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萍把自家店铺出租的事交给了自己父亲管理,倪晖想到自己名下也有两个铺面在那边,想到城南市场的发展,以后就算是收房租,也足够生活的了,钱不在多,够花就行。
这一年,水向阳也上了学,在向前小学的学前班,他还不是班里最小的孩子,学前班的老师女儿三岁半,没人给她带孩子,她就将小女儿带到了教室里,和其他孩子一起管教。水向阳就有了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在学校就不显得那么难熬。
外公外婆不用再帮着看孩子,每天只需要负责做做饭,给孩子洗洗衣服就好,连作业都不用检查,因为外孙的学习成绩从来都是班上甚至全校第一名,不用他们操心学习,也是挺省心的。
水向东送弟弟到学前班的目的,就是想让老师帮忙看管,并没期望他能够学多少东西,到时候学不到东西,继续再上个学前班就行,没想到水向阳的接受能力很不错,看样子是可以直接上小学了。
这一年再没发生什么大事,倪晖以为母亲那边会听得到她和章泰清的消息,但是并没有,公司搬了家,生意蒸蒸日上。这几年的外贸进出口业务利润丰厚,是最好赚钱的几年,倪晖也不打算干预什么,等到2000年以后,他年纪也大些了,再跟母亲沟通,试着慢慢转型好了。
暑假的时候,张勇的父母回来探亲,倪晖第一次见到张勇的爸爸,张叔叔和张勇长得非常像,都有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非常有神,带着大盖帽,穿着笔挺的军装,英姿飒爽,比张勇要好看,有味道。倪晖想着张勇以后长大了,模样应该能够像他爸这样子靠拢,以后找女朋友就不愁了。
学了一年围棋的张勇突然说不想学了,他要去学跆拳道,因为少年宫多了一个新兴的兴趣班,就是跆拳道。张勇本来就逞勇好斗,看见人家在练功房里哼哼哈哈地吆喝,心痒难耐,做一个武林高手,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
当时他爸正好就在家,听说儿子要去学跆拳道,便去少年宫看了,觉得与军中的擒拿格斗术相比也不过尔尔,不过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罢了,便没有松口。
但是张勇非要去学,连围棋班都不肯去了,把张爷爷和张叔叔都气得吹胡子瞪眼。
倪晖就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什么不两个一起学呢?”
于是乎,张勇就报了两个兴趣班,上午学跆拳道,下午学围棋,这下好了,几乎所有的游戏时间彻底被取消了,只有每天傍晚才有时间跑到倪晖家来,和大家共聚,一起去洗澡、抓知了猴。
张勇觉得自己很苦逼:“为什么我这么命苦,要学这么多呢?”
倪晖说:“那你就别学跆拳道了。”
“那不行,我要做大侠,一定要学下去,拿到黑带才行。可是我现在还只是白带!”张勇朝天哀叹。
水向东和倪晖都不由得想起了某种不纯洁的事物,都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张勇不知道他们笑什么,继续发感慨:“等着吧,我很快就要考黄带,哼哼!”
水向东拍拍他的肩:“那你慢慢练吧。”
沙汉明照例暑假来倪晖外公家小住,每天下午和张勇一起去少年宫上课。他练了一整年的小提琴,终于开始会拉简单的曲子了,只是有时候练琴的时候还是会破音,就仿佛粉笔里的石头刮擦黑板一样刺耳,听得大家牙都倒了。
沙汉明还得意地跟倪晖炫耀:“老师说我很有悟性,进步很快呢。”
倪晖笑他:“赶紧进步吧,你这么折磨你爸妈和你奶奶还有你家的邻居,我真同情他们。”
沙汉明做鬼脸:“谁学琴都是这么过来的啊,我又没有像我家附近的那个女的一样,半夜在家拉琴,那才是真的折磨人呢。拉了两年了,还拉不出调子来。”他说着非常鄙夷地撇嘴。
倪晖以手扶腮,仿佛感觉到了牙酸耳鸣,最近他在换牙,牙还有点痛,这下就觉得更酸痛了:“你们邻居就没人抗议的?”
“怎么没有?她家的玻璃都被人用石头砸坏好几块了,哈哈。”沙汉明笑得非常得意,仿佛不被人砸玻璃,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水向东也想着给自己弟弟找个兴趣班学学,就问水向阳:“阳阳,你想学什么?”
水向阳正在喂兔子,倪晖外公家的兔子又生崽了,这一窝又生了五个,家里的兔子又有十几只了,这还是卖了不少小兔子的结果。兔子太能生了,要是不控制,一年起码能生十来窝。
外公和外婆懒得给它们准备那么多草料,一般一年只让它们生两三窝。以前生的小兔子基本都送人了,水向东来了之后,就说要拿去卖,喜欢养小动物的人很多,尤其是像兔子这样温顺可爱的小动物,很讨孩子和女生的喜欢。外公外婆就都交给水向东去处理,他提着满月的小兔子到花鸟市场去批发,两三块一只批发给别人,一窝也能赚上一二十块。
倪晖就嘲笑他掉钱眼里去了。水向东非常认真地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咱们也养不了那么多,送人也麻烦,还得一个个去问,我拿去卖了,多替你外公外婆省事啊。”
倪晖就不说话了,兔子吃得特别多,要是食物足够,它们能够一整天不停嘴地吃,几只兔子吃得比一头猪还要多,谁养得起啊。
水向阳用手摸着小兔子的毛,漫不经心地问:“学什么?”
“你要不要去学画画、写大字?”水向东问,他自己不能做的事,他现在都寄托在弟弟身上了,希望他能够学一学。
水向阳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要!”
水向东坐在石凳上,看着弟弟,叹了口气。
倪晖坐在躺椅里看书,斜睨了一眼水向东:“他才几岁,你就让他学兴趣班,这简直就是扼杀兴趣,等他玩够了再说吧。”
水向东转头看着将脸藏在书本后的倪晖,笑了:“对,对,你说得有道理!”
第三十四章:书法比赛
三年级上学期的时候,市里举行了一次青少年书法比赛。倪晖从田老师那儿拿到了报名表,田老师说:“去参加试试吧。”
倪晖抓抓脑袋:“老师,你觉得我能行吗?”
“行不行不要紧,关键是重在参与。”田老师说,“去那跟人交流一下也不错,看看别人的水平,也能激励一下你自己。”
倪晖交了报名表,比赛时间是十月八日星期六。他练字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这对书法练习者来说,时间很短,算是入门了,一本《多宝塔碑》反复练习了多遍。田老师一直都很看好倪晖,这个孩子比同龄的孩子性子沉静、耐得住寂寞,细心,有想法,写书法就是需要这种性格的人,慢慢写、细细咂摸,反复练习,这样才能真正地将字学得形似,以后才能在形似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
“倪晖,写字就是要坚持。你悟性不错,学习的时间也很早,坚持下去,以后会出成绩的。”田老师如是说。
成绩什么的倪晖不去想,他这两年渐渐从临摹中找到了乐趣,每一画每一字他都能看出不一样的韵味来,这让他感受到创造的快乐。田老师看在眼里,知道这孩子悟性很高,但是也未过早点化他,初学者必须要通过反复临摹练习,才能习得字体的法度,这样才能够进行自我创造,倪晖才刚入门,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水向东知道倪晖要去参加比赛,心里高兴得很,他特意跑到翰墨轩去,挑了一支好毛笔:“倪晖,你要去参加比赛了,我给你买了一只兼毫毛笔,你试试这个好不好写。”说着将毛笔递了过来。
倪晖看着他手里的毛笔,这家伙总算知道买笔了,当初送了一支狼毫笔在那,至今还在笔筒里收着呢,没开封。狼毫不是不好,只是狼毫太硬,他是初学者,把握不到力度,不适合,而羊毫笔能写出颜体的饱满来,但是羊毫又太软了点,不容易写出颜体的骨力,所以兼毫最好,软硬适中。
“我自己有笔,不用你给我买。”倪晖说。
水向东涎着脸过来:“你的笔都写了好久了,有点秃了,我看也要换了。”
倪晖看了一眼水向东,伸出手来:“我看看,你买的怎么样。”
水向东笑起来:“很好的,笔庄的老板给我推荐的。”
倪晖拔掉笔帽看了一下,笔锋倒是长短适中,他将笔放在大碗里开始浸润。水向东笑起来,倪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礼物了。
十月八日这天,倪晖一大早就起来打太极,水向东领着弟弟也来了。“倪晖,我和你一起去玩啊。”
倪晖斜睨一眼他,淡淡地说:“有什么好玩的,我在里面写,你又进不去。你不是还要做生意吗?”
水向东又倒腾了一些电子产品来卖,手表、随身听之类的,卖的东西倒是越来越高级,本钱也是越来越多了。当然,东西越贵,赚得自然是越多,只是风险也越大。
水向东嘿嘿笑:“偶尔我也要休息一下的。”
倪晖不搭理他,比赛就在少年宫,他都去过无数回了,外公都没说送他去,水向东去干嘛啊。打完太极拳,倪晖吃了外婆准备的早饭出门了。水向东赶紧跟上,他后面还跟着水向阳这个小尾巴。车子经过张勇家的时候,张勇也上来了,看见他们愣了一下:“你们去哪里?”
倪晖说:“去少年宫。”
张勇高兴起来:“去少年宫做什么?也去报名学跆拳道吗?”
“不是,我去参加书法比赛。”
“那向东呢?”张勇趴在水向东座位后面问。
水向东说:“我去玩,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给阳阳报名学的。”
水向阳的脸立即皱了起来:“我不要学!”
水向东板着脸:“你不要学,你跟着我们来干嘛?”
张勇捏着水向阳的耳朵:“阳阳,跟我一起去跆拳道吧,我好厉害的,现在已经是黄带了,你看我的腰带,帅吧?”张勇拉开自己的外套,让大家看他里面的道服和腰带。
水向阳想说什么,水向东说:“帅也没用,阳阳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是跟着陈爷爷打太极算了。”
张勇坐了回去,把脸转向倪晖:“泥巴,你也来学跆拳道吧,我教你,我可以当你师兄。”
倪晖摇摇头:“算了,我也打打太极好了。”
“真寂寞啊!”张勇感叹了一句。
“寂寞就跟我们回来打太极吧。”
“不要,你们的太极拳又没有杀伤力,没有我们跆拳道厉害。”张勇这家伙可功利了。
倪晖翻了个白眼,扭头看窗外。
比赛时间是两个小时,倪晖进去之后,水向东就带着水向阳去看张勇学跆拳道。张勇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没想到练起跆拳道来还有板有眼的,也难怪,这才一年的时间,他就晋级了,看样子是真热爱。不过水向东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和弟弟在这边看张勇,心里想的却是倪晖那边的书法比赛。但是那边考场又不让进,他只能在外头等着了。
这边倪晖进了赛场,比赛的内容其实是参赛选手自己定的,只是要求现场挥毫,写一幅四尺整张的字。倪晖带了他平时练字的字帖去,揣摩了好久,又润笔试笔,这才开始动笔。在场的参赛选手中,他的年龄最小,而且写颜体的人很少,别的选手多是欧体、王体或者赵体,大概颜体字体变化太多,不易出成绩,选择练习的人比较少。
倪晖也没空去管别人,他一心只在找自己的状态。写字就是创作,不是你会写,你就能写得好的,这个需要状态,看临场发挥。一直等到有人开始离场,倪晖才刚开始动笔。虽然说是两个小时的比赛时间,但是只要写完了,你觉得满意了,就可以交卷离场。
监考老师看着倪晖,觉得这孩子真奇特,他怎么不着急呢,孩子们都喜欢争先恐后,一见到别人走了,肯定就会急躁紧张,绝对会影响发挥。但他却老神在在,一个人还在那试笔,酝酿情绪。
水向东也看着人陆陆续续出来了,便从跆拳道场那边转了过来,等着倪晖出来,结果人出来大半了,还没见到倪晖的影子,难道是已经写完走了?水向东皱起眉头,他都不跟自己打招呼的吗。但是那边考场里,监考老师还没有出来,看样子还有人没出来,水向东便坐在外面等着。水向阳又跑回去看张勇练跆拳道,这孩子自己不能做剧烈用力的运动,却对那些运动十分向往。
终于,倪晖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时考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两个监考老师看着他的字,从头至尾都写得扎扎实实,率意而有张力,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一个监考老师说:“这学生莫不就是田老师的弟子?”
另外一个看了看倪晖,然后笑了起来:“还真是,去年过年在敬老院里写春联,小家伙你也去了吧?”
倪晖抬起头来,看着监考老师,确实有点印象,便点点头:“对,我也去了。田老师是我的书法老师。”
监考老师赞赏地点头:“写得不错,继续加油啊。”
“谢谢老师。”倪晖收拾好东西出来,去外面的水池边洗笔,水向东看见他出来了,赶紧兴冲冲地跑过来:“倪晖!”
倪晖回头看他一眼,继续洗笔。水向东帮他拿上字帖,问:“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看评委老师的。”倪晖淡淡地说。
水向东说:“那肯定是写得不错,走吧,我们去看张勇练跆拳道。”
他们刚转身,就看水向阳朝这边跑过来:“哥,勇哥摔倒了!”
水向东和倪晖对视了一眼,练跆拳道摔倒不是很正常么,至于那么紧张吗,赶紧去看看。
但是张勇是真摔着了,他跟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两人练习对抗的时候,不小心被人踹狠了,摔了一个屁墩儿,尾骨骨裂了。
那地方不能又不能包扎,又要常用的,所以只能生生受着。张勇爷爷和奶奶都又气又急,说了不让他去练,非要去练,现在遭罪了吧,真是活该!
张勇现在坐也不能坐,躺都不能躺,还疼得厉害,真是可怜。他尾骨受了伤,上课不能坐椅子,只好站到教室最后面去听课。平时在家里不能坐椅子,也不能坐沙发,只能坐窄板凳,把屁股架空,这样才不会碰着他的伤口。晚上睡觉也不能平躺,得侧躺着,为了不让他晚上乱滚压着伤口,张爷爷便陪着他睡,将他挤在自己和墙壁中间侧躺着,张勇差点被挤压成一张相片儿。
配合着张爷爷自己的跌打损伤药,如此养了月余,才终于好了。张勇还惦记着去练跆拳道,被爷爷奶奶一口否决掉了,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去练跆拳道。
张勇觉得自己很苦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战场上的战士都是轻伤不下火线,何况自己的伤都好了,为什么就不让练了。
张爷爷气呼呼地说:“那行,你再去跟人练,摔一大屁股,到时候就不止躺一个月了,以后你都甭想坐了甭想躺了,恐怕以后当兵都没你份儿了。”张爷爷的话虽然有点吓唬他的意思,但也表明了老人的担忧,于是张勇的武林高手梦想就此终结。
张勇非常郁闷,几个小伙伴们都十分同情他。张勇说:“他妈的就那个死胖子,踹了我一脚,害得我不能再去练跆拳道了,我一定要杀了他!”
“算了吧,人家不是给你赔钱了吗,他又不是故意的。你还是跟着我们来练太极吧,只要你好好练,也能成为一个张三丰那样的太极高手。”倪晖忽悠他。
张勇有点不置信:“你们那太极,又不能打架。真的像张三丰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