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众人,“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
“没有了?那么解散!”
第二日,不出谢长风所料,宁武带着残存兵马出现在了雁门关外。
宁武满身是伤,面色沧桑疲惫,见到谢长风的那一刻,强忍住的悲痛终于宣泄了出来。
“我对不住代郡父老兄弟啊……”
他眼眶通红,全身颤抖,泣不成声。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宁武是代郡人,家中尚有老父娇妻,代郡城破,什么都没有了。
谢长风重重拍了拍宁武的肩膀,沉声道,“那就让入关的匈奴们陪葬吧。”
宁武狠狠的点头,恨意充斥心头,“一个都不放过!”
“啊!一个都不放过!”
紧跟着残存兵马退到雁门的还有不少代郡大族,他们到达雁门关后立刻要求获得匹配身份的住所和食物,谢长风拎起长枪就想将这帮王八蛋捅死,祁渊连忙压下。
“谢将军若是为此事烦扰,不如交给我吧。”祁渊叹了口气,“将军今后若还想领兵,就最好不要过多得罪他们。”
祁渊身为代王长子,居住在简陋的靖边寺,整日吃糠咽菜,尚且毫无怨言,他只需一句难不成你们还比本殿下更尊贵,顿时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当然,祁渊也获得了代郡大族的声望仇恨。
谢长风私下里冷嘲热讽,“殿下不想趁机收服这些大族?”
祁渊坦言,“比起这帮墙头草,雁门安危更加重要,再说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谢长风,“那些家伙不值得我费心,倒是谢将军……呵呵。”
谢长风挑眉,似笑非笑,“怎么?想要我忠心效命?”
祁渊眼睛一亮,“比起二弟,我还是有信心的。”
“就凭几句话,你就想让我做出选择?”他谢长风还没那么廉价!
祁渊满口道,“将军有何所求,渊当竭尽所能!!”
谢长风随口道,“那你陪我睡一晚上怎么样?”
“……”祁渊揉了揉耳朵,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谢长风似乎也愣住了,刚才那句话完全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此刻他回神,细细打量了一下祁渊,才发现这祁渊长的挺顺眼呢!
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好像一直没泄过火,顿时笑了。
祁渊会答应他的条件吗?拉倒吧,肯定不会!
既然不会,那不妨就用这个理由来拒绝。
是以谢长风似笑非笑的看着祁渊,重复道,“怎么?殿下没听清?我是说如果你陪我一晚,那我就考虑一下殿下的提议,如何?”
祁渊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谢将军在说笑吗?”
“怎么会呢?”谢长风故意凑上前,“我可是很诚心呢!”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注定无后吗?”谢长风紧紧盯着祁渊,“我本就好龙阳,自然不会再碰别的女子,林氏……”
顿了顿,谢长风胡扯道,“林氏是正妻,若无子她无法自处,而那白露……”
“不过是你家嫡母给我的麻烦而已。”
谢长风伸手抬起棋院的下巴,“所以我还真缺个伴……”
话未说完,祁渊就已然听不下去了,他抬手打开谢长风的手,直接摔门而出。
谢长风冷笑一声,很好,今后应该能安静了。
第十七章: 山崩
贵妃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手指素白清雅,圆润修长,指甲上并未涂抹丹寇,泛着粉色的指甲清爽柔和,让人看了就想细细摩挲。
她斜倚在贵妃椅上,身旁站着一个青衣婢女,这婢女名唤夏芷,是贵妃身边的得力女官,正低声禀报。
“是吗?代郡城破了?”贵妃叹了口气,“然后呢?”
“陛下在金銮殿上吐血昏迷,现如今太医正在全力救治,陈王、楚王二位殿下正在诘问代王殿下,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也在榻前为陛下侍奉,娘娘,您……”
“陛下如今还在御书房?”
“是,因御书房距金銮殿较近,陛下昏倒后,李总管就连忙派人将陛下安顿在了御书房。”
“……两个蠢货。”贵妃淡淡道,“若是陛下在寝宫,那我必然是要去的,可御书房……”
她起身,“去换件素淡的衣服来,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我在小佛堂为陛下祈福。”
夏芷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奴婢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娘娘记挂陛下,却忌讳前朝后宫,不得不在佛堂祈福的。”
贵妃唇角微挑,轻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到侧厢的小佛堂。
看着供台上的玉观音,贵妃跪在软垫上,默默在心中祈祷起来。
——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愿我儿能得登大宝。
皇帝昏沉沉的醒来,耳边是吵杂的吵闹声,扰的他头痛。
他睁开眼,恰好听到陈王阴沉的声音,“三哥,代郡可是你的封地,代郡城破,你还呆在京城做什么?”
代王的声音略显干涩,“藩王离京也需要父皇准许,总也要等父皇醒来再说。”
楚王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三哥!父皇看到你就会想到代郡,反而会引起父皇震怒,弟弟倒是觉得,三哥你还是早日离京吧。”
皇帝听的心生愠怒。
这就是他的三个儿子,老四老五就这么对他们的哥哥!
代王又道,“无论如何,我为人子人臣,总要遵从父皇的旨意,此番代郡破城,我亦十分焦心,不用你们开口,待父皇醒来我也会请辞,但此刻父皇昏迷,你们不想办法救助父皇,反而在这里喋喋不休,父皇若是醒来知晓此事,当多伤心啊!!”
皇帝听后顿时老泪纵横,一直在旁边当壁花的太监总管李福立刻尖叫起来,“陛下!您醒来了!!”
顿时呼啦啦一群人围了上来,皇帝陛下两眼一翻,深吸一口气,“都让开!!!”
似乎被皇帝陛下突然的爆发给威慑住了,一时房中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拜服下去,皇帝头痛的要命,却还强撑着坐起来,他扫视了一圈,“贵妃呢?”
德妃连忙道,“贵妃姐姐并未来御书房,不如妾遣人去问问?”
皇帝眉头一皱,旁边低着脑袋的李福就道,“之前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夏芷曾来过一趟,她说虽然贵妃娘娘也很想来侍奉陛下,可御书房是陛下处理朝政之地,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贵妃娘娘不便来此,是以贵妃娘娘此刻正在小佛堂为陛下祈福。”
皇帝听后顿时脸色缓和下来,看向德妃和贤妃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此处是御书房旁的厢房,隔壁就是御书房,岂是嫔妃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
德妃和贤妃脸色同时大变,都在心里疯狂咒骂贵妃,并立刻伏地请罪,“还请陛下赎罪,妾只是一时担心……”
皇帝微微眯眼,“德妃和贤妃退下,回去好好学学规矩吧。”
德妃和贤妃一脸惨淡又不甘的退下,陈王和楚王凑上来想要为母妃说情,可在看到皇帝那浑浊却冰冷的眼神后,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皇帝看着另一边跪伏的几人,叹息道,“左卿,你们起来吧。”
“多谢陛下。”
当先一位老者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左清秋,他身旁站着太子太傅王琮,身旁半步站着禁卫统领诸葛震,再有就是统领着京城外三十里京郊大营三千兵马的宗室郡王广汉郡王,看着这四人,皇帝叹了口气,抬手招了招代王,“明儿过来。”
代王连忙膝行到皇帝的床前,“父皇!”
“我将他交给你们了。”
皇帝一生峥嵘天下,此刻重病,心中一片澄澈,什么都明白。
楚王性格锱铢必较,为人刻薄自负,陈王性格暴虐傲慢,也非人主,唯有三子代王,为人良善仁厚,新朝初立,天下经不起动荡了,若是老三成为皇帝,先不说天下百姓,最起码老四和老五总会有条活路。
再说了,代王戍边多年,也并非那等疏于兵事之人,为皇者可以不懂兵,却必须拥有足以容纳骄兵悍将的心胸,单就这一点,陈王和楚王就不如代王。
想到这里,他睁眼,一字一句道,“传旨,贵妃柔嘉成性,淑德贤良,特册封为皇后。”
所有人都惊呆了。
皇帝陛下继续道,“朕三子明仁厚纯善,当为储君,特册封为太子。”
“内务府速度准备太子和皇后的册封大典,越快越好。”
代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心中狂喜,眨眼间他就痛哭失声,“父皇!!儿资质愚钝,代郡还……您……”
皇帝摇摇头,“都退下吧,明儿留下。”
陈王和楚王的脸色阴沉的要滴水出来,他们恨恨的看着代王,咬牙切齿的离开了。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皇帝低低的道,“明儿,左清秋此人是个聪明人,他可用,待找到下一任合适人选后,即可更换。”
这个时候就显得代王原配嫡妃左氏死的早的好处了,无后族啊!
“父皇……”代王这次是真的哭了,待遇来的太快太好,他有点不敢相信。
“王琮虽说是你大哥的太傅,可他以前也曾教导过你们兄弟,有他在,也可快速收拢一部分人手。”皇帝越说越快,“禁卫统领先让诸葛震当着,你有人选了再换,广汉是个谨慎的人,他也是你的堂叔,我的兄弟就剩下他了,好好待他……”
“是,父皇。”
“镇守边关的几个人你抽空也要见一见,或者调换,或者贬斥,他们都是跟着我十多年的老兄弟了,我相信他们,却不相信他们的下一代。”皇帝咳嗽着,眼神微凉,“虎父犬子……”
代王不敢吭声,皇帝明显想起了曾经最信任的某位国公,只可惜……不提也罢。
“其他的,你看着办吧,你母亲可为太后,不过你要记住。”皇帝紧紧的盯着代王,“后宫和前朝虽有联系,可后宫绝对不能干政!”
代王重重点头,泣不成声。
皇帝又将一些机密书卷和资料位置和大致内容告诉了代王,说完这些后,他眼前一黑,又昏过去了。
皇帝一会清醒一会清明,此刻不用太医说,朝臣也都明白皇帝的日子不多了,内务府快要忙疯了,他们紧赶慢赶用了三天时间将太子册封大典的东西准备齐全,代王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大楚王朝的太子。
当他跪在皇帝身前,躬身下拜时,皇帝欣慰的笑了。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看向遥远的虚无。
他这一生崛起于微末,叱咤风云,戎马倥偬,峥嵘一生,最终成为这天下九五至尊。
值了。
帝崩。
皇帝崩了,这是件大事。
可对于边关来说,如何将南下的匈奴全都干掉才是重中之重。
而且因匈奴南下,京城和雁代的联系顿时变得迟钝起来,一时半会雁代将士还不知道皇帝陛下已经挂了。
甚至定国公还在为次子的死而悲痛。
林锦的死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
现如今定国公府只有林锦一个男丁,虽然他瘫痪在床,无法留下子嗣,可定国公早已打定主意,等边关战事结束,卸甲归田后,他就带着儿子云游天下,寻找名医,务必要治好顽疾。
可现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呆呆的坐在书房内,一动不动,窗外的光影渐渐的黯淡下来,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生机。
王叔来到书房门口,看着满脸苦闷抱着食盒蹲在角落的亲卫,招招手,低声问道,“将军还是什么都没吃?”
亲卫一脸惨淡的摇头。
王叔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亲卫将食盒拎下去,自己抱着一个暖壶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没去看定国公,而是将暖壶放到一旁,先点亮了蜡烛。
橘黄色的暖光骤然亮起,仿佛黑夜中的明灯,旅人心中的家,定国公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
王叔絮絮叨叨的道,“夜深了,将军怎么不点灯呢?守门的小子告诉我,您又没吃饭?这可不行啊!您现在可还不能倒下去呢!”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苍老的面容上慢慢溢出悲哀和无奈,夹杂着淡淡的希冀和光明光,“这是小姐的书信,将军看看吧,小姐可是锦少爷带大的,锦少爷去了,小姐该多伤心啊!她还怀着孩子呢,小姐可就只剩下将军您一个亲人了……”
林靖城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信笺,半响,才伸手接过,他动作僵硬的拆开,抽出一封信来。
信上的字迹很潦草,林靖城心下一痛,看的出来,女儿也很痛苦。
他看下去……
恩,恩……恩?恩?!恩!!恩=口=!!!!
他看到了神马!?
第十八章: 勾心
林靖城的眼睛瞪的浑圆。
他死死的看着这行字,仿佛时间倒退了三十年,他又成了目不识丁的二百五,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他忍不住靠近了旁边的蜡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又读了一遍,好不容易才让狂跳不已的心平复下来,这才弄明白来龙去脉。
这封信不仅仅是林氏写来的,信后半部分还附了一张纸,竟是林氏的大丫鬟青萍的字迹。
自从郑氏去世,除了郑氏从家里带来的世仆,其他闲杂下人全都被定国公遣散了,青萍的父母皆是郑氏的老仆,本就识得几个字,自从青萍跟在林氏身边后,林锦教导林氏时,青萍就在一旁铺纸研磨,自和旁的丫鬟不同,识文断字不在话下。
青萍详细描述了当日林氏得闻林锦死后时的情景,尤其是郎中断言此胎难保后,谢长风的决断和林氏身体的反复,一直到最后胎儿安然无恙的经过。
反复看了好几遍,林靖城不由自主的起身,在房中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恢复了理智。
王叔有些不解,他并不清楚林氏信中写了什么,看到定国公这诡异的模样,不由自主的道,“将军?”
林靖城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谢长风的感激,不管如何,谢长风能干脆的说出那番话,可以说是救了林氏,更是救了定国公府!
只是想让外嫁女的孩子承嗣,倒是需要些手段,林靖城的目光渐渐落在了被他丢在一边的军报上。
如果他立下大功,再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哭一哭,或者能行。
想起长子和次子的死,林靖城的眼中溢出刻骨的仇恨,他一巴掌拍裂了书桌。
“参汤这种一泡尿就解决的东西怎么能管饱?”他大声道,“去给我弄点管饱的饭来!”
他杀气腾腾的道,“老子要让这帮匈奴陪葬!!”
“……”王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定国公的态度陡然大变,不过看到他振作起来,自是极为高兴的,连声道,“好嘞!小的这就去!!”
干掉整整三碗白饭和一大盆烩菜,林靖城一抿嘴,直接跑到偏头关旁南山的军营里,召集所有将士,开始就匈奴南下一事商议起来。
谢长风低估了一位皇帝的脸皮厚度。
他那日调戏了一下祁渊,本以为这位大公子最近不会再来烦他了,可哪知第二日祁渊就又跑到他的帐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