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张英绰扶进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安静得可怕,两个男人背对着我们站在病床前,他们修长、挺拔的身体挡住了躺在病床上的人。
“英运……”张英绰悲痛地唤了一声。
两个男人同时转过头来。我吃了一惊,因为我认得他们中的一人,那个人便是罗英杞。和罗英杞一同站在病床前的英俊男人见张英绰被我搀扶着,赶忙走过来,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喝了点酒,没事。”张英绰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强忍着悲伤,“爸怎么突然就……”
男人说:“爸是洗澡的时候发病的,当场就晕过去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看我,“这位是?”
张英绰说:“他就是林莽。”
男人对我点头,说:“你好,我是罗英运,我听大哥提起过你,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我以为我听错了,忙问道:“你姓罗?”
张英绰转头对我说:“其实我也姓罗,我的真名叫罗英绰,对不起,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他轻轻地把我搀扶着他的手拿开,朝病床走去。罗英运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呆在这里,便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我离开医院,来到路边叫车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罗英杞微笑道:“大哥让我送你回去。”
我说:“我还以为他不知道我走了呢。”
罗英杞说:“我的车就停在附近,你跟我过去吧。”
我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不麻烦你。”
罗英杞说:“不会麻烦,你就让我送你吧,我回去好跟大哥交差。”
我们上车后,罗英杞把车开出停车场,车上的警报一直响个不停。
罗英杞提醒我说:“你没系安全带。”
“哦。”我连忙把安全带拉下来,插好,警报声便停止了。
罗英杞微笑道:“你家住哪儿?”
我说:“你大哥没告诉你吗?”
罗英杞说:“他忘记说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香居别苑。”
“哦,那个香居别苑就是我们罗氏集团开发的。”他笑了笑,说:“大哥在那里有套房子,不过他并不常常住在那边。”
“我以为他常住那里。”
“大哥最近倒是常常往那边跑。”
我叹了口气,说:“我从前不知道他是罗董事长的儿子。”
他笑道:“你们交往的时间应该不长,他还没决定告诉你。”
我转头望着他,说:“你父亲刚过世,你好像不怎么难过。”
他迟疑片刻,说:“我和大哥他们不一样,我从小就不在父亲身边,没怎么感受过父爱,所以我对父亲的感情不深。”
我点头,微笑道:“我就是多嘴一问,你大可不必理我。”
“要理的,你是大哥的朋友,我不能对你不礼貌。”他笑了笑,又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我觉得你很眼熟,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也许我们上辈子见过。”
他哈哈大笑,说:“没准真是这样。”
我在路边下了车,目送罗英杞开车远去,才转身朝香居别苑1号大门走去。
我在出版社工作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只有诈骗电话和垃圾短信光顾过我。三天后是周六,我一个人在家吃早餐的时候,收到罗英绰发来的短信。他说有事和我商量,让我去晗山脚下见他,并叮嘱我不要带手机去。我以为他真有事,没想太多,便带上钱包和钥匙出门了。
我打车来到晗山脚下,刚下车,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迎面走来。那个男人走到我跟前,问道:“您是林先生吧?”
我点了点头。
他说:“罗总让我来接您,请跟我来。”
男人领着我来到晗山脚下殡仪馆的告别大厅,许多记者聚集在厅外,他们都被保安拦住了。我跟着男人走进大厅,才知道那里正在举行罗氏集团董事长罗世昌的追悼会。我心想:原来罗英绰要和我商量的事就是他父亲的丧事,可是他为什么不和我直说呢?我连个红包也没准备。我边想边走到被鲜花翠柏环绕着的遗体前,鞠了三个躬,然后来到跪在遗体东边的罗氏兄弟跟前,把罗英绰扶起来,说:“逝者已去,请节哀。”
罗英绰抓住我的手,很是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疑惑道:“不是你发信息叫我来的吗?”
罗英绰说:“我没有啊,前两天我把手机弄丢了……”
正说着,又一拨亲友来了,罗英绰连忙说:“你既然来了,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他对我微微一笑,放开我的手,又跪了下来。
我走到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看罗家的亲友们一拨接一拨地来,大约站了十来分钟,一个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人闯了进来,那个人就是姜少祖。
我吃了一惊,正要赶过去,罗英绰、罗英运和罗英杞已站起身,冲到姜少祖跟前,将他拦住。罗英绰阴沉着脸,对姜少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姜少祖丝毫也没有了平时的冷静,气急败坏地说:“我找人……”
姜少祖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警察便冲了进来,其中一个警察手里拿着逮捕证,高喊道:“我们接到报警电话,举报人说疑犯罗英硕就在这里,请各位配合我们的工作!”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就在这时,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迅速朝大厅左侧的小门逃去,才逃到门口,埋伏在小门外的警察便冲出来,将他逮住了。
墨镜男一边挣扎,一边朝罗英绰和罗英运喊道:“大哥、二哥救我!救我!”
罗英绰和罗英运正不知所措,那个拿着逮捕证的警察忽然走过来,问道:“你们是罗英硕的亲属?你们知道他躲在这里吗?”
罗英绰和罗英运一起摇头。
警察说:“你们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时,罗英杞忽然说:“警察同志,我也是罗英硕的亲属,我跟你们走,让我大哥、二哥留下吧,我们家正在办丧事呢。”
警察看看罗英杞,而后点了点头。
警察们将罗英硕和罗英杞带走后,我走到姜少祖身边,说:“你怎么来了?”
姜少祖转头看见我,惊喜道:“你没事吧?”
我说:“我能有什么事啊?”
罗英绰说:“你们认识?”
我转头望着罗英绰,说:“他是我朋友,和我住在一起。”
罗英绰若有所思。
“我们回去吧。”姜少祖牵着我往大厅正门走去。
“姜少祖!”罗英运追上来,逼问道:“那些警察是你找来的吧?你明知道我们家在办葬礼,你还报警,让警察当着我们的面把我弟弟抓走,你他妈是不是人?”
姜少祖看也不看他,一边牵着我往前走,一边说:“无论你信不信,报警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罗英运穷追不舍。
“你自己查,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姜少祖干脆拉着我跑了起来。
Chapter 24
守在门外的记者们看见姜少祖拉着我跑出来,纷纷追着我们跑。罗英运一看见记者,便停下来,退回厅里去了。
姜少祖拉着我跑到他停车的地方,先帮我打开车门,让我坐上副驾驶座,他自己再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然后把车门关上。记者们追了过来,把车子团团围住,拿着相机一顿乱拍。
我连忙用手把脸遮起来,说:“他们把车围起来了,怎么办啊?”
“这么办。”姜少祖毫不犹豫地启动车子。
记者们见车子启动了,纷纷散了开去,姜少祖便很顺利地把车开走了。
车子上了公路后,我问姜少祖:“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姜少祖反问我:“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收到罗英绰的短信,他说有事和我商量,我就来了。”
“你怎么会认识罗英绰?”
我冲他嘿嘿傻笑,说:“他就是那个住在我们家楼上的邻居。”
“那个邻居就是他!”姜少祖露出吃惊的表情,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了看我,“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傻笑说:“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说他叫张英绰,香居别苑的房子就是他给我推荐的,我还以为他是做房产中介的呢。三天前,他父亲出事,我陪他去医院,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追问道:“三天前你就知道了,怎么没告诉我呢?”
“你不是忙吗?我想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再告诉你。”我见他若有所思,赶紧转移话题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殡仪馆。”
“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你被他绑架了,要我一个人到他指定的地方去,否则就把你撕票。我以为是恶作剧,可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我还是打了通电话到家里,没人接,我又打电话到你手机上,还是没人接。我就急了,一个人开车回家,发现你不在家里,我正要去问保安,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是那个自称绑匪的人打来的,他说我要是再不过去,就真的把你撕票了。我担心他真的绑架了你,只得照他说的去做。虽然我很清楚这是个陷阱,可我还是得往下跳。现在罗家兄弟和他们的亲友以及那些记者肯定都以为警察是我叫来的,是我罔顾人情,让警察当着逝者和列位亲友的面把罗英硕抓走。原本我们集团想和罗氏集团合作一个项目,我也想借此与罗家讲和,现在一切都免谈了,唉……我长这么大,没干过什么蠢事,这可以说是我干的第一件蠢事。”他转头看我一眼,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出门怎么不带手机呢?”
“罗英绰发短信给我,要我别带手机。”我转一想,说:“我怀疑那条短信根本不是他发的,因为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说他没有发短信给我,他早两天就把手机弄丢了。”
姜少祖冷笑道:“那条短信肯定是罗英杞发的,他引你过去就是为了引我过去。那些警察肯定也是他叫来的,他想把罗英硕送进监狱,却要我来替他当坏人。”
我说:“罗英杞是为了多分得一些财产,才要把罗英硕送进监狱的吗?”
他摇头,说:“罗英硕即便进了监狱,他的继承权也不会被剥夺,他还是可以分到他应得的那部分财产。我想罗英杞看中的不是罗世昌的财产,而是整个罗氏集团。”
“罗氏集团现在的负责人是谁呢?”
“罗英绰和罗英运。”
我担忧道:“那么罗英杞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付罗英绰和罗英运了?”
“没那么快,罗家的老大和老二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罗英杞一定会先讨好他们,让他们放低警戒,再对他们下手。”他边说边转头看看我,“你在为他们担心?”
我叹了口气,用手撑住脑袋,斜睨着他,说:“是,我和罗英绰好歹相识一场,而且他这个人又很Nice,我为他担心怎么了?”
他皱起眉头,很不高兴地说:“今天我在葬礼上这么一闹,算是跟罗家结仇了,日后他们一定会报复我和我身边的人。你还有闲情担心他们,先担心你自己吧!”
我见他生气了,心里忽然有点小激动,转过头去偷笑。就在这时,我看见前方的路标,疑惑道:“这不是去香居别苑的路吧?”
他没好气地说:“我们不能再回去了,那边的房子先放着吧,看以后要不要卖掉。”
我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别墅。”
“我后天还要上班呢。”
他转头瞪我一眼,说:“你不上班,我会让你饿死吗?”
“那倒不会,可我会无聊。”
“无聊死不了人。”
我们回到别墅的时候,姜少祖问仆人:“姜宸呢?”
仆人回答说:“二少爷和杜先生去巴黎了。”
“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越大越不懂事了。”姜少祖一边嘀咕,一边拉着我朝楼上走去。
我们走进二楼的客房,姜少祖让我坐在床上,他自己站在我面前,两手叉腰,低头看着我,说:“你懂事吗?”
我把头点了点,仰脸看着他。
他说:“懂事就好,这段时间你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无聊了就找些事情来做,我也可以找些事情给你做。”
“这段时间会有多长呢?”
“看情况吧。”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说:“我忽然觉得生活很无趣,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我忽然有了个想法。”他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我想聘请一个人来替我管理GES,我就轻轻松松当个大股东好了。在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你先忍耐一阵子好吗?”
我把他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抬起头,兴高采烈地看着他,说:“等你退位让贤了,我们就结婚吧!”
他微笑道:“好,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
姜少祖和我在别墅共度一夜,第二天他便回去忙事了。我闲来无事,便去书房、健身房和家庭小影院消磨时间。
一个礼拜后的早晨,我在书房看书、喝茶,一个小孩忽然闯了进来,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抬头一看,见是姜小鸥回来了,便笑着说:“你回来啦,纽约好玩吗?”
姜小鸥把嘴一撇,说:“不好玩,Mason老缠着我,我一点私人空间也没有。”
我笑道:“你一个小孩需要什么私人空间?”
“你看不起小孩?”姜小鸥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手里拿着的书,“这本书我早就看过了。”
我把书合上,说:“我也看过了,我这看的是第二遍,我们要不要来讨论一下?”
“不要。”姜小鸥毅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把书放到书架上,跟着他走了出去。
Chapter 25
“你干吗跟着我?”姜小鸥一边爬楼梯,一边回头瞪我一眼。
我笑道:“我好无聊,我想跟你玩。”
姜小鸥没搭理我,默默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停在他的房间门前,看他走到书桌前,把背包卸下来,放在椅子上,然后拉开拉链,从背包里拿出几张碟片来。他转头看看我,见我还站在门口,便问:“你不进来吗?”
我微笑道:“你还没邀请我呢。”
他白我一眼,说:“你是吸血鬼吗?”
我笑着走进房间,来到他的书桌前。他已在椅子上坐下,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把一张碟片放进电脑光驱。
我把手搭在他的椅子背上,说:“你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