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出码头监控录像快进,大概十多分钟后,终于看到熟悉的车辆开进摄像头范围内,几辆车里随后就下来了一帮人。屏幕前,赵全还有玉米他们也跟着伸长脖子,一脸紧张。
由于监控画面像素不高,基本看不清谁是谁,不过从人数和衣着上来判断,应该就是那晚在医院劫持钟云清的季宏明一伙没错。
这群人下车后没多久,就一拐弯消失在监控摄像头的盲区里,再也看不见了。
被当成临时指挥调度中心的雷振办公室里,此刻异常安静,一群人谁也没先出声。最后,巨大的身体把整张靠椅挤得满满当当的胖子倒是先张口说道:“我听在那边的哥们儿说过,潜龙市林家在近海有一座私人岛屿,姓季的是不是把人藏岛上去了?”
胖子孙志智的几句话,倒很好解释了季宏明一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码头。三两下嚼碎了嘴里的牛肉条,赵全眼睛一亮,马上问他:“胖子,现在能联系上你那兄弟不?”
北方人出身的胖子一挺胸,当即拍着胸脯道:“小CASE!那是我发小,铁哥们儿,从小穿一条开裆裤的情分!”
说罢,胖子就拿起手机拨号去了。其他人或站或坐,有了明确的消息和目标,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可以去想应对解决的办法,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没头没脑满世界乱找。
提心吊胆好几天,直到这时,玉米、小龙虾、李老师等几个团员的脸上,才稍稍露出放松的神色,一群人顿感疲惫不堪。
医院那晚的事,被药迷晕的他们是在之后听了赵全他们的复述,才理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得知解毒剂被季宏明一同带走,本来快急疯了的玉米他们才能勉强冷静下来。在那个时候,没人有多余的同情心去理会自作自受的廖云,尽管他为雷振挡了一枪,子弹的位置还很不凑巧,可紧接着发生的事,却让人心寒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
因为宝贝儿子毒发加上枪伤,廖家人这次一点也没耽搁,立即远洋长途致电和廖云同个研究所的同事。也是直到这时,雷振和玉米他们才得知,原来,廖云研究的课题还有个神秘合伙人的存在。
这个合伙人似乎来头不小,连雷振之前也没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那人连夜赶赴华国,带来了另一支解毒剂。
廖家显然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可在钟二生死一线的时候,廖家人做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冷眼旁观,装聋作哑!
第52章
半月岛,岛如其名,犹如一弯新月般被四面海水环绕。岛上除了月牙状的白色沙滩,就是郁郁苍苍非常茂密的树木和植被,穿过一大片森林,山坡上,城堡一样的豪宅就矗立在山顶最高处,仿佛一位站在巅峰藐视众生的君主。
曾经这座岛上的一草一木,都属于一个名叫林泽的男人。
尽管那位老管家非常冷淡,除了照顾浑身无力的钟云清衣食起居,基本很少会愿意打开话匣,不过在钟二锲而不舍、刨根问底一遍遍‘说嘛说嘛说嘛说吧说吧说吧’的纠缠骚扰下,老管家和这座豪宅里为数不多的几名佣人,都先后被钟小二的执着打败了。
挖情报挖得如此光明正大,一点没有身为阶下囚被绑架者的自觉,从那些断断续续不连贯的零星交谈片段中,愣是让钟云清整理挖出了不少八卦信息。
比如这座房子里里外外每一处装饰摆设,都是按照上一代家主林泽的喜好布置的。外面的花园里,种满了他喜欢的花。他的巨幅肖像,至今悬挂在一楼正厅入口的楼梯墙面上。
这里到处都是那个人的印记,似乎所有人都还活在他深重的影子底下。
管家至今保留着他口中的‘小少爷’爱看的每本书,每部电影和每张唱片。每一天清晨,花园的园丁都会剪下含苞待放的娇艳玫瑰,插到水晶花瓶里,按照那个人喜欢的位置角度,摆放在案头,餐桌或者窗台边。
什么都维持着原状,就像他从未离开。
像只土拨鼠一样兴冲冲挖了几天的八卦,挖得如痴如醉的钟小二才反应过来,坑爹呢!这些八点档豪门恩怨狗血故事和他的逃跑大计有半毛钱关系?!
振作啊,小二!
八卦、不,斗智斗勇的新一天又开始了。晨曦微露,树林里的鸟雀开始跳舞歌唱,坐在床边用力拍打着脸颊,钟二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莫再中了敌人的女干计。每天吃吃睡睡听八卦的日子过得太悠闲了,蛇精病季宏明从那天被老管家气得发飙后许久没出现,也许现在他正躲在一边偷笑呢。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嘀嘀咕咕的钟云清马上停下打脸的动作,麻溜地半靠在床头,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前几天的时候,钟云清被毒药的余威折磨得浑身无力那是百分百比真金还真,这两天吃好睡好,还有医生定时来给他检查打营养针,力气渐渐恢复的钟小二,病弱的状态有大半就全靠装出来的了。
感谢雷振以前给他安排的那些表演培训课程,以他天才的演技,精分那是妥妥的!
门被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不是钟云清意料中那个比钟表还准时的老管家。
“……”
钟二靠在床边瞪着季宏明,而浑身浴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双眼睛都似乎被染红的男人也直直盯着他。那眼神钟云清也说不好,更像是透过他在寻找某个不存在的幻影一样,还来不及说什么,眼里尽是狂乱之色的季宏明就朝他扑了过来。
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忍,可钟二怎么忍得住,在姓季的扑过来把他压住的时候,拳头就猛地挥了出去。
咔的一声,钟云清的拳头就跟季宏明的脸发生了密切接触。脑袋被打歪到一边,季宏明竟然没躲开,而是结结实实吃了钟云清这一拳。他一语不发,执拗地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了钟二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身上未干的血迹蹭了满床,见钟云清还不肯老实,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眯了起来,然后嗷呜一口,他就把钟小二挥舞挣扎的手臂当成块肥肉一样,啃了下去。
妈蛋!姓季的是属狗的吗?!被季宏明叼住手臂上的肉,甚至还用牙作势威胁着磨了两下,钟二欲哭无泪,这唯一的好手要是再伤了,他岂不就成了无臂大侠?
也是直到这时,钟云清才发现季宏明的状态不对。岁数应该也已经三十出头的大男人,却跟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似的,动作毫无章法,八爪鱼一样只顾扒着他不放。一见钟二安静下来,他就马上跟着松开了牙关,对着那一圈由他造成的牙印,讨好地舔了舔。
蛇精病啊!
钟二震惊得身体僵硬、无法动弹,而浑身弥漫血腥气的季宏明,蹿上了钟二睡的床,这一刻抱着他神色竟异常满足。他的嘴里模模糊糊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就像被家里大人抛弃的受伤狼崽子一样,一遍遍叫他别走、别走……
钟云清无语望着床顶,心想:也许在这房子里的人,待得久了,一个个都快要或者已经疯了。
要不怎么会连他都开始觉得,原本叫他恨得牙痒痒的季宏明,这时的样子有点可怜呢。那个叫做林泽的男人,就如同某种拥有可怕魔性的妖物,即使他已经死了,他巨大的魔力依旧像天罗地网那样,让过去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痛苦不堪,难以自拔。
他要回去。
回到玉米他们这些小伙伴身边,回到雷振的身边。
这个念头自从钟云清被绑架劫持到岛上后,就一天更比一天强烈,在这样一个清晨,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迫切高峰。
他是钟云清,他才不要做某个谁谁谁的影子或替身。
这里的佣人,管家,连季宏明都不例外,他们有时的目光,在交谈中透露出来的语气神态,总是不由自主透过他,在试图寻找拼凑过去那个人的碎片。这栋房子就像个魔咒一样,会把所有接近的人吞噬进去,继续待在这里,连他都要不正常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这栋奢华豪宅的内部并没有人看守,钟云清能够自由出入,有时坐在轮椅上,他甚至能够到屋外的花园、温室里去闲逛溜达,也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但屋子面朝一大片茂密的森林,背靠悬崖,下边就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只有左右两条路通往山下。大宅周围,包括下山坡的两条路上,都布满了监控探头和红外线感应器,就好似一张大网将整座房子包围,除非能够长出翅膀从天上飞出去。
更别提山下的码头和停机坪那里,从钟二这些天在窗户边往下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两个地方全部二十四小时有人把守着。凭钟小二一个人单枪匹马,要从正面突破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林家这种百年世家,干的都是些刀口舐血见不得光的勾当,说是仇家对头满天下也不为过。就像所有电影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狡兔三窟,如果发生紧急情况,这座大宅的某个地方,肯定还藏有不为人知的逃生避难通道。
季宏明是从他养父林泽手中夺权,真有这么一条密道的话,极为可能是连姓季的都不知道的。
眼下看来逃跑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这个秘密通道,或者……钟二看着趴在被子上面,抱着他像睡得很熟的季宏明,目光在他腰间露出的手枪上流连。
如果他先这样,然后再那样,眯着眼睛,钟小二脑补得根本停不下来。可惜现实很残酷,他注定做不了那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孤胆英雄,只要他稍有动作,呼出的气息都吹到他脸上,距离他极近的季宏明就会机警地张开眼睛。
这倒不是单纯怀疑防备钟云清,更像是多少年来练就的身体反射条件一样。见是钟云清,他像只竖起耳朵的警觉狼崽子般的表情就会很快软化下来,然后钢钳一样的手臂仿佛生怕他跑了一样,会更加紧地抱住钟云清不放。
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怜的钟小二真是欲哭无泪,只能安慰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再刺激到姓季的发病咬人就不好了,一面在心里内牛满面,一面继续充当人形抱枕。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清晨,潜龙市内,某家刚刚结束通宵营业的酒吧,后门的坚实铁门被砸得哐哐直响。
“妈的,拍拍拍,拍个毛啊!谁特么一大早赶着去投胎啊!”昼伏夜出,刚准备睡下的酒吧老板,外号铁头的仇大伟光着膀子刷地拉开门,一身横肉,光头上的青龙刺青张牙舞爪,配合着他凶神恶煞的表情,不像开酒吧的,倒活脱脱是个流氓。
可这流氓狰狞的脸色还没维持一秒,看清门外来人时,立刻化作了眉开眼笑,他张开手,拉着嗓门就嚎了起来,“胖子,你小子这么多年没回来,我们都当你死在外头了!”
门口的胖子孙志智一身肥肉被拍得直颤,他翻着白眼,连声道:“轻点轻点,你特么轻点!想拍死我你直说得了!”
一见面就能够拿生生死死当笑谈的,也只有交情过命的兄弟了。仇大伟激动完,看见在孙志智后头还有几个人正静默无声站着,想起先前孙志智电话里交代的事情,他随即松开了手,探头向外边的巷口张望了几眼,很快他就让开身,冲来人道:“门口说话不方便,都先进来吧!”
胖子孙志智听了,没有迈步,反倒狗腿地让出路来,向他身边同样风尘仆仆的雷振道:“BOSS,你先请。”
他那副谄媚的模样,把许久未见的仇大伟给逗得不行,刚想再开口喷他几句,一扭头,目光接触到孙志智身边那沉默寡言的男人一双玻璃珠子般的眼睛时,早年也在道上混过几年的仇大伟,突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53章
看上去就是几天没睡好觉的季宏明,他一直抱着钟云清睡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那个无助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子一下就从他身上消失了。满身煞气,巨大的压迫感以及咄咄逼人的眼神,让季宏明又恢复成了钟云清最早见到他时,那副叫人牙根直痒的惹人嫌模样。
趁着他进浴室里去洗澡,维持一个姿势半天没动,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麻了的钟二赶紧呲着牙坐起身,看见满床血弄得简直像凶案现场时,原本那点同情也紧接着就从钟二的心里烟消云散。
姓季的手上不知已经沾了多少人的血,说到底,他和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钟小二还在望着血淋淋的被子发呆,浴室的门就哗啦一声被拉开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紧跟着一双眼睛就差点被闪瞎了。
妈蛋,臭流氓啊!
这画面太美钟二不敢看了,惊鸿一瞥,他也只来得及看见正在往身上裹浴巾的季宏明浑身大大小小、一道叠着一道的伤疤。见到钟云清兔子一样受惊的反应,却叫季宏明大笑出声,他一点不担心腰间那条松松垮垮的浴巾快要掉下来的尴尬,反倒出声调戏道:“害羞什么,我有的难道你没有?”
害羞你妹!钟小二在心里大骂姓季的十八辈祖宗。
季宏明却径直朝他走过来,重重摸了一把钟小二的脸,随后邪魅一笑,哼声道:“既然都好了,就别装了,下楼和我一起吃饭!”
虽然整个人精分得厉害,钟二之前又重又狠往他脸上揍的那一拳,看来季宏明记得倒是清清楚楚的。本来还想装病弱蒙混过关的钟云清,见被无情地拆穿了,立刻拉下脸,拍掉季宏明还想吃他豆腐的爪子,气哼哼地下了床。
像逗弄豢养的小宠物一样,季宏明眯着眼睛,压抑了几天的心情这一刻出奇的好,他半躺在还留有钟云清身体余温的床上,恍惚之间,就好像那个人从未离开消失一样。
早饭都没有吃,钟云清空着肚子陪季宏明耗了一上午,等他洗漱完,对上姓季的那张讨人嫌的欠揍笑脸,钟二赶紧闪去了衣帽间眼不见为净。
此刻,钟小二独自一个人坐在比普通人家客厅还要大的衣帽间里,一脸犯愁。前两天他还暗自庆幸季宏明看来把他忘了,人果然不能得意太早,姓季的这次来了要是赖在岛上不走怎么办,他的逃跑计划岂不要更加困难重重?
唉声叹气半天,钟二才磨磨蹭蹭地起来,他没去动那些挂在衣架上做工精细面料考究的西服和中式长衫,只随便挑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换上。这些衣服一看就都是为了那个早已不存在的人准备的,不过大小还算合身,性格上不拘小节的钟二也就凑合着穿了。
就当是拍电影穿戏服,尽管心里不太舒服,感觉像在扮演林泽这个人的钟云清只能硬着头皮,这么安慰自己。
等他出来,季宏明也已经换好衣服守在外面。他打量着眼前的钟云清,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不过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看到两人下楼,餐厅里管家大概一早就接到吩咐,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对于昨天还只能坐轮椅,走两步就喘的钟云清,今天突然能自己下楼这事,老人一点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他替钟云清拉开椅子,就绕着他团团忙碌起来。长条餐桌上,除了精心烹调的食物,中央还摆着一大捧鲜红如血的玫瑰,在玫瑰花另一头的季宏明,则像是完全被老管家遗忘了一样。
这一次的刻意冷落,却没有让季宏明发飙,他安静享用着从其他佣人手里递来的一盘又一盘食物,从头盘,汤到主菜,外表狂野像是一头嗜血凶兽的男人,用餐礼仪却无可挑剔。
吃完饭,季宏明消失了一会儿又突然出现。
“跟我来。”说着,他拉起钟云清穿过拱形的长长走廊,来到了一间墙壁、地板、落地玻璃门窗都是白色的休息室坐下。采光良好的房间,窗户和玻璃门都正对着花园的位置,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满园玫瑰争相竞放、美不胜收的景色。
“念给我听。”歪在舒适的白色沙发躺椅上,把手里一本翻得快破皮的书塞给钟云清,季宏明立即一点不客气地要求道。
钟二低头一看,手里书本的绿色封皮上赫然写着——《安徒生童话集》。
“……”姓季的这是又犯病了?
“快念。”见钟云清迟迟不动,季宏明掀起眼皮,又催促了一声,样子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