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后能成为继承人的左膀右臂,林家对这些陪在少爷们身边的孩子同样投注了大量的金钱培养。
林启威发现韩亦霄学什么会什么,就算他刻意刁难,韩亦霄也总是能想法应对上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方面都会允许他们碰,例如绘画,这种只是用来陶冶情操,在悲春伤秋时作为情绪抒发的艺术,韩亦霄是不必学的。
但是林启威发现,每当自己带着韩亦霄上油画课时,韩亦霄总是对那些或明快或复杂的线条交替、颜色叠加特别的专注,一双乌黑的眼眸会透出好奇的光,好像看到了心爱之物却又小心的不让人发现,偷偷的闪烁着快乐的神采。
林启威很喜欢韩亦霄的眼睛,这是在小狼崽儿伤势渐渐好转,露出本来面貌时,林启威就注意到的,这孩子很好看,但是如果少了这双眼睛,那就像少了画龙点睛的一笔。
林启威喜欢看到这双眼睛里泄露不同的情绪,所以在画画时故意失败连连,叹息连连,浪费了一张有一张的画纸,这时那双黑亮的眼睛就会透着惋惜和心疼。
可是对于林启威而言,这是有意思的游戏,就像猫逗着耗子。
“想学吗?”有一次林启威看到韩亦霄万般不舍的偷偷抚摸地上的画纸,没忍住,等话问出口,心里又有些抹不开,生怕这小子来一句,不想。
“想。”韩亦霄答的极快,答案虽然依旧简练,但是其中的渴望和真实的快乐让林启威没有再为自己的冲动懊悔。
“学可以,但是既然学了就要学出个样子,半吊子没资格留在我身边。”林启威把画具扔在一旁。
“我会好好学的,三少爷。”这是韩亦霄第一次主动喊他三少爷,为了几张画纸。
林启威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狂妄惯了,不习惯对人施恩卖好,所以他告诉自己如果这小子没什么天分,浪费他的时间,那么他会让他一生碰不得纸笔。
画笔的顶端圆头或顿或描,扫过色彩盖住时间,在林启威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韩亦霄送给了他一张油画。
“你送我东西?你吃的用的学到的本事都是我给你的,你能有什么东西送我?”这是有些醉醺醺的林启威挑着韩亦霄下巴说的话。
十一岁的韩亦霄眉眼稍稍展开,他学会了内敛学会了不再直来直去的斗狠,他知道在自己强大以前要先把利爪收起来。
被人捏着下巴,韩亦霄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又往前送了送。
林启威哼笑一声,没太在意的接过,拆开六十公分见方的礼物,露出的一角让他微微一顿。
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韩亦霄,快速撕开了包装纸。
温暖略暗的色调透着一种松弛的舒适感,林启威闭着眼睛在书房的沙发上熟睡,脸上微微泛着红,手上还握着一本原文书,书页正随风翻动,林启威记得这个画面,是上个月他有一天发烧,懒得应对那些无聊的酒会,于是躲在书房里看书,然后由于药物的副作用,迷迷蒙蒙的睡着了。
他记得醒来时,身上盖着薄毯,还有一处他觉得不一样的,就是他绝不可能像画中那个人,嘴边带着微笑。
所以林启威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就把画拍在了韩亦霄的怀里,“我说过,学就给我学出个样子,这是什么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哼,送给我了?那好……”林启威揉了揉韩亦霄的头顶,靠近了些,“帮我扔了它!”
“是,三少爷。”没有解释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这小子就这么应下了,而且毫不拖泥带水的立刻扔出了门外。
林启威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刚的生日会,母亲就给他物色了几个可以发展的名媛千金,好像他是一个待估价的商品,在众人面前展示。
再怎么厌烦,林启威还是要挂着笑容,大哥二哥那里,他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轻心,那就笑吧、喝吧、完美的演绎着林氏的三公子。
奢华昂贵的礼物堆成了山,虚假的笑语欢谈充斥在耳道,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场又一场的无情宴,刚进房间,就被这小子堵了一记,他林启威的笑怎么可能那么无垢、那么舒心,他是在故意在讽刺他吗!
他说扔掉,这小子甩手就扔了,好样的,真是个听话的好跟班!
“我喝多了,在门口给我站着,夜里我会叫你。”林启威内心说不出的就是气的慌,也没发现自己的命令是多么的多此一举。
“是,三少爷。”瘦长的少年身姿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门边儿,低垂着眼,恭顺而安静。
妈的!林启威满肚子的脏话,他也是真越来越出息了,跟一个小屁孩子撒气,只是那时两个人都还没有真正的注意到,这种一个容易表露一个甘心承受的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番外二
林启威没有想到韩亦霄能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倒不是韩亦霄多会来事儿、多么狗腿,相反,这小子是他从小到大的八个跟班儿里最不活份的一个,年纪越大人越安静,小时候总是闪着狠光的黑眸现在习惯了低垂,掩住里面的全部华光。
林启威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小子圈在什么框架里,他想让他保持野性,想跟他斗来着,一直兴高采烈的等着这只小兽牙尖指锋的那一天,到时再给他削牙磨爪,搓圆揉扁,这才有意思。
谁知道不知不觉间,林启威自己却先习惯了身旁这个安静的存在。
伸手会拿到最合口的香茶,每个烦闷的夜晚都会有人陪着他沉默,为他添衣关窗,会在他把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砸碎后,为他小心翼翼的处理手上的细小伤口,每个放纵空虚的狂欢后,都会有人安静的背扶他,耐心的擦洗,从不让他一身的酒气留到第二天,每个正式场合都会有最合体的西装,从袜子到领带袖扣,整齐摆好,一件件为他细心穿戴。
替他系起衬衫扣子的时候会看到细长白净的手指,替他整理裤脚的时候,会看到弯下的背脊,弧度静雅,却韵含着年轻的力度,替他打温莎结的时候,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十分的吸引视线。
那群无聊透顶的千金小姐曾经说过,眼睫长的人天生脾气大,就是嘛,他也觉得韩亦霄不应该是这么个乖巧的主。
“三少爷,车子已经准备好了。”虽然韩亦霄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声音依旧偏软。
“嗯。”林启威心不在焉的应着,并没有看出对这次赴约的重视。
“三少爷,时间差不多了。”韩亦霄知道这次的行程很重要,女孩子都是不喜欢男方迟到的,所以他罕有的向林启威提醒了第二次。
“怎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了。”林启威桀骜的俊脸上怒火乍现,今天这个约他虽然赴的心不甘情不怨,但是为了以后的路,他必须要去。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人逼得了他,权衡利弊,他选择了为自己铺路。
林启威看着韩亦霄略带惊讶的眼神,一闪而隐,又要恢复一汪平静,突然就抑制不住胸口翻腾的怒火。
“说话!”林启威暴吓一声,可是自己却说不清在气什么。
韩亦霄只是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一下眼,“说……什么?”
平时老练沉默的小屁孩儿此时难得的犯起了糊涂,好看又水灵的眼睛透着一丝无辜,林启威心里叹了口气,怒火是下去了不少,可是心里涌上来的不明郁闷让他更加的难受!
“你跟着一块儿去!”恶狠狠的甩下一句话,林启威转身出了房间。
韩亦霄赶紧跟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三少爷突然改变计划要带上他,毕竟以前每当林启威去单独会女人的时候从来不用他跟,但是他不会去多嘴,尤其在台风过境的现在。
林启威还没到地方就开始后悔了,他带韩亦霄来是为了什么?一会儿是要防着这小子还是大大方方的把人带进去?他进入林氏已经好几年,步步为营、算一推十,何时有过这么拿不定主意、少了主心骨的时候!
林启威烦躁的扯了扯领口,下车时又喷着怒火的让韩亦霄重新整理好领带,这才领着人走进了酒店,进入专享电梯,直达顶层。
林启威一路大步向前,毕竟韩亦霄比不上林启威个高腿长,一路半跑着跟在后面,进了一个房间。
当林启威看到等在桌边的欧阳晴时,却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韩亦霄。
一眼扫过,韩亦霄立刻回身把房门管好,安静的站在紧靠门边的位置,林启威眉头一跳,没说什么,回头跟眼前的女人谈正事。
“启威,忠叔刚才来信儿,一会儿就到。”欧阳晴眼含激动的看着林启威。
“嗯,等他来了再谈。”林启威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掏出烟,“过来!”
韩亦霄赶紧上前,为林启威点上烟,烟雾弥漫的瞬间,韩亦霄感觉到林启威今天的目光有些过于复杂,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些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从进入林家,韩亦霄就是在受管家忠叔的雇佣,所以对这个能干得几近全能的管家大叔十分的敬佩,可是忠叔进来看到他的时候,神色并不好看,虽然平时也是毫无表情,但是饱受别人冷眼的韩亦霄还是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韩亦霄依旧安静的站着,没有向里面多看一眼。
可是眼睛能控制,耳朵是万万比不起来的,所以接下来厅里三个人谈的事情,全部一字不差的传进了他的耳朵,让望着地面的一双黑眸闪了又闪。
林启威竟然想娶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家底也不错,而且最近父母双亡,嫁过来后,娘家的实力完全归林启威所有,再加上这个女人的父亲和忠叔是老战友,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林启威要是娶了欧阳晴,那么老爷子身边最得力的大管家恐怕就会偏向他了。
欧阳晴图的只是保护她安全生下孩子,不让那些贪图他父母财产的人有机可乘,那么她将涌泉相报。
林启威只要了一个条件,只要忠叔肯帮出力,把大哥二哥彻底的从老爷子的候选名单上清除,那么,一个盛大华丽的订婚典礼就在楼下。
一顶没有外人知道的绿帽子,可以换来的一个听话听安排的贤内助、一笔新的资金、一个在老爷在面前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内线,顺便还能报复了母亲的强硬施压,何乐而不为呢。
韩亦霄直到另外三个人走出来,才回过神,看到林启威走过他身边时投来深沉的眼神,他心里明白,这是在警告他,聪明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心里有数,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弟弟还靠着林家在求学。
韩亦霄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他早就已经想通,用自己的一生换弟弟的一生,很值得!
订婚典礼很隆重,宾客媒体也到了不少,整个流程都很顺利,也许是因为两个新人都不怎么在乎是否真的完美,他们从那一刻起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开始扮演华丽的囚犯。
忠叔在这件事上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一边把欧阳晴的形象在二老面前树的板儿直板儿直,一边在林启威掌家之路上推了好几把。
结婚与不结婚对林启威来说没有区别,他依旧一个人一间房,以欧阳晴怀孕为借口,唯一能在他房里过夜的依旧只有韩亦霄。
林氏的业务越来越多的压在林启威身上,他在外面不动如山处之泰然,可是睡梦中,总会在潜意识中想起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那些他不得不为的事情。
那夜也是如此,林启威被梦魇缠住,额头丝丝冒汗,右手无意识的在空气中抓挠,好像急于抓住什么却不得,痛苦的神色让听到声音的韩亦霄从套间里快速跑过来,皱着眉头,不知该不该唤醒林启威。
曾经他那样做过,可是醒来的林启威情绪更差,几近暴怒,所以此时,他犹豫了,思索了片刻,慢慢的把手放进了那只虚空的掌心,接触的瞬间就被紧紧握牢。
出乎意料的,林启威慢慢平静了,像是终于满足的孩子,微微勾起唇角安稳睡实。
第二天一大早,生物钟极准的韩亦霄在太阳微亮的时候就准时睁开了眼,意识回笼了两秒,撑起上身,却意外的僵住。
不是自己的床,手里还握着另一只手,身旁是已经睁开双眼沉沉盯着他的林启威。
韩亦霄想解释,可是林启威怒的更快些,“滚出去!”
韩亦霄张了张嘴,还是乖乖的快速下床,火速的去简单收拾自己,然后准备林启威晨间的一套程序。
知道韩亦霄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林启威才猛然睁开赤红的双眼,一个翻身坐起,粗鲁的掀开被子,恶狠狠的盯着腿间那一片濡湿,瞬间咬肌绷起,面目狰狞。
如果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晨、勃、梦、遗,那林启威当然不会这么在乎,可是,该死的,他今天醒得很早,一睁眼就看到趴睡在自己身侧的韩亦霄,本来就好看的一张脸,睡梦中更添了无辜单纯,美得他刹那穿心。
火热的感觉从相握的掌心燃起,一路飙蹿,顶在了被褥里,那一刻,林启威真的有一种冲动,想要弄死韩亦霄,他本能的开始害怕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男孩儿,这一刻起,韩亦霄不再是个单纯的跟班,甚至不再单单是一个男孩儿。
可是他林启威不能有弱点,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行!
挣扎矛盾的情绪让林启威恨不得杀人,被子底下的涨疼让他烦躁不已,在心里怒骂了半天,最后还是得自力更生,事后,喘着粗气,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罪魁祸首,林启威的眼神简直能烧穿那张诱人的脸!
连林启威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韩亦霄双睫微颤也没有移开视线,仿佛这么长时间的自我折磨就为了等待视线相交的这一刻。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韩亦霄,迷迷糊糊有些傻气,但是很快的又升起一丝戒备,这让他极为难堪和愤怒,把人轰出去了,也没有好多少。
林启威坐在床上很长时间,这参照他平时满满的行程安排已经是极大的浪费,可是他就是不想动。
闭着眼睛,习惯性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想成敌人,第一万次的告诫自己,不行,现在不是时候,他不可以有任何的弱点!
番外三
韩亦霄从六岁进入林家,命运就拐了一个急转弯儿,前一天还在那个阴暗破旧的孤儿院里苦苦挣扎,日落日升之后,就被带进了像是古代帝王家的林家,站在林启威面前,韩亦霄下意识的警觉,像是野兽的本能,在遇见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危险生物时会感到威胁。
虽然韩亦霄只有六岁,但是从记事起就过着被人欺凌、如果不服只能用血肉去硬拼的日子,所以即便是突然间被放到了这样一个犹如天堂的地方,韩亦霄也不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从今以后就一步登天了。
他深深的相信,想保住手里的馒头那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果然,林家根本没有把他们当做孩子来培养,他们要的是忠诚的藏獒,有脑子、有身手、会怎么做一个全能的影子,是他们一生的使命。
林启威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就是他的影子。
从那时,韩亦霄知道他的身体要为了林启威出力,他的头脑都要为了林启威考虑,甚至他的命在必要的时候都为了林启威放弃。
没关系,他真的觉得没关系,因为这是他的衣食无忧、弟弟的安逸生活和无限前途的代价。
可是他确实没有想到,林启威第一天见他就跟他说了一句大实话,那就是“我不是好人”。
林启威不在家且用不着他跟的时候,他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受训学习,只要林启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么他全部的生存意义就是怎样伺候好这位三少爷。
忠叔说,少说多做是基本,保护少爷是根本,在听命的同时要对情况进行判断,要将一切危险斩断在外。韩亦霄很赞同,也很恪守自己的本分,只可惜林启威从很多方面来说都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子。
喝酒打架他要帮忙拦着护着、勾心头角他要帮忙瞒着护着、乱疯晚归他要背着护着、脾气上来他还是要忍着护着,只有当林启威学习的时候,不用他操任何的心,他只要看着站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