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包子 5)——四下里

作者:四下里  录入:06-30

“噗……”师映川正在喝牛奶,听了这话,当场就喷了出来,连江楼坐在他斜对面,几乎就在师映川喷出满嘴的牛奶时,他的左袖也已经微微一挥,有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师映川之间隔开,被喷出的奶雾没有半点落在他身上。

“咳咳……咳……”师映川被呛得连连咳嗽,他气急败坏地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好歹缓过气来,连江楼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师映川有些狼狈地放下杯子,觑着连江楼小心翼翼地道:“我真的说了这话?”他有些惶恐的样子,正准备解释什么,但连江楼似乎是懒得理他,只自顾自地看着手抄本,师映川知道连江楼不是那种会无聊得爱开玩笑的人,想必这事肯定是真的了,一想到自己当时醉醺醺地说什么‘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的胡言乱语,说不定还伴有色迷迷的傻笑,师映川就觉得头皮发麻,当下不禁又羞又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事实上,这简直已经算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了。

真是丢人现眼……师映川心中哀叹不已,他一只手捂着脸,透过指缝去窥连江楼,见对方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这才松了手,扭扭捏捏地说着:“我是喝醉了才胡说八道的……”连江楼从发间抽下一支黑色的簪子,将旁边的灯芯拨亮,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模样,只道:“夜已深,你可以去睡了。”师映川用力揉了揉脸,道:“我还没觉得困呢……”

话还没有说完,就忽地戛然而止,师映川愕然看着面前的一只手,那是连江楼的手,洁白,修长,有力,手指正捏在他的下巴上,连江楼此时就好象在审视着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一样,目光认真而仔细,他端详着少年片刻,然后点头,似乎觉得比较满意,这才松开了手,说道:“川儿,你并非我的孩子,所以如果你的确是女子的话,我定会娶你。”

师映川目瞪口呆地看着连江楼,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表情囧囧有神:“……什、什么?”连江楼却好象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作为我个人而言,我如果一定想要找一个妻子,那么对方的身份地位乃至容貌,这些统统都无关紧要,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对方必须有足够的资质根骨,以及较为匹配的修为,还有就是具有能够让我容忍的性格,你要知道于我而言,我不能忍受与一个普通人生活在一起。”

“这、这好象有点浅薄了罢,只有对方资质修为足够,性情差不多,师尊你才会考虑成亲,这似乎真的浅薄了一点……难道师尊你就不考虑彼此是否情投意合?”此时师映川也已经回过神来,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对连江楼的择偶标准有些不以为然,连江楼却表情淡漠,翻了一页书:“因为我对成亲本身并没有兴趣,如果我准备娶妻的话,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资质足够优秀的后代,而事实上若是父母资质很好的话,子女往往会继承,因此我只会娶自身根骨非常优秀的女子,否则我没有必要成亲。”

说到这里,顿一顿,连江楼又态度认真地补充道:“你父亲纪妖师其实很不错,拥有与我匹配的身份地位,修为足够,资质也很优秀,可以说是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我的择偶标准,但问题是他是一个男人,我与他结合不可能产生子嗣,所以这就是我拒绝与他结为伴侣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真是有点荒谬……师映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说道:“连我父亲都不行,那我更是不能和师尊你相提并论了……”但还没等师映川说下去,连江楼就已经看着他,说道:“你目前的修为确实还不够,不过你的天赋卓越,资质非常好,在本质上,你和我是一类人,所以川儿,如果你是女子的话,就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我会娶你为妻,生下一些优秀的后代。”

听到这里,师映川眼中的情绪已经变得有些复杂,连江楼完全是站在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的,没有感情方面的考虑,对方难道真的还属于‘人’这个范畴么?原本只以为是很平常的聊天,却没有想到连江楼却把他带入了一个令人感觉到压抑沉重的话题讨论当中,而连江楼对于这些话题的回答与阐述竟然是如此的冷淡而理智,理智得隐隐让人害怕。想到这里,师映川勉强笑了笑,试图把话题变得轻松起来,耸了耸肩笑道:“但是师尊你得明白,两个人之间并不是你觉得彼此适合,就一定可以结为夫妇的……好罢,就算我是一个女孩子,符合你的所有标准,但是我却未必喜欢你啊,未必对你有男女之情,又怎么会和你成亲呢?”

连江楼看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道:“于我而言,是否有感情无关紧要,至于你……”连江楼忽然再次伸手抬起师映川的下巴,表情认真地问道:“你方才就已经表达了你的态度,你觉得我外表英俊,力量强大,身份地位也足够高贵,你说这世间想嫁我的姑娘如果拉起手连起来,估计能绕整个常云山脉三圈,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愿意?”

“呃,这个……”师映川哑然,不过他马上就说道:“当然了,我承认师尊你的各方面条件已经无可挑剔了,不过男女之间的感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反正这么说罢,它很微妙,也很古怪,总而言之……”连江楼却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同时用一种好象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师映川,有点就事论事地淡然道:“我不需要你同意,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得到,所以如果我要成亲的话,对方愿意与否并不重要,因为我是在命令,而非请求。”

“师尊你真的是……”师映川被连江楼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目瞪口呆,彻底服气了,他无可奈何地竖起大拇指,道:“师尊果然不愧是师尊,这么强取豪夺的事情也能说得好象理所当然一样,佩服。”连江楼稳坐如山,平静地说道:“这世上原本就从来都不存在公平。”

师映川默然,他不得不承认连江楼说的很对,这时外面寒风凛冽,刮得‘呜呜’作响,连江楼合上书,道:“时辰不早,应该就寝了。”他起身走到大床那里,从容地脱衣睡下,师映川也跟着爬到床内,钻进了被窝里,不过他好象有点睡不着,便翻过身看着连江楼,连江楼合目静静躺着,道:“……怎么不睡觉。”师映川拿起男子的一缕头发,无聊地把玩着,同时嘟囔道:“睡不着。”连江楼轻哼一声:“那就闭上眼,用力睡。”

这个冷笑话让师映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挪过去凑到连江楼身旁,扒着男子的肩膀道:“师尊,我娘当年很喜欢你,那么你之所以没有接受她,就是因为她的资质不够你的标准,达不到你的要求,是不是?”连江楼没有睁眼,只道:“也可以这么说。”

师映川听了,就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连江楼缓缓张开眼,看到师映川已经凑在他的身旁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眉目清清宛然,连江楼看了看少年,伸手替对方掖了被子,然后重新闭上了双眼。

第二日一早,师映川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他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叫人进来伺候梳洗,一时穿戴妥当,师映川用手扶正了头上的金冠,问道:“我师父呢?”宋洗玉在一旁道:“莲座在前厅,剑子既然起来了,便去陪莲座用早膳罢。”

师映川便去了前厅,连江楼见他来了,便让人送早膳来,师映川见下人送来的是两碗面,便有些意外地道:“唔?今天吃面啊。”连江楼拿起筷子,道:“今天是你生日,自然吃寿面。”师映川顿时一愣:“我生日?”他呆了一下,紧接着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啊,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我都忘了这件事了。”又笑眯眯地向连江楼看去:“师尊,原来你还记得啊,我自己都忘了呢。”连江楼用侍女递来的雪白帕子擦了擦手里的象牙筷,道:“眼下你已经十五了,算是半个大人,以后更要用功修行,不可懈怠。”

师映川垂手应了,师徒二人便开始吃饭,一时吃毕,师映川回到白虹山,宝相龙树与宝相宝花正在说着什么,一旁方梳碧手里拿着扇子在小炉前扇火煮茶,三人原本不知道什么,等听到师映川说了,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宝相龙树就有些歉意地道:“我倒不知道今天你就十五岁了,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方梳碧亦是微微歉然:“我也没听说这件事,什么都没准备……”师映川笑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宝相宝花也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的,下次一并给你补上罢。”她现在自然知道师映川是她表弟,便做出姐姐的架势,欲摸师映川的脑袋:“小弟,叫声姐姐来听。”师映川哪里肯让她摸到,轻巧地避开,笑道:“叫表姐可以,但是可不要这样对我动手动脚的。”

如此说笑了一阵,正聊着,却有人禀道:“大周昌郡王在山下等候,递了拜帖,剑子可要让此人入山上来一见?”

“昌郡王?那是谁?”师映川有些意外,也觉得很陌生,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昌郡王,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应道:“那就带人上山罢。”至于一个堂堂大国的郡王在山下等候他是否接见,师映川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他如今的身份,莫说郡王,就是大周皇帝要见他,也是要事先知会一声的,至于见不见,那还要另说。

师映川便和宝相龙树几人说了一声,这才去了用来接待客人的一间暖阁,换了一身略正式一些的装扮,坐在榻上翻看一本拳谱。

大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名白虹山弟子才引着一个身穿锦袍,披着白狐皮大氅的少年来到了白虹山上,而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断法宗毕竟太大了,再加上还要登上白虹山,因此这一行人虽然都是武者,脚力不慢,却也还是走到了现在。

那穿着白狐皮大氅的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修眉秀目,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气派,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打扮的彪悍男子,少年环顾四周,然后吩咐道:“你们且这里等着,不得随意走动。”众侍卫齐齐应诺,不敢多言。

眼下便另有一人来为少年带路,这少年收了脸上的矜持之色,微微露出一丝谨慎,随着引路之人来到了暖阁,少年一路所见,只觉得这白虹宫比起大周皇宫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只是毕竟没有皇宫那么大而已,一时进到暖阁,水晶帘后隐约可以看见有人影绰绰,一个声音道:“……昌郡王?”

第一百七十六章:太子

这声音非常年轻,一听就知道应该是个十来岁的男孩所发,这少年郡王听了,脸上却有一丝复杂之色一闪即逝,旋即面上就挂起一层得体的笑意,掀帘而入。

只见上首坐着一个绝色公子,金冠华服,轻裘玉带,上面有金饰的流苏,衣料上面的纹路古朴而大方,若非是对方胸前平坦,颈间有微微凸起的喉结,还真的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美女,身旁几名清秀侍女服侍在侧,周围大气不闻一声。

师映川眼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掀帘而入,对着自己行了一个皇室男子才会用的礼,态度恭谨有礼,便微微一笑,道:“昌郡王?我倒是有些糊涂了,似乎我与郡王并不认识罢?”

有侍女上前替那昌郡王脱了身上穿的白狐大氅,少年待脱去大氅之后,再施了一礼,道:“君上贵人多忘事,小王晏狄童,众兄弟之中排行第九。”身为郡王,少年平时在人前都是受人捧着,哪怕是周帝也对其颇有几分宠爱,但眼下站在这里,态度却十分恭敬。

“晏狄童……哦,原来是九皇子。”师映川脸上闪过意外之色,自是想起了当年那个骄横的小皇子,然后就笑了起来,道:“这么久不见,九皇子长大许多,容貌也变化不小,一时间我倒是没有认出来。”这说的倒不是客套话,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变化非常大的时候,两三年不见,确实就与从前有了很大不同。

晏狄童亦是一笑,道:“君上说得是。”他刚才没有仔细打量师映川,眼下才有余暇认真瞧瞧,不过他如此一看之下,即便知道师映川与从前大为不同,甚至被人称作‘莲花郎’,其美可知,但耳闻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哪怕晏狄出身尊贵,见过的美人极多,也不由得暗暗惊讶,只见师映川眉目如画,容颜精致无比,平添几分出尘之感,与从前的形象大为不同,真真称得起‘绝色’二字,便道:“君上也是形貌大变,狄童几乎不敢认了。”

晏狄童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恭谨有礼,同时也在不露形迹地暗暗观察师映川的神情,发现比起当年而言,现在的师映川越发不动声色,喜怒皆不露于表面,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与他兄长晏勾辰却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相似之处,但同时他也知道,师映川此时的权势和地位,已经不是皇兄晏勾辰能比及的了,想到这里,再如何精妙的文字也很难形容晏狄童此刻的真实心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的心头。

正思索间,上首师映川却道:“九皇子坐罢。”师映川的态度不是很热情但也并不冷淡,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与晏勾辰也算是朋友,对于晏勾辰的这个弟弟,他自然会尽到应有的礼数,不会怠慢了对方,更何况晏狄童现在看起来倒不像小时候那样骄横,反而十分谦恭有礼,既然如此,师映川并不介意好好招待一下对方。

师映川既然开口,晏狄童也就不曾扭捏,便坐下了,有侍女奉上了茶,师映川微微点头,道:“九皇子来我这里,不知道是有何要事?”一面说,一面伸手示意晏狄童喝茶,不必拘束,晏狄童微微欠身:“皇兄说了,久已不见君上,甚是想念,只不过终日里忙于政事,实在抽不出时间与君上一晤,因而此次便让我前来登门拜访。”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张烫金礼单,微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君上笑纳。”

一名侍女过去自晏狄童手中接了礼单,转而送到师映川面前,师映川打开一看,眉毛却是微微上扬,这哪里是什么‘区区薄礼’,分明是一份重礼,这上面记载的并非是金银珠玉古董一类的俗物,而是对武者大有用处的药物以及打造上等兵器的材料等等,很多都是有价无市的,师映川看了这份礼物,心念一转,已微笑道:“容王真是太客气了。”

师映川的容貌很年轻,但看上去却已经不再稚嫩,眼里有着淡淡的威严,不过此时神情却是温和的样子,十分自然,整个人隐隐散发出与当年有些不同的气质,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成熟稳重之感,晏狄童见此,心底的那一丝微妙情绪翻涌上来,有些不可控制——同样是人,但是在几年后的今天,对方却似乎将自己甩得越来越远……不过晏狄童很快就控制住了这种莫可名状的心情,这时师映川却道:“也快到中午了,九皇子一路跋涉,想必也劳累了,不如先用过饭,有话再谈不迟。”晏狄童起身拱手道:“如此,小王恭敬不如从命。”

一时侍女摆上午膳,菜品不多,但胜在十分精致,期间晏狄童完全没有提起北燕流亡国主苏怀盈一行人的事情,大家互相之间都是心知肚明,师映川既然收下了苏怀盈,给予庇护,那么大周便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也不会自动挑明这件事,不然难道还要向师映川要人不成?大周上至周帝下至臣子,没有谁会做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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