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腊月二十三,小年。
从进入腊月开始,徐墨衍就每天掰着手指头在数日子,可是数了二十几天,人不见回来就算了,连通电话都没有,他每天望眼欲穿的都快成望夫石,呸呸,是望妻石了。
徐妈妈带着孙女住回了乡下,徐爸爸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跟着住回来了。
对于儿子这明显在盼人回来的反应,徐妈妈简直是恨得不成钢,但是骂也骂了,揍也揍了,他完全一副滚刀肉的德行,让她简直无从下嘴。
换做任何一个人,面对这么长时间的冷言冷语再加一张冷脸都扛不住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不伤不痛的道理?
可是这个皮糙肉厚的完全不在这任何一个人的范围之内,不管你使什么招儿使什么法子,他都一副笑脸凑上来耍宝一样闹腾,偏偏徐妈妈又不是狠心狠肺的角色,十天半月还行,时间长了,她自己首先就守不住原则了。
她是压根儿就没想认下这个事实,但是也无能为力。
从她发现事实到现在,卫青城压根儿就没出现在她面前,那人完全没打算跟他对上,完全是一副冷处理的态度。
她满腔的怒火都对着儿子来,偏偏儿子又是这样一副德行,一开始气得撩人的冲天怒火被默默无声的消磨,现在这两人几乎是什么都没做,她也冷静了一大半了。
“看什么呢?”徐爸爸拎着渔具从门口的小路进院子来,看见坐在院子边扒葱头皮的儿子扒拉下了好几层好好的葱头白,眼睛和心思都不在自个儿手上,“你这是扒皮还是剐葱啊?好好的一根葱给你扒成了这样?”
徐墨衍举起手里的葱一看,果然,再扒下去,芯子都要给他毁尸灭迹了,他甩手把手里的葱丢到一边,重新拿了一根若无其事的扒皮,“我在看天上会不会掉金子,昨晚我做梦梦到了。”
徐爸爸哼了一声,“天上掉金子?砸不死你那就是好事。”
“嘿,老爷子,有您这么咒自己儿子的吗?”徐墨衍翻翻白眼,“今天收获怎么样?刚刚丫头说,你钓了两条小鱼摆摆,钓到咱们今晚的晚饭了吗?”
看着徐爸爸手里拎着的那个渔具袋子,徐墨衍下意识的皱眉。
“你那塘子里有几条鱼给我钓?”徐爸爸把手里的水桶放下,半桶的水里就两条小鱼在游啊游的。
徐墨衍瞅了一眼,无语道,“爸,这是我的鱼苗!”
“屁!你什么下鲫鱼鱼苗了?!”
“这不是草鱼吗?”徐墨衍指着桶里的两条鱼,理直气状的道。
徐爸爸差点忍不住一巴掌赏到他后脑勺,“你还养鱼!连草鱼和鲫鱼都分不清楚,你等着血本无归吧你!”
徐墨衍哦了一声,“鲫鱼啊,我还以为这是草鱼,长得都差不多。”
徐爸爸,“……”这两种鱼哪里长得差不多了?!
徐爸爸把他那宝贝渔具妥善的收到屋里去,出来看到儿子又在张望对面的马路,“谁要回来?小卫吗?”
徐墨衍耸耸肩,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大大方方的也不回避父亲的话,“他之前说他来的,可是这么多天了,人影子都没看到。”
“是吗?没什么事吧?”对于儿子这大方好不扭捏的态度,徐爸爸果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徐墨衍耸耸肩,“估计是年底了事情多吧,平时都那么忙,这年底了估计更忙。”
平日里忙起来一两个月不能着家的,这年底了事情肯定不少,也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了。
他走的时候走得那么急,这一个多月也没个电话,也不知道他那急事解决了没有,工作忙什么的他都不担心,只希望他一切顺利,没什么麻烦事情才好。
“也是。”相较于自家儿子挂心媳妇儿的焦急,他爸爸的心态轻松了许多,“我还在等他回来喝酒呢,他送的这几根竿子确实是好东西,我得好好谢谢他。”
徐墨衍嗤之以鼻,对这所谓的好竿子吐槽道,“那竿子要是真有那么好,您这一下午就钓了这么两条小鲫鱼?”
徐爸爸这下是真的给了他两爆栗子,“那是你的塘子里没鱼,那竿子再好,没鱼我钓什么钓?!”
“得了吧,就您脸皮厚实,明知道我那塘子里没鱼,这刚下的鱼苗都遭了您的毒手,就您还能大言不惭的数落我那塘子里没鱼。”
“臭小子!臭小子,都说了那是鲫鱼!是鲫鱼!不是你那宝贝鱼苗!”
“好歹也给留点种鱼吧,非要钓完了才算数……”
“滚你的,你承包塘子的钱还是老子给出的……”
“有您这么算的吗……”
……
而被他惦记的男人,这个时候还远在德国的慕尼黑,为了他的职责而忙碌着。在慕尼黑的城中,多瑙河的支流伊撒尔河沿西南至东北方向穿城而过,这条河流是慕尼黑的主要河流,绵延了13。7千米,穿城而过的河流形成了城内众多的湖泊,城市的建设者将它们建造成了独一无二的城中岛公园,城市风景漂亮异常。
慕尼黑是座古老的城市,它最早的居民点甚至可以追溯到罗马帝国时期,是欧洲的主要文化中心之一。它也是一战二战中欧洲地区被人铭记的城市之一。
冬天的慕尼黑相当寒冷,但是降雪不多见,最冷的月份是1月份,卫青城这次正好赶上,街道上已经有了白茫茫的积雪,在室外的温度有些低。
这点温度对他来说倒是无关痛痒的,可是对他对面的那个鼻头通红,连连跺脚的德国佬来说,这估计就不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办公室里谈?这里真的不适合谈公事,朋友!”德国佬冷得摊手耸肩这个动作都是哆嗦,“就算你赶时间,我们找间咖啡厅也行。”
他要冻坏了,他一定要找这个人索赔!
“抱歉,首先我时间有限,其次,你确定我们要谈论的话题适合去咖啡馆?”
德国佬有些无奈,“那我现在能怀疑你身上也带着录音器之类的东西吗?请问,我跟你的任何一次谈话都有所谓的安全吗?”
“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的身份不是一个双面间谍的话。”
“卫!你说话真直接。”男人无语了。
卫青城笑了笑,“这不是你们欣赏的方式吗?你们一向标榜你们坦率而真诚,我是用你们的方式在跟你相处。”
“……”德国男人举起双手,“OK!我闭嘴,你说正事吧,再说下去,我不是被冻死估计就是被你气死。”
卫青城把手里的一个芯片递给他,“这是你要的东西。”
男人愣了一下,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有些夸张的长大了嘴巴,“……你……”
“这是你跟卡斯塔的交易,现在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把你许诺给他的东西转手给我怎么样?反正这对你来说也只是一宗交易而已。”
“你——”
“不要惊讶我怎么会知道,我对你们之间的交易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要你手上的东西,仅此而已。”
德国男人看了看他放在自己掌心的东西,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怎么样,能成交吗?”卫青城不疾不徐的挑了挑眉。
男人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他好像掉在冰窟里一般,“……我能说我不愿意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
“那我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男人抬起头来耸耸肩,迅速的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卫青城淡淡的笑,不置可否的模样。
“好吧,我们成交。”
“谢谢。”
男人摇摇头,“卫,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跟你打交道了,我的妻子昨天刚刚告诉我,她怀孕了,我真的很爱惜我的这条命。”跟这人打交道,他就是把自己的命放在了枪口上,一不小心就玩完了。
“是吗?那该恭喜你。”老婆怀孕了啊?卫青城点点头,确实是该恭喜。他家老婆这辈子估计给他报什么喜都不会报这个。
男人撩开衣袖,右手上握着的瑞士刀毫不犹豫的朝左小臂划了一道,他面不改色的用刀尖挑开刀口,挑出一个小小的芯片,就着刀尖递向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卫,我们两清了,以后别再找我。我打算辞职不干了。”
卫青城伸手从刀尖上接过芯片,看了一眼,“恭喜你。”
“谢谢。”
卫青城从兜里摸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替我恭喜你的妻子。”
“谢谢。”
男人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了。
“老板。”看人离开之后,方劲同才移步上前。
卫青城把手里还沾着血的芯片递给方劲同,“直接交给老六,他知道处理。”
“是,老板。”
卫青城抬脚步向车子,上车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小方,今天几号了?”
“今天1月26号,农历二十三,小年。”
卫青城微微皱眉,“今天是小年了?”
“嗯。”
卫青城伸手抵着额头,方劲同以为他累了,轻轻的关上了车门,自己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刚刚启动车子,就听到后面的卫青城说。
“今天就回国。”
方劲同点点头,“我让他们马上去订机票。”
马上就过年了,老板……这是想家里的小徐先生了吧?
第一二七章
滂沱的大雨夹杂着深冬的凛冽寒风,气势惊人,高耸过青瓦屋顶的树冠在风雨中左右激烈的摇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折断一般。
屋檐下微黄的灯光投射在院子,灯随着风摇摇晃晃,光影也随着一起摇晃,大雨中跪在院子里的青年背脊挺得笔直。
“……你到底悔不悔改?!”站在屋檐下的徐爸爸厉声大喝,刺目欲裂的眼中一片赤红。
跪得笔直的青年坚定的摇头,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
“你……你……我打死你这个死不悔改的畜生——”他顺手抄起屋檐下的一根木棍,冲进大雨中,扬起小孩儿手腕粗的木棍就朝青年挺拔的背脊上抽了下去。
“砰——”
“墨衍——”卫青城豁然急喝。
“……老板?”
卫青城的目光渐渐清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看着周围那好奇的打量目光 ,他揉揉眉心,坐正了斜靠在座椅上的身体。
“老板,您还好吗?”方劲同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我去给您取一杯温水来。”
“您好,先生,请问您还好吗?”
没等方劲同起身去问乘务员取水,抄着一口流利优雅英语的德国大妞儿就率先过来了, 她有些担忧的询问脸上看上去并不大好的卫青城。
卫青城摆摆手,“谢谢,我很好,请给我一杯温水。”
乘务员点点头,脸上得体的笑容中仍然夹杂着一丝关切和担忧,但是她并没有继续停留,转身就去给他取水去了。
周围的乘客陆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偶尔有那么两个小声的跟身边的同伴低声交流,声音很小,坐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德国人用德语在小声的说,这估计是做梦了吧?
可能吧……好了,现在我们讨论一下我们的行程……
方劲同侧头看向卫青城,目光中隐约带着笑意,脸上的神色到没有了担忧,刚刚老板是梦到小徐先生了吧?
刚刚听到老板这急喝他还没反应过来,墨衍也不就是小徐先生的名字吗?
“几点了?”
“凌晨一点半,再是一个小时飞机就能抵达荣城机场。”方劲同看了看时间,低声回道。
卫青城点头。
乘务员很快就反温水送了过来,“先生,您的水。”
“谢谢。”卫青城伸手接过杯子,方劲同赶紧给他反小桌板放下来,方便他放杯子。
“不客气,您有什么需要请叫我们。”
“好的,谢谢。”
乘务员离开之后,机舱里一片沉静。
时间很晚了,大部分乘客都在休息,机舱里很安静,可是卫青城却再也没有睡意,刚刚那个梦很简短,可是却那么真实。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可是他却反面对他母亲这件事全部丢给了他一个人,这么大的事情 ,他一个人到底有多大的压力他清楚,他需要面对怎样的责难他也大概有数,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正面跟他的母亲好好的坐下来谈一次。
冷处理的方式可能是有作用,可是说白了这也是没有担当。
这么艰难的感情和局面,他没资格放任小家伙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和处理,作为这段感情的主导,他才是该一力扛起这责任的,就算以双方都是男人的角度来说,至少也该是共同面对,而不是一放侧重。
这是他的不是!
这次回去之后,他应该跟小家伙好好谈谈,然后也该坦然的找他的母亲谈谈。
飞机准点降落在荣城机场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卫青城自己去机场的停车场里取了车,让方劲同不用跟着他,马上就是除夕,他直接给他放了假,让他今年自己去好好过一个除夕。
对他们这一路人,没有家庭也没有节假日,甚至没有正常的生活,这么大的节气,他们甚至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地方回去过这所谓的团圆节。
他们把什么都贡献给了国家,把一切都贡献给了这份至高荣誉的事业,无怨无尤,终身不悔。
往年,这个节日对他们来说跟一年三白六十五天任何一天都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卫青城这个头儿就是带头做榜样的。
今年头儿找到了媳妇儿找到了归属,头儿要回去陪着媳妇儿过节,他们这群身无长物的光棍也跟着得了一个假期,但是有了假期干什么去啊?
方劲同看着夜色中远去的车子,无语的仰头望了望天,他该上哪儿去过一个好好的除夕啊?
往年没时间吧,偶尔还会想,今年这有时间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儿去。
唉,这辈子的劳碌命啊,估计是享不来清闲了。
……
不知道是不是赶巧,连着几次回来天都不好,不是刮风下雨,就是绵绵阴雨,估计是老天爷都是让他们两口子久别重逢窝在家里好好聚聚。
这次回来却天清气朗,凌晨三四点了,还漫天的繁星,莹莹的月光亮得连山林田野都一片清晰。
卫青城看着这亮朗的夜色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梦果然是反的!
虽然他很高兴小家伙那坚定的态度,但是他可不希望他家那小东西真的被他爸那么狠揍,就算真的逃不掉那顿揍,至少也等他在家的时候,要不然那傻小子估计真的要跟梦里那样硬生生的挺着让他爸揍了。
这个时候路上的车辆很少,老长的一段路才偶尔碰到一辆,路况不错,视线也好,卫青城的车速自然也快,但是相比走的那天急惊火燎的一个小时,回来这次快也比较稳,开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到家的时候都快五点了。
凌晨五点正是黎明前天色最暗的时候,但是眼力惊人的卫青城看到田间那一片绵延的白色大棚和村头暗色中矗立的青瓦房子。
减速把车子拐下路口,车子开到屋前大路边的时候,卫青城就把车子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