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严洪山的叹气声更大。
遇颂凌又为他斟了一杯酒:“来,我们边喝边聊。”
“烈儿在没出生的时候,我请了一位算命先生帮他算了一卦,挂上说他是天狼星下凡,天资过人,却命中注定会克亲克友克子女……”
“这种江湖术士所言,严帮主不必当真。”遇颂凌笑着说。
“我本来也没有当真。”严洪山低声说,“等到月份足时,夫人却因难产而亡。烈儿一天天长大,我发现他的确与众不同,骁勇好斗不说,他的臂力也大大异于同龄的孩子。终于,在他七岁那年……”
严洪山将头埋在手臂中,痛苦的说:“有一天我正在练功,看到帮中一位长老急匆匆的跑来说出了大事,我一问,原来是烈儿在和帮中的孩子玩耍的时候,失手将一个孩子打死。”
严洪山又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虽然因为我是帮主,那个孩子的父母没有为难烈儿,但从那以后,帮中的孩子再也没有人同他一起玩了。”
“毕竟关乎性命的事情,那些人害怕也是人之常情。”遇颂凌安慰道。
“关于烈儿是天狼星下凡的说法,又再次被人偷偷的议论起来。烈儿自然也听到了帮中之人对他的议论,久而久之,性子也渐渐孤僻起来,再长大一些,他便来请我允许他般出去住。我虽然不舍得,但想到他待在帮里也是每天郁郁寡欢,就同意了。”
“如果我没记错,严帮主又娶了一位夫人吧,不要子嗣,是怕与严公子争夺帮主的位子么?”遇颂凌又问。
“唉~这是说来更是蹊跷……”严洪山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与现在的妇人成亲也有十余年了,却一直……没有子嗣。”
“哦?想必这件事也被归根到了严公子身上。”遇颂凌早有预料的问。
严洪山并不回答,只是低头喝着闷酒。
“严帮主可曾想过让令郎离开斩马帮,离开青凤山?”遇颂凌试探着问。
“离开?能去哪?”严洪山无奈的摇头,“烈儿独处惯了,性子早已变得孤僻,又不善言辞,江湖之上人心险恶,就算他天生神力,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是担心他,最终会被人算计,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严帮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师爷哪里的话,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严洪山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但在外人眼中,你始终是个土匪头子而已。”遇颂凌轻描淡写的说。
“宋师爷这话什么意思?”严洪山一听这句话,酒劲都似乎清醒了一些,皱起眉头,声音也沉了下去。
“我知道,严帮主有自己的规矩,不劫平民百姓只劫巨商富贾,不劫清官只劫污吏。”遇颂凌不慌不忙的说着,“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劝说令郎去考取功名,这样不仅能为国效力还能光宗耀祖,总比做一辈子劫匪要光彩得多。”
“武状元么?”严洪山苦笑,“宋师爷,你这是在逗老夫呢?谁不知道,考取武官是要看身家背景的,烈儿是在土匪窝子里长大的,根本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我说有呢?”遇颂凌认真的说,将一封书信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严洪山问。
“推荐信。我在帝都有个朋友,他有足够的能力为令郎洗白身世,只要令郎有足够的能力让他赏识。”遇颂凌笑道。
严洪山面色变得有些怪异,似乎不确定般,喃喃又问:“你真的……要烈儿去做官?”
“只是推荐,能不能做官,还要看他自己的能力。”遇颂凌见他仍是面带犹豫,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严帮主的祖父也曾是名武将。”
这句话令严洪山一愣,警惕的问:“这件事我都没有对儿女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那病态的脸上散出的胸有成竹的笑意,严洪山了然:“师爷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冲着烈儿来的?”
“哈哈~我是冲着贤才而来。”遇颂凌笑道。
“犬子自小在山里长大,不知被哪位大人看上了?”严洪山问。
遇颂凌以手指蘸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遇。
在元国,遇为国姓,也只有皇亲国戚才能有此姓氏,严洪山看着桌子上渐干的字迹,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是个粗人,但不是个傻子,伴军如伴虎,他的祖父当年就是成为了朝堂上的牺牲品才被迫落草为蔻,比起光耀门楣,他更在意的是严烈的安全。
“宝剑需从磨砺出,隐藏在这深山之中,只会失去了锋芒,渐渐生锈沦为一把废铁。”遇颂凌似乎看出了严洪山的顾虑,眼睛一转,勾起了嘴角,轻声说,“当年,严将军是被冤枉的,是不是?你难道不想替严将军沉冤昭雪么?”
“想!当然想!我祖父身体健壮,若不是蒙受冤屈郁郁于心,又怎会不到六十岁就……”严洪山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立刻闭上了嘴。他隐约觉得面前这个病弱书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仔细想着他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若是严烈真的能活得官职,重审祖父的案子,还严家一个清白,也算了却了严家几代人的心愿。
“这件事,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更需要问一问烈儿的想法。”严洪山起身,缓缓的说。
“当然”遇颂凌点头。
“那我先告辞了。”严洪山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爷,这老头看上去犹豫得很呐。”华宇站在一旁小声说,“你说他能同意么?”
“当然。”遇颂凌胸于成竹的一笑,“我这次回帝都,一定要把严烈带回去。”
第21章:一线牵
“让你去码头查的事情进展如何?”遇颂凌问。
华宇拿出一本手记递给遇颂凌说:“这是码头那里这一阵子往来船只的纪录,爷请过目。”
遇颂凌接过手记翻阅了起来,上面记录的多是一些商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华宇,随我去岸边看看。”
遇颂凌带着华宇和两名侍卫来到码头,而这一天正式赶集的日子,码头上的货船纷纷卸下自己的货物在岸边摆起摊子,吸引着往来的客人。
“公,公子?”眼尖的华宇一眼注意到前面那个一身蓝衣的男子,正是承影,而他身边的女子,则是斩马帮帮主之女严冰。
“呵~这么巧啊。”遇颂凌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对话语说道,“走,我们也过去瞧瞧。”
“啊?我们过去?”华宇看了一眼那个不停冲着承影微笑还时不时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的严冰,虽然承影仍是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华宇还是在心里默默担心起来,“那严冰分明是看上公子了。他们就这么公然的出现在爷的视线里,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啊,爷发起火来是很怕的,公子会受牵连也说不定啊。”
自从那晚暗杀严冰被遇颂凌埋伏后,这两天过的很是平静,想必那些人也开始有所忌讳不敢轻举妄动。这天严冰提议要去码头,承影欣然接受,其目的就是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正当他观察着停泊在码头的船只和码头上络绎不绝的人群时,一个黄衣男子映入眼帘,不只是自己,周围人的目光也都被那人吸引,那张脸,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惊艳,那种美,仿佛不属于人间,透着高不可攀的雍容华贵。
遇颂凌走在人群中,忽然觉得自己这次以本来面目来码头似乎是错了,本以为这里人多,没人会注意到自己,到了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自己仿佛成了焦点。凤眼流转,看到承影也正向自己的方向看来,微微挑眉,将手中折扇放在脖子处,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承影看到了遇颂凌那个“杀头”的动作,低头沉思片刻,用唇语对他说:“别多想。”
“承影大哥,你看这个面具有趣么?”毫不知情的严冰拿起一个鬼面面具照在脸上问承影道。
“嗯。”承影漫不经心的说。
“这些面具我全要了。”
一个声音从严冰身旁想起,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他命人将一锭银子放到那个摊主的手中,那人立刻麻利的为他将面具都包裹起来。
“姑娘,您看这位公子将我的面具全都买下了,您手里的这个还没有付钱呢。”摊主说。
“哦~”严冰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将面具摘下来递给摊主却被遇颂凌拦住。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面具既然姑娘喜欢,我就送给姑娘了。”遇颂凌边说边露出了优雅的笑容,那个笑容美到让人卸去防备,美到让人沉沦。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买下它吧。”严冰被遇颂凌看得有些紧张,急忙低头掏钱。
“诶~”遇颂凌摆摆手,将面具戴到严冰的脸上,笑着说,“很可爱。”便从她身旁走过。与承影擦肩时,瞥了他一眼,眼角漾起得意的笑。
“爷,这么多面具,拿回去您让我往哪放啊……”华宇拎着一大包裹面具抱怨道。
“放不下,你便拿去卖吧。”遇颂凌毫不在意的说。
“卖?!”华宇心道,“用来卖你刚刚不说压低点价格?这可好,卖贵了肯定没人买,再按买入价卖出去……这不是白忙活么?!”但这话他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去的,毕竟还想让这颗不大的脑袋在脖子上多放些年头。只得垂头丧气的拎着面具跟着遇颂凌后面。
“求姻缘牵红线嘞……”
一声嘹亮的叫卖引得人们的注目,噱头打得响亮,其实就是个游戏,用布松松的裹着一大把红绳,红绳只露出两头,两人一组,各从两头拉住一根红绳,如果正巧两人拉住的是一根红绳的两头,便有奖品相赠。这游戏说起来简单,但要真的想拉中同一根红绳是十分困难的。好几轮下来竟没有人拉到了同一根绳,摊主一边乐呵呵的收着银子,一边放开了嗓子喊:“牵红线,试缘分啊……”
“承影大哥,我们,我们也去玩吧。”严冰有些羞涩的微低着头,小声说。还没等承影回答,她便跑过去拉住了一根,“承影大哥,你……来……”
话没说完,一个黄影便已闪到了她的身旁,芊芊如玉的手指让严冰都自叹不如,将一根红绳绕在之间,拉了拉,看严冰手上的那端没有丝毫抖动,失望的说:“真是可惜,本想与小姐拉上同一根红绳呢。”
严冰看着这个赠给自己面具的美貌男子,虽然觉得才不过见了一面他便说出这种话很是轻佻,但严冰却没有出言指责,因为她总觉得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含着一种莫名的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她不敢顶撞,更不敢指责。
“承影大哥……”严冰望向站在一旁的承影,眼波在似有泪水在滚动。
承影无奈,走过去随手抓起一根一拉,却莫名的感到了阻力。
遇颂凌面色怪异的盯着缠在食指上的红绳,它正在一点点的勒紧。承影也是颇为诧异,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再一次拉了拉绳子,果然,牵动着遇颂凌的食指上下动了几下。
遇颂凌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渐渐的淡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红绳,又看了看承影,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承影则抿起了嘴,慢慢的低下了头。
终于有人成功的牵上一根红绳了,但却是……两个男人。
“哈哈~茫茫人海中,相遇便是缘。”摊主虽心疼着他的奖品,但既然那两人拉上了同一根红绳,礼物还是要送的,他强颜欢笑的将一对玉佩交到二人手中。虽然在遇颂凌眼中,那玉佩工艺不过是入不了眼的破烂玩意儿,但他却将那块玉佩很小心的放入怀里。再偷看一眼承影,那一贯冷静的白皙脸庞上,遇颂凌寻到了一抹浅淡的红。
第22章:青衫医者
“啊!~救命!救命啊!”
一声声孩子的惨叫引得人们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个男童掉进了江里,正在拼命的挣扎求救。
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掠上水面,踏水前进,探身将水中的男童救起,又转身踏水回到了案上。
众人拍手叫好,孩子的父母连声道谢,可遇颂凌和承影却异常沉默,那样高超的轻功,让他们想到一个人,一个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的人。
“华宇,去查查那个人。”遇颂凌说道。
很快,华宇便查清了那个人的底细。
“他叫风雅儒,是名大夫。”
“大夫么?”遇颂凌若有所思的自语,“医毒不分家,看来……我有必要去会会他了。”
船舱中点着盘香,与淡淡的药香混合在一起,倒是有种别样的雅致,那青衫医者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容貌俊秀,两鬓却满是白发,和他的容貌极为不协调。遇颂凌又想起了那晚抓到的刺客所说的话
“一个男人,蒙着面,看不清相貌,但头发是花白的,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这是那个刺客对花钱让他们去杀严冰的人的描述,而眼前的这个人,如果这上脸,说他是五十多岁也是能被人相信的。
“看来,就是他了。”遇颂凌心说,“但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呢?”
“公子请坐。”风雅儒客气的说道,“我现在要帮你诊脉。”
遇颂凌伸出右手,风雅儒将三根手指并排搭在他的脉上,片刻,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遇颂凌,说道:“我们换一只手。”
“好。”遇颂凌从容的将左手递了过去。
“公子觉得哪里不舒服?”
“头痛,失眠。”遇颂凌回答。
“哦……”风雅儒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心中更加疑惑,“这人脉象平稳,舌苔也没有异样,明明身体健康得很啊。”
遇颂凌从进门便觉得奇怪,这人明明年纪尚轻,怎么便白了头发,而刚刚他为自己诊脉,遇颂凌感觉到他的手指很凉,这是气血虚弱的表现。其实这本也不奇怪,世间的医者,无非三种,一是祖上行医,子承父业,二是志向所致,悬壶济世,而第三种便是久病成良医。这样的人,武功是不可能成为高手的,对付严冰或许容易,但汴州知州他是知道的,虽为文官但一身武艺也是十分了得,绝不是二三流的武功可以伤得了的。
“这个风雅儒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否则就凭他和那些雇来的杀手觉完不成这么多案件。那么他……究竟是不是无痕公子呢……”太多的疑问让遇颂凌真的觉得太阳穴处一阵阵的疼了起来,不禁伸手去揉。
“公子看上去心事重重啊。”风雅儒笑道,“你的病不在身,在心。”
“哦?”遇颂凌挑眉问道。
“公子有心事,抑郁于胸,才会头痛失眠,我为公子开几副安眠的药物,但若想根治,公子还需放下心中之事。”风雅儒说道。
“放下心事,谈何容易。”遇颂凌摇头道,瞟了风雅儒一眼,问道,“大夫可知钩吻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