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跑还边吼道:“这帮人是想瓮中捉鳖,不想当乌龟的就赶紧出去啦!李默你不是人啊,逃跑都不响个屁,亏我把你当兄弟啊!”曲小蛮在他肩膀上臊得满脸通红,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没五没六呢?简直丢脸!
易仁大师他们自然不是傻瓜,一听这话立马也跟着往出跑,可还没跑出去几步,第三波弓箭已离弦而出!此时花春泥跑在最后,他平日最不愿做失宜之事,哪怕在紧要关头也要跑得优雅。
易仁大师火急火燎得想拉他一把,却在转头的一瞬瞧见数枚利箭就要触到花春泥的后心!
“春泥!”花春泥疑惑的看了一眼易仁大师,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猛扑在了花春泥身上,几乎是同时,一尊金佛也忽地罩在了他的身上。
利箭刺入皮肉的声音听得人倒牙,花春泥没感觉疼。他被一个人死死揽在怀里,安安稳稳。
“春泥,易仁大师你们怎么了?哎?唐无影?!”这是曲小蛮的声音,花春泥睁大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滴落在衣襟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就知道哭,丢死人了。”抱着花春泥的男人忽然说了话,他的声音很喘,呼吸都带着血气,“不过你只能在我怀里哭。”
他低头在花春泥的肩头蹭掉了唇角溢出的血,然后抬起头冲着易仁大师挑衅地笑了笑道:“我的媳妇我自己救就好。”花春泥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在此时用力收拢手臂,把花春泥搂得更紧,“给我治伤,有一根卡得肋骨里了,很疼。”
花春泥慌乱地点了点头,再无他想。
易仁大师抬头看着城头上又在准备箭羽的弓兵,又低头看了看嘴角带笑的唐无影和神情专注地花春泥,忽然苦笑着转过身,朝着曲小蛮他们跑去。
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三个人反复纠缠。
这样最好不过。
第二十六章
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场恶战打了一夜,也该分出个胜负输赢来了。
李琨看着依旧胶着的两拨人,忍不住想骂人。倒忘了这帮臭要饭的各个两条命,当初就该加派些人手过来。李琨侧头看了看被乔星星打得满地打滚的紫衣女人,脸上闪过一抹愠怒。这种时候不过来帮忙,还被打成那样。
女人果然是女人,就会帮倒忙。
李琨阴沉着脸想,是不是该把城墙上那圈弓箭手召过来对付这帮要饭的。想来里面那帮人这时已经被扎成刺猬了吧?只要对付了这帮人,肯定能赢。
“李琨!你还不来救我!我要是死了你也得……啊!别打……”女人刺耳地尖叫在李琨耳边响起,她趁着乔星星灌酒的空挡向男人求救,可惜话还没说完,便又被乔星星按在了地上。
李琨没理她,依旧沉着脸想着城墙里的事。也不知道李默是不是也死在了里面,他看见叶不凡的尸体是什么心情啊?沮丧?懊悔?痛不欲生?
最好跟着一起死了才好,跟他作对的人都得死。李琨这么一想又开心了起来,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用再看谁脸色了。
他转过身形,想立即招呼人往这边射,可话还没出口,他便看见了一张阴魂不散的脸,李默的脸。
李默搂着叶不凡端坐马上,手持长枪,正停在离他不到五步的地方。
为什么这个人就是死不了呢?李琨盯着他手中的长枪,话中带着掩不住地嫉妒:“不愧是总捕头,逃命的功夫实在一流。”他又瞥了一眼李默怀中的叶不凡,无比轻蔑道:“怎么还把这个废物带出来了,啊,我懂了,你是想求我放过你们?”
“放你娘的屁!你骂谁是废……咳咳……你……”叶不凡听了这话立时便炸了毛,眼睛充血只想往下冲,可惜扯到了伤口,吐了口血出来,想说话都难了。
李默心疼地稳住了叶不凡,小心翼翼地帮他顺气,又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见他缓过劲儿来这才抬头嘲讽道:“你以为你不布的局能困住谁?有功夫在这里做梦,不如趁早与我决个胜负。”
“哦?你想怎么决胜负?”李琨嘴角抽了抽,一脸轻蔑地问道:“难道要比恶心人?我可没有亲男人的变态嗜好。”
叶不凡不能听他说话,一听就忍不住想呛火:“你骂谁是变态!你……唔!”李默捂着他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要是叶不凡再吐血李默可要心疼死了。可叶不凡才不管这些,你堵住了我战斗的嘴,我就用眼神向你开炮!
于是李默在叶不凡愤怒的目光中翻身下马,漫不经心地甩了个枪花,挑着眉说道:“同你比恶心我可得甘拜下风,要比得看拳脚功夫,你我同出天策府,就比枪法吧。”
李琨盯着李默手中的枪,不屑道:“你倒是用了把好枪,我没有趁手的兵器自然要输你。”
李默不置可否,只是把枪交到了叶不凡手上,又从地上捡了两把普通的长枪,抛给李琨一把,这才开口道:“这回你可以出招了吧?”
不等李琨有所回应,李默已经开了风,一招穿云直逼向了李琨的胸口。李琨看着明晃晃地枪尖猛地睁大了眼睛,竟脱口而出道:“你这贱人居然使诈!”话音落了才慌忙举枪格挡。
李默紧紧抿着嘴没理他,微微抽回枪身少许,便又猛刺了出去!叶不凡乐呵呵地握着枪坐在马上,也顾不上理会胸口往上涌的血气,大刺刺地嘲笑道:“打你这怂蛋还用偷袭,让你三招你都赢不了!刀剑无眼啊,戳死没人埋啊……咳咳!李默,狠狠揍他给我报……咳咳咳!”
“少说两句吧你!”李默皱着眉又朝李琨刺了一枪,李琨被叶不凡引去了注意,这下躲闪不及,被刺中了左肋。李琨吃痛往后猛退一步,枪尖带出了丝丝血肉。
若论拳脚功夫,他确实不敌李默,若这么下去,他铁定要输了。
李琨捂着伤处,冷冷地瞥了一眼叶不凡。若是能杀了叶不凡就好了,顺便拿上那支枪。
李默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叶不凡在他身后,哪会再有半分闪失。
“这就不行了?”李默毫不留情地甩出了一招龙牙,这一下狠狠地砸在了李琨地右肩上。肩部的剧痛让李琨倒抽了口凉气,手中的枪竟掉在了地上。李默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琨,冷冷道:“这一下是你欠小凡的。”
李琨左手捂住肩膀,恨恨地瞪了一眼李默。李默没理他,只狠压枪身,又猛地松手往前一送,枪尖上挑,直冲着李琨的要害大穴而去。李琨见状只好往旁边滚去,模样狼狈异常。
可李默没停手的意思,反而连挑了好几个枪花,逼得李琨就地又滚了两圈,甚至还撞在了乔星星身上,害得乔星星的连招没打完。
这下乔星星不干了,皱着一张娃娃脸,用他颇为磁性地嗓音嚷道:“哎要打去旁边打去,老子还没跟小美人甜蜜够呢,边去边去!”说话间竟提脚把人踹在了叶不凡脚边,踹完了又继续打那个女人去了。
“你这么喜欢打女人,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叶不凡光顾着冲乔星星傻乐,也不知道李琨憋着股劲儿竟站了起来,手就要碰到他手里那把枪的枪柄了!
“小凡危险!”李默回身只看见李琨双眼充血,手背暴起青筋,紧紧地握住了枪柄就往下狠拽。这一下力道很大,不用喊叶不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放在平时,叶不凡自然不惧这一拽,可是他现在浑身是伤,能稳住不坠马已是幸运。
不能把枪给他抢去!
叶不凡夹紧马肚子往后撤了撤,左手死死攥着手中的枪,憋着一口气冲李默吼道:“刺他肋下!”李默一点不含糊,一枪准准地卡在了李琨的肋骨中,李琨吃痛手劲儿一松,叶不凡手一扬,竟在头顶甩了个半圆,枪尖冲外,至上而下猛扎向李琨!
这一下来得突然,李琨都没来得及防备,喉咙就被捅出了个血窟窿,血喷出老高,好些都溅在了叶不凡的脸上。李琨错愕地盯着叶不凡冷漠地脸,呼吸变得急促,张着嘴只能发出呼噜噜地声响。
叶不凡也低头看着他,眼神透着嘲讽,声音难得地冰冷高傲:“叶家人是双手拿重剑,你只废了我一个胳膊真是失策。”
说完话,叶不凡又狠狠地把枪尖拔出了李琨的脖颈,紧紧皱着眉厌恶道:“杀你用这枪真是浪费。”大片的血迹涌出来,李琨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到死也没闭上眼睛。
李默惊骇地看着叶不凡,有点缓不过劲儿来。他从未见过这样高高在上的叶不凡,冷漠高傲又迷人。可是还不等他震惊完,就听见叶不凡声音委屈道:“李默我脚卡在脚蹬那出不来了你帮帮我。”
李默回神,看了看叶不凡窝在马背上的蠢样,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高傲帅气什么的,还是得趁早忘记!
……
天宝十三年,安史之乱爆发。
自与李琨一战之后,李默辞官归隐,带着叶不凡当了游侠。
陆辰和乔星星继续和丐帮弟子与洛阳的叛军斗争,道玄和曲小蛮也留下来帮忙。唐无影带着花春泥没了踪迹,应该是回了唐门去。
而易仁大师回了当年呆过的庙宇,潜心钻研佛法,再无他求。
这样就可以了,尘埃落定。
——正文完——
番外:七年
唐无影已经睡下了,花春泥为他点了些助眠的熏香,这才走到镜前坐下,安安静静的摘下被扯歪的发饰,拿起木梳理起头发来。
铜镜中的那张脸无比惨淡,左半边略显浮肿,嘴角乌青一片,额头磕破了皮,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真难看。
花春泥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眸子,认命的打理起自己凌乱不堪的长发。
没一会儿便梳下来了一大把。
他很少这般落发,多半是刚刚被拽掉的。
花春泥看着手中的头发默默出神,心里只剩阵阵疲惫。
他都忘了这是第几次。
花春泥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得水水灵灵的,谁见了都要夸几句。他自己也是个爱美的,每天都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比村里的小姑娘勤快了不知多少倍。
这可愁坏了花春泥的双亲,别人家的男娃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怎么自家的小子就跟个女人一样。成天就知道鼓捣姑娘家的东西,也不嫌恶心!
他们可没少因为这事打他,平日也时不时讽刺几句。
可花春泥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偷摸进祠堂把族谱上自己的名字改了。
他原本叫花山豹,村里头大舌头的叫他名字都是山炮山炮的。
一听就来气。
风光霁月阳春白雪的君子哪能有这样拿不出手的名字。
某天听村里的教书先生念了句诗,雪岸丛梅发,春泥百草生。他觉得春泥好听,便改了去。看着族谱上涂改的歪歪扭扭的名字,花春泥笑的无比开怀。
后来这事自然被发现了,那天母亲怎么哭喊着骂他不孝顺他都没理会,父亲狠狠的打了他好几顿板子也不觉得后悔。
自己认准了的事情,怎么会觉得后悔?听说魏晋时候的狂士也都是这般性子。
风流自赏,花春泥喜欢。
后来长到了年纪,家里本想送花春泥去天策参军磨磨性子,还能补贴家里。
他自然是不肯。
晚上趁着夜色正浓,收拾好行囊便离了家,一路几乎是靠着讨饭才来得万花谷。
虽然走的艰辛了些,可好歹得偿所愿。
后来花春泥拜在了笔圣门下,一心修习离经心法,日子倒也过得不错。虽然开始的时候,教他们医术的师兄一说春泥护花,他都要赶着应一声。
再后来,花春泥在黑龙沼认识了易仁大师。
他是个爱美的,自然不会和那些粗人挤在一起抢什么冷翼毒神。无事可做,只能在外围采采草。说来也是巧,易仁来大搭讪的时候,自己的头发还甩到了他。
那人一点不生气,只是呆头呆脑的看着自己。要不是自己开口道歉,他肯定能这么看一辈子。
花春泥一直都知道的,易仁大师对自己很好,值得托付此生。
只可惜他是个和尚。
花春泥是顶讨厌光头的。
若非要说出个缘由,只能怪花春泥自己的头发生的太好,青丝如绢,长垂过肩。因此爱屋及乌,只盼着旁人的头发也要好看。
二人就此错过。虽然后来也多有联系,却再没起什么情爱的念头。
花春泥并不觉得后悔,他总觉得往后总能有个比易仁大师好的。
于是他遇见了唐无影。
唐无影面皮生的极是俊朗,身材更是没话说,嘴唇薄薄的,笑起来很有味道。见到他的时候,花春泥便知晓,这人便是自己一直等的那个。
怦乱的心跳总不会说谎。
花春泥少年意气,迷信了回一见钟情。
他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人举案齐眉,一声偕老,惊艳所有时光。
可是真的在一起了,花春泥才发现这人并非良人。
第一次被揪着头发打是在那人醉酒后,当时唐无影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最让花春泥记忆犹新当属那句:我不喜欢男人,你上赶着贴上来真是下贱。
原来这人不喜欢男人。
隔天花春泥状若无事的给自己换药,那人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没有愧疚,没有解释,没有道歉。
这样也不错,花春泥忍着酸楚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想,没人提,心就不会觉得疼,自己也体面。
花春泥最怕狼狈。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唐无影对花春泥都很好。
他便不难过了。
第二次被揪着头发打是唐无影上花楼找女人被花春泥瞧见了,他实在没忍住,质问了几句。那人不知作何想,劈头就是一顿打骂。
动完手,唐无影便抱着花春泥哭,哑着嗓子求他不要离开。
他便又心软了。
没办法不心软,花春泥就是喜欢这个人呀,哪怕这个人再爱拳脚相向,哪怕这个人一点都不喜欢他。可只要他愿意对他好,他就离不开他。
就是因为喜欢嘛。
时间长了,认识花春泥的都骂他傻。这种人有什么可喜欢的?花春泥听了也只是浅浅的笑一笑,不答话。
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他们许过誓言的,总要过完此生。
花春泥也觉得自己这样真傻,可他不后悔,不能后悔,不敢后悔。
香炉里头的香燃尽了,只余几缕青烟。唐无影一直没醒来,他睡得很熟。
花春泥把落下的头发理好缠在手指上,安静的看了许久。看够了,便起身又拿了些熏香点燃,然后把缠在手指上的发团也丢了进去。
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慢慢蚕食了墨色的长发,花春泥忽然笑了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盖好香炉的盖子,花春泥和衣躺在唐无影身旁,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耗费了整整七年的时光。
人这一辈子里又有几个七年?
番外完