按下挂机键,翻翻手机找到段教授的号码,是时候决断去春市了。这半个月的时间怕是把段教授折腾坏了吧,带着一抹愉悦的笑,陈珏再次按下绿色的键子。
“教授,半个月了,有没有改变心意啊?”
“……”
“呵呵,没什么,不过是看看您的诚意罢了……啊,啊,是啊,您老都来回整了我这么多次还不许我回报一下啊。嗯嗯,没错,谁让您当初就看我顺眼呢?”
“是,是,您不是识人不明,不过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嘛!”听着电话那头暴跳的声音,陈珏原本灰暗的心情开始愉悦起来。
“话说春市还真是好地方啊,”成功的安抚住对方,陈珏这才开始说正事儿。“您一纸召唤我能不来么?是,是,当初不是年少不更事么,亏您还记得啊。”
“嗯,工作啊?辞了。还不是您老的面子大么,没,没,真没忽悠您,说的是实话……是啊,您总不能看着那您最心爱的弟子喝西北风吧?您不把吃住啥的整好我还真就不去了……什么?您当我义务劳动啊,没有薪酬咱就不扯了,电话费挺贵的。”
“工作都辞了,您又不给申请补助,我还是不去您那里添乱了……学习啊,您觉得跟您学了一年的徒弟还需要再交学费吗?您有您的难处,我也有我的啊,咱家的一家老小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饿死我也不能饿着我弟弟啊,当心我妈找你拼命……”
“嘿嘿,我哪敢威胁您呐,您当师傅的有肉吃还不许徒弟喝碗汤啊?咱家祖上三代贫农,国家主要扶持帮助对象,这都吃不上喝不上了,国家还能征调我这个‘劳动力’干活不给工钱啊,您说话都不顶用的话,我还是不去的好,万一不开眼得罪了谁您都说不上话,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师傅啊,就冲您这嗓门也知道您老干活是一个顶俩啊,徒弟我就不给您丢人现眼了……”
“也不多,吃的、住的解决后,一个月里能有点儿给家里,剩下的够零花也就是了。我也没要多少不是?师傅您就拿您那君子腹度徒弟的小人心,你徒弟是那样人么?”
“是,是,不给您丢人,不就是解剖么,当年干的还少么,我可还记得呢,整整1342具大体,3168个局解,846个标本……徒弟的记性您还不清楚?就那年冬天您喝醉了说的话我还记得呢……”
“不敢,不敢,师母老人家是蕙质兰心,温柔娴淑,哪里会是河东狮吼……是,是,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嗯嗯,把离职手续办好,过个三五天就去春市。”
“后天?也太赶了吧,我家娘亲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来扒皮啊!嗯,嗯,好吧,我尽快……知道了,知道了,先去您家……带,怎么不带就是我不去,也得把您要的东西弄过去不是……嗯,好,那就这样,等我到春市在给您打电话,好好,就这样,嗯,再见……”
挂掉电话,趁着现在心情好还是将辞职报告打出来吧。看了一眼还未开启的电脑屏幕,嘴角勾起的笑怎么看怎么的透着股恶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李院长,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至于您安排的‘进修’还是另找他人吧。”着重在“进修”两个字上加上重音,陈珏一脸的遗憾。“您也知道我在医院上班没多久,一年多的时间足可以让我看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连您都看出来我工作上的缺点了,我还是回公家的医院学习学习吧,也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不理会坐在办公桌后的秃头经理脸上的青白红色,也不理会办公室里面原本就在办公的几位文员。陈珏将手里的辞职报告轻轻甩到办公桌上,脸上依旧是遗憾的模样,但那样子怎么看都透着些虚假。“本来我还在担心,这辞下的岗位如何,后来一想,李经理精明强干,手下也有强人无数,还怕没有人干活么……”
“陈珏,你……”
“李院长就不要再挽留我了,我这个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担不了这个担子我就不担,还是找那能担担子的人来吧。免得有人说占着地儿不那啥……”
噗……
除了正在演绎彩色调料盘的李院长以及损人的陈珏,凡是办公室的人莫不捂嘴偷笑,更有甚者朝向电脑喷洒不明液体。
双手交叉环胸,眼睛觑了一下还在低头做鸵鸟状的几个文员,右侧的嘴角上扬几度。“李院长业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还请您给会计那里打个招呼,省得我楼上楼下的跑,搞得人心惶惶……”
“你说辞职就辞职么!医院可没有这样的规定,想走也行,收拾好你的东西就走吧,这个月的工资就不要领了……”终于换回原本肤色脸上有着被人揭露后的色厉内荏。
“哦?本来我还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吗,看来院长是不给我这个机会了……”陈珏掏出手机,似模似样的叹口气。“好在我已经和蔡总提前打招呼了,不然这个月岂不是做了白工?既然李院长忙到连写几个字都没有空儿的地步,我还是找不忙的人吧……”
陈珏似是无奈的一笑,但那笑容里怎么看都带着讽刺的意味。“李院长,您忙着,回见……”轻飘飘的扔下告别的话,陈珏转身挥挥手向着门外走去。不去理会被气得半死的某人以及忍笑忍得的很辛苦的一干文员。
真是笑话,在这种时候不但没有安抚不满的员工,还要克扣离职时当月的薪酬,是小脑萎缩了,还是大脑进水造成神经元交流障碍呢?真是个值得研究思考的案例啊!摩挲着下巴,陈珏很是坏心的腹诽着,人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李秃头不长毛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脑袋太好使了导致过早报废么?有意思,有意思。
转过楼梯,看到会计室三个明晃晃的大字,陈珏很不厚道的笑着。东风不就,就西风。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想必蔡大老板也是知道这种情况,才会在第一次挽留不成功之后痛快的答应结工资。这才是做老板的……
扣开门,说明来意,会计室主管很是痛快的将一个月的工资结算,不痛不痒的客套几句,在对离职这一事晦暗的发表些不满以及不舍,职场上的交际客套是不允许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给其他人的,哪怕你已经离职了。
相对于国营医院来说,民营医院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也没有那么多的院长让你站队,更没有那么多的衣襟裙带关系户搞得你头疼。最多也就是和老板交流沟通一番,至于其他部门的领导,只要不触犯大方向的纪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去理会,何况,医院本就是指望医生护士一干人赚钱。
而现今那个李秃头明摆着是在清理一些所谓的“异己”,把医院弄成一人堂的单位,顺从的工作保留,逆者驱逐。
这也是民营医院的弊端,有些腹里有丘壑,手里有技术的人偏偏就性子有那么些孤傲,看不惯所谓领导的结党营私,公器私用,何论是奉承巴结。在公家医院里,这种类型的人虽不能上位,却也是一线的工作者。院长或是哪位领导才不会在意你是不是阿谀承上,只要是把工作干好了,不给他惹麻烦,不是对头那一边的是不会轻易找你的麻烦,最多是在职称上以及岗位的调动上不会优先考虑你罢了,或许一辈子就做个住院、主治医师,至于科长、主任那就甭想了。
民营医院就不同了,它注重的是员工能不能创造效益,听不听话,在这基础上的人员才是值得他去重用,对那些不听话或是没办法为他赚钱的只有请他回家喝茶。
就是这么现实,相比较国营医院,民营的医院既没有高瞻的技术,也没有先进的仪器设备,能在医疗界站住脚靠的就是服务态度。微笑着迎人,适时的揣摩患者的心里,一条龙周到的服务,却是让人心甘情愿的掏钱出来,哪怕是出门后赌咒发誓再也不到民营的医院看病就诊。
收拾收拾些书籍杂物,向一直工作过的同事告别,留下几句模棱两可又有些暗示的话,陈珏就这么不带一丝云彩的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在民营医院里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怎样适应离别。不是冷漠,也不是漠不关心,不过是因为这一行当里面来来往往你去我留的实在太快了,还不等你熟悉人的长相,第二天就见不到人了。
没有合同的约束,凭借的是口头上商讨好的条件,觉得还好就留下工作,觉得不适合自己,待上个七八天或是十天半月的拎着行李走人的比比皆是。说不上谁是谁非,不过是自己的感觉罢了,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走,就这么简单便宜。
说句潇洒的话,那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再说了,教授那里还等着他呢!
第六章
刚刚踏出火车站,眺望一下远处的高楼建筑,陈珏在心里轻轻吐口气。
春市,久违了。联想起两年前的那次黯然离去,陈珏怎么也忘不了当时的伤害,苦辣辛酸,个中滋味可以让人一下子成熟起来,不再懵懂无知,不识人心险恶。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品,随着时光流转遗留下的也就是痛而至极的麻木罢了。成长不就是在无数次的摔打中忍着痛,含着泪,遗忘过,留恋过,等风轻云淡时再笑着回首。
把玩着小灵通,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段教授电话里说的很明白,在春市这段时间是要住在他那里的,不需在外面租赁房子自己过活。陈珏心里很清楚,教授这么照顾他无非是爱才之意,就像当年,一群学生里偏一眼就看中了玩弄骷髅标本的他。其实,对于当时的状况,陈珏至今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